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唐许反水后,唐老爷子第一个找上的就是贺靳屿。
贺靳屿反复翻阅着笔记本上的内容,面色平静如常,心绪却越飘越远。
他上周回了趟本家,去看贺铭贺纪。
市南临海,本家依山傍水,是座轻田园风的大别墅。贺靳屿自记事起就在这长大,那时候的家远不如现在温情,还是个阴沉沉的大房子。
继母生下贺铭贺纪后不久,他父亲便出了车祸瘫痪在床,十年来全靠高昂的护理仪器吊着一口气。贺靳屿每次回家都会跟他呆上十分钟,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贺昌渠总是涨红着脸,怒气冲冲地将水杯、花瓶扫在地上,并叫贺靳屿滚出去,咒骂着他的大儿子,要他永远别回这个家。
可贺昌渠又心知肚明,这个家离不开贺靳屿。
贺靳屿静静看着日益衰老的父亲在床上无能狂怒,只道,我下回再来看您。
贺铭贺纪长得快,贺靳屿一手托着一个,在楼下陪他们玩。
贺铭大眼睛翘鼻头,整个人可怜巴巴地央求说,哥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淞湖岸住?
贺靳屿问她为什么。
之前在公园遇见余扬程翼然那次,贺铭程翼然两个小姑娘互留了联系方式,几乎每天都要通过父母说几句话。
贺铭掰着指头,程翼然说她爸爸回了老家照顾外婆,现在跟着爷爷奶奶住呢,如果在淞湖岸就能天天找自己玩了。
贺纪也在贺靳屿怀里嗯嗯嗯应合,跟姐姐是一伙的。
贺靳屿故意颠颠手臂,把俩小屁孩吓得搂住他的脖子,一阵乱声尖叫,吵的继母慌慌张张跑过来,看见兄弟妹三个在客厅里嬉闹......
笔记本早已黑屏,印着贺靳屿难得的笑意。
他回过神想,唐氏的邀约是否跟唐钰宁有关。
可唐钰宁又出于什么原因呢?难道仅仅只是想要讨自己欢心?
贺靳屿摇摇头甩开如此可笑的想法。
他却不知道唐钰宁竟然会动用老爷子的权利去搜查公共摄像头,一路寻着他送余扬回家的路线,找到了裕岭。
来者不善。
不着痕迹地打量余扬一番,唐公子双手抱臂,浑身散发着不属于这儿的上流气息。
余扬戒备地看着他。
唐钰宁悠悠然问:“余扬是吗?”
见余扬不说话,唐钰宁不依不饶,带笑继续说:“别怕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不认识你。”
余扬颠了颠挂在右肩的书包,把腰间的外套系紧了些。
唐钰宁依旧是抱着双臂:“我认识你就行了。”
“找我干什么?”
唐钰宁听见这话,桃花眼更弯了些,活像只安全感过足的猫,完全没有余扬似的警戒:“就是想看看贺靳屿新找的小情儿是什么样。”
余扬咬着后槽牙,莫名其妙:“你他妈没病吧?”
可他无法不去注意唐钰宁使用的字眼。
唐钰宁嗤笑一声,不疾不徐地说:“他口味变了挺多。”
余扬终于想起来自己曾在贺靳屿的车上听过这道声音。
这人是贺靳屿的炮友。
“你是贺靳屿的、炮友?”虽然时常跟丁毅一伙人无底线地玩闹,面对陌生人时余扬还是忍不住地卡了壳。
唐钰宁一听对方嘴里蹦出来的“炮友”二字就冷笑起来:“炮友?贺靳屿跟你说的?”
他被余扬盯着他的眼神惹恼了。
许久哼笑出声。
“我跟贺靳屿认识五六年,睡都不知道睡过几次。”似乎跟贺靳屿上床是什么特别值得炫耀的事情,唐钰宁傲着一口气,看向余扬的眼神十分讽刺,“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单纯的。我从大学认识他起,就没少见过前仆后继往他身上蹭的人。可最后呢?都从贺靳屿身上得到过哪怕一点感情吗?飞蛾扑火注定引火烧身,还不如趁早退出,保心保身。”
余扬看向别处,冷声道:“你跟你嘴里往上蹭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唐钰宁怒极反笑:“区别?那么你呢?你还在为高考死记硬背几段课文、想着中午怎么跟人家抢饭吃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上过几次电视,为集团赚过多少个九位数了,你跟贺靳屿又凭什么站在一起。你甚至应该离我们都远一点,因为你永远不会属于这个圈子。”
唐钰宁逼近尚且年少的男生,满目讥讽。
“我原以为贺靳屿的眼光不会太低。”他放慢语速,生怕余扬错漏任何一字那般,“可现在,我挺失望的。”
“小朋友,尽管觉得自己特殊吧。”
唐钰宁昂首阔步离开的样子,像是个刚打完胜仗的将军,穿着他金贵的服裳、傲慢的气韵,将余扬贬至泥里。
余扬回到家,灯也没开,在玄关垂头站了很久。
...你还在为高考死记硬背几段课文、想着中午怎么跟人家抢饭吃。
对啊,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丁零——
余扬抬手用力擦了下酸涩的脸腮,掏出手机。
程薇问他清明节学校放不放假,想接他回老家看看外婆。
余扬不假思索回了个“好”过去。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有些过亮,刺的眼球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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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贺 风流债都是要还的 你没想到唐钰宁真的就这么变态能翻遍摄像头只为在小鱼面前威胁一波吧
第46章 45
清明多放一天假,程薇给余扬买好票,大清早从a市坐高铁回到老家。
余扬就背了个书包,装着衣服书本,踏着晨雾,一路闪过许多高楼大厦,离开还未苏醒的城市。
他吃回了廉价的抑制药片,因为贺靳屿曾经给他的那一盒很贵、又少,即使对身体影响降到最少,也抵不过小小一板一万八的价格。
药片让余扬在高铁上犯晕。
余检明是北方人,外婆一家却全部来自南方。
程薇记得父亲在世时便常常挤兑余检明。
“小薇,你要是找个南方老公喽,我就一点也不担心你受欺负啦——”反之,“你看看这个姓余的...面相不好嘞,未来生个小的,父子俩一起凶你!...你要是跟他结婚,婚礼都别叫我。”他打心眼不想把女儿交给那个看起来就“会让她吃苦头”的男人。
说归说,最后还是任由程薇挽着自己,随那双手踏踏实实地递进余检明的掌心,就这么将女儿的下半辈子托付给了另一个男人。
生活刚打磨出堪堪一角,老人便在睡梦中安然离去,留下一屋子儿女熟悉的物件,又好像什么也没留下,徒待时间将悲伤冲淡,化成某些时刻猛然扎心的细密疼痛。
程薇有些紧张,她没告诉余扬今天小武也在。站在她身边的alpha也有点紧张,架在鼻子上的细黑方框眼镜抬了又抬。
余扬循着地址找到医院,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副场景。
外婆精神不错,床板折叠,半躺在病床上跟程伟谈天。舅舅身边站着程薇,一个陌生alpha,还有一个什么都好奇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最先听见开门声,脑袋倏地转过去,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余扬跟前,弯着点腰,撅起屁股挥舞手臂,大声嚷嚷道:“你是谁呀?这里是我们的房间!”
余扬微微向后退了点,落在小男孩眼里,惹得他更加兴奋起来,跑回陌生alpha身旁,抓着程薇的手说:“妈妈妈妈,你把他赶出去。”
余扬随即反应过来这就是程薇的新家庭,瞬间无比尴尬,定在原地,脸上做什么表情、嘴里说什么话好像都不合适,同病房里的外婆舅舅面面相觑,竟是半步也迈不进去。
一家人冒冒失失见面。
好在余扬并未表现出排斥的情绪,安安静静坐在病床另一侧,让外婆握着一只手,听她絮叨说最近在老家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不时回应几句,字句不多。
小武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尤其不缺爱与安全感,更显得余扬有些拘谨,另一只搭在大腿上的拳头从未松开过,尽数落在小武眼里。
小孩喜欢亲近大人。
小武摸去另一侧,站在余扬身后打量他的书包和球鞋。男高中生的书包很大,牌标是漆黑包身上下唯一一点火红,拉链处挂着一只小绵羊,垂在空中晃荡。
后背传来一阵拉扯,好在余扬及时稳住身子才没摔倒。他转头看,果不其然是那小孩扯着自己书包上的小绵羊,此时此刻也没放手的意思。
程薇看向小武,眼里有些责怪,但更多是某种道不清的纵容:“哎,扬扬,这个年纪的孩子太调皮了,你多包容包容哈。”
反倒是那个陌生alpha说:“小武,过来,不能这么闹哥哥,不礼貌!”
程伟张罗着让余扬跟alpha和小武认识认识。
陌生alpha等级不高,长相老实,叫潘自成,拉着儿子的肉手引导着:“小武,咱们全名叫什么呀?”
小武站在潘自成身边,昂着下巴:“潘武轩!”
外婆满心欢喜地看着小武神气的样子,拉拉余扬的手:“咱们小武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孩子啦,外婆说的对不对?”
小武使劲点了点头,一双手背在身后,小大人似的在余扬边上绕圈圈,非得逼这个便宜哥哥说点什么才肯罢休。
余扬被缠的没办法:“潘叔叔好。”
小武哪里知道余扬的窘迫,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为什么不跟我问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不等余扬开口,就又跑回父母之间,似乎认定了哥哥不喜欢自己,躲在潘自成身后露出跋扈的小脸朝他吐舌头。
大孩子被闹出一阵烦闷,又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只得板起脸,用沉默围起一道防线。
气氛又冷下来。
余扬盯着医院灰蓝色的地面,嘴唇抿得像条直线。
程薇要下楼帮拿病号餐,余扬起身说他去拿吧。程薇看着大儿子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离开过肩膀的书包,嘴巴嗫嚅半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要是孩子实在抵触的话就算了吧,毕竟小武还小,等再长大点说不定...”
程薇摇头:“兄弟之间哪有不亲的道理呢。等小武长大懂事了,余扬说不定都开始工作了,真到那时候更不晓得怎么培养感情了!”
潘自成摇摇头:“可余扬不愿意亲近小武。”
...
余扬回来就听见两人在病房门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讨论着,脑袋里两根筋突突直跳。
他明明没有。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不愿意亲近。”余扬撂下这么一句,就切断他们惊诧的视线走进病房。
气氛更冷。
余扬帮外婆将床板打平,被角掖好,方便老人午睡。
“舅,那我...先回去了啊,这边有什么缺的您就打电话给我。”
程伟哪需要他做什么,但还是拍拍外甥逐年宽阔的肩膀,欣慰道:“好,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回家好好学习啊,还有两个多月就高考了。”
余扬低低“好”了一声。
大人们只给他买了来时的高铁票,没有记得多买一张回程。
听见售票员嘀地扫完二维码,木然将手机收回来。
最近一趟车中途需要转站,遂挤在人群中柄着股劲儿,兜转找去停在很远的列车车厢。
余扬看着窗外的站台,突然有人拍了拍他。
“大哥哥,这里是我们的座位,你是不是坐错地方啦...”
约莫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眼中怯怯的,身后站着不停鼓励她上前沟通的父母。
余扬说了声抱歉。他的位子在前一排,依旧坐在窗边,能看见几乎与腰齐平的高砌站台。
回到裕岭时太阳还挂在天边晒着,余扬本打算好好休息休息,站在门口却到处找不着钥匙——他跟那小女孩换位置时将钥匙放在折叠桌板上了!
火苗瞬间烧起来,余扬忍不住狠狠踹了脚楼道的墙,结果坚实的砖瓦叫他疼的忍不住闷哼出声。
少年背靠家门,颓然坐下,就在刚才,他才给外婆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到家——他不想让外婆担心。
他想做个可靠的人,一直都想。
兜里突然响起铃声。
来电竟然是贺靳屿,刚接通就听见那头吵吵嚷嚷,似乎是在外面。
“余扬?”
“嗯。”
余扬应的轻轻的。
贺靳屿听起来十分愉悦:“你在哪儿?”
“在、在家。”
余扬撑着门站起来,狼狈地拍拍裤子。
贺靳屿那头有小孩的笑声,不太真切。
“你们今天是不是放假了?”
“嗯,放清明假。”
“贺铭贺纪也放假了,我今天接他们来淞湖岸这边住。”贺靳屿突然离话筒很远,声音朦胧地叫贺铭自己拿卡去结账,“贺铭贺纪一直缠着我问你,说想叫翼然一起出来玩,不知道你们晚上有没有空。”
余扬顿了顿:“我...不是很清楚程翼然有没有空。”
电话那头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而后贺靳屿像是感受到余扬心情不佳,说:“怎么了?”
余扬没想到隔着屏幕男人都如此敏锐,慌乱道:“没啊,我就是有点,呃,刚打完球有点累。...那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程翼然。”
程翼然自然乐不可支,立马“使唤”余扬带她前去赴约。余扬原本想起贺靳屿之前说的话不愿意去,最终还是拗不过程翼然,被生拉硬拽着来到淞湖岸,贺纪贺铭早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两个小姑娘更是从见面就抱在一块,亲姐妹似的蹦蹦跳跳。
贺靳屿在厨房做菜,印着进口标签的肉菜整整齐齐码在桌上,那双漂亮修长的手正拨开一瓣瓣菜叶,慢慢洗着。
大概是年幼的弟弟妹妹在,alpha整个人都散漫起来。
让人说不来的爱看这面背影。
似乎那儿长着一对无法看见的丰厚羽翼,叫余扬想钻进这份温暖中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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