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芳听出来了,问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是有一点想法。”雁回站起身,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佩芳姐,你瞧我和清秋身上的衣服如何?”
“很好看。”佩芳点头。其实昨天她就注意到了,不过那时候情绪不稳,也就没顾得上这些,现在雁回自己提了,她就问,“是请哪一家的裁缝做的?”
雁回笑着道,“是冷太太做的。”又说,“这样的手艺,开一个裁缝铺子,佩芳姐你看拿得出手吗?”
清秋有些惊讶地看着雁回。
佩芳注意到了,便笑着道,“自然可以。你这样说,是要找我入股的意思吗?”
“没错。”雁回道,“你有兴趣吗?”
其实她本来的打算,是想开一家服装厂,把生产的衣服卖到全国各地去。不过民国的有钱人,相比于成衣还是更愿意量身定做,而普通人又买不起。要降低成本,就牵涉到了各方面。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先从裁缝铺子做起,等摸清了这个行业,牌子也打出去了,再考虑更进一步。
“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当然愿意。”佩芳说。
雁回便道,“那等你安顿好了,就请你到家里来做客,到时候再商量具体的事宜。”
这样一来,冷太太和佩芳都有事可做,又能彼此作伴。冷太太有生育的经验,又是自己带女儿过活,正好可以给佩芳提供一些经验,再好不过。
第25章 离婚
“我们家什么时候要开裁缝店了?”从医院里出来,清秋看着雁回,似笑非笑地问。
“这个嘛……”雁回摸了摸鼻子,“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先跟伯母商量的。这不是意外一个接着一个,没来得及吗?不过你要是肯帮忙劝说,伯母一定会答应的。”
“哪里用得着我?”清秋哼笑,“我妈疼你那个样子,你说一句话,比我说更管用。”
噫,好酸!
雁回笑着找补道,“她疼我,还不是因为你?要不然,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能让她老人家另眼相待?”
“还算你会说话。”清秋一抬下巴,“帮你劝说也不是不行,你要怎么谢我?”
“区区小事也要谢礼吗?你也有望我帮你的时候呢。那时候又怎么说?”雁回笑问。
“那时候,我自然也谢你。”
“好吧。”雁回点头,“既然这样说,看来是避不过去的了。我请你在外面大吃一顿,如何?”
“昨天就是在外面吃的,今天还在外面吃,只怕家里说不过去了。”清秋道,“还是回家吃了饭,你再请我去听戏,怎么样?”
雁回无奈,“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拒绝吗?”
清秋眨了眨眼,得意一笑。
雁回是不大爱听戏的。虽然知道这是国粹,但是对她这个后世人来说,欣赏起来确实是有点门槛的。如果是坐在剧院里或者是坐在电视电脑前,那还好一些,因为有字幕,至少能听得懂是什么内容。现在的戏台可没有那么多讲究,听不懂,那美感就要减半了。
比较起来,看电影还略微好些,演员们说起话来咬文嚼字、字正腔圆,听着并不费劲。而且电影的故事性更强,虽然跟后世比起来还是有些粗糙,但也有许多可取之处。
清秋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提这个要求,不过是在为难她罢了。
但她还是答应了。虽然劝冷太太不要总待在家里,但她们平日里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出门。学业已经足够繁重了,清秋还要兼顾写小说赚钱,这半年来,身上的压力可比之前大多了,难得她想歇口气,雁回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回家吃饭,席间雁回果然提起开铺子的事,清秋也在一旁敲边鼓,冷太太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头,答应试一试。
这其实也是因为现在家里没有太大的负担,冷太太自然更敢尝试,不然光是想着可能赔钱,她就会退避三舍,绝不敢迈出这一步的。现在清秋每周都能拿回来几十块,手头宽裕,不怕赔钱,冷太太的心思便也松动了。
又听雁回说是跟金家的大少奶奶合作,就更放心了。
“已经不是大少奶奶了。”清秋说,“她今日已经登报离了婚,以后要叫Miss吴了。”
冷太太并不看报纸,尚不知道这个消息,闻言不由吃了一惊,有些不安地问,“这……怎么忽然离了婚?”
在她这样的老人看来,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虽然知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自主,报纸上离婚的名人也越来越多,可是乍然听到身边的人离了婚,还是难免吃惊,替对方操心。
雁回道,“因为金大少在外面置办了一处外宅,悄悄讨了一房姨太太。”
“啊……”冷太太怔怔的,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这事自然是金大少错了,但是男人三妻四妾也寻常,因为这个就离婚,她还是有些不能理解。那可是总理家的门第!
可是另一方面,她作为一个母亲,尤其是曾经还想过清秋能嫁给燕西,听到这种事,又忍不住代入其中。如果是自己的女儿,受了这种委屈,离婚难道不应当吗?
这样一想,甚至庆幸起清秋和燕西的事没成来。金家的大少奶奶,听说父亲是前清的进士,即便如此,也不免在婆家受委屈,何况她家这样的门第?若果真高攀上了,也恐怕齐大非偶。
正想着,又听清秋说佩芳现在正怀着孩子,开这个铺子,也是为了给她找点事做,免得胡思乱想。冷太太一听,立刻就赞同道,“是这个道理。孕妇虽然不宜劳累,但有点事情分心,也没有坏处。等她出院了,你们就把人请到家里来吧。”
一面说,一面已经开始琢磨起开铺子要准备些什么了。
冷太太虽然没有自己做过生意,但是当初冷家还没有败落的时候,也有许多田庄铺子之类的产业,她身为当家太太,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
那一天佩芳虽然没赶上诸多宾客都在的时间,但当时在场的,除了金家兄弟和晚香之外,还有一个杨半山。
这老头闲着没事,整日里到处钻营结交,与许多人都说得上话,人脉倒是很广。佩芳登报离婚的事一出,自然就有许多人打听到了他这里,杨半山虽然有意替他们保守秘密,然而几碗酒下去,再加上一通奉承,他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所以不过几日,外面便人人都知道了,是佩芳打上了金大少的外宅,抓了个正着,一怒之下把自己气进了医院,还不忘在报纸上登消息。
这眼看着是真的要撕破脸皮,不可能和好了。
舆论如此,金家人纵然想挽回,也无可如何了。特别是凤举被打了两巴掌,是平生从未有过的事,纵然被父亲母亲压着,也决计不愿意去给佩芳道歉。况且佩芳已经登报,把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此刻再去求和,他的面子又往哪里放?不如索性离了干净。
金总理和金太太纵然再怎么不情愿,但是当事人双方都很强硬,便也只能由他们去了。
何况于他们自己,也觉得佩芳这件事办得不够漂亮。
凤举固然有错,他们也都料到了她会大闹一通,但只以为会是在家里。如今这般满城风雨,就是勉强和好了,也难免叫外人猜测。
于是不久之后,金凤举也在报纸上登了一则消息,算是将这件事了结了。
事情落定,金太太又来看了佩芳一次。
她原以为佩芳铁了心要离婚,这个孩子必然不会留下的。不想她竟是要留下的意思,如此,她自然也要表明金家的态度,于是给了她佩芳一本存折,上面是一万块钱,说是给孩子的。
佩芳靠坐在床头,握着金太太的手哭道,“这钱要是金凤举给的,我就直接砸在他脸上,决计不会收。既然离了婚,这个孩子就与他没有干系了,我自己能养得了。可是我到金家这些年,父亲和母亲对我从没有亏待过,是我和二老的缘分不够,无法给二老尽孝了。不过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是要叫二老一声爷爷奶奶。既然是二老的心意,我就代孩子收下了。”
金太太也被她说得心酸,拍着她的手背说,“你自己在外面,好好保重。有什么事,就差人来家里说一声。”
又将存折塞进她手中,这才走了。
她一走,佩芳就将眼泪一收,翻开存折看了一眼,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开铺子的本钱有了。
既然事情已经了结了,佩芳自然不会继续在医院里耽误,当天就出了院。这几天,吴家人已经帮她赁好了一处清幽的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从医院里出来,就直接搬去了这边。
第二天又带着人去金家搬东西。
她提前打了电话,金凤举一早就避出去了,其他人倒是都在,到了她面前,都有些支支吾吾的。
她在医院的时候,他们都没去看过,心里自然不得劲。特别是燕西,那天晚上被佩芳一顿嘲讽,又亲眼看见老大挨了巴掌,在佩芳面前,就更是短了三分的气。
佩芳倒是很看得开。以前她觉得自己跟他们是一家人,所以才会因为他们的隐瞒而伤心。如今离了婚,已经不再是一家人,自然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一一打了招呼,便利落地出门了。
最后只有慧厂送了出来。
佩芳已经坐在了车里,妯娌两个隔着车窗对望了片刻,不由都有些伤感。她们以前相处得很好,没什么矛盾,以后就更不会有了。只是,以往的亲密是因为身份,以后想必也只会渐行渐远。
“大小姐,走吗?”司机在前面问。
佩芳忽然开门下了车,将慧厂拉到一边。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慧厂的疑惑不解之中说,“有一件事,我看这家里应该也不会有人愿意告诉你了。可是叫你蒙在鼓里,我也不忍心,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吧。”
她凑到慧厂耳边,低声道,“二少爷贴身带着一张小像,你若是有心,可以找找。”
慧厂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大嫂……”
“以后就不是大嫂了。”佩芳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痴长你几岁,若是不嫌弃,叫一声姐吧。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给她留下了地址,佩芳这才回到车上,吩咐司机开车。
徒留慧厂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第26章 普通人
吴佩芳和冷太太的铺子,说开就开起来了。
有佩芳在,客源不是问题。她现在可是全京城都在关注的名人,许多太太小姐们都好奇她离婚后的生活,听说她开了一家裁缝铺子,反正也是做衣服,在哪里都是一样做,便都来凑了热闹。
谁知做出来的衣服当真别具特色,既好看又有气质,便都成了回头客。
生意这么好,两个老板自然都忙得脚不沾地。这人一忙起来,虽然累一些,精气神却比之前更好了。
佩芳一个孕妇,都显得精神焕发,比离婚之前气色更好,更不用说冷太太了,她现在更有当家太太的气魄,行事雷厉风行,再不似之前瞻前顾后,处处顾虑。
具体的表现,就在于得知了雁回开服装厂的打算之后,两位老板都坚定地表示了支持,甚至已经开始做起办厂的计划来了。
本来应该最困难的钱,因为有几方加盟,现在是肯定没有问题了。就算还有缺少,佩芳也有信心拉来新的投资人,雁回这边,也觉得可以把自家大哥拉进来。至于场地、机器、原料、人手和办厂的手续,反倒不那么麻烦,都能找到人办了。
这让雁回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
如果靠她自己,要做到这种程度,怎么也需要几年的积累。但是意外地将佩芳拉进这个计划之中,有了她的家世和人脉之后,许多原本的困难便都迎刃而解了。
这就是民国的办事方法。虽然雁回并不能完全赞同,但不得不说,当身处其中,成为既得利益者时,确实很爽。
其他的她都交给了佩芳去处理,只揽下了招人这个差事。
她不知道其他工厂是怎么招人的,但是雁回做这件事的初衷,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那些身处困境之中的底层民众拥有更多的选择,能帮一个就帮一个。
所以她直接找到了上次差点被车撞到的那个女人。
在佩芳离婚期间,孩子的病也已经好了,女人回到家里,又开始日夜不休地给人浆洗衣服,想攒下一点钱。
虽然她知道,帮助自己对好心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那一点自己觉得是天文数字的钱,对方并不看在眼里,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什么都不做了。还钱,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做到的,长时间估计也很难,毕竟生活中总会充斥着种种意外,存款总是留不住。所以女人打算攒点钱,给两位好心人送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
可能不是多么贵重,最好是日常里能用得上的东西,实惠又便利,真的能帮得上对方的忙。
她还没想好要送什么,但攒钱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谁知就在这时,好心人居然找上门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
说来也巧,这个女人也姓吴,周围的人都叫一声吴妈。雁回头一回听到这个称呼时,忍不住想到了《阿Q正传》里同名的小人物。她们被几千年来的制度和规则驯化,毫无所觉地成为制度的基石和养料,却依然在努力地挣扎求存。
卑微如蚁,又坚韧如草。
很奇妙,“文化”这种高雅的东西,应该是那些读书识字、当官作宰的老爷们的专属,可是刻印在这个民族骨血之中的那些东西,却又是来源于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吴妈两只手在围裙上反复地擦着,用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不安与紧张,眼中却流泻出掩饰不住的期待,“姑娘真的要招我们这些人进你的厂子里做事吗?”
她甚至没有问待遇。因为工厂里的活儿,无论如何肯定比现在做的这些零散工作更体面、更稳定。
体面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稳定却是她梦寐以求的。
怎么会有这么恰好的一份工作从天上掉下来?吴妈的心里是怀疑的,可是又无法经受住这种诱惑。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雁回肯定地点头,“需要的人不少,你有信得过的,手脚麻利的人,也可以举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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