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直至天光大亮,吴邪和张起灵也没从屋子里出来,大约是张起灵的气息,实在太过安心,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也睡了很久。他没有睁眼,张起灵也没有动,他俩的手一整夜都交握在一起,张起灵不想吵醒他,更不愿意打破这份连日来难得一见的温馨氛围。
不得不承认有个大夫随行还是很方便的,在白茹的悉心照料下,几人身上的伤很快就痊愈了,尤其是张起灵那变态的复原能力,着实让白茹这个医生大开眼界。休养生息的这些天,张起灵过得很惬意也很舒心,每天晚上他都和吴邪“同床共枕”,吴邪对他不再刻意疏远回避,甚至比起从前更显亲密。
吴邪也利用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明白张起灵定然不想随张海客回张家,哪怕仅是一个分支。毕竟那个古老又严酷的大家族,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美好的记忆。除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摧残,更是害他莫名其妙,背负起一堆奇葩职责和任务的罪魁祸首。
他的身上固然没有留下一道疤,可若不是拥有像壁虎一样卓越到可怕的愈合能力,想必现在他会比那个张塌塌还不堪入目。张家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以及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和使命,困住了他的人生,封锁了他的灵魂,也割裂了他与整个世界的联系!
但经过近几日的深思熟虑,左右权衡当前的实际情况,万般无奈下,吴邪还是决定让王胖子陪着张起灵,一同跟随张海客回张家。他确信只要有胖子在,就绝对没人敢招惹张起灵,也不会让对方有时间感受孤独和寂寞。
假如说他是逃避痛苦的人,闷油瓶是无视痛苦的人,那么王胖子就是唯一可以化解痛苦的人。等他离开以后,就让解雨臣和黑眼镜去香港把俩人接回雨村,或者到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度过往后的漫漫时光。
放眼当今世界,吴邪毋庸置疑是最了解张起灵的人,曾经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知道对方的一切。现下夙愿达成,他却没有顺理成章的感到兴奋,也许是因为分离在即,隐隐的伤怀,冲淡了本该有的喜悦。
十天之后,每个人都回归了巅峰状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启程,向着喜马拉雅山的深处进发。五年以前,吴邪和王胖子跟着张海杏走过这条路,就算当时是被胁迫的,此刻也不免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在雪山中,太阳,风,雪,石头,乃至说话的音量,任何一样都有可能成为人类的敌人,更不用说各种未知的潜在威胁。
第一天,晴空艳阳,万里无云,刺目的日光照在白雪上,即便带了防护镜,炫白的强光,依然让眼睛感到隐隐作痛。在雪原这样的天气,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无风无雪,七个人一路前行,从偶尔还能看到有枯草根露出雪面,一直走到了陈年的积雪没过小腿。
去过雪域高原的人都知道,在这里每迈出一步都异常危险,几十公分的雪层下面,谁也无法确定,下一脚是会踩在被冻实的土地上,还是掉进冰盖的裂隙里,又或者直接跌落深坑断崖。在猎猎做响的寒风与浩瀚苍茫的皑皑雪山面前,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突显出人类的渺小和脆弱。
不知行进了多久,最先吃不消的人不是白茹,而是吴邪,自从毒素压制不住开始,他的身体就日渐虚弱。他半点也不怀疑,若是持续这样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即便他什么都不说,敏锐如张起灵,也势必会看出破绽。
正当吴邪精疲力竭之际,张海客停了下来,指着远方的一座小山包扬声道:“今晚之前,我们要赶到那里,晚上的雪山会起风,那个雪坡刚好可以作为我们的天然屏障,用以挡风。不然的话,连帐篷也搭不起来,现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养精蓄锐,争取一鼓作气到达目的地。”
吴邪已经累得快吐了,感觉呼吸都是一种负担,更别提说话了,他一声不吭的倚着背包半躺在雪地上。张起灵紧挨着他坐下,听着他短促而沉重的吐息,眉头越拧越紧,尽管知道他的体力不好,可也不应该差成这样,就连队伍里唯一的女人,都没有他喘得这么厉害。
王胖子平复了一下呼吸,粗生粗气的开口:“我说白丫头,这来雪山你怎么还把头发剪那么短,都快赶上我们天真了,看着跟假小子似的,风吹着脖子后头,嗖嗖的多冷啊!”
白茹喝了口冒着热气的白开水,眨了眨眼睛:“吴邪说斗里的粽子会抓人头发,头发越长越容易被扯断脑袋!”
所有人:“……”
王胖子表情纠结,小声嘀咕:“天真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静默了半晌,解雨臣试探性的问道:“你信了?”
白茹点了点头:“信呀,难道不对吗?”
听着对方理所应当的语气,众人都不知道该说对还是不对,一时鸦雀无声,倒是喘匀了气息的吴邪先开了口:“当然对!你说到了古墓里,万一遇到起尸,无论是粽子还是血尸,都力大无穷的,又逮什么抓什么。它们可不懂怜香惜玉,这要是头发长被一把薅住,再用力一扯,脑袋搞不好就掉下来了!”
看着吴邪义正言辞的胡说八道,还脸不红心不跳的,王胖子痛心疾首,兀自咕哝:“小天真算是彻底堕落了!”
等休息够了重新启程,张海客带路走在最前面,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抛诸到了脑后。一行人中唯一没有过攀登雪山经验的人只有白茹,吴邪极为放心的把人交给了王胖子照看。张起灵负责殿后,吴邪主动走在他的身边,即便二人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可彼此间不经意的一举一动,都彰显出十足的默契。
沿途偶尔能够看到些许,被皑皑白雪掩埋了一半的动物残尸,有的尚能分辨出是哪种动物,有的就剩下冻得硬邦邦的碎肉了,完全想象不出生前活蹦乱跳时的模样。
所谓“望山跑死马”,尤其是当这座山是世界第一高峰,喜马拉雅山的时候,那别说是马,就连猎豹也能跑死。明明看起来并不是特别遥远的地方,因着雪地难行,实际走起来可能要花上两三个小时,有时甚至更久。不过走平地还算好的,如若赶上悬崖峭壁,也许只是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等手脚并用的攀爬到那里的时候,也将是四五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一队人抵达雪坡之时,已经能隐约看到初升的皓月了,漆黑如墨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弯明月,无比突兀的挂在上面。周围的月晕清晰分明,使得月亮看上去好似笼罩上了一层轻纱,扑朔迷离似幻似真。
王胖子啧了一声,胖脸上出现了不常见的凝重:“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看来这是要变天了!”
张海客哂笑:“看不出来,胖爷原来这么有文化底蕴!”
不知道吴邪对王胖子说了些什么,打从出发以来他对张海客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不会再动不动就怒目而斥了:“你别看那些洋玩意儿胖爷不行,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胖爷可是门儿清!”
张起灵望着无垠的苍穹,眉眼寡淡:“很快就会起风,今晚不能睡在帐篷里。”
除了白茹一个在状况外,其他人闻言都一致扔下了背包,开始在雪坡的背风处掏洞,用来挡风休整。白茹见状也有模有样的打算一起挖,吴邪急忙将她拦下:“小白,你不会干这个,去那边看着行李,这里我们来就行了。”
“行李还用看?”白茹迷惑不解:“这种地方不要说人了,我看就是想找个活物都不容易!”
吴邪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开口:“这你可错了,雪山深处顾名思义的活物可多了,比方说雪原狼,喜马拉雅山上的大脚雪人,当然还有曾经死在雪山里的那些人……的亡魂。”
白茹只觉得一股阴风从背后吹过,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望了望前面雪坡处的几个人,又看了看后面的那堆行李,便果断的走到了行李旁边。阴阴沉沉的声音,顺着寒风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吴邪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让辛勤劳作的几个人,无不为之绝倒。
王胖子一边挖洞一边吐槽:“你们说天真怎么变成这样了,瞎话说得这么溜,都快赶上胖爷我了!关键是疯言疯语也就算了,还大言不惭的诱骗小姑娘,胖爷可从来不欺骗女人!”
解雨臣甚是不给面子的出言挤兑:“那是没有女人愿意让你骗!”
王胖子颇为不满的反驳:“唉,花儿爷,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虽说咱小天真是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但胖爷想当年也是琉璃厂上,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围着我转的小姑娘,那也是一把一把的!”
走回来的吴邪忍不住插嘴:“的确不可多得,不要说琉璃厂,就是放眼全国的盗墓界,也找不出一个有胖爷这身神膘的!”
几个男人连说带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挖出了个大雪洞,堪堪勉强能够容纳所有人,把行李放进去之后,本就不大的空间,一下子显得更为拥挤了。白茹第一个钻了进去,早前她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爱斯基摩人这样做,不过从来没有亲身实践的机会。这次还是她第一回钻这种雪窝子,白净的脸上隐含担忧,不晓得转天醒来会不会发现,自己已经被厚重的雪堆掩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
第51章
天色黑沉沉的,天幕压得很低,吴邪仰望着广袤的夜空,脑海中无端的出现了两句诗,“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张起灵迎着寒风,站到了他的身旁。
吴邪凝视着窅然的远方,莞尔一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两句话,挺应景。”没等张起灵询问,他便径自往下说:“两脚踏翻尘世路,以天为被地为炉。”
张起灵抿了抿薄唇,清冷隽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透出淡淡的宠溺和温情,晶亮的眸子在幽暗的夜幕下熠熠生辉。他静静的陪在吴邪身边,听着萧萧作响的寒风,回荡在空旷的山体腹地,感受着空气中偶尔夹带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的丝丝冰凉。
吴邪和张起灵是最后进入雪洞的人,并放下了设置在洞口用来抵挡寒意的“帘子”,将愈加呼啸的山风隔绝在了外面。雪洞里燃着一盏固体燃料风灯,这东西是攀登高海拔雪山时必用的装备,既可以照明又可以取暖。风灯点燃之后,将并不大的空间照得特别亮堂,白茹把整个身体都缩进了保温毯里,以防体温流失的太快。
王胖子看她貌似受到了惊吓,不由得有些忧心,在吴邪的身边低声耳语:“你说这丫头片子刚才是不是让你给吓着了,这都半天了一句话不说!”
有限的空间加上王胖子粗嘎的嗓音,被白茹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随即凉凉开口:“胖爷爷……”
王胖子的眼睛刹那间瞪得形似铜铃:“打住!不是胖爷爷,是胖爷!再说胖爷这么意气风发的,哪有那么老?!”
白茹斜了他一眼,不温不火的说道:“那你也别叫我丫头片子!”
王胖子颇感无语:“不是,我跟你说,我们都是下地摸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地下,总把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挂在嘴上,实在忒不吉利!这就和打鱼的人忌讳姓陈,坐船的时候不能说翻是一个道理。”
看着白茹眼中明晃晃的质疑,王胖子禁不住郁猝:“你说天真的胡言乱语你就信,胖爷正儿八经的和你讲,你怎么就不信呢?!”
解雨臣促狭的勾了勾唇角:“那是因为你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值得信任,而我们阿邪就特别容易让人掉以轻心。”
王胖子大剌剌的说道:“能不能不因为天真长得比我好看就歧视我,胖爷是个有内涵的人,你们不懂,内在美,人格魅力!”
黑瞎子的嘴边荡开一抹戏谑的笑:“所以你是在明示我们,小三爷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小白脸!”
解雨臣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胖子气哼哼道:“唉,我告诉你瞎子,凭我和天真这种关系,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离间的!”
解雨臣也借机调侃:“我怎么不知道你和阿邪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难道在这之前,不是应该先跟我这个未婚夫打声招呼吗?!”
听着几人的插科打诨,白茹甚为不解:“你们为什么这么开心?”
王胖子满脸的问号:“有什么需要我们伤心一下的事情吗?”
“难道你们就不担心吴邪说的那些吗?”白茹的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或许鬼魂和雪人什么的并不可怕,但是雪原狼……狼是群居动物,可都是成群结队活动的,咱们只有七个人,大概给它们塞牙缝都不够!”
雪洞里一片静默,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沉闷笑声,显然每个人都在尽力压制着自己的音量,以免引发雪崩。吴邪反倒成了几个男人中,最为坦荡磊落的那个,他的唇边始终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好整以暇的作壁上观。
憋笑也是一件辛苦事,解雨臣抬手揉了揉眉心:“先不说阿邪的话有多少可信度,你为什么会觉得,狼比传说中的怪物和亡魂更可怕?”
白茹坦诚不讳道:“怪兽鬼魂我没见过,但我小时候被狗咬过!”
解雨臣扶额,附在吴邪的耳边低声道:“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连一丝暖意都感觉不到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活的东西,恐怕天地间唯一的活物,就是躲在雪洞里的咱们七个人了。”张海客的口吻中,暗含着几分不屑。
白茹颇不以为然:“我倒认为世事无绝对,吴邪说的很有可能,毕竟世界之广阔,宇宙之浩瀚,远远超乎人类的想象。像这种长年累月的无人区,人们不可能完全查探清楚,说不定就会存在一些我们尚未探知的离奇生物,或者解释不了的玄幻现象!”
王胖子啧啧摇头:“天真,你给这位大姐下什么蛊了,怎么她对你的话就深信不疑呢!”
吴邪恣意一笑:“这是小爷的人格魅力!”
王胖子鄙视的瞄了吴邪一眼,转过头对白茹说道:“唉,小白我跟你说……”
白茹瞟了他一眼,幽幽开口:“胖爷,你还是叫我白无常吧,小白这个称呼,只有吴邪能叫。”
王胖子浮夸的挤眉弄眼,一脸我真相了的暧昧神情,小声碎碎念着:“什么人格魅力,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丫头就是对天真心存不轨!”
白茹斜睨了他一眼,丝毫也不遮掩:“我就是对吴邪有意思,刚认识的时候,我还追过他好长时间呢,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我喜欢他有什么奇怪的?!”
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心中最不淡定的反而是吴邪,从认识白茹的那天开始,这丫头对吴三省的态度都比对他亲昵。而且倘若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之所以会叫这个丫头小白,也是跟他三叔学的。吴三省失踪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都觉得白氏医馆之所以还是一如既往的帮助吴家,是出于跟他三叔的交情匪浅,此时听到白茹这样说,最震惊的莫过于是他自己了。
50/110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