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居,燕熙宸头一次到兰雪靖的住处,瞧着院子连声摇头。“这院子太小了,你住着不闷吗?”
兰雪靖戴着面衣,他脖子上的咬痕根本遮不住,索性把脸都遮起来了,“我一个人住要不了那么大院子,院子大了风也大,我不喜欢,无事不登三宝殿。律王今日亲自登门可是有事?”
燕熙宸吊儿郎当,伸手去撩兰雪靖的面衣,却给兰雪靖一掌将手拍落,“还不给看,行行行,我不看,我不看。我来找你是为了扬州假/币一事,扬州铸钱监伍子冲已经被押回盛安了,只要伍子冲咬死吴参东宫比倒,到时你的仇就能报了。”
兰雪靖隔着白纱看燕熙宸得意忘形的嘴脸,当真觉得他可笑,自己沦为他人的棋子还不自知,“东宫倒了殿下就能得势吗?”
燕熙宸收起那副浪荡样儿,自嘲地笑了笑,“东宫倒了这储君之位也轮不到我啊,我体内留着大端皇室的血,即便过去了五百年,父皇他们还是忌惮。可我就是不甘心,从小到大,我样样皆在燕熙照之上,可父皇就是不肯看我一眼,燕熙照如此愚笨父皇还如此偏爱他,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他燕熙照得到的比我多,就因他母亲是陇西贵女。而我母亲是大端皇室女,身份上并无不同,不同的只是父皇担心大端复辟。”
燕熙宸少有地流露出真实的情绪,寥寥数语是他心中多年来积压的怨恨,是对嘉良帝的怨恨更是对燕熙照的嫉妒。
生在皇家尔虞我诈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生在皇权之下的宿命和悲哀。如果明德太子没被陷害,或许这也是兰雪靖的宿命。
燕熙宸,“好了,既然你身体不适我先回去了。这一次东宫必倒无疑!”燕熙宸非常笃定,难道这次的事是宁远赵氏在后面发力?东宫还不能倒,东宫倒了新安变法的真相就要永远埋没了,他就再也抓不到害死莫白桑的凶手了。
兰雪靖必须要去见苏衍,可一动身上哪儿都疼,想到这儿兰雪靖气得锤桌子,“苏衍你个混蛋!!”
第37章 绯月弯刀,烈火燎原
安西王府,苏衍一丝丝的睡意也没有,起来准备出门。武双在扫院子,“世子,郡主说了她回来若是见您不在府中,您怕是要跪到天亮了。”
苏衍,“阿姐回来若是问起我,你就说我还在睡觉,前些时候让你打得脚环取回来了没有?”
武双放下扫帚,“昨个儿取回来的,不是郡主在嘛,我不敢拿出来。若是给郡主知道您花五万两白银买了块古玉就打了副脚环,别说您了,连带着我和苏全都得掉层皮。”
苏衍,“拿来我瞧瞧,五万两白银可不能白花。”
武双取来锦盒,一副由银镶接的糖玉脚环甚是精美,苏衍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想到兰雪靖雪白光洁的脚踝,心头躁得热,锦盒丢给武双将脚环揣在怀里大摇大摆地出了安西王府。顺手买了一包桂花糖,欺负了这只狐狸可得好好哄哄。
苏衍提着桂花糖走到长兴街,远远见气派的金顶马车驶离,那是燕熙宸的马车他见过几回,所以一眼就认出了。燕熙宸的马车从长兴街出来可想而知去了哪里,他去见兰雪靖了。
苏衍大步往幽兰居走去,胡杨没有像往常一样拦着他,苏衍反倒纳闷了,“今日太阳从那边出来的,怎么不拦着世子爷了?”
胡杨摆弄着手里的小木雕,仍是一副看恶霸的眼神,“主人病了。”
苏衍转头直奔兰雪靖的卧房,却见他悠哉地躺在竹椅上晃着,“世子来了?”
苏衍咬牙,“行啊,你们主仆一起戏弄世子爷可开心?”
兰雪靖委屈着,“开心,看世子爷紧张我,我当然开心。开心地要跳起来抱世子爷一下了。”
苏衍狠狠戳了兰雪靖额头一下,“行了,你我还不知道吗。燕熙宸找你做什么来了?”
兰雪靖歪着头,脸上过分得苍白,“你猜。”
“又来!再这样我生气了。”
兰雪靖,“他说这回东宫必倒,燕熙宸怨恨太子已久。听他的口气全是陛下偏心所致,自幼对太子寄予厚望,对他不管不问。”
苏衍拆开油纸包,捏了块桂花糖塞兰雪靖嘴里。兰雪靖摸着唇边残留地糖渣诧异,腮帮子鼓鼓的,配上他天真的模样倒也可爱。“这是什么?”
苏衍捏了块糖放嘴里嚼着,“桂花糖,没吃过?”
兰雪靖默不作声,他确实没吃过,小时候温饱都难以确保,吃过糖的次数屈指可数。苏衍将油纸包放兰雪靖手里,“都给你,不过别一次吃完,对牙不好。”
兰雪靖笑了起来,“还担心我坏牙不成?”
苏衍,“牙坏了可就没法子咬世子爷了,吃东西更不香了。你方才说律王确信这次东宫会倒,可见他背后的势力在假/币一事上出了不少力。”
兰雪靖,“宁远赵家也是燕熙宸的母族,他们会暗中助力并不意外,可我不明白的是即便东宫倒了,陛下也必然不会把储君之位给燕熙宸,宁远扶植这么一个人的意义在哪里?”
苏衍大拇指蹭着兰雪靖唇角的殷红,眸色如沉入墨中,“兰雪靖,你受伤了?”
兰雪靖还在往嘴里塞着桂花糖,完全看不出哪里伤着了,“没有。”
苏衍去扒他的衣服,身上除了昨晚他发狠留下的咬痕和花枝的划痕并无其他外伤,“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兰雪靖咳了两声,血溢出嘴角,他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角,“无妨,老毛病了。”
苏衍扼住兰雪靖的手腕,并未太过用力,“你跟我说实话,不然我就把你抱孟誉那儿去,他肯定能查出什么来。”
兰雪靖唇边被血染红,分外得妖冶动人,他这人从外表看过于纯白,若染了血就热烈得惊心动魄,“我常用银针压制脉象,难免会落下些内伤,不过并无大碍。”
苏衍眉头蹙得深,“你用银针控制脉象从而隐藏内功,让你看上去和常人无异,银针控穴一不小心便会气血攻心,兰雪靖你当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银针控穴可使脉象变缓,不过却要忍受胸闷气短,穴位充胀之痛。
兰雪靖喜欢桂花糖的味道,甜而不腻,吃了还想吃,“我有分寸,世子不用担心。还是先担心一下东宫吧,眼下若是做实了吴参的罪名,东宫怕是永无翻身之地了。”
苏衍,“苏全查到一些事,昨晚死的汪六福和吴参有过节。而且……这个汪六福当年因郑卿真巫蛊案被罚去了冷宫。”
“郑卿真?兜兜转转总是绕不开郑卿真,当年的巫蛊案已被陛下推翻,可罪魁元凶给宣仁太后和梁王背了,真正的元凶却隐身了,所以汪六福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意为之。”
苏衍,“我也觉得有意而为之,但是陷害我是邵天涯个人所为,昨晚阿姐让他丢了脸面,所以才有了昨夜的荒唐之事。我唯一不解的是桂如心,她昨晚并没有攀咬我,她对邵天涯言听计从,不该如此啊。”
兰雪靖还在吃糖,“她被迫嫁给汪六福多年心中郁结,和邵天涯在一起或许也不是出自本意。”
苏衍仔细想了一下,“我也这么认为,已经让苏全去差了。我请孟誉来给你看看,我放心不下。”
兰雪靖诧异了片刻,跳起来拦住苏衍,桂花糖掉了一地,“不许去,你愿意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兰雪靖扯了扯领口,咬痕明显,苏衍不忍多看一眼。
兰雪靖眼睛一下红了,马上要落泪的样子,苏衍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自责地攥紧了拳头,“可…”
兰雪靖,“仇还没报呢,世子不用担心我会死。”
苏衍眉峰霜至,“报仇之后呢?仇恨的烈火熄灭之后你还剩什么?”
“报仇之后还剩什么?”兰雪靖恍惚,报仇之后还剩什么,或许什么也不剩了吧,他一把复仇烈焰燃着,等仇恨之火灭了兰雪靖就是融化的积雪,化作一汪水和泥土融为一体再被太阳晒干,好像从未来过这世界。
兰雪靖弯腰去捡糖,干净的不干净的全小心翼翼地捡起放在手心,苏衍拽过兰雪靖,红了眼,愤怒,无奈,苏衍愤怒他不会为了自己而活,无奈自己留不住他,“脏了丢掉吧,我再去给你买包新的。”
苏衍大步走出幽兰居,摸着贴在胸前的脚环心被撕扯得疼,方才卖桂花糖的小贩已离开,苏衍沿街走了一圈还是没寻见卖桂花糖的,怎么也找不到,明明只是一包桂花糖而已,苏衍却不停地沿街找着,好像没有这包桂花糖他就要失去一切,他只是怕兰雪靖燃尽了,更怕他飞远了再也寻不回来。
小贩挑着担子迎面走来,是刚才卖桂花糖的小贩,“等下,你这桂花糖我全买了。”苏衍又给了小贩一袋银子。
小贩自然是高兴不过银子给太多了,“爷,您银子给多了。”
苏衍掂着手里的油纸包,“以后你每隔两日就往幽兰居送一包桂花糖就说是我苏衍让你送的,这是日后的糖钱。”
“原来是世子爷,小的失礼了。”
苏衍,“不必多礼!日后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贩喜出望外,这些银子够他们一家吃半年的了。
苏衍提着五包桂花糖往幽兰居跑,明明没多远,对苏衍来说却似隔了万水千山,苏衍加快脚步。
今日没有太阳,天还阴沉着,好像要下雨了,兰雪靖还躺在竹椅上,见苏衍回来他眼中笑意淡淡,“世子不是说糖吃多了容易坏牙吗,怎么还买这么多?”
苏衍递给兰雪靖一包,“怎么跟个孩子一样逮着糖就吃个没够。”
兰雪靖,“因为没吃过,人都是贪心的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想要更多。”
苏衍拉起兰雪靖的手,摸着他的脉搏没了银针控穴这脉象就是习武之人,“你功夫跟谁学得?”
兰雪靖,“跟义父学过一些,我也会用长枪就是舞得太过绣花枕头,义父说我这长枪派不上用场,后来又学过一阵子长剑,也学得不好,三个月就丢了。然后又去学了长刀,用得没那么糟也是中看不中用。再后来就去了大漠,沙匪的弯刀更适合我。”
苏衍揉着兰雪靖手腕,“可你的弯刀也不像沙漠悍匪的弯刀,更像……”
“更像绯月弯刀是吗?我学得就是绯月弯刀。”
苏衍,“绯月弯刀是耶和察部落王族的独门绝技,传女不传男,你总不会是偷师的吧?”
兰雪靖得意得仰着头,桃花眼含情,如春水潋滟,有意还是无心勾人就是了,“我可是有正经师傅教得。”
苏衍手压在兰雪靖的发顶,揉着他柔软的银发,“耶和察的公主?耶和察最后一任部落首领膝下有四个女儿,大公主叶赫拉早早嫁给了拓跋扬的大儿子,二公主卓雅也早远嫁飞鹰部落,三公主阿金因不想嫁到沙蛇部落私奔被抓回来流放了,四公主阿诗雅被迫嫁给贪狼年老的部落首领,可惜嫁过去的时候老首领都死十来天了,她又被贪狼首领的儿子桑琢强娶了去。后来沙蛇吞并了贪狼,这位公主又被迫嫁给了沙蛇首领,命运凄惨,实在可怜……”
兰雪靖低着头,长发垂下,“不,阿诗雅并不可怜,她烧死了所有的仇人,轰轰烈烈的活,轰轰烈烈的死,不管身处何种逆境她都像火焰一样燃烧着。”
第38章 大漠星陨,雪鹰高飞
苏衍将兰雪靖垂下的长发挽至耳后,乘机捏了捏兰雪靖白皙小巧的耳垂。“所以,你也想像她那样把自己燃尽了?”
兰雪靖用锋利的眼神瞪着苏衍,“捏我耳垂做什么?还想占我便宜不成,我还伤着呢,经不起你折腾。”瞧啊,这天真又委屈的话语,字字在苏衍心上挠痒痒。
苏衍捏了下兰雪靖的脸,“知道你伤着,我断然不会再碰你,无需紧张。”
兰雪靖反正是不信,“说得好听。”
苏衍半蹲下,“日后若是你不想,我苏衍绝不碰你一指头,不过……能不能别把自己烧尽了?”
兰雪靖拿糖的手顿住,诧异地盯着苏衍恳求的眼睛将糖放回油纸包,“苏衍……你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
苏衍迟疑了片刻苦笑了一下,“不可以吗?”
兰雪靖喉咙似被卡住般得难受,“苏衍你是安西王世子,雍凉的老虎,早晚有一日会回到属于你的地方,而我…”等胸腔里的这把火烧尽了,兰雪靖这人就化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兰雪靖还活着是因他心中那把仇恨之火还未灭,“子虞啊,我来雍凉七年了,雍凉的高山草原还有广阔的大漠,我快记不清了,初来那几年耳边还能听到雍凉的风,现在我已经听不到了。雍凉已经不需要虎了,我回不去了。”
认识苏衍这么久兰雪靖第一次见他如此悲情,他本该是自由穿梭在山林的猛虎却被困在这纸醉金迷的盛安城,不该这样的,兰雪靖好愤怒,老虎为何要被关在笼子里,“苏衍只要你想回去,我可以——”
苏衍摇摇头,“回不去了,雍凉已没有我的位置。在盛安挺好的,没事听听曲儿喝喝酒,日子逍遥自在,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不可以对你动心吗?”
兰雪靖无言,他不知如何回答,动心,喜欢,活过的二十一年里他从未想过,因为只是活着就用尽了全力,“苏衍,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别的我给不了,以你安西王世子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在我这儿虚掷光阴?”
苏衍拈了块桂花糖添嘴里,“世子爷乐意!”
兰雪靖,“苏衍,我认真的。”
苏衍抖抖手上的糖渣,“我也认真的。”
兰雪靖,“苏衍我不会留在这南国水乡,总有一天我会飞回北国,天寒地冻,白雪皑皑的北国才是属于我的地方。苏衍回雍凉吧,南国水乡的萎靡只会毁了你。”
兰雪靖很坚定,他也一定会做到,苏衍无比的清楚,心被撕扯着,“兰雪靖你可以飞回北国,而我再也回不去雍凉,这其中有太多牵扯了。为了阿姐,也是为了雍凉,我必须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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