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要停滞不前的想法。
牧月看了看她,“嗯”了一声。
“不会一直这样的。”她重复道。
这不是一个人的复仇,是他们的故事。所以,不会一直这样的,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一直这样会死的,师鱼鱼心说。
他看着不远处不期而至的神,全身绷得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弓,不敢有半分懈怠。
那位神刚刚说明了来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或者说,仅仅表达了对他们的态度,以及下一步的做法。
他目光微微扫过右前方,面色沉了沉。
——以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为最直接的说明方式。
一刻钟前,那还是个人,是个天级除妖师。
“神啊!我们的神!”
不知名的天级除妖师贴在屏障上,死死看向不紧不慢朝他们而来的神,语气里的狂热满到溢出。
这样的态度,在被关在囚笼里的四人中显得过于突出。如果是普通人,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瞅瞅这是个什么人。
但那位神仿佛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如一阵飘忽而至的风,眨眼间已经到达他们面前。他没有站在地面上,而是端坐高空,一手撑了脸侧,向下方投以不带情绪的目光。
与话本中高高在上的神如出一辙。
神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蜻蜓点水般短暂在他们所有人身上扫过。师鱼鱼无可抑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因无他,那视线实在不像是在看什么活着的东西,更像是掂量一件道具,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工具。任何人被那样的目光注视,都不会觉得自己具有思想,是个能动能说的人,即使下一刻被大卸八块也不奇怪。
越来越重的危机感与几乎全身都在发出的警报,让师鱼鱼几乎难以冷静。
人是胆小的生物,一旦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生物,比起逃走,比起反抗,更容易受到恐惧影响动弹不得,直愣愣等待危险到来。
面对神,他还是产生了比面对最凶残的妖兽都要强烈得多的恐惧。正如那时在深蓝的河底,他看见那扇门的感受。
这一刻,他不合时宜地想问问李妄,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从容平静地面对这样的存在。
还是说,李妄早已经历过这样的阶段,才能在后来波澜不惊地提起?
半秒不到的时间,他被纷乱的思绪淹没,那位神也早收回了目光,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只有四个吗,不知道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他说得平淡,听不出满意与否。
不出所料的是,神的声音也异常动听,如河水潺潺,透着让人身心愉悦的质感。如果是不知底细的人,或许为了这声音也会奋不顾身信仰他。
师鱼鱼显然不属于那样的一份子。他更关注刚刚那句话。
“剩下多少”,这可不是什么会让人联想到好东西的形容。
被困在牢笼中的人表情都变了一变。
“伏光大人,我愿意为您献上一切!”
偏偏还有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处境的人,大声嚷嚷着要主动送死。
这回或许是来了兴致,或许是被喊了名字,那位神终于施舍了目光,看向天级除妖师,语气不冷不热:“哦?你想做这第一个?”
“第一个?”那男人愣了一下,下一秒又在神明的眼下使劲点头,连声回答,“是,我要做第一个。”
看他那表情,连第一个的含义有没有理解都不知道。师鱼鱼腹诽着。
但神不在意这件事。
“如此,便由你开始。”被称为伏光的神表情未变,抬手小幅度向外撇了撇,宛如将什么东西挥开。
“咔嚓”,笼罩着男人的屏障应声而碎,化为淡金的光点,全部消失。
“出来了。”
忽然被解放的天级有些愣神,看着周围毫无遮掩的景色喃喃道。
师鱼鱼皱着眉静静观察他的动向。
“出来了!我被神认可了!”
被放出来的人仿佛得知了什么真相,面上涌现喜色,眼睛也亮了起来,仰头看向位于高处的神,后退一步,当即就要行跪拜礼。
动作到一半,他却顿住,如同喘不上气的人,面色短时间涨得紫红,眼珠瞪出血色,身影也摇摇晃晃起来。
怎么了?师鱼鱼心悬了起来,更凑近了一些去看。
这一看才发现,这位天级除妖师死死捂住的胳膊,鼓起了好大一个包,几乎有胳膊两倍粗,直接顶破了衣袖,露出狰狞的表皮来。那表皮下宛如有什么活物在蠕动,青筋凸起,一动一动。
配上不知不觉唇色青黑的男人的脸,如同被那脓包夺走全部生机,显得格外诡异。
“啊……啊……”他发出虚弱至极的声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很快就站不住,狼狈地倒在了地上。脸蹭到尖锐的石块上,划出许多伤痕。他顾及不了这些,只转动着逐渐浑浊的眼珠,喘着粗气,要去看那天上的神。
看上去实在可怜。
面对曾经同样处境的人,即便知道他可能别有用意,师鱼鱼也不免对他产生些兔死狐悲之感。
可他的同情与怜悯起不了作用,只能旁观。
一时之间,这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挣扎的呼气。
“这家伙要死了。”
忽然,最远处的“棋子”里传出一道粗粝的声音,是正值变声期的少年声音。
师鱼鱼一听便知,这是那个不知底细、肌肉发达的人说的。
但此刻,他也没什么功夫去分析那人此刻出声的用意与想法,注意力全部都在其他地方。
正如那话所说,挣扎不停的除妖师要死了。
“伏、伏光,大人,救……救我。”
他眼鼻口都流出血,竭力向天伸手。满面祈求却在神明无动于衷的表情下转为绝望。
转息之间,那脓包上出现裂痕,黑气顺着裂痕流淌。
最后“碰”一声闷响,炸开了。
没有出现鲜血四溅的场面。脓包中钻出了一只丑陋的□□,舌头一卷,便将那些血肉卷入腹中。
这一瞬间,师鱼鱼身心俱寒。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撤开了屏障,只是一会功夫,人就死了,还死得这般难堪,这般毫无尊严。
他想起自己身上暗红的纹身,和仿佛被压制的力量,想起见过的那些半人半妖的东西,想起那些血肉堆积的山。
或许他猜错了。
师鱼鱼面沉如水。
这屏障根本不是为了困住他,而是为了压抑某些东西,比如类似那□□的玩意。
万一、万一解放……
他会怎么样?无论怎么想都会陷入恐慌。
“失败了。”
伏光语气平平,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如同对不好用物品的评价,甚至懒得看那尸体,说完便再度挥手,“接下来同时开始吧。”
奇怪的□□像是被创造者厌弃,刹那灰飞烟灭。
屏障破碎声接连响起。
师鱼鱼根本没空再管别人,面前的囚笼毁灭的瞬间,他瞪大眼,感受到被压下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那东西急速窜动着,开始在他的内里搅个天翻地覆。
这可真是……命途多舛。
浅棕发少年咬牙蹲下,蜷缩一团,面无血色,汗如雨下。
李妄,你们可得快点来。
不然,他不知道能不能撑住了。
第32章
掉下崖底的那一瞬,从下而上的风声呼啸着,吞没了一切感知。
好像没有激烈的心跳,没有冰冷的指尖,没有恐惧的呼吸。
他本该什么都忘记,被人类本能的惊惧占据思绪。
却在那高昂的风中,触碰到了流动。
急速流过指尖的风,留下了痕迹。不同于风的流动,一触及离。
李妄闭着眼,狠狠抓住了那道流动!
无形的力量蔓延开来,在灰黑发色的少年周身激荡,捕捉到了那丝微妙的异常。
“在这里!”他劈手一划,下方的空中凭白裂开了一道黑红的口子,仿佛一扇通往地狱的狭窄的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什……”风吹得眼都睁不开的同伴刚刚张嘴就又被灌了一嘴风,唔唔唔说不出话。
他来不及解释,直接拽住旁边颜玉麟,往黑红的门坠去。
穿过门的瞬间,如同被浸了一层油脂,浑身不适。
他们如流星,从千米的高空,坠向大地。
李妄伸手将他们身边的空气流动变得柔和,两人才能睁眼观察下方这片洞天。
漆黑的大地上怪石嶙峋,无声的河流仿佛静止,透着诡异的紫红色。
看不见鸟雀,也看不到什么走兽。
过于冷酷,过于沉默。
简直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分外怪异的景色,看得两人心下沉了沉。
如果师鱼鱼他们不在这里,这是件坏事。如果他们在这里,这也是件坏事。
【他们在这。】天道的声音忽然响起,【此刻他们听不见我的声音。】
“听不见?”颜玉麟有了不好的猜测。
天道契约与灵魂相连,除了特殊手段屏蔽感知,其他情况都可以沟通。现在天道明确告知他们师鱼鱼的存在,证明屏蔽措施已经不起作用,却说无法交流,说明师鱼鱼他们处在没法思考的情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比如……理智丧失。
李妄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皱了起来,和颜玉麟对视一眼,伸出手一划,便让他们“流”向了师鱼鱼所在的那个方向。
再坚持一会,他们快到了。
别死了。
师鱼鱼想,他是不是死了?
他似乎是死了,又似乎是活着,灵魂飘飘忽忽,没个根底。
“死了没。”粗粝的问话毫不客气。
死了吧。
“死了就吱一声。”
死了怎么能吱一声!
师鱼鱼被这无厘头的要求弄得心烦,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这么烦躁,明明平时能和牧月大小姐斗嘴半天还保持心平气和,怎么现在这般焦躁。
因为他死了吗?可死了为什么还会听见这种声音,老头子的声音不是更凶横,更听着耳朵起茧子吗?
等等,他真的死了吗?
师鱼鱼直挺挺坐了起来,猛然睁眼,瞧见了沉默的黑夜。
“我没死。”他摸了摸仍在跳动的心脏,有些惊讶。
之前他真的以为没法活下来,都做好去见老头子的准备了。
没等他对此产生更进一步的感想,旁边就传来了煞风景的声音。
“可惜了。”
师鱼鱼皱眉,循声看去,嚯,还是个面熟的。
说话者坐在篝火旁,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木棍拨弄着火焰,注意到他的视线,冲他侧头,咧了咧尖利的牙。
眉入发鬓,眼如利刃,宽肩窄腰,配上那身显眼的肌肉和不羁的发型,一眼看去,虽相貌不错,却很不友好。
他认出来这人正是之前那个离他最远的家伙。
师鱼鱼心说他看上去就是个坏胚子。
先前被那身肌肉迷惑他以为这是个成年人,但近距离一看才从那逐渐硬朗的脸部曲线中读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稚气。
这人大概还未到及冠。
他没有立刻回话,观察了下周围,不算意外地在另一个方向看见先前那少年也在。他坐在篝火的一边,与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里似乎是之前他们被困住的地方旁边的山洞,抬头能看见之前那具尸体还在那边。
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光看样子,这两人可不像是会帮忙把他搬过来的人。
“可惜什么?”师鱼鱼凑近篝火,接过先前的话题,伸手碰了碰那火星。
“可惜你没能死掉啊。”说话者坦坦荡荡,“比起活下去,说不定死对你来说更轻松。”
“这话也适合对你说。”
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动了动手腕,确定那股不断涌动的力量稳定下来了,才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被怼的人没有不悦,手搭在盘坐的腿上,闲聊一般:“你不是除妖师吧。怎么到这里来了?”
师鱼鱼不意外能被看出这点,毕竟他身上可没有除妖师特质的武器与服饰。所以他回话也随意,只把问题抛了回去:“你也一样,怎么沦落到这里了?那位神明大人又去哪里了?总不会就这么放了我吧。”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辨认出这人身上的衣物可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能穿的,多半和牧月一样,又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富贵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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