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宇直言不讳,并不隐瞒他知晓太子中毒之事。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浑厚有劲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我等来此正是向宣平侯了解,若是误会还请宣平侯及时解开,或不是误会,本官也定会依法办案。”路景行的这番话不卑不亢,却也充满气势。
“那么,路大人可有什么发现?”梁正宇眉头微挑。
“确实有些发现。”待路景行如是这般得将在哪里遇到梁璨又是如何来到宣平侯府说完,梁正宇的脸上隐约可见微微的怒意,握着茶杯的手关节发白。
“梁璨!”梁正宇缓缓得吐出这两个字。
“父亲,孩儿知错!”梁璨立刻跪在父亲的面前,“事情是这样的……”梁璨将丢失毒方的始末从头到尾得说了一遍,和他告诉梁琛的一模一样。
他的这番话,路景行和陶不言是第一次听到。如若他所言属实,那么这件事就真的非比寻常。
“啪!”梁正宇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豁得站起身,怒视着跪在地上的梁璨,脸上的表情因为怒气而变得有些扭曲,“孽障!”
“孩儿知错,请父亲息怒!”梁璨急忙磕头认错。
梁正宇厌恶得瞪了他一眼,转身向路景行拱手施礼,“孽子所说的话,路大人也已听到。下毒之人确非我宣平侯府,虽说这毒不是我们下的。”
“但此事皆因老朽教子不严,才会惹出这般祸端。宣平侯府定会给路大人一个交待,给太子殿下一个交待,我梁家定会全力协助路大人缉拿贼人。”
梁正宇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完全将宣平侯府从太子中毒一案中摘了出来。至于梁璨口中所说之人,特征有着明显的指向。只是此人是真实存在,还是梁家为了脱身而随口编造的谎言,这些目前为止都只是未知。
陶不言与路景行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静观其变。
路景行还礼道:“有宣平侯府相助,本官感激不尽!”
表面上像是接受了梁正宇的这副说辞,其实却又用「帮助」之名将他拉回此局。宣平侯帮助查案,只要一天案件没有水落石出,梁家一天便不可置身事外。
“哪里!此事因孽子而起,老朽又岂能坐视不理!”梁正宇瞪了一眼梁璨,缓缓得开口,“梁琛,私泄家族秘药配方当治何罪?”
“回父亲,”梁琛看了一眼梁正宇又看了一眼梁璨,表情有些复杂,接着缓缓地吐道,“按家法,应处以……极刑。”
“好!”梁正宇脸色一沉,看了眼梁璨,不屑得吐道,“梁璨泄漏家族秘药配方,触犯家法,依规处以极刑!来人,将梁璨带至祠堂,明日午时家法处置!”
不仅是梁璨,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梁正宇居然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起初梁璨也有些不信,待到家仆拉住他的手臂,要给他套上枷锁时,他才明白刚才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努力挣脱了束缚,以膝向前,脸色惨白,拉住梁正宇的衣摆。
“父、父亲!父亲,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
“爹爹,你不能杀哥哥啊!他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就杀了自己的儿子!再说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哥哥的,明明是那个穿三色锦的坏人搞的鬼!”
一旁的梁瑛也急了,上前拉住梁正宇的胳膊为哥哥求情。
梁正宇的脸上涌起薄怒,甩开梁瑛的手,“放肆!这里几时轮到你说话!”
“爹爹!”梁瑛还要再说什么,但看到梁正宇愤怒的眼神也不敢言语,只能站在一旁掩面抽泣。
“父亲,父亲,饶命啊!饶命啊!”梁璨死死地抓着梁正宇的衣摆,拼命得恳求着,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梁正宇看着儿子这副不顾礼仪的样子,直觉得颜面尽失,胸中怒火渐旺,大喝一声,“逆子!”厌恶得一脚将其踢开。
这一脚带着怒气以梁正宇的功力自然威力不小,再加上梁璨毫无妨备,他的身子竟径直得飞了起来。
眼看就要撞上厅堂之上的柱子,此时一个黑色的身影跃起,抓住梁璨的手臂,顺势一转,接着稳稳得落下,出手的正是路景行。
虽说梁璨被路景行拦下,但那一脚的威力仍给他造成了损伤,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气息也变得稳乱。
“侯爷请息怒!如若真有三公子所说之人,抓捕此人还需要令公子配合!若就此了解,岂不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陶不言起身,走到梁正宇的面前,微微的笑着,黑色的皮眸里流转着深不可测的光芒。他的这番话,看似为梁璨求情实责是在指责梁正宇有意为真凶开脱。
“老爷!手下留情!”一声含有哭腔的女子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饰物相碰的声音,一个貌美的妇人冲了进来。
梁璨看到她露出放心得神情,喃喃得喊道:“娘!”接着便眼珠一滑,晕死过去。
“璨儿,璨儿!”妇人将晕倒的梁璨搂在怀里,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接着一双泪眼望向梁正宇,“老爷,璨儿是您的亲生儿子啊!你为何这般无情!”
“哼,老朽无情,你可知这逆子犯了多大的错吗?”梁正宇脸上的怒意虽减但语气不善。
“我不知璨儿犯了什么猎,但如果真的要让他以命偿还,就让我替他来还好了!”妇人的脸上是决然的神情,“老爷,你现在就一掌打死我吧!”
“你!”梁正宇指着妇人,“庭月,不要逼我!”
“璨儿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爷,现在就打死我好了!”庭月哭得越发凄惨起来。
“侯爷,令公子现在还不能死。”路景行走上前向梁正宇拱手道,“此事尚未明了,不宜轻率处置。此事若真是如公子所说,事关重大,极需宣平侯府相助,我等不可自损战力!”
梁正宇看着路景行清冽的眸子,似思量一番,深深得吐出一口气,收回举起的手,冲路景行微微拱手,“家门不幸,路大人见笑!”
接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庭月,“扶夫人下去休息,将梁璨关于房中,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老爷……”
“下去!还嫌不够丢人吗?”梁正宇不悦地皱起眉。
庭月不再言语,在梁瑛和下人的拥扶下退了出去,梁璨亦被下人抬了下去,刚才热闹的大厅瞬间变得冷清下来。
“家门不幸,让诸位见笑了!”梁正宇悠悠得叹道。
“哪里,侯爷不必自责!”陶不言宽慰着。
“逆子虽骄傲自大,风流多情,但绝不会撒谎。”梁正宇顿了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据逆子所说,那人身着三色绵衣,配戴三足乌玉佩,这些皆是达理标识。
“因此,老朽认为此事是达理余孽搞的鬼,意在乱我朝纲!既然这些余孽出现在我苗疆,所以这打探之事就交给我宣平侯府。”
“感激不尽!”
“哪里,这是老朽应做之事。”
“有侯爷这句话,本官就放心了!”路景行双手抱拳,“事已至此,我们便不再打扰,余下的事就有劳侯爷。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尽早抓捕真正的凶手,洗涮宣平侯的冤屈。”
“此事宣平侯府定会不留余力!”梁正宇答道,接着他的脸色有些缓和,“在案件还未解决之前,还要委屈路大人等人暂住宣平侯府。”
“哪里,多谢侯爷款待!”路景行应道。
“侯爷,学生还有一事不解。还请侯爷解惑。”陶不言开口道。
“陶探花请讲。”
“侯爷比我们早两日离开王城,为何却比我们晚回苗疆?”
梁正宇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松动,“老朽……办了点事。”
“学生唐突了。”陶不言轻笑着,“对了,我看府中在准备庆典,是准备侯爷的寿宴吗?”
梁正宇一愣,接着脸色微窘,“不愧是陶探花,确实。两日后便是老朽五十岁寿辰。介时还请两位探花郎赏脸。”
“荣幸致至!”路景行答道,一旁的陶不言露出浅浅的笑意,漂亮的眼中分明透着莫名的光。
第82章 梁家二少
宣平侯府,东院。
“你们觉得梁璨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西岭开口问道。
“至少有九分真。”路景行答道,“达理灭国是在十二年前,当时梁璨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不可能知其详情,所以那个人物不可能是他凭空捏造出来的。以他的智商也想不出这样的理由。”
“梁璨说谎的地方可能是他的动机,恐怕没有他说得那么正义。”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眼中露出厌恶之色。
“他提到的那个人穿三色锦、戴三足乌玉佩,这么明显反到不像是他在说谎而是有人故意让他认为这事与达理有关。”陶不言皱着眉,如果太子中毒一事真的和达理余孽扯上关系,意味着事情将变得相当复杂。
“难道是故意假冒达理人?”西岭雪把玩着茶杯说道。
“目的呢……”路景行的眼睛微眯,像是在思考。
“为了陷害宣平侯?从折书自爆前的坦白开始,再到这个达理人的出现。但宣平侯既非朝中要员又与达理没有交集,为何要陷害他呢?”陶不言说着又开始用手揉起脸来,这是他开始纠结时的习惯动作。
路景行伸手拉过他的手握住,不能再让他折磨自己的脸,“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这一切就是达理人所为,意在复辟。”
西岭雪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觉得自己开始通体发亮。
“苗疆是以夷治夷,宣平侯在苗缰有绝对的权利,而且这里远离王城。”路景行继续说道。
“达理复辟需要助力,苗疆这种边缘势力便是他们最佳目标!”陶不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宣平侯刚觐见皇后,太子就因吃了他进献的糕点而中「枯荷听雨」昏迷不醒,这一切一开始就直指宣平侯,不仅仅是陷害很可能还是一种胁迫!”
“不错。”路景行点头,看着陶不言发亮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地变得柔和起来,“我会联络大理寺调查一下宣平侯离开王城后的动向,他很可能采取了某种行动。”
“这么看来,宣平侯书库的这场火就可能不是意外。”陶不言想了下,“还有,我觉得梁燊有点怪,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
“小生对他也很感兴趣。”西岭雪接口说道,“小生看过他的脉像,非常地虚无,而且体内有一股奇怪的……”突然他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门外。
接着门被打开,是负责服侍他们的侍女夏至。
“大人,这是老爷让奴婢送来的冰沙,给几位大人解暑。”夏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多谢夏至姑娘!”陶不言看着冒着冰气的沙冰,一扫之前的烦闷,眼光闪亮。
“你慢点吃,小心冰到。”路景行在一旁提醒道。
“梁二公子是个风神绝世的人物,可惜不良于行。真是苍天无眼呐!”西岭雪端着沙冰看似感慨地悠悠地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二少爷很可怜的!”果然夏至接口说道,这几日相处西岭雪发现夏至性子活泼,尤其喜欢聊天。
“如果老夫人现在还在的话,二少爷的腿也许能治好。”
“老夫人?可是二少爷的祖母?”陶不言问道。
“是,二少爷……”夏至的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出身不好,老爷并不喜欢他。将他们丢在偏院,多亏二少爷聪颖懂事,讨得老夫人的欢心。不然很可能早就夭折。”
“可惜二少爷福薄,没享几年福,就因为自己的疯娘乱吃东西,毒死了自己不说还害得二少爷的腿落下了残疾。”
“梁家本就擅毒,是什么毒居然连梁老爷都解不了?”陶不言感到奇怪。
“老爷说是异域奇毒解不了,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夏至说道。
“有没有找其他人医治呢?”西岭雪顺着她的话说道。
“老夫人在世时请了不少名医前来医治,还去了王城,但都没有任何效果。”夏至叹了口气,“后来老夫人去世,便再也没有人提起为二少爷治腿的事。这几年二少爷自己也放弃了。”
“二少爷中毒后,体质变弱,也不能习武,可惜了二少爷的天资。但二少爷好像并不在意,安安静静地守着书库,还经常开导我们这些下人不必在意。”夏至说这话时眼中闪过某种情绪。
“夏至姑娘,府中可否还有早夭的少爷吗?为何书库里的老仆喊他三少爷?”陶不言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你说敏叔啊,确实如此!”接着她又急忙补了一句,“我、我也是听敏叔说的。庭月夫人进门一年时有过一个少爷,老爷赐了名。两个月后燊少爷才出生。
“谁知那位少爷没过百天就夭折了,老夫人便不让再提,让把燊少爷称作二少爷。敏叔是从燊少爷出生时就一直伺候着,一时改不了口。”
“原来如此,”陶不言点点头,“那么近几年燊少爷可有离开过苗疆?”
“没有。”夏至摇了摇头,“二少爷只有十四岁时被老夫人带去治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院子。”
“夏至姑娘是东院的侍女,却对二少爷的事情甚是了解。”西岭雪看向她,脸上带笑,但明亮的眼中却没有笑意。
“呃……”夏至微微低头露出一抹被说中心事的羞涩,“奴、奴婢与与霜降交好。霜降是服侍二少爷的侍女,所、所以有所了解。”
“原来如此。”西岭雪轻笑着,并不拆穿,“看样子二公子喜清静,小生若是冒然前去恐怕惹人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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