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太被动了。
他唯一有用的就是这军功,就是这手下的顾家军。但对方看起来,并不想动用他,反而是想着把他送出去。
而他的位置也并非无可取代,顾承宣假以时日,在军中定然会有所建树。二人还是血亲,总归是比他亲近些。
他甚至不敢想,等日后他登上了高位,成了这天下之主,自己那时又身在何处。
“那个。”顾承宣迟疑的拍了拍陆景元的肩膀,“你要是实在想不通,要不就,直接去问问?”
他虽然不懂情爱之事,但是他长嘴了啊。
有啥事不能直接问,非要猜来猜去。要都是在胡思乱想,不是让自己白难受了,还伤了对方的心吗?
要是猜对了,那自然也是有问题就解决问题,若实在不行,那便一别两宽,岂不是对双方都好。
陆景元一怔,随即自嘲一笑,“竟然还真叫你说出了几分道理。”
连傻小子都懂的道理,他却一叶障目,庸人自扰。
但没想到,他寻到了好的解决方法,但却更不敢了。
对陆景元来说,眼前的一切犹如水月镜花。他站在岸上,永远都能看见那皎皎月光,但若真的上手去捞,那轮月色却有可能从指缝中悄然流逝。
漫漫长夜唯余永久的暗色。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
因为太爱,反倒叫人畏手畏脚。
“陆大哥竟然觉得我说得也有些道理,那你就不要在这里瞎想,赶紧行动起来啊。”
顾承宣怂恿道:“陆大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懂什么……”
“不对!”
“我何时说过是我了?都说了,是我的一个朋友!我的朋友!”
狮子炸毛,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如果对方是因为害羞而炸毛的话,那就顺着多捋两把就好了。
顾承宣非常给面子的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都是你朋友,不是你。”
“我们陆将军上阵杀敌,对阵朝野,什么时候怕过,怎么可能是我们陆将军呢……”
“顾承宣!你要再说,我就把你嘴巴给撕了!”
……
重明宫,大皇子处。
七皇子执着黑子,抓耳挠腮。
棋盘上错综复杂的黑白两棋,全都飘到了空中,围着他脑子转啊转,转得他头晕目眩。
他甩甩头,不想了,咬着牙就要随意下一出空档。
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顾景鸿睁开了眼,语含威压,“老七,我教过你多少遍了?这棋如人生,怎可轻易落子?”
被教育了的七皇子垂头丧气,“是,大哥,我懂了。”
但看了又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直接往棋奁一扔,认输不干了。
“不学了!不学了!”
“每次看到这些,我脑袋都大了。”
他揪着自己贴身玉佩上的穗子玩儿,就是不去看桌上的棋盘。然后再装作不经意,把上头的棋子都弄乱了。
他像寻常少年人家朝着亲近的哥哥撒娇,“大哥~”
“你老是这些东西多么多么重要,但我学这些能有什么用啊。”七皇子抱怨道,“日后有你在,我自然是当我的富贵闲散王爷啊。”
调皮捣蛋,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反正就是不想学。
顾景鸿面上一脸不赞同,却还是纵容着七皇子把棋局给打乱。
“你啊。”他隔空点了点七皇子的额头,无奈的摇头,“我那么多弟弟,唯独和你最亲近,也数你最会卖乖,叫我每次都不忍心责怪。”
七皇子欢呼一声,“嘿嘿,大哥对我最好了!”
人立马就蹿了出去,招呼顾景鸿的贴身太监给他上糕点。
“快快快,本皇子人都要饿死了!”
但进来的太监手上没有端糕点,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一看这样,就是遇上了事。
还是不小的事。
七皇子脸上欢快的笑也敛了下来,转头去看他大哥的表情。
而顾景鸿则是端上了茶杯,轻吹了口浮沫儿,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
“直接说吧,老七也不是外人。”
太监一行礼,尽量平缓的说,“陆将军今日一早就入了宫门,直奔二皇子那边去了。”
说罢,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能钻进地下去。
而顾景鸿的手一晃,茶水就沾染了半个掌心。
七皇子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你可得小心伺候着。”
脸上写满了对兄长的担心。
送七皇子出门的太监低头答是,“奴才明白。”
“等我明日再来找大哥,希望大哥那时候就没那么生气了。”七皇子孩子气的唠叨了两句,跨出了重明宫的大门。
“奴才恭送七皇子。”
太监只能看见七皇子的背影,看不见他瞬间就松开的眉头和压平的嘴角。
刚刚所有情绪如烟飘散,眼神中的清澈消失不见,透出了几分狠辣底色。
*
“奴才/奴婢参见主子。”
七皇子袖子一甩,连起身都来不及喊,就风风火火的冲进了书房。
绕过屏风,一白衣白发,身穿道衣,手拿拂尘的男子正悠然的看书。
岁月在他的脸上侵蚀出沟壑,但眼里却藏着勘破红尘的锐利,不紧不慢翻着书的模样,与这深宫格格不入,更像是从哪座山上下来的高人。
七皇子一见着他,就看见了主心骨,快步走到他前面,“宋先生!”
“我今日去重明宫——”
被称为宋先生的道士举起一只手,制住了七皇子的话。
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胡子,温声细语道:“七皇子且慢,请让贫道先算上一二。”
而七皇子竟还正的老实闭了嘴,态度恭敬得很,“先生请说。”
道士甩了两下拂尘,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沉吟了会儿,“可是大皇子那边,出了什么大变故?”
七皇子眼睛一亮,“先生真乃神人也!”
要说这宋先生,还是七皇子出宫在外时遇到的。
当时他心血来潮,想在外头随意走走,遣退了身边的护卫,就带了个小太监。
没想到身上穿戴的东西实在显眼,居然招来了胆肥的小偷。
要是寻常钱财,七皇子也不会那么掉价的去追,只管去找了官府好生坐着,等官兵把人抓回来之后,把这个敢冒犯到皇子身上的毛头小贼眼睛挖了,双手砍了。
但偏偏那个荷包里面装着他的皇子印,万一丢了,那就出大事了。
二人在大街小巷穿梭了半天,都抓不到那泥鳅似的小偷。
最后还是一个道士摸样的人出现在前面,七皇子都没看清楚他使了什么手段,小偷就倒在了地上痛苦哀嚎。
但若只是这样,七皇子也不可能会对一个道士亲眼有加到这等地步。
奇就奇在,这人张口就道出了七皇子的皇子身份。
还说自己下山,就是为了国之运道,途径此地就察觉有紫微星冲天之象,而七皇子身上,正笼罩着淡淡的龙气。
七皇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道士的身份,但还是被对方那句紫微星之象迷了眼。
一番试探之后,发现此人不仅料事如神,而且在他的指点下,他难得的在皇帝面前博了几次夸赞。
从此以后,七皇子就全然信任了这位宋先生,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请示他。
而靠近大皇子,在他身边装乖、装崇拜,全都是这位宋先生的计谋。
“先生,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快说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七皇子激动得脸都红了。
眼前形势一片大好,他又有神人相助,指不定距离他登顶的时机就不远了!
“七皇子莫急。”道士不赞同的摇头,“上位者,当宠辱不惊才对。”、
七皇子被教育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可是皇子,未来的九五之尊,是这天下之主。但却这样被人随意指摘,难免不快。
但现在还离不得他,七皇子也只有恭恭敬敬的答是,只是那神态看着,怎么都不像服气的样子。
宋先生也不知是没有看出来,还是浑然不在意。
只是掐手一算,意味深长的说道:“殿下,眼下就是我们的好时机了。”
第69章
陆景元不管不顾的往顾承宣宫里一冲,冲得朝堂上大半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大皇子一脉大多是些文官清流,官位也不高。唯有陆景元,才是手握实权的定海神针。
握住他一人,就是掌握了武将那边大半的话语权。
但顾承宣可是容妃那边的人,别管实际如何,明面上那都是实打实的九皇子党。
他这一冲,有下头不少官员的心都跟着动摇起来。
气得大皇子发了好大的火,甚至不管不顾,直接把陆景元召来,讨要一个说法。
哪晓得,这陆景元只是一句“我想和谁来往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大皇子您无权过问”就轻描淡写的把人打发了。
“听重明宫的宫女说,顾承鸿把自己最爱的那套汝窑的茶具都砸了个稀巴烂。”
顾承宣眉飞色舞,“天天端着他那个茶杯装风雅,什么什么茶道六艺、修身养性的。这下好了,我看他还怎么装!”
蒋旭躺在自制的摇摇椅上,“你说话,手上的动作停什么?”
“嘿嘿,说着说着就忘了。”
顾承宣又吭哧吭哧的转起手柄,带动扇子送去凉风。
这扇子和现代的风扇十分相似,都带着个底座,上头还有五个扇叶呼哧呼哧的转动。只是多了个转动的手柄,用的不是电,是人力。
某个人力还觉得稀奇,“九弟,你脑子里面怎么装了那么多好点子,这风扇比起其它的,不仅风更大了,还省力多了。”
蒋旭凉凉的说道:“我的点子可不止这些。你改日若是成了我的敌人,那才会见识到,我到底有多少好点子。”
心大的顾承宣根本就没听出蒋旭的意思,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甚至还灵光一闪,想到了个绝妙主意。
“对啊!九弟你这般聪明,肯定能知道怎么解决感情问题吧?”
感情问题?
蒋旭睁开了眼,灿若琉璃的眼眸一抬,这俩傻子就被看了个透。
“陆景元问了你什么感情问题?”
他怎么猜到的?!
他刚刚没有说漏嘴吧?
顾承宣心头一惊,矢口否认,“不是陆大哥!”
还夸张的笑了两声,“哈哈,怎么会是他呢?”
他抬头望天,使劲摆手,“不是!不是!”
蒋旭:“……我数三个数,你爱说就说,不说就走。”
顾承宣:“嘤——”
片刻后,顾承宣连陆景元当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都交代清楚了。
小心翼翼的,“我都交代清楚了,绝无任何隐瞒。我只是想着,这不过是私事,也不会影响什么大局,所以就没说。”
蒋旭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喊道:“二哥。”
蒋旭极少会喊二哥,这一声二哥喊得顾承宣浑身一抖,心里发毛。
“九弟啊,有啥事,你就直说吧。”
“你这样我害怕。”
蒋旭却没搭理他的插诨打科,从椅子上坐直,神色认真,“你就真的没有想过那个位置吗?”
“什么……”顾承宣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脑子转了个圈,心情直直下坠。
难不成九弟知道他在背后做的手脚了?
可是他只是想给陆大哥谋条生路,将他送出京去,别无二心呐!
又失望又略显急躁,“我从来没有动过那个念头!我从一开始就……”
蒋旭看得见对方眼里满满的受伤,但他急切的解释却有些听不进去。
脑海里面,始终盘桓着两个问题。
人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那颗心真的会从一始终,永远不变吗?
没有任何前景提要、只有两段完全不一样人生的人,真的还是一个人吗?
在任务背景里,顾承宣可是靠着对陆景元施以极刑,杀一儆百,才成功镇压住了军队的叛乱啊……
“我和你那么多年的感情,你居然就是那么想我的!”
被这一句话吼回神的蒋旭:“……”
在顾承宣委屈的谴责中,竟生出了他是个生性多疑、怀疑妻子忠贞的丈夫的错觉。
蒋旭按着自己的怦怦直跳的太阳穴,“我和你这件只是普通的兄弟情,不要说得那么奇怪。”
顾承宣不明白,“兄弟情还分普通和不普通啊。那要这么算,我俩可是血脉至亲的兄弟,怎么能普通呢!”
深知“不一般的社会主义兄弟情”的蒋旭,艰涩的张了张嘴。
“我和你才是天下第一好!”
风很平,顾承宣很气,蒋旭很沉默。
蒋旭静默了会,“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留着和你陆大哥说吧。”
顾承宣茫然,“啊?”
他往后一瞧,就看见双眼冒火的陆景元。
顾承宣:“!”
糟糕!
陆景元怎么会来重华宫?!难不成是来找他的?
可是他怎么进来的啊?九弟不是下了死命令,不准他踏入重华宫的一步吗?
他岂不是听见了那句,我和九弟才是天下第一好?他不会吃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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