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仅负担不起贺靳屿习惯的消费,还反过来蒙受贺靳屿的照顾。
做不到这三个字让人浑身难受,余扬一直别扭到周末。
贺靳屿的忙碌程度似乎同他的小情绪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发消息,余扬看着截止在几天前的聊天框,强压下主动的冲动。
大巴延误,余检明在车站等了许久才看见余扬背着书包走出来,高高的个子和轮廓分明的脸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余检明朝余扬挥手。
两人就近找了家餐馆填饱肚子。余扬佝着肩在窄小的桌前吃面,稍微抬起头,看见余检明头顶夹着几根白发,一瞬间忘记是要擦嘴,抿紧沾着满面汤的下唇,脑袋许久没有再次抬起。
余检明见他吃的嘴巴油乎,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一碗够不够吃?”
家里面积不大,家具陈设是很多年前流行的风格,一直用着没换。
余检明不矮,一米八的净身高,余扬小时候最喜欢骑在老爸脖子上摸树枝,其他小朋友都够不到,只有他被托着小屁股过足了爬树的瘾。
一晃眼余扬都比他高了。
余检明揉揉鼻梁,去厨房洗晚饭要做的菜。余扬先他一步进到厨房:“我来吧。”
余检明争不过他,只得坐在客厅看电视,一集电视剧看得不知所云,目光总忍不住落去厨房。
“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余扬不知道余检明怎么突然这么问,嗅到某种探寻的语气,一瞬警戒起来:“没。”
余检明表情混杂着无可奈何与恼怒:“分化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老钟嘀嗒嘀嗒,每一秒都敲在心上,细密的击打迅速扩散成大片大片的钝痛,蒙蔽起所有感动。
余检明愤懑地调出几条来自不久前的短信,医保消费记录明晃晃闯进眼帘,晃得余扬手脚僵硬。他之前在医院开药时没听清医生说的什么,赶时间便胡乱应下,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用了家属医保。
“我打电话去医院查,医生说你大半年前就分化了!那时候为什么不说?!”
余扬忍无可忍:“说了有什么用?!”
余检明掰着手指头替他数:“你买药怎么买?你看病要用钱去哪找?发——发情期怎么熬过去?!”
“够了!!”
余扬像只受伤的小兽,怒视父亲的眼神近乎悲伤。
余检明起身拦他:“坐下!”
余扬充耳不闻,把手机、衣服一股脑塞回书包。
余检明眼角湿润:“我和你妈都很担心你!一大家子人都担心你身体状况!你呢,你话都不敢说!你走吧,你走!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藏起来的脆弱再次被最亲近的人剖开,余扬觉得愤怒,觉得尴尬,更觉得耻辱。
每次父母离开,他都会哭的满脸鼻涕眼泪,妄图用满腹委屈感动他们,结果只得到他们决绝的背影。他窝在外婆怀里像条被遗弃的幼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第二天顶着肿成两条缝的眼睛去上学。后来他再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落泪,他们却开始逼迫他张口、低头。
凭什么得听你的?
杜晓良半夜被吵醒,撩开窗帘,余扬浑身只穿着一条短裤,热气腾腾地从浴室走出来,还散着潮气儿就爬上了床。
第二天杜晓良上完两堂课回来,拖鞋和书包还在原地,掀起一角帘子,余扬裹成一团面朝墙壁睡着了,直到快下午杜晓良才听见床架咯吱咯吱的声音,笔下的字顿了顿,继续补完另外半边部首。
余扬最近特别低迷。
就连大大咧咧惯了的郑蓬都不敢主动招惹,张逊责更是退避三舍,在图书馆一呆就到七八点。杜晓良倒是除了上课没怎么离开过宿舍,埋在桌子上写报告。
郑蓬写视频分析,电脑上在放最近的财经新闻,恋人鲜活地出现在另一端,余扬听着床下细小的声音,忍不住打开了手机。
似乎天生就该作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五官面对毫无修饰的摄像头依旧英俊,记者折服于高位者的魅力之下,忍不住问了许多问题。
余扬看在眼里,心里控制不住地涌起落差。
他好像对谁都是温柔深情的。生气的时候呢?余扬觉得贺靳屿脾气真坏,可每每他露出狼狈模样,就像只娇生惯养的猫落在穷主人手里,余扬又觉得,脾气差点也是应该的。
是他太沉溺于宠爱贺靳屿的错觉。对啊,是错觉,是错的,他哪有能力去宠溺贺靳屿,万弘的贺大总裁?
余扬关掉手机。
自己除了是个omega,好像也没什么地方配得上贺靳屿。
郑蓬说的对,唐钰宁跟贺靳屿天造地设。余扬咬咬牙,不信这个邪。
贺昌渠状况愈下,枯瘦的像一具骷髅骨。
贺靳屿每天都会到医院看他,有时候太阳还未升起,他静静坐在床边,如死神用目光凌迟父亲。他也在正午艳阳高照时来,毫不惧怕旁人发现自己对这个暮年人是多么恨之入骨,恨到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让他多活一天,在这张狭小的床铺被痛苦吞噬。
贺昌渠逐渐丧失了语言能力,眼球偶尔会偏斜到贺靳屿的方向,停留一会儿,机械地转回天花板。他无力同贺靳屿争执对峙,也再做不到出声刺激对方,垂死的身躯连同思绪都安静下来。
贺昌渠年轻时家境贫寒,是村镇里唯一走出来的大学生。同年一个大老板去大学招聘,对贺昌渠十分欣赏,不仅帮他付清了学费,还提前签下合同,要他毕业后来单位工作。
后来...后来他一帆风顺,好像这辈子所有苦头都留在了那座破败的村子里。
大老板特别看重贺昌渠的才能,几乎不到三年就让他坐上了高管的位子。
那几年里最冷的一次冬天,贺昌渠第一回 见到靳嘉苓。大老板疼爱极了独女,每每应酬喝多以后,嘴巴里嚷的都是不愿意女儿远嫁,最好在本地结婚,被欺负了,他就提斧头去抄家——小贺,我跟你说,惹到我还不算大的,我老婆要是生气...那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都得被刨出来鞭尸!
贺昌渠记忆犹新。
靳嘉苓极美,是他从小到大见到最好看的女人,贺昌渠的目光总是落到她浓密的黑发上,随后那张精致柔润的脸颊在反复品析中,深深刻印在心头。想占有omega。属于alpha的天性蠢蠢欲动,贺昌渠的野心愈发庞大,他的手段、能力,也早已越过身处之地,飞向更高远的领域。
大老板知道贺昌渠并非池中物,但他真心欣赏这个年轻人,知道只有贺昌渠留下,集团才有更好的发展。不顾妻子阻拦,他竟提出将女儿嫁给贺昌渠,让两人一块儿打理集团。
贺昌渠有了贺靳屿后才后知后觉,做父亲的也许早就发觉女儿与下属隐秘的情感,所以才会顺水推舟说出震惊四座的话来。是,那会他跟靳嘉苓已经偷偷谈起了恋爱,大概是那几封肉麻至极的情书被父母发现,老板夫人同女儿闹了很久,最后拗不过年轻人的坚持,还是抹着眼泪将女儿嫁给了贺昌渠。
没有婚礼,没有蜜月。靳嘉苓却全然不觉得委屈,她温柔地靠在贺昌渠肩膀,用令人心安的声音道:“昌渠,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场面。我也不喜欢。”
少女情窦初开,望向爱人的眼里只有数不尽的包容。
掌握了集团资源,贺昌渠参政的想法越来越坚定。大老板没看错人,区区五年时间,贺昌渠便迅速跻身高位,头衔不再是某集团高管,而是摇身一变,变成了掌管生杀大权的政府要员。
丑闻随之而来。对手议员用靳嘉苓大做文章,把贺昌渠歪曲成靠omega上位的政客,这惹恼了大老板,他上门质问贺昌渠为何将女儿卷入这种境地?贺昌渠哪还有“小贺”的样子,大老板吃了闭门羹,连女儿的面都见不到。
靳嘉苓像只金丝雀,被贺昌渠关在笼子里,靠着对丈夫的信赖熬过一天又一天。直到贺昌渠误会她跟安保偷情,靳嘉苓的最后一丝自由也被剥夺,也是那时候她怀孕了。贺昌渠不顾风险做了亲子鉴定,靳嘉苓红着眼睛恳求他等孩子足周。
确认生物学上的父亲。
贺昌渠回想不起来那一秒的心境。靳嘉苓整个孕期都郁郁寡欢,他破例让她父母来探望,虽然最后还是以争吵休止。
贺靳屿长的像靳嘉苓。贺昌渠回家时,皱巴巴的孩子已经睡在保养仓里。
孩子的出生并未如靳嘉苓所想让生活重回正轨,相反,贺昌渠对母子俩的控制愈发严厉,几乎是将两人当作所有物,稍有反抗就会受到惩罚,从小受尽宠爱的姑娘,身上各种各样的青紫多了起来。
贺昌渠厌恶舆论将自己的成功归结到靳嘉苓身上,更厌恶他眼里不再“干净”的靳嘉苓。不论靳嘉苓怎么解释,他都无法相信对方同那个安保没有任何关系。贺昌渠连带着憎恶只会喊妈妈的贺靳屿。
待贺靳屿长开,他更恨五官酷似靳嘉苓的儿子,那张脸上的抵触因他而生,柔润的部分却全是靳嘉苓的影子。
为什么?凭什么?
靳嘉苓始终包容贺昌渠的所作所为。她似乎能理解贺昌渠的癫狂,能无视贺昌渠在外同别的omega厮混,甚至不会因为贺昌渠施暴而进行反抗,靳嘉苓将所有温柔倾泻父子二人,静静等待着从前那个会给自己写情书、开车送她回家的贺昌渠回来。
可惜她等不到了。
供氧面罩呲呲输送着氧气。
贺昌渠闭上眼,想了很久也想象不出如果靳嘉苓还活着,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老了?有皱纹了?头发花白了?
...跟自己一样丑陋不堪就好了。
如果那一天晚上没有争吵打骂,贺靳屿大概不会从抽屉里找到自己的枪。他其实不信一个五岁的小孩有胆量开枪,可黑黝黝的洞口跟贺靳屿的瞳色相像,不等自己反应过来耳边就爆出一声巨响,美丽、温柔,看上去永远不会离开的女人倒在地上,霎时间,好像世间一切都崩塌殆尽,滚滚鲜血溅满了父子全身。
靳嘉苓圆瞪的双眼直勾勾望着贺靳屿,早已失去光泽。
...
“先生?”
“先生!”
贺靳屿站在角落注视着屋内一片混乱。医生不断使用器械刺激贺昌渠的身体反应,闪烁的心率在素白病房内显得那么鲜红刺眼。
“先生——”
贺昌渠听见耳边持续绵长的警报和嘈杂的人声。
他讨厌这种环境。
“加压!”
他亲自处理了靳嘉苓的尸体。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谁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最后只剩大老板夫妇还在契而不舍登门求访,当站在贺宅外得知女儿死讯,两位老人望着靳嘉苓曾住过的房间方向,就那么呆呆地看了一下午。
“病人还有反应吗?!”
贺昌渠为家乡买下许多土地,建起四通八达的公路,保下了那座依山傍水,破破烂烂的无人小村。他没有回去看过父母,没再回去吃过一顿团圆饭,但每一座翻新的房屋、每一樽修缮过的堤坝,上面都刻着自己的名字。
贺昌渠眼睛动了一下。
贺靳屿面无表情。
他很想对贺靳屿笑一笑,可以有很多含义,比如自己赢了,或你输了——可惜他的身体像一排被关掉的小灯,没有半点活气了。
贺靳屿仿佛洞悉他内心所想似的,眼里带着令人胆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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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站期间会在wb更新~一些限制内容我尽快码出来 希望在闭站前能发布在这T T 如果有限制内容发不出来就只能等重新开站辽 我也会多多在wb写点小番外滴!
第78章 75
余扬路过杜晓良的位置,衣角突然被揪住。
杜晓良紧张兮兮地小声说:“你对象在校门口。”
余扬拧眉:“啊?”
杜晓良松开他:“我看见他在公交站对面那条马路上站着。”
贺靳屿指间夹着烟,戴起之前逛街买的黑色鸭舌帽,素色外套里是件纯白色的宽松T恤,随便配条黑色长裤和运动鞋,看起来跟学校里的大学生差不多。
余扬双手插进卫衣兜,迈步朝贺靳屿走去。
“来了为什么不说?”余扬耐着性子问。
贺靳屿含住烟嘴深吸一口。
“没带手机。”他是真没带手机,一路从a市开过来,肚子里除了两个三明治就再没吃过别的。
烟草味灌进鼻间,余扬忍不住皱起眉:“...别抽了。”
贺靳屿深深看向他,将只剩小半截的烟尾巴摁灭。垃圾桶的烟灰箱上插着三四支焦黑的残烟,徐徐往外冒烟。
“去我家。”
“不去。”
贺靳屿咬肌微动,沉下性子:“跟我走。”
“不要。”余扬掷地有声,“我不想。”
贺靳屿靠近他:“为什么?”
余扬不卑不亢抬头对视:“就是不想。”
人心难测。
即使他在余扬身边安插了眼线,也无法透过一举一动就完全掌控对方的所思所想。贺靳屿讨厌余扬此刻捉摸不透的样子。
“走。”
贺靳屿离余扬几乎没有距离,好看流畅的下巴近在咫尺,余扬被撞的踉跄后退两步。
余扬恼火:“别命令我。”
贺靳屿抓住他的手腕:“我说,走。”
“我说别命令我!!”
余扬忍无可忍甩开贺靳屿转身离开,下一秒男人强有力的手掌又攥来腕间,不讲道理地将他捉回原地,气的余扬上手去扒那条小臂,两人动静不小地扭打在一块儿。
围观的路人见寸头小哥突然不动了,往戴帽子的男人怀里一倒,被抱着塞进了油黒锃亮的越野副驾。男人露出的侧脸凌厉冷硬,跟一座冰山似的,眼珠一转,侧目的行人纷纷加快脚步,不敢继续逗留。
真是疯了。
余扬被贺靳屿扛在肩上,膝盖被死死摁住,抗议不成,动作间肘在贺靳屿背上,贺靳屿一声闷哼,把人丢到床上。
“你到底想干嘛?!”余扬跳起来抓住贺靳屿衣领,眼里包不住怒火。
贺靳屿就像头野兽,不管不顾撕开余扬颈后的阻隔贴,外套被甩在地上,胸口挨了一拳又一拳。
余扬感觉自己在捶一堵墙:“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不明白贺靳屿为什么这么对他——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明白过贺靳屿为什么想这么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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