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解雨臣还站在断崖边,吴邪压低了声音:“小花,你先过来,不要弄出声响。”
解雨臣点了点头,一只脚才要离开地面,就听到自己的右边,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刮擦声,同时一个硕大无比的身躯,赫然出现在咫尺之遥的地方。虽说这么多年,粽子,血尸,各种不明生物,他也遇到过不少,但这样的怪物还是第一次见。
与毛毡呈现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切实存在的压迫感,解雨臣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宛若被震慑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分毫。他几乎找不到恰当的语句来描述,这只亲眼目睹,全身能隐形的未知生物,他甚至怀疑,此物种根本就不属于地球。
虽然使用了“真实之泪”,但在洞穴里,光线如此暗弱的条件下,离得远了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阎王!即便仅是一瞥,吴邪也绝不会认错,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形,以及那段零碎却心惊胆寒的回忆,都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眼前的“阎王”,果真像极了唐卡绘画中的模样,昏暗的光影下,清晰的勾勒出那三人多高的六臂轮廓。身上铠甲环佩一应俱全,面目狰狞扭曲,须发倒竖,两只手撑在地面上,另外四只在空中挥舞。与泼墨般的黑暗,浑然一体的皮肤,依稀释放出金属的冷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阴狠凶暴,整体看起来尤胜变形金刚里的机械怪兽。
只见“阎王”一步步逼近解雨臣,吴邪抬手便是两枪,子弹打在坚硬如铁的兽皮上,登时发出了极度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可阎王却恍若未觉,丝毫没有受到任何袭扰,眼看攻击毫无效果,他急不可耐的去掏信号弹,结果发现已经用完了,慌乱之下他翻出了燃烧棒,灼灼红光旋即燃起。
“嘿!”他拼尽全力大喝一声,将燃烧棒奋力掷向前方狰狞可怖的庞然巨物,紧接着又拿了一支紧握在手中。
“阎王”的注意力成功的被红彤彤的火焰所吸引,当即离开了解雨臣,冲着吴邪的方向走去,妖冶的赤瞳,被夺目的红光映衬的更为诡异。随着它一点点的向前移动,显影的部分越来越多,吴邪这才看清,它远不止六条手臂,还有六条虬结在极端厚实的肩胛肌肉背后,不断的扭动伸缩,活像一只巨大丑陋的蜘蛛。
当下这种局势,他们两人对上阎王,压根没有胜算,至于逃跑显然也不现实。先不说阎王的速度有多惊人,单说这一路走来鲜有岔路,他绝对不可能无视其他人的安危,把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怪兽引到河边。
既然不能退,那便只有进了!
吴邪慢慢向着绝壁的边缘移动,看准时机将手中的燃烧棒,竭尽所能的扔向远方的幽黑之中。可惜阎王没有上当,他随即又摸出了一根燃烧棒,也是最后的一根,机会只有一次,不论如何都必须成功,否则他和解雨臣恐怕都回不到河边了。
吴邪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阎王,脚下一点点往崖边退,他整个人都笼罩在燃烧棒的红光之中,在这样一片黑黝黝的空间里,看起来既妖异又凄美。下一秒变故陡生,阎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径直向他扑去,面对异乎寻常的惊人爆发力,他完全来不及反应,就与阎王一同飞出了陡崖,消失在茫茫的墨色之中……
“阿邪!”解雨臣趴伏在峭壁边,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在整个洞窟里回响。
话分两头,被留在岸边的黑瞎子和白茹,都隐约生出了几分不安,无论是被河里的怪鱼拖走的三人,还是前去探路的二人,全让他俩担忧不已。可是现下除了耐心等待,根本无计可施,两人一个心不在焉的望着黑魆魆的河面,一个魂不守舍的盯着熊熊的火光,山洞里万籁俱寂,只有火堆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
等待的过程是最煎熬人心的,尤其还是不知结局的等待,黑瞎子自认为足够的冷静从容,可此时也不免满心焦躁。推己及人他真的很佩服吴邪,不晓得对方是抱持着怎样的坚定信念,全心全意等了一个压根不确定会不会回来的人整整十年。
“怎么就你们两个?”幽暗中忽然传出了张起灵清冷的声音。
黑瞎子弯起嘴角:“呦,哑巴,我还以为你得带着战利品回来呢,没想到就带回来了个胖子!”
王胖子身上有不少伤口,不过看样子都不太严重,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气喘吁吁的开口:“瞎子,你这话就不地道了,那条大鱼拖着我游出去老远,胖爷差点让丫给生吞了,要不是小哥救我上岸,估计就回不来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好意思说风凉话!”
“吴邪呢?”张起灵的整条左臂都鲜血淋漓,面容冷寂。
看见对方眼睛里的阴沉,黑瞎子也不再玩笑:“小三爷和花儿爷一起去前面探路了,让我和白无常留下等你们。”
张起灵的眉眼淡漠:“你们在这里等张海客吧,我去找他们。”
看到张起灵血流如注的手臂,白茹立即阻拦:“不行,你胳膊上的伤口现在就要处理,吴邪离开之前叮咛过我,倘若你们受伤了,要第一时间医治。”
张起灵斜睨了对方一眼,没有理会,白茹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你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到时候我就告诉吴邪,你自己非要血流不止的去找他,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看,你这一身伤的有多重!”
黑瞎子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意,一本正经的开口:“哑巴,你有多少血经得住这么流,如若小三爷看见,你觉得他会高兴吗?”不咸不淡的语气里,含着几分戏谑。
张起灵的眸光暗沉,勉为其难的坐到了火堆旁,白茹开始给他和王胖子的伤处,消毒上药包扎。王胖子身上近乎都是划伤和摩擦伤,伤口细长且不深,很快血便止住了,反观张起灵,越是察看,她越是心惊。
张起灵的伤口尽管不多,但左臂有一道极深的撕裂伤,是被地鲲螺旋状的利齿豁出来的,从上臂过手肘一直延伸到手腕,皮肉外翻,看起来狰狞嶙峋甚为骇人。鲜血汩汩的从大而深的伤口处冒出,白茹用尽了各种方法,才堪堪止住了血,白皙的额头上急出了一层细汗。
等一切都处理好,王胖子才粗嘎的说道:“张海客怎么还不回来,丫不是出事了吧?”
“难得胖爷还惦记着我!”张海客的身影自远方的阴暗中徐徐出现,即便样子颇为狼狈,但身上只有几条细小的划伤,倒是比先于他回来的两人好了不少。
张起灵湛黑的眸子里,有着急不可待的迫切:“人到齐了,收拾东西,去找他们。”
白茹挑眉:“你知道怎么走?”
张起灵的声音冰冷:“若是遇见岔路,吴邪会留下标记。”
几个人收拾好装备,急匆匆的向着山体的未知深处前进,沿途穿过一个个大同小异的岩穴。一路上都寂静得诡秘,只有几个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响着,周围仿若存在着不计其数的无形触手,准备伺机将人拖入无尽的窅黑之中。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断崖前面的空地,也恰巧听到了解雨臣那声凄厉的嘶吼。
张起灵疾步上前,一把揪起瘫坐在地上的解雨臣,急切的质问:“吴邪呢?”
解雨臣的眼神空洞,隐隐颤栗的声音里透出悲恸:“张起灵,阿邪为了保护我,和阎王一起从悬崖上掉下去了!”
张起灵目眦尽裂,纵身就要跳入万丈深渊,动作没有半刻的迟疑,幸好身旁的黑瞎子与张海客眼疾手快的竭力阻止。那双墨黑的瞳仁,被极致的愤怒和哀伤染成了血色,平素淡漠的眼睛里,溢满了凄怆和死寂,让人心惊也让人心疼。
张起灵的声音森然,恰似地狱归来的修罗:“放手!”短短的两个字透出无尽的威压。
张海客的眸子瑟缩了一下,黑瞎子厉声呵斥:“不知道有多深你就跳,不要命了!”
张起灵的语气淡然,语意坚定:“我要去找吴邪!”
黑瞎子的脸上荡开一抹耐人寻味的狞笑:“你左臂伤成这样,下的去吗?你要是死了,谁救他?”
张起灵逐渐放松了力道,隐藏在刘海下的面容晦暗不清,黑瞎子叹息一声:“哑巴,我知道你担心小三爷,不过我这个徒弟可是命大的很,不如我先和张海客下去探探情况。趁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发挥你那壁虎一样的自愈能力,等身体状况允许了,再跟着我的记号下来。”他停顿了片刻,犹自威吓道:“你也知道现在的小三爷,如果看到你的胳膊伤成这样还强行下去,呵呵,反正到时候倒霉的也不是我!”
白茹在一旁提醒:“你也受伤了!”
黑瞎子轻笑一声:“我的伤口在背上,不影响行动。”
张起灵满面寒霜的走进黝黯的角落里,坐在地上靠着岩石闭目养神,黑瞎子扶着解雨臣远离了绝壁,温言安抚:“花儿爷别担心,我一定会把小三爷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解雨臣没有说话,状态看上去很恍惚,脸色特别难看,眼睛里是难掩的自责,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的,浑身散发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消沉感,教人不忍直视。黑瞎子不觉心头一慌,他简直不敢想象,万一吴邪没能上来,不说张起灵会有怎样疯狂的举动,恐怕就连眼前一贯精致的男人,也会做出些极端的事情来。
王胖子的脸上写满了忧虑,郑重其事的低声道:“我知道以我的身手跟不上你们两个人,非要一起下去也只能拖后腿,拜托你们把天真好好带回来!”
张海客看了眼已经全然与黑幕融为一体的自家族长,意味不明的勾起嘴角:“胖爷放心,我还欠小三爷一个承诺,可不想失信于人!”
黑瞎子和张海客拿上白茹给的外伤药,以备不时之需,又收拾了些必要的武器弹药,便开始结绳下落。岩壁很陡峭,几乎没有凸起的石块方便落脚,二人下降的速度很快,他们全副的重量,都悬在了一根登山绳上。
向下攀爬了十几分钟,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浑浊,好似起了一层黑雾,两人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又过了两三分钟,他们面前的岩壁不再是光秃秃的,而是出现了一些疏疏密密的淡灰色枯藤。二人相视一眼,全都提高了警惕,纵然有了便于落脚的地方,但相对的,视线的死角里也暗藏杀机。
而另一边,由于阎王的冲撞掉落陡崖的吴邪,缓缓睁开了眼睛,周遭异常安静,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晓得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更不明白为什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还活着。他伸展了一下肢体,发觉没有骨折也没有内伤,仅是胸口有些闷闷的,身上有几处不太严重的擦伤,当真可谓是奇迹了。
吴邪翻了翻背包,万幸找到了一支没有摔坏的狼眼,光亮乍起,他连忙到处环顾,当即吓得魂飞魄散,险些自乱阵脚。目前他的境况是,周身都陷落在堆积如山的累累骸骨之中,以至于他感到四处阴风环绕,让人不寒而栗。好在长年累月,那些骨骼早已钙化,变得酥脆松散,无形中给他充当了气垫,这才让他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否则只怕如今他浑身上下,早就被横七竖八的人骨,戳出了无数个血窟窿。
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同时,他还注意到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现象,那就是所有的尸骨都没有头颅。骷髅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破烂,仔细辨识的话,能够发现大量残留的血污,只不过时间太久,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眼下他正置身于一个白骨皑皑的大型殉葬坑内。
吴邪挣扎着从瘆人的坑里爬出来,所在之地分外空旷,不过应该不是峭壁的最底层,因为前方几十米的地方,依旧是断崖。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阎王的影子,他身上仅剩的物资不多,也不敢轻易浪费,只能用手电往下方照了照,奈何强光无法穿透层层黑雾,仍然看不到崖底。
吴邪别无他法,开始沿着崖边查看,走了一段路竟然发现了一座石桥,大致七八米宽,百十来米长的样子,直接连接到对面的山体。他谨小慎微的走上石桥,桥面的石砖上雕刻着极其诡谲的图案,石桥的尽头完全埋入了一片灰蒙蒙的藤蔓之中。
枯藤黑乌乌的轮廓,覆盖了整块被强光打量的山壁,他用手里的大白狗腿砍了几刀,藤条有点粗且韧性十足,要砍断很是费劲。况且藤蔓后面还是藤蔓,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铺得很厚实,已然看不见山体本来的颜色,更找不到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
第66章
想要利用这些蔓条,攀爬回到跌落下来的悬崖,于当前吴邪的情形来说无异于自杀。他经不住在心底哀叹一声,既然上去无望就只能返回,去找找有没有其他路径。看来阎王劲猛的冲击力,把他撞到了断崖对面的空地上,假若能因此发现出路的话,也算得上因祸得福了。
手电的光束呈圆锥状,虽具有一定的发散性,但能照射到的范围仍是有限,四下里又太过窅暗,搜索起来不太容易。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石桥为起点,朝着同一个方向,按照笔直的路线不停的走,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吴邪径直走了三四百米,终于在幽黑的彼端遇到了些东西,他快步上前,待看清之后,握狼眼的手不由得一颤,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要说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他也下过不少古墓,见过不少恐怖的景象,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他身不由己的打了个寒噤,脊背滚过一阵恶寒。
他简直不确定如何用语言,来表述眼前的所见之物,如若硬要描绘的话,应该是一盏叫人心惊肉跳的巨型连枝灯。每个存放脂膏状灯油的青铜盏,都严丝合缝的嵌在人的头盖骨里面,颅骨与颅骨之间的火燧,是由青铜锁链和人体其他部位的白骨拼接而成的。
吴邪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其中一个灯盏,火燧中的油脂,连通着一颗颗头骨里埋设的油碗,一串相应的连锁反应继而发生。面前的长明灯沿着油路,一盏接一盏井然有序的依次亮起,整幅画面既惹人惊悸又叹为观止。
这里的所有人骨和头骨,明显都是经过特殊加工的,纵是被火焰灼烧也没有丝毫损毁。不清楚是不是由于油脂里掺了东西,火焰散发出的并不是普通的红光,而是幽蓝色的诡异光芒,有几分神秘,更多的是森寒。
直到全部的长明灯都被点燃,整个空间霎时被一片妖冶的蓝色浮光所笼罩,烘托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幽森却明亮的感觉。整座连枝灯,从最外面的一圈到最里面的一圈,足足有十二圈之多,而从最下面到最上面,则有十三层之高。每层的颅骨灯盏都会有规则的递减,连枝灯通体形似一个偌大无比的“玲珑宝塔”,塔身只留有一个勉强容许一人通过的缺口直通中央。
吴邪震惊的看着眼前怵目惊心的大片头骨,久久不能成言,看来那些尸身上,消失不见的头颅之谜,已经被他破解了。他实在费解,这么多的人头到底要杀多少人?张家祖先做出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难道就只是为了恫吓盗墓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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