陶不言和路景行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以一副静观其变的态度任由事情发展。
“五天前,小女无意中听到贾仁与羽竹交谈,贾仁威胁她要将她的秘密告诉萤老板。”霏音说道,“羽竹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便动手杀了贾仁。”
“你胡说!”羽竹立刻反驳道,怒气冲冲地瞪着她,眼中闪烁着某种疯狂,“我哪有什么秘密!那是贾仁在胡说八道!这酒楼里,最方便在食物上下毒的人,明明是厨娘珍馔!”
“你这小丫头,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说话的是一个极美的妇人,倦烟眉,含情目,小巧的鼻,一张削薄的嘴唇给人一种莫名的刻薄感。虽穿着厨娘的衣服,但她的身上却流淌出一种高贵的气质。
此时,她的一双美目中翻滚着怒火,透着股仿佛要将眼前之人至于死地的狠厉。
“我没有胡说!”羽竹不甘示弱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有一种与之死拼到底的绝决,“两天前,我看到你与贾仁曾在后院谈话,贾仁对你动手动脚,之后我听到你说要杀了他。”
“呵,”珍馔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民妇又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小姑娘。贾仁这种人,民妇做工时遇到得多了,摸一下又不会死。只不过他长得太丑,民妇觉得恶心罢了!”
“不过,”说着珍馔抬眼看向一旁的书生若言,“七天前,民妇见到若言与贾仁在后院发生了口角。贾仁还意图对他动手并威胁他要杀了他。常言道,兔子急了会咬人。文弱书生被逼急了,说不定也会杀人。”
“这位大姐,此言差矣。”若言说道,说话的声音像是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带着与他秀美样貌所不相符的沙粒感,语气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千帆过尽般的稳重。
他是个秀美的男子,柔美秀丽的脸形,清朗精致的眉,明眸皓齿,薄唇殷殷,雪松色长衫显得他身姿单薄,身量不高却异常挺拔。
“学生确实与贾仁有过些磨擦,但那是因为当日贾仁醉酒的无理取闹罢了。学生受圣人教诲怎么会与醉酒之人一般见识。”若言神情淡然,语气平和,从他的表情上,陶不言完全读不出任何可疑的信息。
“这酒楼之中,若说真有人对贾仁拥有恶意的话,”说着若言抬头看向萤耀,“那就是萤老板了。半个月前,学生曾亲眼所见,萤老板给贾仁银票。”
萤耀悠悠地叹了口气,“确实,草民给过贾仁钱。目的是让他远离羽竹,不要再骚扰她,”萤耀顿了顿,“草民与羽竹相好。”
对于萤耀的话,酒楼里的人没有任何反映,显然大家对于这二人的关系早已知晓。
“草民最近一直留意贾仁,发现他在这之后并未再骚扰羽竹。贾仁只是来此的房客,总会离开,所以草民没有杀他的理由。”
萤耀的回答有条不紊,看似理由充分,但陶不言总觉得差上那么一点意思。
西岭雪本想以毒茶敲山震虎,结果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没想到这小小的酒楼之中,每个人竟都与死者贾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么凶手是否就在这几个人之中呢?
陶不言秀眉微蹙,显然一旁的路景行也想到了这一点,“萤耀,从前后楼梯到死者贾仁的房间,各需要多长时间?”
“回大人,从前楼梯到地字五号房需要一刻钟,从后楼梯到地字五号房则需要一盏茶的时间。”萤耀想了一下答道。
这时间与路景行与陶不言刚才测试的基本上一致。
“羽竹,你在巳时三刻上楼送茶时,贾仁可有何异常?”陶不言顺着他的思路继续发问。
“没有,他正准备用餐,我把茶放下后就离开了。”羽竹答道。
“巳时三刻到隅中这段时间,除了羽竹外,还有谁到过二楼?”陶不言接着问道,目光灼灼地审视着每个人,以期从他们的脸上捕捉到细微的变化。
“学生曾回过自己的房间去拿画,就是二楼地字一号房。”若言说道,“大约是在巳时过半,羽竹下楼之后,学生拿了画就下楼,萤老板可作证。”
“是的,因当时临近午时,草民一直留意时间,若言来回只用了两盏茶的时间。”萤耀答道。
陶不言快速在脑中盘算了一下,这个时间根本不够若言到离他最远的地字五号房杀人。
“小的在若言公子上楼后,曾带李乡绅到二楼一号雅间用餐。”来福答道,“当时听到了琴声。”
“霏音姑娘可记得是在何时练琴?”陶不言问道。
“小女在巳时过半后就一直与怜儿在房中练琴。”霏音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松动,但很快又回复了冷静。
“对,我一直陪着我家小姐。”一旁的怜儿答道。
这样看来,霏音也没有作案时间,陶不言眉头微皱。
“今天食客很多,民妇一直在厨房无法脱身。”珍馔说道。
“草民一直在柜台里,如有人上二楼草民定会发现。但除去刚才几人之外,草民并未见到有其他人去到二楼。”萤耀答道。
如此看来,凶手很可能就在这几人之中,但是这些人都没有作案时间。陶不言一时之间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立冬应该将尸体送回义庄,不如去义庄看看?”一旁的路景行看到陶不言的样子,便知道他一时陷入困境。
“好。”陶不言抬头看向他,展颜轻笑。路景行总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需要些什么,并及时给予帮助。
接着他转头看向西岭雪:“小青,你也一起!”
“好嘞!”西岭雪顿时两眼发光,开心地应道。作者闲话:
君之絮语:
甘草+蘑菇产生巨毒是剧情需要的杜撰
案件中出现的所有关于毒药的病理设计都是剧情需要的杜撰
第55章 听亡者之声
看着她们两个人将碗中的汤喝下,感到堵在心中的那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不过是一个粗野的乡下丫头,居然敢妄想本小姐的东西。以为怀了孩子就能登堂入室,别做梦了!
还有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太婆,竟然也站在她那一边,那么成全你们一起去死吧!
饿了三天的疯女人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粥碗,狼吞虎咽地吃光,看她那副害怕儿狼狈的样子,心中的恨意稍稍有些减轻。
但这不够,这一切都是这个贱女人的错!没有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哥哥就不会死!
所以这个贱女人必须付出代价,以死谢罪!
他伸手接过碟子,冰冷而粗糙的手趁机不老实地占便宜,六根手指让人从心底感到厌恶。
“王城,当然。我在那里还干过一票大买卖呢!”说着他扯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使得那张爬有烧伤的脸显得异常的丑陋扭曲。
既然这样,你就去死吧!杀了你这个恶魔,为我的爱人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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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州,义庄。
贾仁躺在青石台上,双眼紧闭,使那张凶恶的脸看上去稍稍有些和善,但在豆萤的灯火下,脸上那条蜿蜒的烧伤又格外的恐怖。
他额头宽阔,眼眶深邃,但整张脸却异常瘦削,越发显得瘦骨嶙峋的下巴透着股刻薄。
火盆里燃着苍木和皂角,青烟杳杳而起。陶不言戴上验尸用手套,转头,路景行将手中的姜片放到他的嘴里。整套动作自然流畅,配合默契。
一旁的西岭雪一脸好奇:“明松,你要验尸?”
陶不言点点头,“虽说有些班门弄斧,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要亲自确认一下。还请大人见谅。”看向他的眼神充满真诚,态度坚定。
“诶?别别别,”西岭雪急忙摆着手,“小生绝无他意,只是单纯地好奇。没想到明松不但擅长断案竟也精通验尸!”他原本做好了验尸的准备,现在看来,用不着他出手。
无意中扫到一旁的路景行,眼神温柔地望着陶不言,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不由地啧舌,总觉得花市之后,这两人比之前还要粘煳,难不成路景行真的得偿所愿?再看看陶不言,但又似乎不太像。
“现在开始吧。”陶不言低头看向贾仁的尸体,他伸手触摸头部,“头部没有任何外伤。面部有陈旧烫伤,双眼浑浊,瞳孔微黄,鼻子……”
“有些歪,应是曾遭受外力殴打造成骨折。”一旁的西岭雪接口说道,“鼻翼两侧暗黑,嘴有下垂,这是长期纵欲的结果。双眼混浊,瞳孔微黄,如果没有内伤很可能是因为长期酗酒造成的肝病变。”
收敛嬉笑的西岭雪沉着而淡然,眼神睿智,每每这时才会让人勐然惊觉,他这位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医官,是同样风神于世的少年。
“不愧是太医院的医官,仅仅是看了面相便已经得出如此之多的线索。”陶不言由衷地赞叹道,接着他开始检查了死者的脖子,将伤口对准路景行举过来的烛灯。
“初步判断死因是被刺中颈动脉失血过多,这个伤口不是刀伤,是尖细类似于发簪一样的东西。”陶不言指着伤口说道。
“呃,”凑近观察伤口的西岭雪眉头微动,“这种伤口……有没有可能是某种暗器?”
“暗器?”路景行说道。
“尸体里并没有留有凶器。”陶不言按压死者的脖子说道。
“而且现场你也看过,并没有适合发射这种暗器的条件。”路景行接着说道。
但这番话,显然为陶不言打开了思路,他刚伸出手,一旁的路景行便默契地将灯递了过去,“仔细看这个伤口并不是规则的圆孔型,而是两端接近于扁平。”
路景行府身顺着陶不言指的方向看去,借助灯光果然看到伤口两边有细微的破口,“发簪是呈笔直尖锐状,垂直刺入后再拔出伤口也应是平滑整齐。”
“对,造成这样的伤口的更像是某种菱形武器。”陶不言抬起头,看向路景行。
“袖箭。”
“弩箭。”
西岭雪却说出了不同的答案,感到路景行与陶不言询问的目光,“这只是小生的猜测。小生知道有一种小巧的弓弩,随身携带方便,可以远处发射箭矢。
“箭矢大小与发簪相似,随也可单独作武器使用。箭头上大多涂有剧毒,杀伤力极大,使人顷刻毙命。
“这是某个特定组织使用的武器,就好比绣春刀之于锦衣卫。”
西岭雪的目光闪烁不定如同此时昏暗不明的灯火,但他所说的话语却无疑是极具冲击性的。
某个特定组织,含煳其词的说法却更能引起人的遐想。
“西岭雪,你究竟是谁呢?”
陶不言抬头看向西岭雪,一转直至不久之前和气的笑容,目光看似温柔却没有任何情感,带着审视的意味,犀利地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看穿看透。
若是普通人应该会感到胆怯,但西岭雪凛然地接下他的视线。
“哎呀呀,不要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小生怕怕!”但脸上却是率性不羁的神情,秀挺的眉毛下是一双笑弯的眼,说是害怕其实不甚在意的表情。
“请二位相信,小生是友非敌。所以不要在小生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明松,你可是立下了七日破案的军令状。”西岭雪率真地直视着陶不言。
“小生只是一介小小医官,身为漂浮沫,随波行浪走。”笑容如阳光般灿烂又带着几分调皮的孩子气,但语气却其极郑重。
西岭雪这番话明显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不是风息宁的人,同样也不属于任何阵营,但有一点他说得对,目前没有必要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
陶不言直视着他,眉宇间微露沉思,黑眸中闪烁着审视,末了他突然笑了,一瞬间春回大地,“合作愉快,小青。”
接着他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到尸体上,“死者身上没有外伤,身上有多处陈旧伤痕,应是长期遭受殴打所至。”
“右手手臂外侧有陈旧烫伤。手臂外侧有陈旧防御性伤痕。根据疤痕形成的颜色,至少是十五年前。”
“也就是说,直到十五年前,死者一直遭受殴打虐待。”路景行接着说道,“是否有囚禁伤?”
“目前还没有发现。脖颈和虎口处无刺配,应该不是囚犯。”陶不言明白路景行的意思,“死者右手食手、拇指内侧和虎口处有茧,且手指有许多细小伤痕。”
他微微皱眉,“这些伤口,我一时想不出是从事什么职业。”说着他抬头看向路景行。
“他手指粗糙,应该是从事劳作类工作。但是什么类型的工作会造成这些细微伤口……”路景行看向西岭雪,“你呢?”
“小生只是个医者,病理在行,这种推理着实不在小生的能力范围内。”西岭雪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嬉笑不由人的懒散样。
“死者左手处也有细小伤痕,而且是六指。”陶不言举起死者的左手说道,“天生六指,据说在某些地区被认为是不祥。”
“所以对他进行殴打虐待的很可能是他的家人。”路景行接着说道,深邃的双眸中似有什么闪过,他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那还真是惨忍,虎毒还不食子呢!人啊,有时还不如动物呢。”西岭雪摇摇头说道。
“死者右腿曾有过骨折,但由于没有好好恢复,落下了残疾。他现在走路会跛脚。”陶不言检查过死者的腿之后,“接下来,我要剖腹。”
西岭雪不由地瞪大了眼,他觉得陶不言的眼中似乎闪烁着兴奋的光,而且路景行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甚至在灯影之下竟有种……欣赏。
好吧,路景行你没救了。
陶不言动作麻利地开腹,一旁的路景行手起刀落利落地帮他切骨,二人配合默契,让西岭雪都忍不住想为他俩鼓掌叫好。
“这个肝,果然如小青所说,因沉迷于杯中物而发生了病变,但不致命。”陶不言端详着他的肝说道,再次赞叹西岭雪医术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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