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二人不过是因利而聚,且是黑瞎子主动找上门的,这也是解雨臣始终百思不解的一件事。据道上传闻,南瞎北哑是一样的人,历来都是独行侠,不会依附于任何人,更何况那人一开始前来接触的时候,解家并没有现今的势力。
解雨臣八岁掌管解家,尽管有人帮衬扶持,可是要令那些心狠手辣的土夫子,服从一个孩子,仍旧举步维艰。这个孩子所承受的一切,定然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可以说那时候的每一天,他都在殚精竭虑中度过,小小年纪便人情练达。
十五岁那年,全力辅佐解雨臣的人过世,他也迎来了自继任解家当家以来,最严峻的一次危机。恰逢走投无路之时,声名远播的黑瞎子,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有条件的帮助他化险为夷度过了难关。从那次之后,他就一直和黑瞎子保持着良好的有偿合作关系,可是那家伙太过放荡不羁,一双历经沧桑又看尽人生百态的眼睛,始终隐藏在那副墨镜之后,让他不论如何也无法看透。
解雨臣十五岁认识黑瞎子,到如今三十七岁,已然整整二十二年的时间了,对方总是若即若离,可每当他有难,又一定会及时出现。认真说起来黑瞎子对他正经算是不错,只是经常会说一些让他困扰的话,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真真假假令他无从分辨,或者说他并不想去深究。
解雨臣向来把自己的心守护的极好,不留一点间隙让人有见缝插针的机会,因此多年来他能凭借狠辣的手段,坚韧的心志,将整个解家掌控的很好。可是黑瞎子的出现,无疑成为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变数,但也多亏了这个人,让他一成不变且黯淡无光的生活里,多了丝与众不同的乐趣。
今天并不是黑瞎子第一次救下解雨臣,事实上这些年,他已经不知道被对方救过多少次。可是像方才在墓道里那样,直接在刀光剑影下,不惜浑身浴血,也要一味的护着他,仍是给他造成了强烈的冲击。让他感到深深震撼的同时,还有瞬间的迷惘,这样的黑瞎子到底是真是假?
解雨臣明明一直想和别人保持距离,尤其是黑瞎子,因为自对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开始,他就始终看不透这个男人。等他们能够称之为朋友以后,他也曾试着问过黑瞎子,当时解家的势力并不算强大,为什么会主动找上他,可惜对方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在这漆黑幽暗且遍布危险的洞窟之中,解雨臣不知不觉间回想起了,许多与黑瞎子共同经历过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历历在目。其中包括诸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以为已经遗忘了很久,没想到都鲜明的保留在记忆的深处。他就这样任由自己沉浸在,过往那些美好的,或不美好的回忆中,呼吸一点点变得安稳绵长。
解雨臣觉得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纵是梦的内容记不清了,但似乎是美梦,只是隐约弥漫着几许伤感。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来个小时,他不再是睡着时,趴伏在自己膝盖上的姿势了,而是舒服的躺在睡袋里。黑瞎子早就醒了,正坐在火堆旁边吃着东西,面色看上去比他还要红润,看来那些恶心的虫卵和巨大的疼痛,全然没有给那家伙留下任何的阴影,叫人不得不佩服其强大的心理素质。
听到动静,吴邪笑笑:“小花,你醒了?”
解雨臣神情倦怠的坐到了吴邪的身边:“怎么不叫醒我?”出口的嗓音干涩,听起来恹恹的。
吴邪递了杯热水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王胖子说道:“花儿爷睡觉的这段时间,我们也没干啥,就是探了探路,天真说人手够用,不让叫你。”
吴邪又往解雨臣的手里,塞了盒加热过的牛肉罐头:“下面的路也许会更凶险,休息好也很重要!”
解雨臣叹了口气:“探路的结果呢,接下来咱们该怎么走?”
吴邪答道:“前面有条地下河,沿岸的上下游我们都探过了,没什么发现,下一步咱们过河。”
不见天日的山洞中分不清昼夜,一行人吃了点东西,收拾好随身行李,便向着地下河出发了。这段时间负责向上下游探路的两组人,分别是张起灵和王胖子,以及吴邪和张海客。吴邪特意让白茹留在原地,看护一直沉睡的黑瞎子和解雨臣。
此时是白茹第一次见到地下河,尤其还是像小湖泊一样广阔的河面,一时忍不住上前摸了摸河水,心下讶异:“吴邪,这水不冷,而且这里这么温暖,比刚才的地方舒服多了,咱们一开始怎么不在河边扎营。”
吴邪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你觉得舒服的地方,别的东西也会觉得舒服。”
“别的东西?”白茹立即双眼放光:“难道是粽子?”
吴邪故作神秘的牵起唇角:“谁告诉你古墓里只有粽子?说不定你还能看见龙呢!”
“龙?那,那凤凰呢?”白茹满脸的神往。
王胖子甚是无语:“我说白丫头,你也忒好骗了,天真说什么你都信啊!”
白茹斜睨了对方一眼,理所当然道:“他愿意说,我愿意信,有什么问题吗?”
“特别的没有!”王胖子一脸的服气:“天真,胖爷就是佩服你,睁眼说瞎话,都有人心甘情愿的抢着相信!”
吴邪笑斥:“行了胖子,少说两句,积攒点体力,省的一会儿下河,没力气游泳。”
王胖子小声嘟哝:“就知道挤兑胖爷!”
一行人在岸边做好了准备,就相继跃入了河水中,张起灵和王胖子一左一右,把吴邪夹在中间,张海客负责带着白茹。吴邪原本想让白茹跟着张起灵,结果被张起灵顺势推给了张海客,而自家族长的话,自然要无条件服从。
临下水之前,解雨臣眼含担忧的低声问道:“瞎子,你的伤?”
黑瞎子脸上的笑容,比平时轻浮了几分:“花儿爷这是心疼我吗?瞎子可真是受宠若惊!”
解雨臣微不可察的拧了拧眉,转身便没入了乌黑一片的河水之中,黑瞎子意味不明的弯起嘴角紧随其后。几人越往中间游就越发现,这条位于雪山深处的地下河,半点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刺骨,温度甚至比在岸边摸到的河水还要暖和。不过张起灵紧皱的眉宇,却完全没有舒展的迹象,这样温吞的环境太过于舒适,不仅是对人,对于其他生物也是。
“啊!”白茹猝不及防的尖叫声,在岑寂的黑暗中遽然响起。
吴邪忙问:“怎么了?”
白茹惊魂未定:“水,水里好像有东西。”
张起灵肃声喝道:“别停下,尽快游到岸边!”
听到张起灵的话,每个人都奋力向着对岸游去,一时间沉寂了千年的山洞里,回荡着哗哗啦啦的划水声。
“天真,唔……”
听到王胖子的喊声,吴邪立即转头去看,却压根没看到人,情急之下大叫出声:“胖子!”
王胖子的大脑袋骤然冒出水面,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气:“天呀,憋死胖爷了,河里有东西,好像是鱼,最少也得有五六米长。”
正当此时,不远处的河面上传出了一声相当大的响动,白茹的叫喊继而传来:“吴邪,张海客被水里的东西拖走了!”
吴邪急速说道:“别着急,他不会有事的,现在开始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岸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理会。”
话音未落,哗啦哗啦,又一阵水花飞溅,近在咫尺的王胖子,也被不明物体拽入河里失去了踪影,接二连三的变故,搞得所有人都应接不暇。吴邪一头扎进了河里,可什么都没来得及看,下一秒就被张起灵大力捞了出来,连带着害他呛了好几口水。
吴邪抓着张起灵的胳膊,急切的开口:“闷油瓶,胖子他……”
张起灵沉声道:“我去!”
不等吴邪反应,张起灵就潜入了暗不见底的地下河,消失了踪迹,他甚至都来不及叮嘱一句小心。不过眼下水里危机四伏,不晓得还有没有其他的不明生物,显然不适合逗留,剩下的四人立刻全速向着对岸游去。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除了黑瞎子,其他人几乎都已精疲力竭,吴邪经不住猛咳了几声,一丝殷红顺着下颌滑落,在煞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他不甚在意的随手抹净,解雨臣和白茹的脸色变了变,黑瞎子隐藏在墨镜下的神色晦暗不明。
张起灵去追王胖子许久都没有回来,张海客也没从河里出来,几个人索性弄了个火堆,一边等人,一边烤湿透的衣服。吴邪心神不宁的拨弄着脚下的火苗,纵然清楚张起灵和张海客的实力,心里也难免会焦急和忧虑。
白茹把黑瞎子身上已然湿掉的纱布解开,重新给伤口消毒换药包扎。不晓得是白家祖传的外伤药有奇效,还是黑瞎子的恢复能力惊人,十几个小时的功夫,最大的那道口子,都已经开始愈合结痂了。
解雨臣刚往吴邪的手里放了一杯热水,几人就听见河里响起了轻微的动静,吴邪赶紧放下杯子,站起来就往河边走去。才走了几步,响声陡然变大,河面上猝不及防的掀起了一层巨大的浪花,由于各处太过窅暗,看不十分真切。
解雨臣一把拉住吴邪,往后退了两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庞然大物出其不意的跃出水面,径直扑到了吴邪方才站立的位置上。二人急忙用手电去照,发现竟是一条长相怪异的大鱼,半截身子还浸在河水中,光露出来的部分,就足有三四米长。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鱼有着一对极为强劲有力的胸鳍,居然能够支撑着庞大的身躯,在陆地上一窜一窜的短距离行走。硕大浑圆的嘴巴一开一合,仿佛想要将眼前的人咬住吞吃入腹,最令人惊骇的是,大鱼的下巴竟是由环状螺旋形的利齿构成。乍看之下,如同一把极富切削感的铣刀,与早已灭绝的二叠纪时代的旋齿鲨格外相近,锋利尖锐的牙齿闪着凛光,教人不寒而栗。
吴邪和解雨臣又向后退了几步,另外两人也赶了过来,白茹看见眼前的大家伙:“就是这种鱼吗,抓走胖哥哥还有张海客的,它怎么长得这样古怪!”
大鱼努力了半天,也咬不着任何人,只得慢慢退回了河里,游弋的速度极其迅猛,刹那就遍寻不着了,白茹有些忧心:“鱼都追到这里了,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
“那两个家伙,还不会把区区几条鱼放在眼里。”黑瞎子言语戏谑,表情却难掩凝重。
白茹兀自念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淡水鱼,居然能用鳍走路,真新鲜,也不知道肉好不好吃。”
吴邪心不在焉的说道:“这种生活在地底的大鱼也叫地鲲,兴许在古墓里活了太久,发生了畸变,不过鱼肉你一定不喜欢!”
白茹秀眉微挑:“因为鱼的年纪太大,肉质太老了?”
吴邪眯了眯眼睛:“因为这里的鱼吃的东西太杂了!”
联想到方才的情形,白茹立时明白了吴邪话中的含义,脸上的神态显出几分复杂。经过这样一段小插曲,几个人重新回到火堆旁,又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人回来,吴邪渐渐感觉到坐立难安。要说去找人,明显不现实,探路的时候他就发现,这条河不止宽而且还很长,上游下游连接着哪里,他根本毫无所知,可一直坐在这里干等,也实在让人焦虑不堪。
吴邪心烦意乱,终是按纳不住:“我去前面探探路,一会回来。”比起枯等,当下他更需要做点其他事,来分散精力。
解雨臣匆忙开口:“我跟你去!”
黑瞎子把擦拭到一半的短刀收入腰间:“探路这种活就不劳烦小三爷了,我和花儿爷去就行了,你还是留在这里等哑巴他们吧。”
解雨臣静默了须臾:“你身上有伤,还是我跟阿邪去吧。”
黑瞎子并不坚持,薄唇弯出一个玩味的弧度,意味深长的看着对面的男人。纵使他的脸上带着墨镜,全然看不到眼睛,可解雨臣还是不由自主的错开了视线。为了以防万一,吴邪和解雨臣都往眼睛里滴了真实之泪,又嘱咐了白茹几句,才一起向着山体的深处走去。
二人走了很久,经过了数个大小不一的山洞,一路上解雨臣都心事重重的,始终没有同吴邪讲过一句话。曲径幽深,百转千回后,是别有洞天的一番天地,他们终于走出了岩洞,来到一块面积颇广的空地。再往前就是断崖,处处是旷无边际的黝黯,无论是对面还是崖底,都弥散着狼眼的强光,无法穿透的浓浓黑幕。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
第65章
吴邪拿出信号枪,向着对面打了一发,红色的火焰在黑漆漆的山洞里,划出一条耀眼的弧线,能够看清洞顶很高,但对面则看不到尽头。他又往下方打了一枚,视线随着火焰垂直下落,悬崖基本算得上是深不可测,至少在信号弹的红光熄灭之前,没能看见崖底。
吴邪在脑子里盘算,假如要到对面去会很艰难,洞顶太高,两侧又没有岩壁,少了支撑点,全部人都过去相当于痴人说梦。那么他们就只能往下走,兴许不用到崖底,就会有其他的路出现。确定了接下来要走的路线,他打算原路折返,可往回走了几步才发现,解雨臣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刚要叫人,就听到解雨臣的声音幽幽传来:“阿邪,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吴邪愣怔了一瞬,垂眸浅笑:“确实不太好,所以这次之后我就要金盆洗手了,以后不下斗,也没有收入,就真要靠你包养了。”
解雨臣微低着头,整张脸隐匿在阴影里,轻声呢喃:“希望你不是骗我!”
吴邪遥望着无际的漆黑,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个云淡风轻,又虚无飘渺的笑容,看来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后,会责怪他的不止张起灵一个!刻意隐瞒固然对不起面前这个对他助益良多的发小,可是实话实说,除了害大家为了救他陷入险境,和徒增伤感之外,根本毫无益处!
吴邪若无其事的扬起唇角,笑容里有着一丝促狭:“小花,别一直说我,你和黑眼镜呢?”
解雨臣的眉峰凝了凝,欲言又止:“我和他……”
吴邪如同大哥哥似的揉了揉解雨臣的短发:“我之前就说过,他有的不只是好身手,小花,有他在你身边,我很安心!”
解雨臣心头没由来的一紧,心慌意乱的看向吴邪,刚要开口,就听见了一声状似金属摩擦地面的异响,从空荡的周边传出。二人头皮发乍,纷纷擎起狼眼,惶惶不安的观察着各处,一丝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解雨臣从没见过“阎王”,但是吴邪见过,方才的那种声音,让他的心底涌起了一阵忐忑,那是埋藏在记忆深处,且挥之不去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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