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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见识贺靳屿冷讽他人的傲慢模样，余扬心想，这还没醉。
“什么时候回来？”贺靳屿扯开领带，硕长的四肢卸力瘫在床上。
余扬犹豫道：“还没定。”
贺靳屿不耐烦道：“不是月底回程的高铁票吗？”
余扬一愣：“啊？”想着应该是大抵之前提过，“哦，可能要改签了，我想多陪陪外婆。”
“a市附属医院有最好的骨科专家。”
这句话被贺靳屿接的冷不丁，余扬没来由的悚然——
贺靳屿似乎发觉说的有些多了，不再说话，简短道完晚安便挂断通话。
啪嗒。
余扬猛地看向房门。
墙壁上的闹钟嘀嗒走着。
门缝一亮，拖鞋踢踏的声音响起，全身汗毛竖起的感觉才平复下去。
原来是家里人起夜的响动。
嘶——
余扬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盖住头，不知几点，身体不自觉将被子拉开，面上已然是睡熟模样。
浑噩睡到日上三竿，起身洗漱时程薇二人早已出门，坐在外头看电视的潘武轩父子看见余扬，潘自成喊他洗漱完正好一起吃饭。
潘武轩最自在，该吃吃该喝喝，全然不觉家中气氛颇为拘谨尴尬。
余扬扒了三口饭，说吃饱了。
“扬扬，你等会要去医院吗？”
余扬被潘自成一个外人叫的这么亲密，步伐一僵，不大自在地回说：“...嗯。”
“那我们三个下午一块儿去吧。”
潘武轩没心没肺地按着遥控器换到少儿频道：“我想呆在家看动画片！”脑袋被爸爸拍了一下。
“好。”余扬最终接受了这位便宜后爸的示好，结束掉话题回到房间。
医生给出的方案很粗暴，转院，化疗，手术。
转去哪？
我们只能建议有条件就去找最好的骨科大夫，在a市附属医院。
程家两兄妹商量完，决定将母亲送回玉岭。程薇十分不舍，但公司生意都在此地，潘自成和小武也不愿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只能是未来有空，再去探望母亲。
余扬受不了一大家子分别时刻的温情，借口出去买水，短暂地逃离了那处难以融入的空间。站在住院部楼下，短促回眸看了一眼窗口，有程薇半个后脑勺，和被她抱在怀里，正对窗台，与他撞了个对眼的潘武轩。
小孩懒懒地环住妈妈脖子颠了颠，朝便宜哥哥挥挥手。
余扬慌忙逃出那片窗户可及的视线，心绪如麻。他不愿错怪潘武轩的本意，但自尊又叫他忍不住往坏处想。
他仿佛听见程薇在叫他。
余扬离开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从什么时候起，他从父母离开都要抱上去哭喊半天的小屁孩，变成了如今面对父母就逃避甚至冷对的坏人？
他最近眼热次数太多，以至于下意识用手背去蹭，结果干涩的眼角被摩擦，眼尾后那块阴影有几条极细的红痕，一碰就生疼。
被撞到的行人冷冷瞥他一眼。
医院里的人大多发恹，眼里无甚情感。
余扬低头掠过，权当这就算抱歉。
第71章 68
潘自成不好意思地找到余扬，说程薇在外应酬喝多了，能否麻烦他去一趟。
男人显然是被潘武轩缠住了手脚，不得已才求助于他。余扬错开目光应下，捡起钥匙出了门。
余扬刚到饭店附近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程薇，她身边还有个中年男人，两人都在酒劲上，话题依旧围绕着适才还没能在桌上谈下的生意。
浸泡在生活磨砺里的中年人们，都笑着，但分毫不让彼此。程薇没有让步的意思，余扬晓得这场笑面争执不会有什么进展，上前打断：“妈，走了。”
女人终于说出今晚第一句无关生意的话语：“李总，我儿子。”余扬向李总问了好。
李总寒暄：“嚯，小帅哥你好你好，跟程总长得真像！哈哈，听说是今年高考？”
“是啊，这小子，超常发挥！一家人还没想到呢，竟然够科大录取线呢。”程薇语气里的疼爱有些刺痛了余扬，他走到程薇身后，无形提示母亲赶快结束这场攀谈。
余扬默默走在程薇前面，凭借灯光投射拉长的影子，来判断妈妈还有没有跟在自己身后、调整自己的步速。
他恰好踩在影子的肩膀处。
“扬扬，你慢点走呀。”
程薇看着孩子的背影，忍不住轻唤。余扬停在路灯旁，橙黄的灯光洒在头顶和一小片侧脸轮廓，程薇怎么也看不清余扬的表情。
等行至并肩，她倏而不敢去看儿子的眉眼。酒意上头，不自觉开始喃喃自语：“今天谈生意，这个总那个总的，非要我把价格一压再压，已经是最低的价格，还想我再低五毛...”程薇身型瘦削，长相若非下半张脸凌厉，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性格强硬的生意人，“不就看我是女人，是omega么？”
余扬默默地：“五毛，你让给他们不行吗？为什么非得争？”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
程薇正色：“就算是一毛钱我也不让。儿子，你记住，生意就是生意，你让一步，就是在邀请别人靠近你的底线，以后就只能做亏本生意了。”
余扬不再说话，静静听着程薇东一句西一句，从大道理扯到他小时候。
一个女性omega的职场之路有多不易，余扬太过清楚。他见过妈妈生意之初奔波于各大工厂之间，旁人见她好说话就使劲捏着脖子薅，如今这番不退不让的性格全是一次次交易中磨砺出来。
他永远记得程薇坐在alpha堆里强悍地维护几块钱甚至几毛钱的利益。
“有次你外婆告诉我，说，哎，过年的时候，扬扬一个人坐在阳台看烟花——”程薇哽咽，擦去泪花，“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特别难过，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余扬稳住声线：“没怪过你们，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是我和余检明，你爸太轻率，我们之间闹矛盾，在外地做生意，对你的伤害是最...”
“能不能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事情！”
程薇看见滚圆泪珠从余扬脸上滑过，一时手无足措，酒醒大半：“我、我——”
“我说了不怪你们不怪你们，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信？”余扬近乎崩溃，压低声音嘶吼着，“你们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你们没错？还是你们觉得特别对不起我？...都不需要，这些都不用跟我讲，我自己懂！”
余扬抢在程薇开口前：“妈，你是不是觉得我讨厌潘自成？害怕我会针对潘武轩？”
程薇无话，轻轻点点头。
潘自成的出现慰藉了她，像一艘船遇到港湾，不自觉就想停留。中年beta男人也拥有过失败的婚姻，愿意同她携手重建一个完满的家庭。程薇发觉自己还是天真，以为余扬融入这个家只是时间问题，可直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对潘武轩的偏爱更甚于余扬，她才真正看清与他的距离是如此巨大，以至于难以跨越。
“是妈妈...我太自私了。”
余扬撇过头，身侧握成拳的手犟着不肯抬起抹泪，水珠一颗接一颗从他酷似余检明的下巴滑落。
时间给他武装自己的余地，又使劲剥开他年轻桀骜的外皮，要他去看最不愿触及的真心。
他没有宏图大志，唯一挣扎出来的半点理想就是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要外婆操心，也不要程薇余检明觉得累赘。可现实是朝他自尊心上扔石头的全是程薇余检明，句句没说出口的真心话，脑海里对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就非如她所想不愿意接纳后爸和弟弟吗？
分明是她认定自己是个不近亲情的人。
余扬颤抖着声音开口：“...你说你对不起我，那为什么不回家看我？”
程薇无言以对。原以为能够同儿子交心，却没想过这场对话会落到如此地步。
余扬没有继续追问，始终没回头看一眼程薇。程薇叹了口气，自行离开了。
余扬心中涌起一股近乎绝望的无力。
他特别想找个人倾诉，但看遍了通讯录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产生沟通的欲望，甚至是丁毅。他不想让朋友受他情绪影响。
“谁？”
余扬敏锐地回头，没发现街尾有什么。路面几乎只有他一个行人。
［图片］
［流浪狗］
贺靳屿在下一秒就发来一张图片，一只体型中等的流浪狗蹲在宠物医院的洗漱台上，模样怯怯的，与店里灯火通明的摆设格格不入。
贺靳屿在街边发现它时，几个小孩正围在墙角逼弄它，鬼迷心窍地，叫来刘师傅将狗子揪出来送去宠物店刷洗检查。
可能是跟现在的余扬特别像吧。
刘师傅被早早打发回家，贺靳屿站在店内，将属下发来的图片不断放大，近乎贪婪的目光从侧脸，流连到脊背，再从简单到白色运动鞋回转至余扬双腿。
跟妈妈吵架，还哭了。
“先生，狗狗是只串串，性格很好的小男孩，应该是被人遗弃了——”
贺靳屿抬眼时带着笑意，把小医生看的心头乱颤：“——保、保险起见，先生要不要给它再打针疫苗？”
下属给他发来新信息，说铁路局的人看见余扬刚刚预订了今晚返回a市的票。
男人笑容不敛：“打。”
洗完澡的狗子浑身白净，似乎知道贺靳屿对他好，朝男人狂甩毛茸茸的大尾巴，一双圆不溜秋的眼睛水汪汪盯着他，下一秒从桌上抬起前肢，竟然向他作揖，惹得那个给它洗澡的小护士惊笑连连：“先生，它很喜欢你呢！”
小护士偷看的目光被贺靳屿发现，忙挪开眼神，匆匆跑去收银台结账。
“先生，需要我们帮忙联系志愿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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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狗派·靳屿
第72章 69
余扬风尘仆仆回到家楼下，贺靳屿已经等了许久，因不耐烦皱起的眉头在看见灰头土脸的男生时便舒展开了。
“欢迎回家。”贺靳屿十分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松散的发丝随主人轻晃，扫起细小微风，“饿不饿？”
余扬看着他，迟缓地点点头：“饿了。”
贺靳屿笑笑：“走吧，上楼，已经给你点好吃的了。”
进屋刚收拾没一会，外卖就到了，余扬闻声出来，贺靳屿正挽着袖子将保温袋里的餐盒往外拿，看的余扬心头一热：“点的啥？”一看竟然是兰亭的菜式，“不是说私厨只能去店里吃吗？”
话音刚落，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余扬打开门，跟张秘书面面相觑。
张励把手里的红酒递给余扬，探头朝里屋的贺靳屿恭敬道：“贺总，今晚还要车吗？”
贺靳屿摇摇头。
“好的贺总，那我跟刘师傅先走了。”
张秘书雷厉风行，半刻也不多叨扰，自行关门离去。
贺靳屿从余扬手里拿过红酒，欣然询问他今晚是否可以留宿。余扬反应过来，这人根本就是已经做好过夜的打算了，即使自己说不，估计他也能当做“好”听了去。
余扬正色：“外婆过两天要回来养病，你以后不能随便来了。”
“嗯。”
语气轻轻，听不出喜怒哀乐，余扬小心翼翼地从炒饭里抬起眼睛瞄他，末了觉得自己刚才语气太硬，找补道：“没有不让你来的意思...就是，你可以先发个微信告诉我一声...”
贺靳屿垂眸盯着指尖：“好。”他眉目深情幽邃，能叫人心醉也能令人心碎，明明没展露半点情绪，又好像哪哪都是委屈。
余扬一下被捏住命门，服软道：“我去你那陪你？”
贺靳屿依旧淡淡的：“都行。”
余扬没招了，闷闷埋头吃饭，桌子下的腿暗戳戳伸长去够贺靳屿，结果刚碰到脚尖呢，贺靳屿就悠悠从座位上起身，拿着红酒去厨房起塞子了。
余扬终于洗漱完倒在床上，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可合上眼满脑子都是贺靳屿云淡风轻说，好，都行。
贺靳屿淋着浴，门突然被旋开，余扬挠挠后脑勺，走到洗手台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再在贺靳屿余光中冲了三遍手后，才铆足劲儿扒到玻璃门上：“你想来就来，可以了吧？”
贺靳屿不动声色地看向对方红透的耳廓，信息素的冷香在水雾热气里被蒸腾的暧昧。
水流关小，淅沥沥打在alpha结实软厚的胸膛。
“有人在我也能来吗？”
余扬咬咬牙：“你就这么想被我外婆发现啊！”
贺靳屿自如地用沐浴露擦洗身体，宽大的手掌从腰侧擦回严码明垒的腹肌，叫余扬目光都不听使唤了。
余扬心一横：“行，好——偷偷放你进来，这样行不行？”
贺靳屿倒是被取悦了，湿润的指尖勾勾余扬衣领：“都湿了。”他似乎意有所指，任由信息素在空间内膨胀，满意于对方不退不逃的模样。
等两个人从浴室出来，余扬站都站不稳了，倒在床上身心疲惫，却被贺靳屿适才那么玩弄搞的困意全无。贺靳屿关上灯，拉开被子，两个人挤在床上，余扬不适地推推他要他别贴那么紧，热。
刚倾洒完欲望的alpha听话地松开圈紧对方的手臂：“想你了...余扬...”贺靳屿一米九的个头，还得曲着点腿才不至于两脚悬在床外，顺势将脑袋埋在余扬颈窝，微凉的鼻尖靠在对方焯烫的皮肤上，满足地呼吸着令他安神的气味。
余扬在黑暗中盯着墙壁，脸皮火烧似的回应贺靳屿的爱意：“我也想你。”
“最近好忙好忙，饭都没时间吃。”贺靳屿手搭在余扬腰侧，似乎听见他哼了一声，起身挑眉看向余扬，“不心疼心疼我？”
余扬被他掰正了躺在床上，昏暗中也被那股火辣辣的视线刺的头皮发麻：“...有的是人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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