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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想到了什么吗？”陶不言歪头看向他。
“六年前，盛家发生了一起中毒案，罪魁祸首便是这「鬼脸菇」制成的蘑菇粥。因小生的老师与盛家有些渊源，小云刚巧前去拜访，遇到此事。
“当时中毒的是喝了粥的盛老太太和一位仆人。盛老太太因食用较少，经小生医治虽捡回一条命，但年岁已大，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另外一个仆人，则很不幸毒发身亡而且这位仆人当时还怀有四个月身孕，一尸两命。”
西岭雪说这话时，脸上掠过一丝悲戚，语气中透着无力的懊悔。
“凶手可是盛家里的人？”
陶不言觉得，以盛家的威望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却悄无声息，只能说凶手是盛家里的人。这种世家都有一个不成文的定律——家丑不可外扬。
“不错。”西岭雪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盛家一直以来都是长子承袭御厨，次子继承家业。
“然而锦珍娘嫁予盛二公子盛丰源四年，一直未有所出，夫妻感情不睦，婆媳亦有矛盾。那位怀有身孕的下人是盛丰源新纳的小妾，好像是供菜菜农的女儿。
“没想到锦珍娘性子刚烈，不许夫君纳妾，最后二人竟闹到和离收场。案发当日正是锦珍娘离开锦家的日子。辞行前她以感恩为由，煮了蘑菇粥。
“盛老夫人虽不喜，但那位有身孕的小妾因为妊娠反映强烈只能喝粥，因此很喜欢。谁知二人早上喝过粥之后，下午便出现了中毒现象。”
西岭雪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事后，盛丰源发现盛家祖传的食谱不见了。盛家没有声张，只是秘密葬了小妾给了菜农些钱了事。不过，下人的嘴如同春天的风一样，管不住的。”
陶不言点点头，这起案件的凶手是谁显而易见。
看来这件事盛家至所以没有声张，不仅仅是因为妻妾争宠，为妾休妻这种事太过丢人，而是因为食谱丢失。
坊间一直有传言，盛家会稳坐御厨头把交椅是因为有一本祖传食谱，里面记载着各种精妙的菜式烹饪之法。
如若让人知道盛家没了菜谱，恐怕丢的就不仅仅是人。所以盛家即使知道凶手是谁，如何作案，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如果是这样的话，陶不言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可知锦珍娘离开盛家是在什么时候？”
“六年前的夏天，大约是八月初十。”西岭雪想了下说道。
“锦漓是在顺安四十六年八月初十被绑架，如若锦珍娘八月初离开徐州，根据一个妇人的脚力，回到王城时应在八月初十之后。”陶不言托着下巴，眼中似有微光闪烁。
“锦珍娘知道锦漓绑架的始末，而且锦老板自尽……”陶不言转身要去翻阅卷宗，路景行却前他一步已将卷宗找出来。
“这是锦老板的案卷记录，只有简单的记录。上面记载锦老板自缢身亡，由其妹妹锦珍娘安葬。八天后其妻被前来收房的「天地通宝钱庄」的掌柜贾毅发现死于房中。”路景行的声音低沉，语气平淡，竟非常适合宣读卷宗。
“因尸体附近有呕吐物，疑似服毒自尽。锦夫人生前因锦漓之事变得疯癫，因此官府并未有所怀疑。”
读到这里，路景行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西岭雪，你刚才说「鬼脸菇」中毒者会多半伴有呕吐？”
“是的。”西岭雪点点头。
陶不言的目光微动，朗声道，“锦夫人不是自杀，而是被「鬼脸菇」毒死的，凶手就是锦珍娘。
“卷宗上记述，是锦夫人强烈要求锦老板不要报官的。锦漓遇害后，她变得疯癫恐怕也是因为自责。
“锦老板为了救儿子，散尽家财，连房宅店铺全都抵押出去。最后因为害死儿子的愧疚终将一个自责的父亲逼向死亡的深渊。
“锦老板的自杀，无疑使和离回来的锦珍娘没有了容身之地。双亲在她出嫁的第二年便去世，锦老板是她唯一的亲人。如果她将这一切都怪罪到锦夫人身上的话，她很可能会动手杀了她。”
“嗯，”路景行点头表示同意，接着他的话道，“毕竟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从她毒杀小妾便能看出，锦珍娘是一个会对自己憎恨的人下狠手的女人。”
“对，”陶不言看向他，“所以她对绑架锦漓的凶手也抱有强烈的恨意。连续两次成功杀人，给了她信心，更何况她对「鬼脸菇」的使用也越发纯熟。”
“如果锦珍娘她通过某种渠道知道贾仁就是当年绑架锦漓的凶手，她一定会因为憎恨而再次动手杀了他。如果还继续使用「鬼脸菇」，那她就需要一个可以冠冕堂皇地接触食物的身份。”
陶不言的眼中有波澜涌动，夹杂着拨云见日的兴奋。
“酒楼里的厨娘。”路景行接口说道，深沉的眸子里似有同样的光在闪动。
“可是锦珍娘是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做厨娘呢？”西岭雪有些不解。
“别忘了，她手里有一本盛家的食谱。”陶不言说道，眸子里闪烁着几丝精光，仿佛在吸引人进一步探究。
“盛家不找她的麻烦不是大度念旧情，而是对她手里的东西投鼠忌器。”
“原来如此，”西岭雪突然瞪大了眼睛，“难道……珍馔就是锦珍娘？！”
陶不言看着他，眸子里泛着丝丝狡黠，笑盈盈的嘴角弯得更深，“所以我要请小青，陪我们需要演一场戏。”作者闲话：
君之絮语：
毒蘑菇为案情需要的虚构
切莫当真
第62章 独断罪与罚「二更」
珍馔看着面前菜篮，里面放着新鲜的蘑菇，目光微动。
这篮蘑菇是府衙的人送来的，说听闻她厨艺了得，尤其包的饺子更是一绝。
王城里来的那两位大人，想让她做些蘑菇馅的饺子宴客。
他们发现了吗……
珍馔的耳边仿佛又传来那甜蜜的低语：“没关系，快点动手吧，就像以前一样！快点动手吧！”
她极力拒绝这个声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试探还是警告？
看着一旁的衙役，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算了，事已至此，为何不试试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过菜篮开始清醒蘑菇。
珍馔的厨艺高超，不一会儿，香气四溢的饺子就被端上了桌子。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两人宴请的居然是自己。
“珍馔，听衙役说你将其中的一些蘑菇扔掉了，这是何意？”路景行的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冰冷。
果然，珍馔不由地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回大人，那些是有毒的「鬼脸茹」不能食用。”
“诶？这「丑脸菇」是我挑的，并没有发现异常呀。”一旁的陶不言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大人有所不知，「丑脸菇」和「鬼脸茹」长像相似，只是「鬼脸茹」杆茎相对短粗，伞页更为厚实，如若不仔细观察是很难发现的。”
珍馔流利地答道，她的语气如机械一般的冷硬，听不出任何情绪。
“原来如此，你好生厉害！”陶不言赞叹道。
“大人过奖了，珍馔本就是厨者，自然对食材有更多了解，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是基本。”珍馐微微颔首道，她的表情自始自终都平静无波。
“那真是食客之幸，有你这番话，本官可以排除贾仁是被饺子毒死的。”路景行接口说道。
只是这话语如一种锐利的刀刃尖端摩擦地面般的声响，震动着珍馐的耳膜，让她不由地头皮发麻。
“快吃饭吧，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陶不言夹起了一只饺子放进嘴里。
牙齿咬开薄薄的面皮，美味的馅料带着汤汁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肉混合着蘑菇的清香瞬间充满着整个口腔。
“唔，好吃！”
因为吃到了美味的东西，陶不言的双眼弯成两弯新月，虽咀嚼着食物口齿不清却仍能感到语调中的喜悦。
一旁的路景行看着这样的他，表情也跟着不由地变得温柔，淡淡的笑意爬上他的眼角眉梢，然后跟着吃了一个饺子。
食物的美味也同样征服了他的味蕾。
“说是宴客还让你做饭，真是不好意思！”陶不言话是这样说着，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珍馔，你也不要客气，请吃。”
“怎么，这饺子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有毒蘑菇吗？”
路景行看着并未动筷的珍馔，眼睛微眯让人联想到像是等待猎物的勐兽。
珍馔只觉得自己被由内而生的压迫感瞬间扼住了喉咙，使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
“嗯？有毒？可是珍馔说她把毒蘑菇都捡出去了呀！怎么会有毒呢！对吧，珍馔？”
陶不言看过去，眼神闪烁着光辉，那是将猎物一步步逼入陷阱的喜悦。
“当然没有毒！”珍馔看起来意志坚定的嘴角所发出的声音也十分的沉稳，只是声音似乎带着丝动摇。
看着珍馔吃下了一只饺子之后，陶不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这样美好的笑容此时看上去却异常地恐怖。
“好香啊，你们在偷吃什么？”
人还未到，便听到这愉快的声音，紧接着笑盈盈的西岭雪走了进来。
仿佛是清风吹过雾霭，原本压抑的气氛随着他的到来瞬间消失。
“哇，是饺子呀！”西岭雪眼中的笑意在看到珍馐眼前饺子时瞬间消失，“你吃了这饺子？”说着他拿起了盘子。
“是、是的。”珍馔应道，西岭雪的举动让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着。
“唉，”西岭雪摇摇头，一脸惋惜地看向她，“真是抱歉，这是贾仁死时桌子上的那盘饺子，小生原本是想热一下，再次检查一下里面是否有毒。
“小生一时不查，竟不知被哪个粗心的仆人把它端了下来。”说着西岭雪看向珍馔，“这饺子一直放在冰阁里，应该还没有坏掉。”
珍馔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呆滞，过度的紧张让她完全忽略了饺子的味道，现在想来……
她的脸因恐怖而扭曲，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紧接着她立刻转身，抛开所有的优雅与矜持，将用右手食指伸进嘴里，按压舌根，强迫自己呕吐。
“哎呀呀，不要这么紧张嘛！即使变质，也只是坏个肚子，又不是有毒，会吃死人。”西岭雪轻飘飘地用轻松的话语说出冷硬的事实。
珍馔却无视他的话语，拼命地按压着自己的舌根，强迫自己呕吐。
哇——
终于，珍馔吐了出来，她的脸上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眼睛因为刚才的呕吐泛着眼，眼神却充满怨恨。
“你并不知道，「鬼脸茹」只要吃下去，即使吐出来，毒素也会灼伤食道的。”西岭雪淡淡地说道。
珍馔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食道隐隐感到刺痛感，然而当她看到西岭雪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时，这才勐然惊觉，“你、你骗我！”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她的举动充分说明——贾仁的饺子里有「鬼脸茹」，而她就是下毒之人。
“哎呀呀，不好意思呀，锦珍娘。”西岭雪笑眯眯地摸摸头，一副不好意思其实不甚在意的表情。
“什么锦珍娘！”珍馔完全无视他，冷漠表情打算否认到底。
“锦家的祠堂里有着锦家所有孩子的手印。二十五年前锦老爷续弦，这位夫人带了一个四岁的女孩儿。
“锦老爷异常疼爱这个女儿，让她入了锦家祠堂并在卷轴上留下了手印。”陶不言开口说道。
“这个女孩儿便是锦珍娘，现在的珍馔。人的手大小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大，但手指和手掌上的纹路是不会改变的。
“你是否是锦珍娘，只要将掌印与卷轴上的掌印进行比对便知。”
“不必这么麻烦。”珍馔直视着他，有一种因秘密被揭穿的无力。
“不错，我就是锦珍娘。但我没有杀贾仁，他不是被「鬼脸茹」毒死的。虽然我很想亲手杀了他这个混蛋，为哥哥报仇！”说着她的眼闪烁着狠厉的光。
“你如何确认贾仁就是当年绑架锦漓的凶手？”陶不言问道，语气中满是探究。
“是他亲口承认的，而且我找到了这个！”说着珍馔拿出了一个荷包香囊。
“漓儿年幼时总是夜里惊觉，这是我亲手做给漓儿的，里面装有安神香，贴身佩带。
“我在当年负责漓儿案子的官员家里做了厨娘，多方打探之后，得知嫌疑是一个跛脚，左手有六指的男人。
“于是我辗转于各家酒楼，利用工作之便打探消息，但收获甚微。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知道了『无忧谷』，花重金请他们帮打探消息，终于在今年得知，这个男人出现在穆州萤耀酒楼。
“于是在上个月末，我来到了穆州，花钱收买了萤耀酒楼的厨子让他离开，以厨娘的身份顶替。终于发现贾仁就是我要找的人，便想办法接近他。
“贾仁是个好色的无赖，稍微给他点甜头，这个蠢货就什么都说了，直到有一天我拿到了这个荷包，确认他就是当年绑架漓儿的人。
“我知道他爱吃蘑菇，便用「鬼脸茹」制成饺子让他吃下。「鬼脸茹」不会使人立刻死亡。所以在他毒发时，我一直都在厨房干活，没有作案时间。而毒饺子被他吃掉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珍馔的语气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感情，就好像在说一件极普通的事情一样。
“你杀贾仁是为了报仇，那么盛老夫人、那位怀有身孕的小妾，还有锦夫人，她们又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你痛下杀手？”
陶不言犹如瞪视般地望向她，双眸中隐藏着暗沉的怒意。
“呵，做了什么，”珍馔发出了轻蔑的笑意，眼中隐隐闪现着丝疯狂，“那个粗鄙的野丫，只不过是爬上了盛丰源的床怀了孩子，就想爬到我的头上，她做梦！盛丰源想用她羞辱我，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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