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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GL百合)——一天八杯水

时间:2023-10-05 10:30:37  作者:一天八杯水
  “少不了您,没您搭戏,我哪演得下去。”引玉弯着眼说。
  台上,丑生已动作夸张地咿呀唱起,逗得人群频频发笑。本该坐在下面的康觉海却离了席,径自往台后走,有几个人跟着他,俱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也不知怎的,台后忽然传来争执声,闹得那丑生都唱不下去,频频扭头往台下看。
  看戏的全都伸长脖子往台后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是好奇,有的是恼怒,不愿好好一出戏被那姓康的糟蹋了。
  台后传来女子的叫喊声,还似有东西被打砸,啷当作响,刺人耳膜。
  “别碰我,你这恶棍!”
  引玉眯起眼,却看不到台后状况,刚想走过去,便被拉住了。
  “别急。”莲升淡声。
  有人在阻挠,却因不敌康家而被打得痛喊不休,那棍棒在肉的声音,比风雪更甚。
  台上那丑角连忙跑下台,才刚要出手,就被两个人架住了,不论他如何拳打脚踢,都靠近不了康觉海一步。
  看戏的惶惶不安,没人敢上前帮手,这可是康家,他们要是出了头,往后的日子不要过了?
  离开晦雪天谈何容易,从这里出到外边,百里的风雪地,又要拔山,又要涉水,途中没口吃的怕是只能吃树皮草根,大的尚能捱一捱,那小的呢?兴许还没走出去,小的就病倒了。
  “快走快走!”
  有些个怕得不成样子,怕惹祸上身,一声不吭就走了,走时还捂住耳,不愿多听。
  原挤满人的地方忽然空了下来,显得何其冷清凄惨。
  那花旦跑得衣裳全乱,盔头掉在地上,一些珠玉不知迸到哪个角落去了。
  唱丑角的堪堪挣开,捡起边上花枪就往康家人身上招呼,那尖锐枪头一捅,几个上前擒他的人便连连后退。
  来看戏的人里就只剩引玉和莲升还站着,引玉冻得浑身疼,干脆往长凳上坐,抬手直往掌心哈气。
  “鱼老板,要出人命了。”她双手捂在口鼻前,含含糊糊说。
  莲升还不急,只是一勾手指,康家人衣袖里的符箓便随风飘了过来。
  那人光顾着拦那花脸丑角,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符飘走了。
  看见那符,引玉站起身探头,符上咒文是用鸡血画的,一笔一划俱有洇开的痕迹,看字迹,竟和无嫌的不太像。
  “不是无嫌的?”引玉皱眉。
  “或许是她身边其他人画的。”莲升把符揉成一团,五指再一张开,纸屑随风散尽。
  康觉海大腹便便,似乎浑身都是油水,见状气得不成样子,往台上一站,把戏台上的一只木箱掀了。他似是还不解气,脚踹拳打了一番,把悬高的红布也给扯了下来。
  木箱上搁着个神龛一样的东西,神龛里的,是个白脸小木人。木人原是背对台下的,因那箱子一翻,它便从龛中滚出,落在台下,和康觉海打了个照面。
  那娃娃模样的假人一张脸涂得死白,把康觉海吓了一跳,他回过神,踹上一脚道:“什么晦气玩意!”
  木人又滚了一圈,画出的笑脸怪阴森的。
  “你竟敢……”丑角大喊,气得把花枪捅向康觉海。
  康觉海差点被捅着,幸好被边上人推开了。
  那一推,他后腰撞上台角,反手捂住哎哟叫唤,龇牙咧嘴道:“前段时日请你们入府祝寿,你们拒绝也就算了,却要冒着风雪在这唱,给你们脸你们偏不要?”
  花旦一声惊叫,右颊狠被掌掴。
  引玉弯腰捏了一团雪,冻得皮骨俱冷,抬手便朝康觉海的后脑勺掷了过去。
  康觉海吃痛回头,才知竟还有人坐在这边看戏,刚要发怒,火气顿时消作满腹饕淫,口吐狂言道:“哪来的臭娘们,上赶着挨……”
  他尚未说完,便唔唔了两声,瞪着眼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莲升撑伞的手一垂,单薄素净的伞面遮起引玉的半个身,不让旁人多看。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身边的人。
  “准头不错,我也没料到。”引玉促狭一笑。
  作者有话说:
  =3=
 
 
第60章 
  引玉朝手背呼出一口气, 冻红的指骨竟比唇色还艳,看着是可怜,可这可怜相分明是自个故意折腾出来的。
  莲升冷着脸看她,话未说出口, 可责怪之意都写在了面上。
  “谁让您不出手。”引玉还先发制人, 捏着手指头说:“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莲升目光一敛, 不再看这乱她禅心的人,握伞的手却是一紧, 淡声说:“你就使劲折腾我吧。”
  “什么?”引玉故作不解。
  莲升不吭声,再应一句, 她眼底怕是就盛不住愠意了。
  伞一遮, 康觉海哪还看得着那朝他扔雪球的人, 只见另一人面色冰冷地执着伞,模样倒也是好看的, 却叫人心凛, 就跟檐下的冰碴子一样。
  康觉海刚要发飙,被他勒在身前的花旦便挣个不停, 手上的钗子把他的脸给划着了。他怒不可遏,无暇去擒那两女的,将花旦往戏台上一按,吩咐道:“去把那两人给我捉过来,生面孔啊,可得好好问问来路!”
  那夜在引玉和莲升手里吃过亏的几人都不在, 一众人未将两名弱质女子放在眼里,刀棍都不拿, 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花旦被牢牢压着, 侧脸直往木板上贴, 哭得是一个梨花带雨,哪还管顾得了什么品性德行,当即骂道:“当真是恶棍,我看你们康家没一个活人,个个都是吃人的鬼!”
  康觉海在这晦雪天里横行霸道多年,压根没人敢骂他,这晦雪天里大多都是饿着肚子的,还得靠康家施粥才能过活,恨他的,也还得奉承他。
  他气得咧嘴大笑,按着花旦的脸,使得她抬不起头,逼近道:“再说几句听听,我看你这张贱嘴还能吐出什么花,听说你们这戏班子有神仙护佑,神仙呢?神仙怎么不来救你啊?”
  “滚,滚开!”花旦撕心裂肺地喊。
  “神仙不会来晦雪天的,你啊,还是老实点!”康觉海大笑。
  戏班子其他人见不得花旦受这般□□,那丑生更甚,也满口“王八蛋”骂不停,偏偏那康觉海好似不当一回事,越听笑得愈是张扬,越是起劲。
  “你再挣扎一个试试?我等会儿就把你这戏班子的人都杀了。”康觉海压低声音,“反正在这晦雪天里,你们就算死了,外面也没人会知晓。”
  花旦瞳仁紧缩,浑身一个哆嗦,哭喊道:“你饶了他们,饶了他们吧,你要什么尽管拿去,伤我一人就好,不要祸及旁人!”
  “晚了。”康觉海作势要拉花旦的戏袍,那只手刚碰着花旦那绣满缠枝的袖子,便哎哟一声,后背火辣辣一片,痛得不成样子。
  那边去擒引玉和莲升的人没能得手,他们袖里的符箓一张张往外飘,像是被风卷出来的!
  见状,一伙人连蹦带跳的,想把半空中飘着的符箓给抓下来,哪知刚要抓到,符箓又被风卷高,分明是有人故意把他们当猴耍!
  康觉海后背痛得厉害,不得不退开。
  那花旦双眼噙泪,还不明白这恶棍怎就放过她了,她听到一声“着火了”,忙不迭起身,才看到康觉海后背上火光晃晃,火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
  康觉海啊啊大叫,手也不敢往后背上拍,一个劲在原地打转,喊道:“都愣着干什么,灭火,帮我灭火啊!”
  只见一张烧着的符落在他脚边,他连忙捡起,就着符箓余下那一角,认出这是一张“火符”,怒红了眼问:“谁的符,谁用的,谁!”
  没人敢应声,他们头顶上,符箓跟蝴蝶一样全在飘着。
  莲升重新将伞柄打直了,往引玉头上一遮,不以为意地朝那被火烫了屁股的人斜去一眼,问:“满意了?”
  引玉笑得双眼弯弯,“厉害啊鱼老板,借他们的符箓出手,当不是自己做的?”
  “这是他们该受的,不是我该受的。”莲升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动,把术法收了。
  飘在空中的符箓齐齐落下,乍一眼,好像祭奠用的黄纸。
  那些人忙着为康觉海灭火,哪有空捡符,连符箓被自己踩在脚下也无心管顾。
  到底是符箓招来的火,哪是那么好灭的。
  那火不光灭不了,还越烧越烈,为了灭火,一群人操起家伙,直往康觉海后背和臀上拍,跟杖刑一般,拍了半天不见火焰消减,反而把康觉海打得龇牙咧嘴地狂叫。
  是挺有意思的,但引玉笑不出来,康家恶事做绝,照她看,这点惩罚压根不够。
  “主子,这火灭不了啊!”有人颤着声喊。
  康觉海到处乱窜,干脆往雪上一躺,使劲蹭动着,腰臀一块儿扭,目眦欲裂道:“到底是谁放的火,是谁放的火!”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手里的符都一样,如今符箓又散了遍地,哪知道用的是谁手里的。
  没想到在雪里滚了数圈,火还是没灭,又被一群人这么盯着,康觉海脸面尽失,气得周身发抖,扬声道:“快扶我回去,用符,用符灭火!”
  “那、那这些人呢?”
  康觉海哪还管顾得了这么多,心里头那点花花肠子全被烧没了,滋儿哇乱叫道:“回去,回去!先灭火!”
  火覆了康觉海整个背,皮肉怕是都烧烂了。
  “今日暂且饶过他们,明儿把他们全部擒到我跟前,一个也不许剩!”康觉海大喊。
  康觉海的随从连忙答应,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去扶,怕把自己也烧着了。有两人被推了出去,不得不一左一右架住康觉海,将他抬远了。
  闹事的人一走,花旦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气不停。
  那演丑角的连忙跑上前,跪坐在她面前问:“怎么样,他可有伤着你?”
  花旦捂住被掌掴的侧颊,抿着唇摇头。
  台后,一年轻男子捂着胸口缓缓步出,边上跟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
  妇人惴惴不安地望着康觉海等人渐远的身影,长舒了一口气,朝男子心口一盯,迟疑道:“是不是……神仙显灵了?”
  旁人齐齐看向那男子,竟都不觉得惊诧。
  男子还是捂着胸口不松,掌下分明压了东西。他迟疑道:“可是它,此番并未亮金光。”
  妇人四处望了一圈,轻声说:“或许只是你没注意到,这一趟,我们果然没白来。”
  “娘。”男子神色挣扎,“要不这东西还是放您那吧。”
  白泠湘摇头:“是给你的,合该你拿。”
  花旦站起身,冲着远处引玉和莲升二人微微躬身,哑声说:“下回若再遇到这样的事,两位姑娘尽管走,切莫惹祸上身。”
  引玉坐下,还往身侧拍拍,示意莲升也跟着坐。
  莲升偏不坐,就这样站着打伞,朝远处睨去,问道:“晦雪天变成如今这样,外边的人应当都清楚才是,你们为何还要来?”
  这戏班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大大小小并起来有近二十人,怎么也不该拖家携口来这贫苦严寒之地送命。
  花旦朝白泠湘看去,又望向白朝阳捂在胸口前的手,目光怯怯的,有话不敢说。
  另一穿着彩衣的半老徐娘走出来一步,说:“有故人在此地,想顺道来找,但他……如今不知还在不在。”
  莲升颔首,目光锐利凛凛,又问:“你们来时不曾听说康家在这地方只手遮天?”
  彩衣妇人嗫嚅道:“知道,但我们太想见到那位故人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白泠湘颔首,神色间若有所思,说:“金枝,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霍金枝沉默了片刻,挤出笑说:“当年来时,我也不过二十岁,当时我当花旦,路上遭歹徒惦记,是他救我。时过境迁,如今再来,却已不知恩人身在何处。”
  她微微摇头,“听说康家有修仙者步了天梯,飞升入白玉京。他们背后有人撑腰,所以才如此蛮横。”
  这和坊间流传显然不同,康家蛮横,难道不是因为包括无嫌在内的,那一群设下厉坛的修仙人?
  “飞升?那可是大事,康家横行二十年,想来那得道的,当神仙也不过二十载。”引玉被冻得嗓子发干,咳了两声,嗤笑说:“康家此前邀你们去康家祝寿,既然是寿辰,那位飞升的仙可有回来?”
  戏班子的人面面相觑,又是霍金枝开的口,似乎她才是这戏班子里做主的,她道:“神仙的事,我们哪儿知道。我们又是外来的,对康家的事是知之甚少,不过倒有听说,此地已经有二十来年没来过神仙,那位飞升的,大抵没有回来。”
  引玉微微颔首,捏住领子,省得风沿着脖子往下钻,说:“你们倒是机警,当时要是应邀进了康家的门,怕是就不好出来了。”
  没想到霍金枝竟然摇头,目光一斜,便朝台下木箱上的粉面娃娃看去,轻声道:“不是我们机警。”
  那笑盈盈的娃娃已经被扶了起来,被人重新搁在了木箱上。此时那娃娃背对着众人,看不到脸,也就没那么阴森可怖了。
  引玉知道一些关于“大师哥”的事,此乃民间传闻里的“喜神”,被唱戏的称作大师哥,上台前上台后都需拜上一拜,台下不可直视其正脸,否则便会碰上灭顶之灾。
  霍金枝迟疑不定地开口:“其实是‘大师哥’不许我们进康家,我们撘台前特地拜了‘大师哥’,它给了指示。”
  可引玉看不出这娃娃身上有灵,壳内空空,许是什么东西附了上去,给了他们那指示。
  引玉眯起眼,“听别人说,你们这戏班子有神仙护佑,是这‘大师哥’护的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心里约莫都藏了事。
  引玉想,看来所谓的神仙应该不是“大师哥”,或许……
  她看向男子紧捂在胸前的手,或许和此人捂着的东西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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