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鱼泽芝很生分地应声。
宋有稚似乎急了,又说:“听闻鱼家如今只余鱼老板和一个小丫头了,那旁支……”
她微微一哽,察觉自己话说得太直,改口道:“旁支怎没人回鱼家帮忙呢。”
“鱼家没有什么旁支。”鱼泽芝平静作答。
“姑姑小姨之类的,没有么?”宋有稚颤巍巍问。
鱼泽芝冷淡一笑,说:“要是有,我也不必从澹洲回来了。”
“抱歉。”宋有稚眸光闪向一边,又说:“说起来,你和引玉似乎很熟?”
鱼泽芝等她说完余下的话。
宋有稚犹豫道:“我问了萃珲,玉有两枚,一枚是引玉拍的,另一枚未经拍卖,到了您的手里。”
“没错。”鱼泽芝道。
宋有稚头皮发麻,压着声问出了口:“你……如今年岁到底多少?”
鱼泽芝淡声:“您好像不太信任我,问我,还不如问冥簿。”
过了独木,便出两际海。
醒来后,邬引玉特地查看了牙樯滩的天气,没想到雨已经下起来了,还是前所未有的大暴雨。
牙樯滩地方偏僻,道路难行,这雨一下起来,怕是连车都进不去,别说五门还要去拘魂了。
邬引玉琢磨了许久,她去还是不去呢,还未想出个结果,鱼泽芝便来了电话。
她伏在床上接通,嗓音绵柔地喊了一声“鱼老板”,问道:“从两际海出来了?”
“你还是附在我裙上离开的,还需问我?”鱼泽芝淡声反问。
“我以为我藏得够好,鱼老板没有察觉。”邬引玉调侃。
“那邬小姐还得再接再厉。”鱼泽芝轻笑。
邬引玉捏起毯子一角,慢声问:“鱼老板找我什么事?”
“邬封吕三家要派人去牙樯滩了。”鱼泽芝是来送“情报”的。
或许因为鱼泽芝太大度了,让邬引玉有种对方正和自己站在一边的错觉,她“哦”了一声,问:“鱼老板不去?”
“我留在叡城,素菡还小。”鱼泽芝说。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邬引玉翻身仰躺,声音闷闷地说:“这次暴雨应该不是死伤惨重的原因,我很想去查查。不过,要是只有我一人,我就先不去了,没个人互相照料,出行多有不便。”
都已暗示到这份上了,鱼泽芝却说:“也好,并不缺拘魂的。”
“是哦。”邬引玉笑了一下,“邬其醒和……我妈应该也会去。”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住了,许久才开口:“听吕老和封老说,他们曾在祖辈口中听说,牙樯滩那边有个不能靠近之地,不知邬小姐可有听说?”
这倒是邬引玉闻所未闻的,她念道:“不能靠近?”
“是啊,而且那边似乎常出人命,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在阴魂多的时候,还出现过阴人在正午时出门为自己买纸钱的场面。”
这就耸人听闻了,邬引玉摇头:“那阴气得重到何种程度,才能让鬼祟们连正午的阳光也不怕。”
“这便不知了。”
邬引玉难得没立刻挂电话,听对面呼吸声也时有时无,昨夜那潮湿的梦又浮上心尖,她一挑眉,问道:“鱼老板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鱼泽芝一顿,“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睡得不太好。”邬引玉勾着裙摆,屈起的手指往腿上一刮。
鱼泽芝不咸不淡地问:“做梦了?”
“嗯,梦里很湿,浑身不舒服。”邬引玉故意说。
“怎么。”鱼泽芝很轻得哼笑了一声,语气静得似乎无欲无求,又说:“还想让我帮你擦?”
“求之不得。”邬引玉顺着竿子就往上爬。
鱼泽芝只是笑笑,没应话。
挂断电话,邬引玉突发奇想地拿起那只转经筒,放在掌中掂量了一下。
没想到,转经筒好像……又沉了。
她心底忽然涌上一个极古怪的猜想,难不成又有人被装进去了,可又不曾听鱼泽芝说,五门里又丢了谁。
临到夜里,电视播报的几乎都是洪涝的新闻,牙樯滩附近有不少人下落不明。
邬引玉不安地看着腿边的转经筒,很想把这东西拆开看看,但又有所顾忌。
此时吕一奇等人还是寿命未尽的卦象,如果她直接拆了转经筒,里面的魂会不会直接被扼杀?
她不敢冒险。
牙樯滩的雨还是没有停,邬封吕三门过去了两天,邬引玉便在酒店呆了两天。
这两天里,她越来越容易疲乏,也容易饿,可不论怎么吃,那腹中空空的感觉还是不能消散。
她费尽力气才从床上爬起,扶着墙走至镜前,看到了一脸病容的自己。
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未病过如此严重,腿脚无力,又腹饥反胃,走两步便摇摇欲坠,好像这气只能多喘一秒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邬引玉帽子一戴,干脆打车到了医院。
不想,一番检查下来,竟连个小病也没有,反倒花了一通冤枉钱。
在医生看检查单的时候,她在边上问:“我真没生病?”
“您应该是心病?要不,您从这儿出去,右拐直走,看见第一个楼梯口便拐上楼。”医生建议道。
邬引玉扶着墙几步一喘地上楼,眼才抬起,便看到了精神科的牌子。
这可一点也不好笑。
医院于她而言,显然是没什么用了,她干脆走了出去,在倒地前,很碰巧地见到了鱼泽芝。
讨人情来的,邬引玉想。
作者有话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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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鱼泽芝从车上下来, 便看见邬引玉歪着身往地上跌。
邬引玉昏昏沉沉,周身使不上力气,本还指望医院给她开点药,没想到药没开上, 倒是给她指了另一条路。
幸好鱼泽芝来了, 把她从地上连拎带扶地搀起, 否则她这一躺,也不知道多久才动得了身。
鱼泽芝来得真是巧, 在她顶顶狼狈的时候,上次的人情才还清没多久, 如今又得欠上。
邬引玉头脑发懵, 一时间思绪繁多, 起了身目光还微微涣散着走神。
“上我的车?”鱼泽芝搀着她问。
邬引玉手脚俱软,身一个劲地往下沉, 根本没心思应声。
鱼泽芝索性把她往背上背, 扭头对车上的助理说:“你去看看吕家三少,如果没别的问题, 不用给我电话。”
助理连忙从车上下来,应了话便干脆利落地住院楼走。
邬引玉往后一仰,有种要从高处仰摔的错觉。她回过神连忙环住鱼泽芝的脖子,很快辨认出这股冷淡的香气,说:“鱼老板。”
“回神了?”鱼泽芝淡声,“摔成那样, 也没听你喊疼。”
“我要是喊了,您能多关照几分?”邬引玉有气无力道。
“如今不就关照着你?”鱼泽芝往车那边走。
邬引玉笑得胸膛微颤, 背她的人不由得顿了一下脚步。她笑停了, 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鱼老板怎么忽然来这?”
“封家又丢了个小孩, 旁系的,是封庆双的小表弟。”鱼泽芝背着人,却好像不费劲,声音稳得很,“消失得也挺突然,吕老让我过来看看吕三胜。”
邬引玉把下巴撘向对方的肩,问道:“那您怎么没去。”
“这不是捡着你了么,再说,我已经让助理去了。”鱼泽芝倏然一停,语气不明地说:“沉了点儿。”
邬引玉心里清楚,沉的可不是她,是她装在包里那只转经筒。她不敢把那玩意儿落在酒店,便随身带着了,哪料,这玩意越来越沉,她差点背不动。
但她只是往鱼泽芝肩头轻轻一捏,状似生气,说:“哪儿沉了,我病了几天,轻着呢。”
鱼泽芝只好把人往后排座位上放,拉着安全带给她系上,随后退出去扶住车门问:“什么病?”
邬引玉说:“我都这样了,医院硬说我没病,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挺好笑。”
鱼泽芝没笑,平静地问:“几天了?”
“打从住进酒店起,就没好过。”邬引玉斜斜倚着,眼皮子一掀,朝鱼泽芝睨去。
“酒店不干净?”鱼泽芝问。
“那鱼老板未免太看不起人了。”邬引玉一哂,她本就是做这行的,要是酒店不干净,她还会住进去么。
鱼泽芝替她关了车门,自个儿往驾驶座上一坐,握起方向盘问:“回哪儿,还回酒店么。”
邬引玉刚想点头,却听见前边的人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鱼泽芝拉了车档,朝中央后视镜瞥去,说:“上我那去吧,你如今这模样,在酒店没个人照顾。”
这关怀来得突然,因为对方是鱼泽芝,便更加离奇了。
邬引玉扯平了嘴角,直言:“您不会想借着照顾的名义盯我吧。”
“你做错什么了,我要盯你?”鱼泽芝冷哼,又说:“不是你想我多关照你几分?”
这话倒是没错,邬引玉心又痒痒。
可念及鱼家还有个小孩儿,她其实不大愿意去,要是一个不小心,把鱼素菡也装进转经筒里,事情可就麻烦了。
“没事,我在酒店躺躺就好。”邬引玉耷拉着目光说。
“想讨你人情就这么难?”鱼泽芝已经踩上了油门。
邬引玉嘁了一声,“我身边怪事频生,你就不怕鱼家也遭殃?”
“我又不是什么摆设。”鱼泽芝语气有些生硬,好似不容拒绝。
“前边放我下车。”邬引玉如今脑子还钝着,一点也不想与这七窍玲珑的人周旋。
但鱼泽芝没有放慢车速,还在一个劲往鱼家的方向开,路上问:“酒店落了什么东西?一会儿我让人送到鱼家。”
左右下不了车,邬引玉也没有跳车的本事,索性回答:“一些衣服,还有那块玉。”
“行。”鱼泽芝飞快朝后视镜瞥去一眼,见后排的邬引玉病恹恹地歪着身,淡声说:“你可以躺一阵。”
邬引玉没躺,这要是躺,她定会睡着不可。
车还是开回了鱼家,等车停稳,邬引玉才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
鱼泽芝在外边打开后排车门,垂着眼道:“我背你?”
邬引玉把包拿上,眼使劲儿往外睨,噙着病气十足的笑说:“那劳烦弯个腰,不然我怎么上您的背。”
车外的人只好转身,腰还真微微往下一塌。
邬引玉端详起对方的背,半晌才动身从车里出去。她双臂轻盈盈往对方肩上撘,伏过去说:“这次欠您的人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
那吐出的气息若有似无,很刻意地落在鱼泽芝耳畔。
鱼泽芝一顿,慢慢直起身,锁上车门说:“不急。”
邬引玉晃晃腿,右足上虚虚挂着的小高跟往下一掉。她倒吸一口气,说:“鞋掉了。”
鱼泽芝不问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不作声地捡了鞋,然后走到门前按了门铃。
过了一阵,有人在里边开门,一个脑袋跟着往外探,“姐姐。”
鱼素菡好像刚睡醒,辫子乱糟糟的,在看见鱼泽芝背后还伏着个人时,一双眼瞪得浑圆,随之又不说话了。
邬引玉病归病,却还是厚着脸皮替鱼泽芝应了一声:“丫头。”
进门后,鱼泽芝把人放到了沙发上,食指勾着那只鞋在邬引玉面前晃了晃。
“它自己要掉的。”邬引玉病得连眼都是湿的,显得目光锃亮。
鱼泽芝冷淡一哧,弯腰捏住对方的脚踝,把那只鞋给她套了上去。
踝骨被捏着紧,邬引玉垂眼盯着跟前的人,胸腔微燥,莫名萌生出了点惩戒后的逆反心。
只是鱼泽芝的手松得很快,她站起身说:“素菡,接杯温水过来。”
鱼素菡暗暗打量起邬引玉,把兔子玩偶往桌上一搁,趿拉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啪嗒啪嗒往饮水机走。
接了温水,她又趿拉着那双拖鞋,摇摇晃晃地送了过去。
邬引玉手脚俱软,怕是连水杯都拿不稳,也没想着要伸手接。
边上横过来一只手,鱼泽芝替她接了,还把杯沿抵到她唇上,又倾了杯身好让她喝上一口。
润了喉,邬引玉总算是舒服些了,没精打采地说:“多谢。”
鱼泽芝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推着鱼素菡的肩往楼梯走,淡淡问:“今天的字写完了?”
“没有。”鱼素菡小声说。
“上去吧,写完了再下来。”鱼泽芝又说。
鱼素菡扭头朝茶几上望,“兔子!”说完她便跑了过去,把兔子玩偶一把抱起,借机怯生生地打量起邬引玉。
邬引玉侧着身,大度容她打量。
只是一个对视,鱼素菡便露了怯,匆忙转身走回楼梯。
邬引玉循着那丫头的背影望去,听见了对方刻意放轻的话语声。
“她病了?”鱼素菡仰头看着鱼泽芝,紧抱着兔子状似紧张地问:“那她会不会死,死后会成鬼吗?”
这样的问题,其实不该从一个六岁小孩口中道出。
只是鱼素菡父母双亡,自家又是驱鬼除晦的,家中对“死”这一字从不避讳。
“不会。”鱼泽芝很平淡地回答。
鱼素菡露出一个短暂的笑,终于放宽心往楼上走,才走几步,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喊道:“檬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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