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裴擒陌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而是在心里怒骂:“沈庄主!你过于仁善了!”
脑中的声音却比以往都要森寒:“你想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感受?”
裴擒陌:“……”
他本想发作回怼,可一想到这几日沈羿的灵魂频频消失,自己的状况也会受到影响,斗起来说不定对方会性命难保,还会反过来影响自己,便不再多争,收回手清了下嗓子。
“屋子不用你收拾了,回去罢。”
秦不悔听闻此言,瞳孔颤动,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地上站起,扭头出门。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人又回来了。
手里还多了把扫帚。
对方默默将地上的花瓶碎片清理干净,才朝他拱了拱手,双手关门离去。
屋内仅剩下魔君一人负手杵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裴擒陌闷闷吐了口气。
沈羿的这帮弟子不像是他魔宗的那些下属,对他唯命是从,而是都有自己的主见,做些自以为能关切他人的事,这一点真是让他烦得要命。
因为这关切不是对他的,而是对这具身体的主人的。
裴擒陌认为自己不是嫉妒,却又形容不出心里这微妙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索性拿起桌上的茶杯,丢出窗户摔个粉碎。
沈羿只当他是忍受不了梅花庄的生活,冷冷道:“裴宗主,若你还是想要《凌飞十二招》秘籍,恕沈某不能给你,此功是梅花剑庄开创人韩若所撰,除庄主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看,在不能确定他是下一代庄主之前,也不能给任何弟子看,所以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要再祸害梅花剑庄,赶紧从我的身体里离开罢。”
裴擒陌拍案:“与你说实话,你那《凌飞十二招》我并不感兴趣,我也没有离开你身体的方法,你若不信,便再来与我同归于尽,反正习武之人都不怕死,本座来找你决斗那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沈羿:“……”
话音落下,裴擒陌板着面孔,坐到铜镜前。
镜子里的沈羿一袭白衣,束天青云纹腰带。
他望着镜子,心中的玩性大发,伸出双臂,对着镜子褪下身上的衣物。
沈羿低声质问:“你这是作甚?”
裴擒陌戏谑道:“既然你我都没有办法摆脱眼前的困境,倒不如放宽心情,玩点别的,我瞧你整天穿一身素,看上去古板无趣,来,让本座来教你何种穿衣打扮才能称为养眼!”
话音落下,他将外袍褪去,扯过一身豆青嫩色外裳披在背上,又照了照镜子。
虽说前日那一身藕衣也不难看,可就是感觉多了一点庸俗,差了那么一点清逸出尘的气质,所以才换上绿的试试。
然而,当下一看,也差了些意思。
裴擒陌纳闷,虽然沈羿的容貌比不上他那般绝世,可骨相瞧着并不算丑,怎么配上自己的审美穿衣就这般奇怪。
沈羿的面容并不太能瞧得出有多大年纪,眉目似画中的神仙,额头与发际的接线处有一抹胭脂色的胎记,手脚骨骼修长,美中不足的是,手腕处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虽有瑕疵,但整体的样貌确实称得上是上乘,越看越觉得心痒。
裴擒陌想让沈羿出丑,却不想让衣着毁掉一个长相干净的美人,只能无奈地作出妥协,对着镜子褪下艳色的衣服。
就他的手指无意间划过领口的肌肤时,那水润得嫩豆腐般的触感令他倍感诧异。
咦,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具身躯手感如此绝妙?
他情不自禁掀开前襟,偷偷瞄了一眼。
目光落到那粉嫩嫩的肉上,一时出了神。
就在这时,脑子像是被人用针刺了一下,一道冰冷的声音随之而来:“裴宗主,你想让我戳瞎你的眼么?”
裴擒陌:“……”
被对方抓了个现行,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脸皮奇厚,轻蔑笑道:“我不过是当成自己的身体在欣赏罢了,就凭你这冷冰冰的性子,你就算求本座对你有非分之想,本座也绝不可能有!”
沈羿:“呵。”
短短一个字,却让裴擒陌心中愤懑。
“笑个头!”
夜里,裴擒陌躺在榻上,思考自己不能在梅花庄这么日日待下去,不然迟早要疯了。
这么一想,就入了梦。
梦中,他身处在一块绿油油的青草地上,看着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他微微挑眉,负手朝前走了几步。
忽然之间,眼前出现一十三四几岁少年在练剑,四周寒梅被剑气扫出漫天花雨,血色花瓣落在少年洁白的肩头,尤其刺目。
他心中狐疑,他的梦怎么会出现此情景?
正当此时,少年的身后出现了一人。
那人身着一身蓝衣,慈眉善目,拍手走到对方身后,笑道:“羿儿,为师没想到你如此天赋异禀,凌飞十二招的最后一招,竟也被你学会。”
羿儿?裴擒陌微怔。
这少年……是沈羿?
第11章
裴擒陌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梅花庄。
而且,他似乎进入沈羿的梦里去了。
毕竟这样的情形,以他的想象力,是编排不出的。
不等他想完,那小小少年就已经对身后的男子拱手,声音如清泉般:“师父。”
语气与如今说话冷冰冰的沈羿截然不同。
裴擒陌嘴角抽搐,心道原来这冰块一样的沈庄主少年时还有这么乖顺的一面?
又回头看向那男子。
这人是沈羿的师父,也是那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柳渊鹤。
世人称柳渊鹤高风峻节,正义凛然,在他初入江湖之前,就已经听说过此人的大名,据说柳渊鹤还是凌飞十二招创始人韩若收入门下的唯一弟子,只可惜二十年前,此人就莫名其妙失踪了,整个梅花剑庄乃至世人都不知此人究竟去了何处。
最后江湖上传着传着,竟说柳渊鹤羽化成仙,上了天庭。
他自然不信这种玄妙的说法,没想到进入了沈羿的梦境,竟有机会一睹柳渊鹤真容,对于他这种入江湖晚的后辈来说,能以这种方式见到高人也算是种意外。
不过……这高人看上去也并不怎么样,比自己可差远了!
裴擒陌可不是有柳渊鹤与他对沈羿来说谁的存在感更高这种争宠的想法,而是他遇到武功高强实力强劲之人,誓要与其争奇斗艳,一较高下才肯善罢甘休。
目前以他的视角来看,且不论武功高低,柳渊鹤的外貌对比他的风姿,还是逊色太多!
正得意时,只见柳渊鹤朝沈羿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羿儿,别只顾着练剑,来,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小沈羿眸子明亮如星,摇摇头:“弟子不累。”
柳渊鹤:“为师知道你专注于习武,只是你这样废寝忘食,长久下来,你的身子会吃不消。”
听完师父的话,沈羿这才乖乖收剑,走到对方身旁的石桌处落座。
裴擒陌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暗暗与柳渊鹤在心中较量的缘故,就连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生出厌烦感出来。
这柳渊鹤盯着十五岁的少年看什么看!还给弟子殷勤地倒水,难不成是喜欢娈童的猥琐之人?!
而少年沈羿只是察觉到对方神色看上去有些紧张,狐疑道:“师父,您怎么了?”
柳渊鹤将眼前盛满水的白瓷碗放到沈羿的眼前,长叹了声:“羿儿,为师最近一直担心,你师祖韩若开创凌飞十二招无人能习得全部,而你不过才十五岁就已经学会所有招式,我一是怕你的身体尚未长成,承受不住如此多的武林绝学,二是见你这样出风头,日后恐怕会被人盯上……”
“师父,弟子可以保护自己,若是被人盯上,可以用招式逃走。”沈羿懵懂地眨眨眼。
柳渊鹤露出无奈的笑:“万一那人武功在你之上,你怎么确定自己一定能跑?”
沈羿:“只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腿脚够快,便一定能。”
嗤。裴擒陌没忍住笑出声。
他还从未见过沈羿屈服于谁,就连自己的师父,沈羿竟也会与之斗嘴。
不过小沈羿入了江湖还能对自己武功如此自信,想必十五岁的沈羿便已经有超出常人的武学天赋。
只是不知这武学天赋自己和沈羿究竟谁更胜一筹?
他正神游天际,那边柳渊鹤却是轻轻垂下头:“你有如此想法,为师心里也能踏实些,把水喝完后你便继续练习罢,凌飞十二招光是习得还是不够,需要多加巩固,否则在江湖中无法自保。”
“是。”
沈羿颔首,乖乖端起那碗水。
裴擒陌瞧着沈羿仰头喝水的情景,脑中忽然冒出硕鼠喝水,又盯着那鼓起来的腮帮子,竟然有种想要伸手在掌心搓一搓的冲动。
若这是现实,他定要像是揉面团那样掐沈羿的脸,直到把对方弄哭为止。
对!他就是如此幼稚又没有道德,只想欺负无辜弱小的无耻之人!
啪!
就在他想时,只听一声脆响,那空碗掉落在地。
沈羿面色微变,扶着石桌才勉强站稳。
柳渊鹤仍坐在石凳子上:“羿儿,你这是怎么了?”
沈羿:“师父……我……我身体有些不对劲……”
半句话都未说全,他便双目迷离,那雪一般的身影面朝直直倒下。
这突如其来的发展令裴擒陌始料未及,眼看那张稚嫩的脸即将摔进碎瓷片之中,他即刻轻功飞了过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结实的手臂环住少年的腰身。
是柳渊鹤接住了他。
裴擒陌手停顿在半空中,尴尬地缩回来,随即停下脚步站定,垂头轻咳了声。
眼前的是二十年前的沈羿,这一切不过都只是梦境,就算脸摔进碎片也跟他没一丁点关系。
心中暗示着自己,他再抬头望过去,恰巧看着蓝衣剑客抚摸着昏迷沈羿的脸,低低道,“羿儿,别怪为师,为师也是没办法。”
莫非……是那水有问题?裴擒陌蹙眉。
柳渊鹤方才的话是何意他搞不明白,可此人这等被世人称为志洁行芳,清雅绝尘的侠士,竟用水迷晕弟子,不知对自己这十几岁的小弟子究竟有何目的。
难不成,柳渊鹤不像是世人所看到的那般仁圣?
没时间多想,他忽然看见柳渊鹤将昏迷的沈羿横抱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屋檐轻功离去,便也只好迅速跟上对方的步伐。
翻过数个屋檐,柳渊鹤在途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回头。
“何人?”
说时迟那时快,裴擒陌慌忙后撤几步,只见两片竹叶飞刀从对方的袖口.射向他脚
尖前一寸。
竹叶不是直直嵌入瓦砾之中,而是射中了一只青蛙。
柳渊鹤瞧见在地上流血抽搐的青蛙,撇了撇唇。
“原来是你,难为你能跳上屋檐,真是可惜。”
柳渊鹤说罢,便继续抱着沈羿转身离去,裴擒陌才松下一口气。
“嚇本座一跳。”
原是为了杀只青蛙,他就说梦境中的柳渊鹤怎么可能看见他。
而再一挪动脚步,才发觉对方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内。
裴擒陌轻功不差,追上柳渊鹤并不难,可最终凭借着踪迹追赶上时,还是迟了一步。
因为那二人已经进入一处偏僻的屋子,房门禁闭,从里面将门锁住了。
裴擒陌站在房屋前,发现这处院落正是他刚进入沈羿身体与秦不悔散步时所见到的那上锁的屋子。
可为何那柳渊鹤要带着昏迷的沈羿要进这个屋子,还非要紧闭房门不可?
莫名感到烦躁。
裴擒陌靠近几步,耳朵贴在门上,窃听里面的声音。
里面有清脆的铃铛声。
摇铃?
他微微蹙眉,又贴的更近,仔细听了听。
除摇铃铛的声音之外,任何动静都没有。
铃声聒噪又带了些节奏,就像是在召什么东西。
他尝试着推门进去,可那门像是从里面锁住,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四周的窗户也被死死关着,就像是有层封印一般,连捅破窗户纸偷窥都做不到。
铃铛的声音愈发强烈,裴擒陌感觉自己跟着听得头痛,在里面摇铃的柳渊鹤是怎么忍下来的。
若不是沈羿昏迷,不然不得被这铃铛活活吵死。
而就在这时,里面忽然传出稚嫩的少年声。
“……疼……疼!”
这道声音正是沈羿口中发出的,虽然起伏不大,却带着些恐惧。
柳渊鹤声音也与方才那慈善的师父做派截然不同,冷冷道:“羿儿,就快好了。”
“呃!”
一道沉重的闷哼从屋内传出。
裴擒陌瞳孔收缩。
他不知道这师徒二人在里面做什么,可此时此刻,他心中烦闷不已。
左手掌心聚力,用力拍向房门!
那门却纹丝未动。
沈羿的呜咽也丝毫未收到他方才砸门的影响。
裴擒陌啧了一声,换了另外一种掌法,对着房门又是猛地一击。
结果还是一样,这梦境并非以他一己之力就能掌控的。
“他们究竟在里面做什么……难道本座就只能听着,不能打断?”
裴擒陌呼吸急促,在屋子门前来回踱步,耳边的惨叫声令他几乎肝胆俱裂,忽然之间,他停下脚步。
有了。
不管这是他自己的梦,还是他人的梦,只要清楚自己在做梦,或者在梦境中受到巨大的冲击,就一定会从梦中醒来。
眼下他身边没有悬崖,但是身上会习惯性带着一把匕首,就在腰间。
他怀着最后的希望用匕首砍了几下房门,那门就像是坚硬不催的石头,仍是没有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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