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母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竟然笑出了声:“你是觉得自己做了好事该被表扬吗?”
下一秒,女人又换上了她一贯的傲慢口吻:
“许嘉润,人不能全为自己活着。要是人能不管不顾全凭自己的想法做事,你就和今天打你的那个混混一样了。”
许嘉润看着自己的母亲,表情相当难看。
“你做什么都有股优越感,走到哪都有人捧着你,真是因为你许嘉润自己有多出色吗?”
女人站起来,拎着自己昂贵的包,俯视着床上的男孩,“还是要多为你爸妈想想,我们互相没了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你好好休息吧。”
病房门应声而关,许嘉润在那一瞬间握紧了拳,却只能砸在软绵绵的床被上。
医院楼底何铭靠在一面墙上,眼神冷得像结了冰,他接通了电话,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求情的话。他点了根烟,耐心等到结束才悠悠地说:
“舅舅,做人还是不能太亏心啊。”
第29章
许嘉润在医院躺了三天就基本好了,何铭因为出差提前回来有些事情要处理,最后一天接许嘉润出院的时候他才有空过来,正巧撞到了前来探望的乔书。
乔书穿着深黑色羽绒服,一张娃娃脸消瘦了些:
“小何哥哥你咋来了? 我接他回去就行了。”
“我来吧,我要带他去办点事。”
乔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许嘉润收拾东西的背影,表情晦暗不清:
“诶呀! 你早说啊我就不来了。”
许嘉润转过身,他头上的绷带少缠了几圈,气色也好了些,有些抱歉地开口:
“我也不知道他要来。”
气氛一时有点僵硬,半天乔书才大大咧咧笑了笑:
“行,我先走了,你注意点啊别牵扯到伤口。”
乔书走后许嘉润收拾好东西,何铭自然而然走过去接下了他手里的袋子。
“你怎么了?”
许嘉润注意到了对方的反常,何铭今天周身的气压一直很低。
“没事,”何铭伸手环过他的肩膀,低下头嘴唇碰了碰他的眼角,“走吧。”
一路上男人依旧没有开口,许嘉润刚痊愈也没什么精神,无意间靠在座位上睡着了。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地下停车场,然而周边除了他们没有一辆车,光线暗得如同深夜。
“这是哪里?”
许嘉润揉了揉眼睛,仍旧感到困倦,他侧过头正对上何铭的目光,对方一直注视着他。
“许嘉润,你怕血吗?”
何铭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怕,怎么了?”
“没事,下车吧。”
许嘉润跟在他身后,周围漆黑一片,何铭伸出手握住他的,慢慢七拐八拐带他进入了一个房间。
“这是哪?”
许嘉润不怕黑,可何铭的反常依旧让他觉得不安,他挣脱开了对方的手,在漆黑的屋子里大声问到。
啪的一声,头顶的灯应声而开,许嘉润转头一看,被吓得退后了两步。
他们所处的位置三面都是水泥墙,正对着的墙上有一面单向玻璃,许嘉润看见那天打自己的那个混混被铁链锁住双手绑在墙上,整个人像是昏迷了一样一动不动。
何铭在身后接住了他,声音又低又哑:
“害怕吗?”
许嘉润被他环在怀里,身体颤抖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何铭不知从哪拿了个对讲机,按下接听键后说了句:“带进来。”
话音刚落,玻璃对面的铁门打开了,两个浑身腱子肉的男人压着那天的刀疤男走了进来。
“何铭,我操你妈,你敢动老子一根指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那头的房间是看不见这一面的,许嘉润背对着何铭没办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直觉告诉他何铭现在很危险,情绪相当极端。
“何铭。”
许嘉润还没说完,何铭一只手就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巴。
“动手。”
两个字一出,压着刀疤男的两个男人一脚把人踹到地上,其中一个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直接把人扇出了鼻血。
“自己选,要不你被打,要不你打那个垃圾。”
何铭刚说完,地上的男人又挨了一脚,他颤颤巍巍直起身子,脸上已经肿起一大块,看起来相当滑稽:
“何铭你他妈个贱人,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你可以不听。”
又是一巴掌。
许嘉润眼睛大睁,心里涌上一股恐惧。他伸手握住何铭的手腕想要阻止,然而何铭更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
玻璃对面的男人骂一句就被打,这样持续了几乎十几个来回,他终于坚持不住在地上扭着身子,和条蛆一样,丑陋极了,大声叫喊:
“别打了!别打了!我打!”
两个男人把刀疤男拉起来,递给他一根棒子,刀疤男颤颤巍巍地抖着腿走过去,对着墙上的人就是一挥。
“你没吃饭吗?”
何铭的声音透过对讲器冰冷极了,那头刀疤男屁股上又挨了一脚,背后的人阴狠地对他说用力点。
刀疤男双眼充血,狼狈又气急,用尽全力挥动手中的棒子敲在面前人的脸上,给人直接敲清醒了过来。
“齐哥?!你为什么打我?”
那混混醒来后惊恐地望着一脸血的刀疤男,然而回答他的又是一次重击。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房间那头传来,许嘉润被何铭死死扣在怀里,他看着对面疯狂的几个人,全身冰凉,用尽全身力气掰开了何铭的手。
“够了!”
许嘉润转过身去,对上何铭的双眼,一瞬间呆住了。
何铭向来深邃迷人的眼瞳中没有一丝光亮,只剩下了暴虐而冷血的兽性。
“父母双亡以后,我不允许任何我爱的人有离开我的机会。”
“这几天,”何铭的眼神就像动画片里被人操控的傀儡,既空洞又可怖,“我越想越受不了。”
背后依旧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叫,许嘉润眼睛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吓过度而有些水光。
“够了。”
何铭对着对讲机说了一声,那边的打手夺去了刀疤男手里粘着血的棍棒,把他像个垃圾一样拽了出去。
此时墙上的混混已经满脸鲜血奄奄一息了。许嘉润看不见,他被何铭按在玻璃上,对方用手很温柔地抹去了他眼角的水渍:
“你比我原先想象得要重要多了,许嘉润,你让我不正常了。”
说完,何铭低下头,冰冷的唇贴上了许嘉润的,在这样阴森血腥的氛围里沉醉地强迫他同自己接吻。
第30章
即使房间的封闭性非常好,许嘉润依旧幻觉他闻到了血的味道。
何铭的手牢牢地环住了他的腰,唇舌之交激烈得像是要把许嘉润拆之入腹。
许嘉润起先是很害怕的,他从没有见过何铭失控成这样,但在最后的时刻,他看见何铭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就像忽闪的蝶翼,脆弱又美丽。
想了想,最终许嘉润还是伸手环住了他,那一刻何铭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
何铭哑着嗓子说话,低头舔去了许嘉润嘴角的水渍。
许嘉润看着他的脸不说话,面色苍白。
“要坐一下吗?”
何铭指着角落,许嘉润才看见那里摆了一具沙发。他转过身眼睛扫过对面房间的人时再次被吓了一跳,接着稳着步子走到何铭身边坐下。
“怕我了吗?”
许嘉润看了一眼玻璃对面的人,收回目光:
“没有。”
何铭伸手覆上了许嘉润白皙的手背,十指交握在一起:
“你不是想知道他们是谁吗?我告诉你。”
一开始他们都是躬身坐着的,许嘉润沉默着听何铭说话,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刻起,他靠在沙发椅背上,眼睛直直地望向何铭,连身处哪里都忘了。四周的空气有些阴冷,这个地下室也没有空调,周边唯一的热源就是身边的何铭,他不得不更加靠近男人一些。
“我和你说过,我的父母是我16岁的时候走的。”
何铭父母出车祸那天,是个非常普通的冬日,如同今天一般寒冷。
他当时在上高一,妹妹何琪姿不过才刚小学一年级,连拼音都写得歪歪扭扭。
高中生去学校不允许带手机,那时正在上英语课,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读课文的时候,班里的门被突然推开,班主任一脸焦急地冲着满堂学生说:
“何铭呢?跟我出来一下。”
当年何铭的个子就超过了180,站起来时人高腿长,他放下课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你父母在高速上出了车祸,刚刚被送去医院抢救,我开车送你过去。”
冬天的风刮到脸上都刺骨的疼,何铭上了班主任的车,平日里略显早熟沉默的学生第一次表现得如此慌乱,他反复说着一句话:
“老师,可以开快点吗?”
工作日的省医里也挤满了人,何铭没有怎么来过这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站在人群里等着班主任带自己去抢救室。
那一瞬间,何铭的脑海里显现出很多光怪陆离的画面:电视剧里急诊室外坐着等候的人,医生推开门摘下口罩让家属放心。
可悲的是,这样的美好期许在当时只是不幸来临的回光返照。
何铭根本就没有在亮起红灯的手术室外等待的机会,他迎面撞上了盖着白布的双亲,然后疯了一样冲上去后只得到了残忍的宣判:
“伤者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心跳了,我们尽力了,抱歉。”
何铭从小到大都要比同龄人成熟,他话少,又因为出色的外貌和成绩获得了周围人的关注。他的情绪几乎从不大起大落,五岁后再也没有掉过眼泪。
所以让他回忆当时过道里的景象,除了已经没了呼吸的父母,只有高浓度消毒水的味道,其他病人虚弱的模样和孩童的哭闹声。
人死如灯灭,16岁的何铭压根没有办法去定义他的感受。
傍晚他去接何琪姿放学,平日里都是母亲来的,何琪姿扎着双马尾蹦蹦跳跳地踏着夕阳的余晖跑到他跟前,拽着他的衣角问:
“哥哥,怎么是你来啦!妈妈呢?”
所有的悲伤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何铭逆光站在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中泪流满面。
“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何琪姿是最喜欢何铭的,哥哥在她眼里仿佛神一般的存在。她什么都爱模仿何铭,现在看到何铭哭她也哭:
“哇!!!!哥哥你不要哭了!!哇!!!!”
何铭觉得一生都不会再有那样痛苦的时刻,突然之间失去至亲的打击足以让任何一个自诩坚强的成年人崩溃,更何况一个只有16岁的少年。
听到这里的许嘉润心脏一阵钝痛,何铭叙述过往时的面色十分平静,尽管回忆如同刀刃,但也是他真实发生的人生。
“你妹妹当时只有6岁,你同她说实话了吗?”
“说了,我不擅长编造谎言。”
回到家后何铭沉默着给妹妹煮面,何琪姿还在哭,整张脸上泪痕遍布,在客厅疯狂地喊着要妈妈。
哭了十几分钟小孩累了,接着一抽一抽地说:
“哥哥欺负我!我要妈妈,妈妈去哪了?”
何铭端着两碗面条出来,接着走到何琪姿面前蹲下,拿纸擦了擦她惨不忍睹的脸。
“爸妈走了,琪姿,以后都是我去接你。”
这边纸刚擦完,何琪姿的眼泪就和不要钱一样又落下来,她太小了,不明白哥哥话中的意思:
“走了是什么意思?我要妈妈!妈妈说要给我买巧克力的,哇!!!!!”
她一直哭,何铭就一直擦,最后何琪姿哭累了,才被何铭抱到椅子上吃面条。
“那天晚上头痛得不行的时候,我也想自杀”
何铭摸着许嘉润的脸,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小孩子的理解是需要时间的,何铭因为父母的问题开始休学,白天去处理后续事宜,连着去接了何琪姿一周。
“哥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们是不是出去旅游了?”
何铭这些天来已经相当疲惫,他抱起何琪姿,亲了亲她的脸颊:
“爸爸妈妈死了,不会回来了。”
“琪姿一开始不懂死是什么意思,她跑去问了她的老师。后来老师给我打了电话,我去接她的时候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知道她为什么哭吗?”
何铭放下手,黑色暗淡的瞳孔盯着许嘉润。
“我以为她是理解了死亡的含义,但她说老师告诉她出车祸会有很多血,她怕爸爸妈妈疼。”
许嘉润心脏一抽,一股冰凉无力的悲哀涌了上来。
“然后呢?你没有继续上学吗?”
“我的家庭条件并不好。”
何铭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厂工人,拿着城市里最低的薪水。母亲出自小康家庭,但原生家庭重男轻女,父母将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何铭的舅舅。
“当初我的外公外婆很看不上我爸,觉得他来自农村又是个工人,扬言我妈要是执意和他在一起就断绝关系。”
“我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和我说,就算她和父亲现在过得拮据,也比待在原来的家里好。你可想而知她曾经生活得有多糟。”
许嘉润自出生以来就过的少爷日子,一路上的都是私立学校,对普通人的辛苦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以往他冷漠不屑于去倾听其他人的故事,但今时今日何铭和他贴得如此近,每说一句话都会让他的心脏无比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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