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香味让冰冷的走廊有了点温度。
余扬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发抖。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和外套,睡裤是贺靳屿的,很单薄。
男生眼睛微红,嘴唇苍白,神色有些恐惧迷茫:“谢谢。”
贺靳屿垂眼,将大衣脱下披在余扬身上:“我等你。”
余扬闭起眼:“...谢谢你。”
贺靳屿只是摸了摸他的脸颊,用温热的手掌为他取暖,鼓气似的贴住他微凉的额头:“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余扬在心底重复道。
早晨六点,主刀医生终于从走出手术室,余扬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双沾染血迹的蓝色塑胶手套,然后又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医生不断跟程伟交代病情,说是不容乐观,但好歹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现在要等术后多观察几天再下结论。
程伟去缴费,余扬独自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外婆带着呼吸面罩躺在病床上,麻药劲还没过,静静睡着。
仅一瞬,憋了整晚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哭的四肢发麻,听见室外传来舅舅的脚步声,连忙把自己关进卫生间,咬着袖子不让啜泣声从嘴里泄出。
他听见程伟为外婆掖被子、烧水,调暖气。
余扬从洗手台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狼狈极了。
程翼然来了,小女孩不加掩饰地伤心哭泣,余扬站在她跟舅舅身后,不敢上前露出自己的泪眼,哪怕他的眼眶红的可怕,一看就知道已经哭了很久。
外婆昏迷不醒。
翌日主治医生便换了一位,调试点滴的护士同他们报喜,说这位是某某院刘院长,这方面的专家,刚来a市就给他们碰到了,很幸运呢。
刘院长给外婆看诊,余扬牵着程翼然下楼吃饭。
刚出大门就碰见贺靳屿提着袋子朝他们走来,程翼然一下认出他,惊喜地喊:“贺叔叔!”
贺靳屿朝小女孩笑笑:“你们吃饭了吗?我带了点吃的过来。”
程翼然摇头:“没呢。”她看看余扬,又看看贺靳屿,“我哥哥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
余扬挠挠头,小声嘟囔:“谁说没吃东西了...”他看向贺靳屿,“我把饭钱转你。”
“不用,都是万弘厨师做的新菜式,我吃了觉得不错,你们也尝尝,看看味道合不合适。”
贺靳屿挑了个小袋子递给程翼然拿着。
“太麻烦你了。”余扬别扭着,伸手要帮贺靳屿提东西。
贺靳屿侧身躲开他的手:“上楼吧,我送你们到门口。”
程翼然到底不像大孩子心思复杂,提着饭菜走在两个大人前面,心情好了不少。
“你不会一直在外面等吧?”
“刚回公司开了个会,想到这个点人多不方便吃饭就又回来了。”
贺靳屿在电梯口停下,余扬从他手里接过袋子,半晌很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
贺靳屿摸了摸他的脑袋:“嗯,不客气。”
程薇来时已经是外婆住院第三天,老人还躺在床上,偶尔清醒起来能说两句话,更多时候依旧阖着眼皮昏睡着。
两个大人没有哭,只是面容十分憔悴,带着无力的沧桑感。他们站在母亲面前,仿佛变回了手无足措的孩童,不知如何是好。两人强撑起精神跑上跑下哦,期间询问余扬要不要回去上课,有需要再叫他回来。
“不用,我请假了。”
他近乎贪婪地呆在外婆身边,就像小时候总黏着她那样。病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他就一股脑地将最近发生过什么事都说给老人听,故事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余扬握着外婆布满皱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打在床单、地上。
余扬说自己分化了,早恋了,然后又分手了。
他讲上大学认识新朋友很有意思,讲天气冷每天早上总起不来,说贺靳屿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我这么帅,谁能不喜欢我。”
余扬笑着紧了紧外婆的手:“外婆你别睡啦,醒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声音轻轻回响在病房内。
“跟我说说话...”
寂静无声,余扬枕着泪痕在外婆床边睡去。
清晨时又来了一位专家,跟刘院长一起为外婆做诊断。余扬紧张地看着两个医生:“请问她情况怎么样?”
“病人意识不大清醒,还很难判断需不需要二次手术。”
医者仁心,即使经历过无数次同样的场面,面对眼前着急的少年,他们还是将话讲的委婉,安慰他们一家不要过度担忧。
某天外婆意识清醒时拉着余扬的手,惊喜地说梦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她正拉着同样年轻的外公在家里吃饭,女婿见岳父,场面好不滑稽。
说着说着突然怜爱地摸摸外孙的脸:“你以后见家长可不要紧张,别在人家家里闹笑话,跟你外公似的。”她细细临摹余扬青春的面孔,“年轻人要多笑,多笑才能长寿、健康,你看你眼睛都肿成小青蛙了是不是?”
外婆像逗孩子似的语气。
“外婆呀舍不得看你哭。”老人慈爱地握住余扬宽大的手掌,“你当年才,这么小一点。”
“对你说话你就笑,大家都说扬扬好养活,跟人亲近。”
“扬扬不哭喽,外婆也舍不得你。”
在她眼里,余扬永远是那个胖胖的小豆丁。她亲眼看着余扬学会走路,学会叫爸爸妈妈,从白白嫩嫩的小胖子长成帅气高大的青年,考上心仪的大学...她不是个偏心的家长,可对余扬,她总忍不住多偏爱些。
跟儿子女儿说了些话,笑着安慰了大哭的程翼然,交待余扬要好好保护妹妹。
“您别说这些,您还要看着然然上大学呢。”
外婆笑着点点头。
外婆走的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床前站着两代人,看着护士为她摘下氧气面罩,收起起搏器。
余扬反而没哭,他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贺靳屿在微信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余扬回了一句不用了,过了一会儿还是将外婆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
[抱歉]
贺靳屿放下手机,心底泛起无法形容的疼痛。他晓得自己是心疼余扬了,脑海里浮现出男孩哭红双眼却依旧保持着倔强的姿态,坚持听完会议报告,再等不急抓起衣服就往医院赶。
他很容易就找到病房,远远看见走廊尽头,余扬站在门外发呆。
屋内是他的亲人们,就连最调皮的潘武轩都紧紧牵着程薇,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外婆发呆。
贺靳屿上前轻轻抱住他,余扬揪着他的后背不说话。
“贺靳屿?”
“嗯。”
“贺靳屿...”
贺靳屿搂紧他:“我在。”
“我想做。”
余扬几乎要藏进贺靳屿的怀抱里,在与家人一墙之隔外的地方寻求慰藉。
“好,做。”
余扬把人压在车座上,亲吻如雨点落在贺靳屿嘴唇。
贺靳屿任由他动作,双眼跟随着少年缺少血色的脸颊。
他们第一次在车上做爱,比以往都沉默,没有害羞,没有调笑,只剩最原始的抒发欲望的动作。
眼前逐渐模糊,贺靳屿胸前有水花炸开。
“贺靳屿。”余扬颤抖地叫唤,“贺靳屿。”
贺靳屿耐心地回应他:“我在。”他握住余扬的性器,帮他到达顶峰,“我在。”
余扬射了两次,趴在贺靳屿身上呼吸紊乱。
“我、我哭不出来。”他害怕地抬头,“怎么办,我哭不出来——”
贺靳屿捧着他的脸安慰:“乖,深呼吸,不要着急。”他一下一下捋着余扬的背,好让余扬平稳呼吸。
余扬大口大口喘着气。
贺靳屿坐起来,让余扬面对面靠在怀里大哭。
他像只考拉紧紧扒在树上,不断问贺靳屿怎么办,他好难受,怎么办。
别怕,我在,我爱你。
贺靳屿吻上余扬哭的乱七八糟的脸,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相互依偎,做各自的参天大树。
余扬哭累了,靠在贺靳屿怀里抽噎着放空。
“回淞湖岸,好不好?”贺靳屿问他。
“嗯。”余扬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他累了,在贺靳屿肩头睡着了。
余扬梦见外婆在裕岭做饭的背影,惊醒后已经躺在贺靳屿的床上,穿着舒适的睡衣,泪痕都被擦拭干净了。
他望着窗外不断下沉的橙色夕阳,坐在床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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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完结倒计时啦~~~不会虐的!
透露一下最近在写新文 等老贺小鱼写完就开(*≧ω≦)!!
第95章 88
四月初,贺靳屿出了趟远门。
临行前贺靳屿帮余扬把外婆的相片嵌进一块老式的吊坠里,尺寸只有指头大小,方便他随身携带。
生活重回正轨,一切平静下来。
杜晓良偶然瞥到余扬放在长椅上的外套和吊坠,等余扬从球场上换下来休息突然问:“你跟贺靳屿复合了吗?”
余扬擦擦脑门上的汗:“问这个干嘛?...没有。”
场上有人叫杜晓良过去。
余扬总拉着杜晓良去操场锻炼,久而久之也变成篮球队的替补之一。原本在别人面前跑步都不好意思的人现在竟然能跳着接两个球,余扬揽着兄弟向别人炫耀,说看看,看看,哥教的。
余扬浑身是汗,穿外套的样子估计下一场不上了。
杜晓良摘下眼镜:“你不上我上了啊。”
“昂。”
很多事在变好。
余扬攥着贺靳屿给他的坠子,手把旧银色的坠芯也捂热了。
他跟贺靳屿的位置像掉了个个儿,像回到还没发生这么多事的时候,又好像没有。
余扬忍不住想,算什么呢到底。
去殡仪馆那天也是贺靳屿送的,搞得他很不好意思,他红着眼睛说谢谢你,贺靳屿只是很平静、很善解人意地说别再跟我道谢了,等会需要我接提前发条短信。
余扬突然眼睛很酸。
贺靳屿托底托得毫无怨言。他反而怕了,什么都怕,怕两个人之间那层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怕尝到依赖贺靳屿的滋味就走不动道了,怕这份好只是特定时间下产生的救世主情结。余检明和程薇都做不到的事,他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贺靳屿可以。
然后他恍恍惚惚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说服自己。
现在挺好的。
余扬跑到天台抽烟。临近饭点上头没人,他坐在排风机旁边看着太阳落山。贺靳屿在地球另一头给他发短信,各种高楼大厦的风景图里有一张大合照,不用放大余扬就看见了站在左中的贺靳屿。
余扬收起手机专心抽烟,咳了两声,没忍住又调出照片,嘴里叼着烟,两根大拇指向外扒拉直到半个屏幕都是贺靳屿的脸。
旁边的企业家这么拉五官已经模糊得看不出轮廓,唯独贺靳屿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按下快门前那阵松弛有度的视线。
“咳咳咳...”余扬呛完烟又被烫到嘴,赶紧把照片保存下来。
贺靳屿那头见发过去这么多照片也没回音,干脆直接:[在干嘛]
姓名框上[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挂了五分钟。
贺靳屿:我能看见
余扬:?
问号发的倒挺快。
贺靳屿:你输入状态没关
余扬:。
贺靳屿:。
贺靳屿:发啊
余扬:刚打完球
贺靳屿:我刚开完会
贺靳屿:明天我就回来了,下午过去找你
余扬:明天我要复习
贺靳屿:我教你
余扬:[表情包]
余扬:几点啊
贺靳屿想了想,叫张励换成凌晨的飞机。
贺靳屿:下午四点半
余扬:ok
贺靳屿从上飞机到落地b市,换完衣服走去科大,校门口还没什么人。
他花大价钱提前回程的行为就像是专门把时间放到现在浪费的,他穿着卫衣戴着帽子遮住脸,不时拿出手机确保没错过余扬的消息。
但其实他根本没关提示音。
据他们约好的时间晚了半小时,余扬终于小跑着出现在校门口,但他四周张望着,愣是没发现贺靳屿就站在对面六七米远的树下。
贺靳屿抱着手臂看他杵在原地掏手机。
[你是不是还没到啊]
[我在校门口了]
贺靳屿硬是等着余扬多往自己这边多看了两眼,听他迟疑地叫了两声名字,蹑手蹑脚靠近他。
贺靳屿抬头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颌,余扬立马肉眼可见地轻松下来:“你怎么不回消息啊?”
“没看手机。”
余扬稍微低头去看他帽檐下的脸:“我们现在去干嘛啊。”
贺靳屿一噎,说实话他没想好。他就是想来找余扬,余扬想散步他们就去散步,想吃饭就去吃饭,想...干什么都行。
“不知道。”贺靳屿坦然,“我只是想你了。”
换成余扬如鲠在喉。
贺靳屿感觉余扬狂甩的脑袋上有一个对话框,里面是糊作一团的黑线圈圈。
“要不做吧。”
贺靳屿语惊四座,路人纷纷侧头,想看看大街上堂而皇之说出这种话的人长什么样。
余扬赶紧把人从校门口拽走了。
“你,我,不是,那什么——”
余扬抓着贺靳屿语无伦次了一路,走到奶茶店门口才停,“你别说那么大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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