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新的狂风暴雪没有上次来的猛烈,持续的时间却更长,整整七天没有一丝阳光,能穿透浓厚的云层。风不大又停止飘雪的时候,所有人都摘下了防护镜,视野一下子变得清晰开阔,越往前走海拔越高,越能感受到那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寥廓之美。
白茹以前从没有机会,长时间行走在这样的苍茫大地上,假若说开始时,巍峨的雪山还能让她产生想要顶礼膜拜的敬畏之心,这么多天下来,无论是视觉还是身心,也已然麻木了。仰望着头顶的浩瀚天穹,感受着无处不在的银装素裹,她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方了。
从出发伊始,或者说从接到吴邪的电话,让她来墨脱开始,她就只知道吴邪终于同意带她下墓了,至于目的地是哪里,她不关心也没有问。不过现在她倒真的有些好奇,不清楚什么人才能有能力,将古墓修在这样挑战人类极限的地方,她甚至有种不停的走下去,就可以直入云端的错觉。
第二次暴风雪结束之后,天气一直还算不错,哪怕有时候会阴天飘雪,大约持续上几个小时也会放晴。又过了三两天,这一路始终走在最前方领路的张海客,成功的把所有人带上了一座长年埋在雪里的石桥。
吴邪知道脚下应该就是张起灵笔记中所记载的,采用喜马拉雅山脉常见的黑色岩石,建成的那座极为坚固的石桥。纵然几十年过去了,踩上去桥身依旧稳如磐石,他心里清楚既然找到了石桥,就说明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每个人补给品的消耗情况,都比预计中的要少,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寒冷,导致所有人都没有胃口,不过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个好消息。以前在古墓里,假如食物不足,张起灵都会选择少吃或者干脆不吃,致使吴邪一直觉得,那人不跟自己和王胖子下斗的时候,肯定挨过很多次饿。
因此,固然知道张家人小时候有节食这项特殊训练,只要他们一起下地,但凡到了吃饭时间,吴邪都会分一半食物给张起灵,这回更是那人不吃,他就不吃。张起灵别无选择,每每只能满心无奈又满眼温存的看着他,眸中蕴藏着浓到化不开的柔情。
这样一走又是五天,一行人来到了一处类似大峡谷的地域,等他们走过一道湾,进入了一个山口之后,眼前的天地豁然变得无比开阔。终于在历经了近二十天的长途跋涉,所有的补给品弹尽粮绝之前,他们成功的抵达了张起灵笔记上详尽描述过的,那个巨大的康巴落湖。
五年前,吴邪跟着张海杏来到这里,耗时差不多两个星期,途中有几段极其危险的山崖绝壁需要攀爬,幸而距离不长。当初他们走的应该不是张起灵笔记上记载的那条路,因为并没有发现冰雪下的这座石桥。可那时无人感到蹊跷,但在得知张海杏的真实身份后,他推断那条路大概是汪家人,历经多年的努力,才规划出来的。
天边的落日殷丽如血,将湖水各处的冰雪,都映上了一层清透纯净的彤红,冷冰冰的空气中,呼啸的风声消失了,周围安静的宛若连时间都停滞了。中央的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好似一扇镜面,在夕阳的余韵下,散发出赤金色的光芒,景象无比绮丽绚烂。
白茹大概从未见过几乎能与天一样大的湖泊,更不用说还是在海拔如此高的雪原之上,对她来讲犹如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这里并不像普通的高山湖泊,气候温润,四周各种绿植成群,而是根本没有湖岸,湖水完全被向湖心延伸的白雪和冰层包围。她极为好奇,在这样高海拔且寒冷的雪域高原,任何湖面都理应毫无疑问的无条件结冰。可眼前这片湖泊的中心不见一丝冰层,竟然是完全静止的水,靛蓝的一汪深不见底,尤胜冷泉深潭。
吴邪就和上次来时一样,根本没有闲情逸致欣赏美景,他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在聆听周遭的动静,警惕着所有的一切,特别是每个人的脚下。他可不想一不小心有人被“雪猿”,或者其他什么不明生物拖入雪里,再依靠张起灵去施救。幸好张海客一刻不停,带着一队人马顺着湖泊的边缘绕行,靠近岸边的区域,冰层格外坚实,踩上去和陆地没什么两样。
中心湖面的附近,放眼望去依稀能看到停泊着一条小船,由于距离有些远,看不太真切。不过五年前他们来这里时,并没有发现有小船停泊在湖中央,按说雪山的深处已经没有人了,还有谁会把船停在那里呢?亦或是随着湖水极为缓慢的流动,小船自己漂到了那里?
不确定是不是出于保险起见,张海客并没有选择带他们上船,或者从湖中心这条捷径走过去。吴邪的理解是,第一,他们人太多,而船太小,第二,五年前张海杏和德国人依仗着好身手,直接选择了横穿中央,冰层比较薄的区域,结果就着了湖底那些青铜铃的道,在冰天雪地的湖面上癫狂的“裸舞”。
吴邪安静的走在张起灵的身边,目光幽幽的投向了遥远的雪峰,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登山靴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思绪也随之越飘越远。他知道那本笔记上的一切,如今的张起灵已经全然忘了,可他却清楚记得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张图。
自从出发起,吴邪就知道在喜马拉雅山的深处,有一座隐秘的石桥,却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在茫茫的冰封世界中将其找出。不过眼下既然到达了康巴落湖,接下来要走的路,他几乎都已经了然于心,那种即使知道了一切,却仍旧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减轻了许多。
张起灵形容整个湖面像一把巨大的蒲扇,吴邪觉得分外贴切,他们绕过如海般广阔的扇形区域,就足足用了五六个小时。接下来的扇柄部分,是一条异常窅深的山谷,两侧都是嶙峋的悬崖峭壁,被陈年的皑皑白雪密密实实的覆盖了一层,已然看不见山壁原本的颜色。
湖面虽说是狭长的,但实际看起来仍是相当的宽,大部分区域已经结冰了,冰上同样覆盖着成年累月的积雪。靠近中央的冰层比较薄,一脚下去立即传出让人心悸的碎裂声,冰层破裂的地方,还能露出冰下河,湍急的水流清澈透净。
在峡谷的尽头,笔记本上那座凌空搭建的喇嘛庙,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远远望去极其神秘,且富有历史感。这是一座非常典型的喇嘛庙,整体使用了很多的大型横梁,架接在两侧的悬崖上,中间是深入湖面打入湖底的立柱,庙宇就修建在这些横梁上。看起来似乎和五年前,没有太大差别,也许是年代过于久远,这区区几年的时间跨度,实在无法增添任何的沧桑感。
白茹被面前的喇嘛庙深深的震撼了,至少七层楼的高度,那样的宏大壮阔,恰似一道水坝,拦截了整个峡谷,简直就是一个横空出世的神迹。由黑色喜马拉雅山石垒筑而成的墙壁上,并没有覆盖多少冰雪,使得整座庙宇无比清晰的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这次走在最前面的不再是张海客,而是吴邪,他顺着向前延伸的湖面,径直来到了喇嘛庙的底部。那里的湖面上停靠着一些岌岌可危的小船,看上去差不多足有好几十年的历史,有几艘已经残破不全,一大半都湮没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湖水中。
吴邪沿着庙宇下方的旋梯,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和五年前相比简直轻松太多了,至少不用想办法带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一并上去。尽管张起灵试图劝阻他身先士卒的探路行为,但现在的小佛爷已经不是昔日的小三爷了,一般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
白茹摘掉手套,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望着直上直下的阶梯,有点疲惫的开口:“吴邪怎么了,突然这么冒进?”
王胖子咧嘴一笑:“我猜是故地重游,他比较兴奋!”
张海客意兴阑珊的勾起唇角:“或者小三爷只是尿急!”
解雨臣越过几人,不耐烦的拧了拧眉:“若是你们不想上去,就不要挡路,没看见阿邪和哑巴张都已经进去了吗?!”
黑瞎子谐谑的轻勾薄唇,紧跟在解雨臣的身后攀援而上,其他三人见状,也顺着旋梯亦步亦趋的向上爬去。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
第53章
吴邪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入口,里面是意料之中的寂若死灰,整幢建筑像是荒废已久的鬼楼,没有一丝生气。等一行七人全部进入喇嘛庙后,他把大家领到了一处相对宽敞的房间,但明显不是上次来时待过的那间。
时间大概过了太久,屋子里用来烤火的炭炉已经无法使用,王胖子从背包里拿出了固体燃料风灯,放在木地板上并随手点燃,周围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房间不算小,容纳七个人也不会显得局促,四壁上挂满了防止温度流失的毛毡,上面凝结了很多的灰尘,斑斑驳驳的,地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踩上去能留下鲜明的脚印。
房间里边墙壁的中央,摆着一张不太精致的原木矮几,上面放着蒙尘的烛台和几本泛黄的经书,这里看似不像卧室,更像是用来讲经说法的小厅。久不流通的空气中,还残留着难以察觉的藏香味,但不是由于屋子的密封性好,而是历经了长时间香烛蜡供的熏染,气味早已沁入了墙壁和毛毡之内。
对于经过了这么多天艰苦跋涉的诸人来说,此地堪称是最好的栖身之所,所有人都放下背包,开始动手清扫。所谓“人多力量大”,不出半个小时,房间就被收拾的焕然一新,通风之后的空气有些冰冷,不过呼吸起来舒服了很多。
等都打扫干净了,白茹有几分不解:“这座喇嘛庙这么大,大家为什么都要挤在一间屋子里?”
吴邪半垂着眼眸,清浅一笑:“我可不想咱们的雪山之行,变成无人生还!”同时他还不忘趁机叮嘱:“小白,你一定要记住,到了斗里绝对不要有落单的时候,更不能擅自行动!”
这是一种默契,在所处环境情况不明的条件下,大伙全部聚在一起,可以规避潜在的危机,降低风险系数。吴邪从角落的置物柜里找出了足够的坐垫,以及毛毡和毛毯,看样子今夜他们绝对能够睡个好觉。
张海客拿出所剩无几的压缩饼干,给每个人分了一包:“咱们的食物不多了,再不准备一些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但从他漫不经心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忧虑。
吴邪接过了两包饼干,撕开了其中一包,塞进张起灵的手里,好整以暇的等着对方往嘴里放。张起灵在他热切期盼的注目下,无可奈何的咬了一口,他满意的收回视线,也默默的将饼干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吴邪边吃边琢磨五年前,他们在康巴落湖里见过的那个黑影,隔着厚重的冰层,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像一条动作极为缓慢的大虫子。当时同行的德国人说,那个黑影大概是冰湖中,一种古老的鱼类,之所以会长那么大,应该是几个世纪以来,康巴落人投喂的结果。
思及此处,吴邪笑意盈盈的开口:“今天太晚了,大家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去捕鱼。”
白茹蹙了蹙眉,满腹犹疑:“这么冷的湖里,怎么会有鱼?”
王胖子随意的靠坐在墙边:“湖里肯定有东西,还是个庞然巨物!五年前我和天真都看见了,一个非常大的黑影,贴着我们脚下的冰面游了过去,究竟是不是鱼就不好说了!”
白茹双眸放光,面露喜色:“你是说,有怪兽?”
说到这种不明的未知生物,白茹立即变得相当亢奋,一扫连日来赶路的精疲力竭,灵动的眼睛里写满了憧憬和神往。
王胖子忍不住在吴邪的耳边低语:“这丫头别是有什么精神问题吧!”
吴邪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爱好而已,就像你喜欢冥器一样,她连电影都只看惊悚片,你不是常说人无癖不可交嘛!”
王胖子暗暗咋舌:“那她这癖好可够重口的!”
吴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不管我们那时看到的黑影是什么,既然它能存活下来,光喝水肯定不行,显然要吃东西,我猜湖里绝对有鱼!”
王胖子紧张兮兮的说道:“天真,我刚才特意看了看,那排木头栅栏前面,德国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就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不晓得是不是被那东西吃了?”
吴邪垂首轻笑:“正常,倘若真的一直有人投喂,忽然有一天没人管了,还不疯了似的满世界觅食。”
白茹满脸惊讶:“合着怪兽是由人饲养的?为什么?”
吴邪的目光沉寂:“大概是作为保护他们心目中,圣湖的守护者吧。”
解雨臣眉宇微锁,语气存疑:“我记得你说过,上次你们来的时候,康巴落发生了雪崩,整个村庄都被湮没在了冰雪之下。那这间喇嘛庙不是没有受灾吗,可庙里的人呢?”
吴邪随口答道:“也许是喇嘛看到康巴落人遇难了,前去支援,结果也中了毒气。”
解雨臣若有所思,眸光暗沉:“所有人都去了?然后全死了?这好像有点不合常理吧!”
直到如今再提起这件事,王胖子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激越模样:“当时汪家那个假张海杏太他娘的嚣张了,弄得我和天真光顾着膈应她了,其他的都没来得及思考,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吴邪眯了眯眼睛,思绪陷入了回忆中,不觉从口袋里摸出了包黄鹤楼,抽出一支打算点上,解雨臣劈手夺了过去,呛声道:“肺不要了?!”
由于早年吴邪服食过麒麟竭,破坏了肺部原有的排毒过滤系统,再加上这些年,他在古墓里吸入了过多的阴毒之气,以及对费洛蒙的过量摄取,身体早就已经不堪负荷。如今麒麟竭失效,经年累月堆积下来的所有问题,一股脑全部显现了出来,不停的咳血只是一个开端。不过这些事没人知晓,只有他自己清楚,眼下他的身体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会因为一点触动而崩溃。
所有人都以为吴邪是由于毫无节制的吸烟,致使肺部负担过重,便如同约定俗成一般,不仅不让他抽烟,也尽量不在他面前抽烟。黑瞎子从解雨臣的手中把烟拿走,折下一截直接放进嘴里嚼了起来,王胖子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做,还将烟盒递给了张起灵,后者没有接,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
吴邪心痒难耐,陪笑道:“我不吸,我也嚼!”
本来解雨臣打算说,你就只能闻闻,可一想到吴邪的鼻子,连忙改口:“你最多只能看看!”
吴邪促狭一笑:“小花,你这么厉害,以后没人要可怎么办?!”
黑瞎子的薄唇弯成一个戏谑的弧度:“有瞎子在,花儿爷怎么可能没人要!”
王胖子暧昧不清的挤了挤眼睛:“就算有人想要,估计黑瞎子也不能干,是吧,天真!”
吴邪双眼微眯,一瞬不瞬的盯着王胖子,直勾勾的眼神弄的他心里止不住的发毛,下意识的拢了拢襟口,双手护在胸前:“你要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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