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的手法怎么样,”程延林认真看着严拓腿上的伤疤,手指不轻不重地在上面揉捏,“等你醒了告诉我吧,现在不舒服也只能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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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下章应该就醒了
第21章
半个月的时候,程延林听从杨如东的建议,去了当地非常有名的寺庙。
杨如东这个人中不中洋不洋,一面喜欢搞国外学来的那套,一面又格外中意封建迷信,很是矛盾。
但他说自己事业旺全是上香求来的,所以程延林决定信他一回。
寺庙在当地很有名的一座山上,听说每年都有信徒从山底一路磕头上山。
程延林没磕,徒步爬上去的,但路上他数了数台阶数,心里衡量如果寺庙真的管用,不知道带护膝和护额会不会被认为心不诚。
寺庙原本藏在深山树林当中, 因为灵验的名声被传播出去,每日都有虔诚的信徒来上香供奉,所以后来规模修得越来越大,门口铺了石板路,庙顶铺满琉璃,佛像也重塑了金身。
庙中弥漫着立香燃烧后的淡淡味道,走进去就能看到院子里矗立着巨大的香炉,里面燃烧着前来上香人们心中的执念、不甘和希冀。
程延林迈腿走进去,院中种了几棵菩提树,长得硕大,不知从何处传来深沉而悠远的钟声,令人莫名心境。
他心中没有一丝杂念地上了香,踏到前厅,跪在佛像前求了签。
签子落在地上,他拿起来,看到上面写着[大吉],这一刻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执迷于上香求佛。
归根结底,求的不过是一个心安。
“哪里可以捐功德?”他抬头问旁边的小和尚。
小和尚心中了然,冲他宛然一笑:“施主请随我来。”
程延林给寺庙捐了一大笔钱,金额惊人,出门的时候好几个和尚一起送他。
当天晚上严拓醒了过来,不知是老神仙真的显灵了,还是程延林心诚则灵捐的大笔功德起了作用。
第一次醒来只维持了几分钟,严拓的眼皮似乎很重,只睁开一条缝,对周围的视线和声音都没太大反应。
医生和护士围住他,程延林只能站在远处,从晃动的人缝中偶尔能看到严拓的脸,即便醒了看起来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等医生离开,严拓已经又闭眼睡过去,但这是个好征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尤其对程延林来说,他终于能裹着外套在沙发上囫囵睡一觉。
半夜他惊醒,怀疑白天严拓醒来是自己在做梦,起身走到病床前,用手指戳了戳严拓的脸。
“你是醒了吧?”他小声确认。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快醒来吧,”他蹲下来,用脸蹭严拓的手背,“我等得快急死了。”
夜晚是静寂的,窗外的天空中挂着一面明亮的宝镜,从这里望出去只能探得它的一角。但它却用并不夺目的光辉笼罩了大地,众生之中的欢愉、悲伤和贪念都在它的映照下展露无疑。
早晨严妈带来自己熬的汤,先盛出来一碗,不太烫了才拿给程延林喝。
“谢谢。”程延林低声说。
严妈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说:“小程,你回去休息休息吧,这段时间也累坏了。”
程延林视线落在汤上发呆,缓缓摇了摇头。
严妈继续劝:“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医生说拓拓之后醒来的间隔会缩短,你不要没等他醒过来自己先倒下了。”
确实已经好几天没洗过澡了,程延林抬手摸了摸下巴周围的胡渣,不止这样,他顶着乱遭的头发,眼下一片乌青,昂贵的外套受尽折磨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但在医院里的家属几乎都是这样的,没几个能维持体面,不是为人发愁,就是为钱发愁。
意识到这副样子确实可能会吓到严拓,程延林还是回了家,洗澡刮胡子换了身衣服,给安妮电话交代后面几天的工作。
“程总...”安妮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主持大局,又莫名不敢问出口。
程延林身体修长立在窗前,手中握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杯,视线垂到楼下。
“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安妮声音发紧,“保证完成工作!”
挂断电话,把杯中的水喝尽,程延林转身拿起车钥匙,重新回了医院。
进病房的时候严拓正好苏醒,严妈轻声问他记不记得自己是谁,严拓虚弱地眨了下眼睛,也不知道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程延林莫名迈不开脚步,身体像被灌了铅,直直立在门口。
病床周围的仪器没有撤,严拓嘴里捅着一根手指宽的管子,额头、耳朵、脖子和胳膊上都贴了白色圆片,另一头连接着不知作何用的机器。
“拓拓,”严妈一开口就要掉眼泪,用手胡乱抹了两把脸,呼出的气息都在微微颤抖,小心看着病床上消瘦的人,“你身上有没有哪里难受?”
严拓的眼珠像是蒙了一层纱,原先黑亮的瞳仁变得浑浊,茫然看了眼严妈后,无意义地转了下眼珠,视线朝向天花板。
严妈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懂,又担心声音大了吓到他。现在的严拓看起来太衰弱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没等她说几句话,严拓似乎感到了疲惫,眼皮一耷,重新合上了。
严妈无措地直起腰,看到了门口的程延林:“小程...”
程延林不知该作何反应,迈腿走进去,眼眸朝下看向病床上的人。
“小拓刚刚醒过来一会儿。”严妈在旁边小声说。
程延林视线不动:“嗯。”
“医生说前几次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后面醒来的时间会逐渐变长。”
原以为睡过去的人突然在此时睁开眼睛,视线停留在空中一瞬,直直朝程延林看去。
程延林身体一顿,和他对视着。
但严拓的视线并不具有含义,只过去两秒,就转移到其他地方。
严妈按照医嘱,去拿水杯和棉签,给严拓干裂的嘴唇沾些水。
程延林伸出手,在严拓面前晃了晃,竖起食指低声问:“这是几?”
严拓没反应。
“是几,你就眨几下眼睛。”程延林说。
严拓视线落在晃动的手指,又看看程延林,闭上了眼睛。
自讨了没趣,程延林等了好一会儿,确认严拓这回是真的睡过去了,才转身坐到沙发上。
严妈用棉签涂了两遍嘴唇,把水杯放在旁边,说去外面打些热水。
程延林带来了笔记本,打开处理积压的工作,但刚看了半封邮件就停下。
他不自主地侧头看向病床,看一会儿才回过头,继续看没看完的邮件。
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思绪乱成一团理也理不清,那就不理了。
醒了就行,比什么都强。程延林想。
之后几天严拓开始频繁清醒,一天当中时醒时睡,但每次都对周围的刺激没有反应。
不论是严妈还是程延林跟他说话,他的眼神都只空洞洞地看向其他地方,即便那里什么都没有。
一周后严拓身上的仪器卸了大半,嘴里也不用再插管子,能靠在病床上半坐起来。
医生说要检查他声带有没有受损,让他发出声音,他“啊”了一声。
声音很沙哑,但没问题。
严妈喜极而泣,不论怎样,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直到这一刻,病房里持续已久的紧绷气氛才终于松动,噩梦般的日子好像终于熬过去了。
第22章
“这几天可以吃些简单的流食。”医生交代。
严妈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下来,然后就风一般地离开病房,回家煮粥去了。
程延林坐在沙发上,刚结束一场线上会议,结束的时候习惯性侧过头,发现严拓正在看他。
他站起身,走过去微微弯下腰。
“要喝水吗?”
严拓瘦了很多,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能清晰看到里面青紫色的血管。他似乎在理解程延林说的话,过了几秒才缓慢摇头。
程延林见严拓脖上纱布边缘的胶布翘起来了,伸出手要重新贴上,但还没碰到,严拓就皱眉偏头躲了下。
手停在半空,程延林怔住了,定定看着严拓。
这时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药瓶:“该换液了哦。”
程延林让到一旁,看护士娴熟地拔掉空瓶子,再将新的药瓶挂上去,拨动了几下滚轮。
“这瓶药输着会疼,不要自己调液速哈,慢一点会比较好。”
护士叮嘱完就出去了。
程延林重新坐回沙发,看安妮发给他的会议记录,扫了几行后发现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病房中的低气压直到严妈回来才被打破,她用保温桶装了粥,盛出来放在严拓床头。
“小程,我炒了几个菜,你吃点吧。”她另外给程延林做了两道菜。
程延林食之无味,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看了眼病床上同样没胃口的严拓,对严妈说:“我去趟公司。”
“哦,好好好,这几天麻烦你了,耽误你工作了。”严妈冲程延林不好意思地笑。
“没有。”
程延林拿上外套离开医院,关门时听到严妈小声劝严拓再喝点粥,严拓没应声。
刚到办公室,杨如东就闻着味来了,拿着一沓文件扔到程延林桌上,崩溃地说:“你可算回来了,我看这些玩意看得眼睛都要花了。”
程延林扫了一眼:“这些不本来就你负责吗?”
“我不管,”杨如东毫无形象地瘫在座椅上,“这段时间我替你扛了多少工作,你得还回来。”
程延林理亏,不做声。
见状杨如东变本加厉:“明天酒会你陪我去。”
“不去。”
“为什么?”杨如东坐起来,“你那小秘书不都醒了吗?”
程延林语气淡淡:“我得去医院。”
“程总,杨总,”安妮在外面轻敲了下门,“会议十分钟后开始。”
程延林站起身,用手整理衣服下摆,垂着眼眸问了杨如东个不沾边的问题:“你之前一般都怎么还愿?”
屁股下的座椅转了半圈,杨如东说:“吃素。”
会议中程延林开了几次小差,脑海里总出现严拓躲他的画面。
即便早就有心理准备,这种滋味也着实不太好受。
不知道严拓还记得多少,以前的事想起来没有。如果全都想起来了,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
得不出答案,程延林在会议上发了火,把这段时间松懈了精神的员工通通骂了一遍,最后摔了笔回到办公室。
秘书室气氛紧张,安妮和安迪谁都不愿意去惹里面的炸药桶,互相推脱,都想让对方进去汇报工作。
推了半天,安妮浑身无力趴在桌上,小声说:“好想念小拓拓,他怎么这么久都没来上班了?”
安迪戳戳她的胳膊:“坐起来,万一等下程总出来看到你就完了。”
安妮立即坐直身体,但还是止不住叹气:“要是小拓拓在就好了。”
严拓无暇顾及办公室里打工人的死活,此时他正在接受精神鉴定。
医生坐在桌子后面,谆谆善诱试图让他多说几句话,可严拓从开始就一言不发。
“你还记得我吗,之前我给你做过一年的治疗。”医生语气温和。
严拓脖子上缠着厚厚纱布,头发被严妈打理过,剪得很短,因为半个多月没进过食,全靠输液支撑,脸颊瘦得凹进去。
他双目无神,直愣愣看着医生,点了下头。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医院吗?”医生问。
严拓抬起胳膊,指了下自己的脖子。
医生鼓励地点点头,继续问:“这个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你还有印象吗?”
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画面,混乱又晃动,即便就身在其中也看不真切。严拓痛苦地闭了下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对话结束后,医生单独跟严妈谈话,告诉她情况不太理想。
严妈坐在椅子上,不自觉地抠着指甲盖,过了半天才问:“那,拓拓之后会怎么样呢?”
“最坏的情况可能会恢复成之前的精神状态,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坚持治疗是会改善的。”
程延林很晚才到医院,严拓已经入睡,严妈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发呆。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程延林推开门走进去,
小声劝严妈回家休息,自己晚上待在这里。
严妈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点了几下头后,说明天会带鸡汤过来。
等她走了,程延林脱去外套,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出来后走到病床旁。
他弯下腰,仔细端详严拓的眉眼,轻声问:“是装睡还是真睡了?”
其实没有意义,真睡了不会有回应,装睡更不会回应。
看了一会儿,程延林直起腰,晚上凑活着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早晨他喝完严妈带来的鸡汤才走的,病房外的走廊传来富有生机的热闹声,有家属一边嘴里念叨着抱怨的话一边拿暖壶去接热水,也有家属小心搀扶病人在走廊里慢慢走路,还有主任医师带着实习生乌泱泱一群人在病房间来回穿梭。
相比这些吵闹,严拓的病房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仿若闹市中静悄悄独立的破稻草屋子,空洞又寂寥。
程延林回家洗澡换了衣服,晚上还是被杨如东硬拖着去了酒会。
在场熟人不少,程延林躲不开酒,只能尽量少喝,别人喝一口他抿一下,别人喝半杯他小酌一口,别人全干了他放下酒杯说自己要去卫生间。
后来连杨如东都看不下去了,让他赶紧回医院陪小秘书去吧,留在这里也魂不守舍。
程延林走出去,在微凉的夜风中等司机开车过来,低头确认手机短信。
半个小时前严妈给他发了消息,让他晚上回家好好休息,今天她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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