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佑霜继续往后退让着,直到蹭蹭蹭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最后砰一声撞到巷道那冰冷的墙体时,两个身材都极高挑的少年才抵着墙堪堪站稳。
“哈。”
鞋后跟抵在了墙面上,后背也和平直的墙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这时,谭佑霜听见压住他的那个人这样低笑了一声。
那声音略有些低沉喑哑,不过很悦耳,放在平日里谭佑霜说不定还会真心实意地夸两句不错。但如果现在那略带有嘲讽之意的笑声正巧就落在他耳边的话,一切就显得不是那么美妙了。
谭佑霜眉毛拧在一起,一双眼中戾气丛生。
他不适地往旁边靠着,像正在躲一个上门讨债的仇人似的,自暴自弃地把脑袋往旁边一砸。直到脸颊贴上冷冰冰的、苍白泛灰的墙面时,才畏惧般地不自觉战栗了一下。
随着主人偏过头去的动作,傅青逸手中攥住的一节清瘦手腕也跟着往外挣了挣,挑衅一般招摇得慌。
不是吧?这人体力这么过剩啊?现在还这么活蹦乱跳?书里写的不会是假的吧?
傅青逸脑中霎时间疑惑纵生,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将谭佑霜的手腕反扣在了墙上死死按住。同时,傅青逸的膝盖径直抵进谭佑霜的两腿之间,另一手撑墙,把这个目前比他还略高两厘米的人牢牢锁在了自己怀里。
谭佑霜原本因疲惫半阖着的眼又张开了,瞳孔因震惊而紧缩。
这电光石火间所发生的一切过□□捷,傅青逸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几十秒。他显然没意识到谭佑霜以后还会成为下一本追妻火葬场纯爱文里的正牌攻,只注意到了谭佑霜这一哥哥未来的舔狗情敌的身份,故而完全把他当成了个性取向笔直的普通校霸处理。
动作顺畅地将谭佑霜制服后,傅青逸上下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
他没注意到谭佑霜的表情。
想到刚才那险些没躲过去的一拳,傅青逸微微恼怒。他冲着谭佑霜扯了下嘴角,弧度极浅淡,口中似笑非笑道:“我看你这小子还挺喜欢打架啊,打完几个都没尽兴是吧?要不然我把刚才跑远的那几个人再叫回来让你好好打一场算了……”
他开口时谭佑霜正侧着头喘气,呼吸比之前更沉,表情像是吃痛。直到傅青逸说话时一股一股的热气顺着脖颈往下走时,谭佑霜才猛地又挣了一下,抬起头来,露出了汗湿的头发下那张潮红的脸。
停,等等。
当谭佑霜彻底抬起头让傅青逸得以完完全全看见他的脸时,傅青逸脸上的笑容突然止住了。他紧握住谭佑霜手腕的手掌不知不觉间就松了力,想说的话也一时间全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堵住了似的,再憋不出半个多余的字来。
不是吧……
傅青逸心中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谭佑霜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傅青逸看着自己眼前嘴唇煞白、脸颊潮红的那张脸,笑容散去,转而缓缓皱紧了眉头,一个小小的川字在眉宇间成形。
右侧眉尾有一点棕色的小痣,杏眼圆润晶亮,但因为天生就微微往上扬的眼尾和过于浓重纤长的睫毛,导致看起来戾气很重。嘴唇也很薄,没有血色,现在只有淡淡的一点晕开的浅粉……
不是错觉,谭佑霜真的有点像那个谁……
那个谁来着?
傅青逸蹙眉回忆着,撑着墙的右手卸下了力气,从谭佑霜的腰侧移开。
谭佑霜敏锐地察觉到了禁锢住他的力道有所松弛,立马抓住时机,猛地伸手推向傅青逸的肩膀。他拼命挣扎了两下,在傅青逸配合的、自觉往后挪了两步的动作中顺利从傅青逸的魔爪下逃脱。
等傅青逸接着后退,与谭佑霜的距离逐渐拉大到一米之后,谭佑霜总算有心情打量这个不速之客了。
这谁啊?谭佑霜微眯着眸子,在尚且有些模糊的视线中认真分辨起来。
不认识,谭佑霜很快确认。这人长得有点过于好看了,他是真的从来没见过,不然对于这么一张脸,纵然不喜欢,他也多多少少会有点印象。
难不成……难不成他真的只是个过路的好心人?
而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来着?谭佑霜云里雾里地开始回忆。
……好像也没干什么?只不过差点给他来了一拳?然后反而差点被别人一招撂倒了。
谭佑霜很快回想起来,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尴尬。
救命。
谁来救救他。
谭佑霜艰涩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第一时间想到道歉。但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人神态严肃,走神走得很厉害的样子,又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反正刚才他也遭了这人的毒手,要不然就算了吧,忘掉所有,达成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完美通关结局。
谭佑霜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地变化了半天,最终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转而板着脸硬邦邦地冲傅青逸道:“喂,你是谁啊?来这儿干吗?”
谭佑霜沙哑干涩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小巷内的静谧,傅青逸如梦初醒,怔愣的表情霎时又恢复了正常。
“你问我来这儿干嘛是吗?”傅青逸将手揣回了裤兜。
他无意识间摩挲了一下手指,似乎是在怀念刚才感受到的灼热体温。
傅青逸对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浑然未觉,他嘴角扬起,冲谭佑霜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
“嘿,兄弟,”傅青逸用明媚到有些发腻的语气说:“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行侠仗义啊。”
果然,和那群混混不是一伙的。武力值都不在一个档次。
谭佑霜仍然苍白着脸,但听傅青逸这么一说,表情稍微放松了些,语气也好上不少。他再次问:“那你是谁?为什么想帮我?”
“我是谁?”傅青逸眉毛一挑:“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大名雷锋,小名红领巾。”
“行吧,不愿意说也没事。”纵然谭佑霜现在头晕眼花,身体仍然有些不适,但在方才紧急的环境后骤然听见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谭佑霜还是有些想笑。
他冲傅青逸扯了扯嘴角以示友好,旋即干脆坐到了地上,脊背倚靠着墙,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可能真的是以前见过,或者说是以前见过和谭佑霜长相类似的人。傅青逸虽然完全记不清楚具体细节,也分不清究竟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见过这张脸,但心中的郁气莫名就消散了大半。
算了,就当是看着谭佑霜这张脸有点眼熟的份上,他今天好人送到西。
傅青逸短暂思考了两秒后,果断地从裤兜中将手机掏了出来。
被银白色外壳嵌套在内的手机看样子是最新款,才出不久,价格很贵,并且短时间内没渠道还买不到。这是他学校中那群有钱的同学普遍会用的类型,谭佑霜仔细盯了一会儿,看出来了。
这个家伙还挺有钱的,谭佑霜想: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老城区一条人迹罕至的破落小巷里。这也太奇怪了吧?
难不成……
谭佑霜警惕心一下子就起来了,他眯缝着眼睛想:这也是谭家其他人的阴谋?他是谭深找的人?想硬的不行来软的?等他们借由这么个小插曲逐渐熟稔起来之后,再找准时机给自己来一个致命打击?
嘶……很有可能啊!
傅青逸没想到谭佑霜这脑袋瓜里短时间居然能闪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专心戳着手机,灵活解锁后直接点进了电话簿。
傅青逸顺着没有几个名字的电话簿往下翻,直到找到名为许大医生的备注,才一键拨通了他的电话。
“许老师,你在吗?”电话铃响了一会儿,旋即便被接通。傅青逸把手机稍微拿远一些,懒洋洋问。
“不在。”一道带着笑的成熟男声从听筒内传出来,许长昼仰躺在自己的转椅上,足尖轻点地面,同样懒洋洋地回答:“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许老师,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傅青逸笑回。
“狗屁,谁跟你开玩笑了。”许长昼在转椅上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子,没好气道:“干吗?你不是要上学了吗?怎么今天不好好在家享受最后一天假期,反而有心思给我打电话?难不成是需要你许叔叔我给你来一个收费昂贵的开校前专属心理辅导?”
“不是。”少年清朗地笑了一声,说:“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刚才出门捡了条小狗,好像生病了。”
“哦,那你去宠物医院啊,给我打电话干吗?”
许长昼看了眼电话备注,上面明晃晃写着“傅家黑心二小子”几个字。
确认没接错电话后,他捏了捏山根,纳闷道:“难不成是有人给你说我现在转行去做兽医了?这不能吧,我是脑子傻了才放着大手术不做去当兽医呢……”
傅青逸听着电话里絮絮叨叨的男声,正想说什么,就感觉脚边此时传来了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
他低下头,看见一只手指细长、骨节匀称的手正紧攥住他的裤脚。
那只手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甲面上粉白色月牙格外明显。但因为主人拽住裤脚的动作很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就多了几分凶残的、恶狠狠的意味。
哟,好凶哦。
不知为什么,傅青逸有点想笑。
他强忍住笑意,清了下嗓子,接着说:“哎呦,许老师,你别着急嘛,听我给你细细道来……”
“滚,你才狗呢。我不是小狗,不是——”
谭佑霜抓住他裤脚使劲晃了晃。
裤子被猛地扯了一下,傅青逸拽住往下滑的裤腰,哭笑不得地往下看,正对上一双圆睁的、十分愤怒的眼睛。
嘿,傅青逸这下真乐了。
“这只小狗好像还想咬人。”傅青逸蹲下去,掰开了他紧紧攥住自己裤脚的手,然后右手覆盖上了谭佑霜的额头。
“不是小——”
谭佑霜执拗的话音随着一只突然覆盖在自己额头上的手而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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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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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齿的尾音倏地消散在空气中,变成了另一种不声不响的尴尬。静谧在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空无一人的巷道内迅速蔓延开,只有谭佑霜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因为出汗而沾湿成一缕一缕的黑发被另一个人的手掌轻轻拢起,然后向后抹了一下,谭佑霜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锋利尖锐的五官全部露了出来。
他那双上扬的眼睛此时因为震惊而稍微放大,干净的瞳仁里全是茫然,但对方的神色过于平静,于是谭佑霜睫毛很快又垂下来,只有眼神还不自在地东瞟西瞟着。
冷的手掌贴上热的额头,傅青逸佯装感受几秒便收回手笃定地说:“你发烧了。”
其实不需要碰谭佑霜的额头,傅青逸也能确认这一点。
原文上明确写了,发烧的谭佑霜险些晕过去,最后是被碰巧走入巷道的纪霖带去医院的。
在坐出租车赶去医院的途中,谭佑霜整个人烧得浑浑噩噩,一头砸在了纪霖肩膀上。纪霖见他烧糊涂了实在可怜,便没有在意,反而是软着心肠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睡了一路,最后跌跌撞撞地扛着这个大高个进了医院。
傅青逸对纪霖最初的好感也来源于此,他嫂子虽然看起来冷清,但实际是个心地颇为良善的人。
和他哥挺般配。
原书里,谭佑霜在出租车上睡了一路,打点滴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困意,直接在病床上睡着了。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谭佑霜只看到了压在身边的已经缴完费的医院账单,帮助他的那个女生早就不见了踪影。
谭佑霜原本以为和这个好心人的缘分止步于此,除了感激之外也没有更多的情绪,只是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名姓而隐隐约约有些遗憾。
但谭佑霜不知道的是,作为男二兼大反派,他和纪霖的缘分此时才刚刚开始。
谭佑霜本来已经年满十七,这学期开校便即将在一所收费极其昂贵的私立学校中升入高三。但不知为何,谭佑霜在暑假期间被临时告知自己又暂留了一级,需要插班进入一个刚刚升入高二的班级重新就读。
小说的世界果然扯啊,为了强行合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傅青逸记得自己看到这里时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毕竟遥想他当年即将升上高三的那个暑假,整个假期加起来甚至都没超过十五天。如果有人再强行让他多读一年高中的话,他杀了这个人的心思恐怕都有了。
只是在书中,对于成绩不太够看的谭佑霜来说,重读一遍高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已经隐隐猜到了自己的降级是出自何人之手,并聪明地意识到了自己多半反抗也没用。
在短暂郁闷了两天后,谭佑霜满血复活。他自觉地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开校就利索地滚进高二的新班级里去。
至于这群新同学欢不欢迎他这个“臭名昭著”的校霸嘛,谭佑霜就不愿意多想了。
毕竟降级这事这也不能怪他。
但令谭佑霜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发烧睡过头迟到而一路跑进新班级时,他第一眼看见的,竟然会是昨天帮助过他的那个善良的少女。
彼时,他的手上甚至还攥着那张医院账单,薄薄一张纸因为手上用力而被攥成了一小团。看见那名女生的一瞬,谭佑霜只能听见自己擂鼓一般轰响的、越来越明晰的心跳声。
【少女坐在窗边,乌黑浓密的发丝因为从窗口处袭来的阵阵凉风而飞舞。日光柔和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少女如同美神维纳斯一样绝美圣洁。剥了壳的鸡蛋般白净的脸上偶然有发丝拂过,她在光芒中扭过头,看见了门口伫立着的那个涨红了脸的少年。】
【原来是昨天见过的那个人?】
【纪霖旋即惊喜地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谭佑霜也涨红着脸,有些羞窘地冲她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桀骜不羁的少年第一次因为他人的好意红了脸,自此一颗暗恋的种子在心底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更多的接触而生根发芽,最终变成了足以顶天立地的茁壮大树。】
非常完美的一幕,近乎是典型的小说男主出场的场景了。
可惜的是,谭佑霜只是个悲惨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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