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志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气冲冲跑下了楼。
杨乔沉默了片刻,轻轻吐出两个字:“有病。”
陈进把手从兜里抽出来,局促不安地说:“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杨乔说:“不要搞纠缠那一套,我希望好聚好散,就当这段时间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陈进快被气笑了,他怀疑杨乔昨晚一定偷偷喝了酒,现在酒精还留在他体内作怪,才导致他说了这么多神志不清的话。
昨天还好好的两个人,才过去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怎么搞得像他成了杨乔杀父仇人一样。
“那你知道我的需要吗?”陈进问。
“不就是希望陪你演一场久别重逢的深情戏码吗?你如愿了。”
“你说谎!”陈进暴喝了一声,眼眶已经泛红,他几乎是掐住了杨乔的手把人强行转过来,让他面对自己。
“放开!”杨乔也不甘示弱,又一次甩开了他的手。
陈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去,理智稍微回笼,他妥协一般说:“好,我们都需要冷静,我这几天不会再来烦你,你也不要再对我说那两个字了,之后我们再谈。”
陈进右眼皮跳了一下午。
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搬家公司的车已经在楼下了,他上楼,看到自家走廊堆了四、五个搬家打包需要用的纸箱。
他走到门口,穿着印有某某搬家公司工装的几个人似是在清点最后的东西。
杨乔抱臂斜靠在墙边,见他来了,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冷静地说:“我家的钥匙。”
这还是今天以来他第一次正眼看陈进,于是陈进没动,希望这样的时间能持续久一点。
他从杨乔的表情里已经汲取不到任何回心转意的温度,似乎他想分手、搬家,是早有预谋的事情,就像当初怎么也不肯把之前的租房退掉一样,也是在为今天的一切留退路。
陈进的心骤然冷下来,一片死灰。
杨乔把手收回,点点头:“行,我换锁。”
“等等。”陈进从兜里掏出已经被握得温热的钥,还给了他。
两天后,陈进要的资料已经送来了,为此他还特批助理往南城去了一趟。
陈进看着桌上厚厚的密封袋,纠结着要不要打开。
他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像在阴暗的森林里迷路一样毫无方向。最终他还是拆开了封口。
……
在没联系的这一个多星期里,陈诚来了陈进这儿一趟。
他用极其不满意的语气看着气定神闲实则已经万箭穿心的陈进吐槽:“你这几天发什么疯,我听到风声说底下的人都快被你骂得不敢来上班了。”
陈进雕像一样冷漠生硬地反驳:“你公司招的人就这点心理承受能力的话,怕是离倒闭不远了。”
陈诚眼睛一眯:“……你说什么?”
陈进手机突兀响起,是陌生号码。
他接通,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这里是光明游泳馆……”
陈进打断他:“不需要。”
他准备掐电话,那边又说了一句话,像开了倍速一样快:“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杨乔的人吗?”
陈进像启动程序的机器一样后背募地离开了座椅,挺直了腰身,他清了清嗓子,说:“我认识,他怎么了?”
“他的电话里只有你的号码是存了名字的,他在我们馆里昏倒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还没醒,我们这……也不好一直守着他……,你看,你能过来一趟吗?”
“好,我马上就到!”他挂了电话不由分说就冲了出去。
留下看穿了一切的陈诚独自沉默。
陈进匆忙赶到馆内的员工休息室,看到杨乔安静地躺在简陋的折叠床上,脸色煞白,身上只盖了一条蓝色浴巾,露出小半个白皙的肩膀。
焦灼的心在见到本人后仍没能平静下来。
他慌张地把身上的外衣脱下,盖了上去,随便拿了个塑胶凳坐在了旁边。
眼下正是深春,还没来得及入夏,水下像被冻过一样寒冷,怎么就突然想学游泳了呢?
几天不见就瘦了一大圈,看来离开他的厨艺还是不行。
他把手伸到杨乔额头上探了探,一片冰凉,这样下去非感冒不可。他掀开他身上的遮挡物,准备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视线突然被一小块青色的印记吸引过去。
那是在杨乔侧腰的地方,是刺青——纹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字母“C”。
陈进霎时僵在了原地,脑子里白光一闪而过,空空荡荡什么也不剩,突然一个字母“C”凭空冒出,接着是大大小小各种的“C”。
难怪,难怪他每次都要求关灯……
第51章
陈进看着那个不足指甲大小的青色,眼睛像被火烫到一样灼热。
他的手颤抖着伸过去想摸一摸,突然被一只瘦削到仿佛只剩骨头的手抓住了手腕,杨乔醒了,幽暗的双眸冷冰冰地盯着他。
他放开陈进的手,掀开身上的衣物,兀自朝着更衣室走去。
陈进跟着他进去,反锁了门,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换衣服,深吸一口气说……
什么也说不出口。
陈进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他就这么度日如年一样过了几天,看着面前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却连一个拥抱都不能有。
像是中毒一样,脑子里全是那个“C”。它已经被杨乔的衣服盖住了。
陈进太阳穴抽抽地跳动着,声音都变了调:“纹身是怎么回事?”
砰——
杨乔把柜子门重重摔上,冷漠地说:“不关你的事。”
他的眼下黑眼圈明显,脸颊已经微微凹下去,唇色苍白,整个人都透着轻飘飘的感觉,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晕倒。
出了游泳馆,陈进缠着追上去,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漠和不耐烦。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杨乔终于受不了,他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话却是对着陈进说的。
他干巴巴地说,今天不好意思了,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我会把你的电话删掉,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不会再有人打电话去打扰你。
陈进暴吼,我跟着你是因为这个吗?你对我就算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也不要把自己放到那么孤立无援的境地。
那也跟你没关系。
工作人员给我打了电话那就是有关系!
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看你没有晕倒在半路上,安全回去了,我自己会走。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站在马路边吵起来。已经有几个路人拿出手机来拍。
杨乔满脸通红地看着对面,脸色反而比刚才好了那么一点。
陈进又问,那个纹身是不是纹的我。
绿灯,杨乔甩下一句不要脸就往前冲了去。
陈进又有了大项目。
每天晚上都要开车往C大去一遍,把车停在远处树荫下,不让任何人发现,偷摸走进生科院,有时候运气好碰到没人的时候还能上楼躲在实验室附近瞅一眼。
他看杨乔上课,下课,去食堂,回家……
他身边又出现那个讨人厌的黑人,嗞着一口大白牙跟傻子似的。
陈进握紧拳头,忍住了没冲上去。
乔芸拿到了城东那个项目。
她开始去找杨乔了。
给他带礼物,给他带自己做的饭菜,时不时会去学校看他,想约他去旅游。
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统统被杨乔拒绝了。
原本陈进预料的亲情弥补,以失败告终,
杨乔开始请假了。
频率从一个星期一次逐渐到两三天一次,后来几乎在学校看不到他的影子。
夏去秋来,陈进在他楼下也等不到人下来。
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吃饭。
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不知道有没有像他一样无时无刻都会想起他来。
陈进被陈华山强制安排相了一次亲,还是风茂那位。他家里是军人背景,掌握着政界资源,对陈进也是情投意合。
陈进被骗过去,恼羞成怒冲出来。他跑到杨乔住的地方,拍打着他的门,嘴里叫着开门,问杨乔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噪音太大,对门是在受不了,中年男人开门露出个脑袋,畏畏缩缩地劝他,哎呀呀,小伙子,你别敲了,你是敲不开的,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出门了,昨天物业的来找他,愣是早晚来了两趟每次等了一个多小时他都没开门。哎哟,你别踢呀,着门指定要被你踢坏喽!
陈诚大吼了一声闭嘴,愣是把门踢穿了。
冲进去一看,瘦成纸片人一样的杨乔倒在客厅里不省人事,身上的衣服都凹下去了。
脸色惨白一丁点儿血色都看不见。
陈进周身血液像是不会流动一样,霎时脑袋里囫囵一片。冲过去把杨乔抱起来,拍着他皮包骨一样的脸叫着他的名字,脸颊,手掌,身上一片冰冰凉凉。
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问陈进,这人不会是死了吧?
陈进哆嗦着才想起来探杨乔鼻息。
活着!
还活着!
陈进揽住膝盖窝把人抱起来就往外冲,撞开挡在门边的障碍,混开啊!
医生问陈进,送来的病人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比如抑郁症之类的?
陈进摇头说没有,他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肯定是医生判断错了。
医生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说,那他手腕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啊,一刀刀走向都是奔着大动脉去的,你再想想他有没有其他类似自杀倾向的举动,这可不兴大意啊,等醒了后还要做更详细的检查才行。
陈进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疤?什么疤?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你去看看他的手吧,记得小点儿声。
杨乔第二天才醒,陈进坐在旁边守着,一夜未眠。胡碴冒出来了,眼眶泛红肿了,像是精神受到严重打击,颓废地坐着。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两个人都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查房的护士进来看到他们雕像一样呆愣愣地盯着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施了魔法时间静止了。
她走进一看,跟陈进说,哎哟,这醒了也不说一声,小哥,你看你朋友这嘴干巴的哟,血珠都快冒出来了,记得用棉签蘸水给他润润啊。
陈进如梦初醒,去接了水拿了棉签沾湿哆哆嗦嗦往他嘴皮上抹。
杨乔把头偏开了。
护士出去后,杨乔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陈进问他,想吃点什么,他让人送过来。
杨乔不说话,像瞎了,聋了,五感尽失了。
输液管回血,手背肿成馒头了,他一点也不喊。就这么盯着医院泛黄的天花板看了一个小时,他又睡过去了。
晚上醒来,病房已经被换到了VIP室。
陈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看他醒来,他说要去拿吃的。
杨乔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他没听清。
他退回床边,耳朵凑近,听到杨乔气若游云,声音喑哑,几乎是用气音地说,陈进,你别管我了。
陈进如被惊雷一击,直不起身来了。
他扭头看着杨乔问,声音同意沙哑,什么管不管的,等你先好起来再说吧。
陈进出去了。
杨乔拿过床头柜的电话拨通了贾延的号码,贾延,你今天有事吗?没事啊,那你来中心医院接我一下吧,没,我没生病,就是晕倒了,你上VIP病房,我应该就在这层的某一间。
于是饭还没送到,贾延先到了。
陈进怒目圆睁,使劲压着门,不让他进来。
杨乔晕倒关你什么事,走走走,别在这碍眼。
你凶什么凶,就是师哥让我来的,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就不要再缠着他了!
分手?我没同意就不是分手,情侣之间闹别扭你不懂吗?
快让开,贾延伸长了脖子大叫着,师哥!师哥!
这刺耳的声音吵得陈进脑瓜子嗡嗡的,一拳就往贾延脸上招呼去了,哪知道贾延是练过的,打起架来竟然和他不分上下。
VIP室那个安静呀,就住了杨乔一个病号,还是没啥大病硬是让陈进关进来的那种。
走廊上充满了两个男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还带着立体环绕混响和回音。
等等,有什么东西从眼前经过……
杨乔?
师哥?
陈进从贾延身上起来,跨过去拉住他,大气都没喘匀,问,你不好好躺着出来干嘛?
杨乔看着他一脸的鼻青脸肿,鼻孔流血,身上有脚印,然而贾延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
杨乔从他脸上直直地把目光平移到对面,叫,贾延,你过来。
陈进把他的手臂攥得更紧了,那骨头细的就快被捏碎似的,杨乔愣是面色都不改一点。陈进严严实实地挡在他面前,像一个标记领地的狼,目光死死地咬着贾延,不让他靠近。
杨乔有气无力地说,陈进,你让开。
陈进岿然不动。
杨乔叹气,你让开,是我叫贾延来的,我要跟他走。
陈进震颤地扭头看他,瞳孔左右摇晃,恨不得把他的话嚼碎了,烧烂了,碾成灰,他就当没听过!
走?
你要跟他走……
你要跟他走?!
陈进深呼吸,语气想尽量好一点然而没什么大变化。
他看着杨乔,一字一顿地说,医生的话你没听到吗?行,你确实没听到,我告诉你,他说你需要做详细检查,你现在就出院回头再出事怎么办?让这个傻子照顾你吗?!
贾延拧眉,奈何嘴笨,你——!
杨乔说,陈进,你放尊重点。
陈进心想,尊重?到底谁才是你男人?我是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一次次地把我推开,解释你不要,示好你不要,接近你,你避如蛇蝎,救了你,你却以为我是在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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