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所有人都是局中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不可能站在她这一边,身处那样的环境之中,难免压抑。倒是雁回和清秋是完全无关的外人,哪怕不能说出实情,但跟她们相处至少能松快一些。
果然坐下来没多久,佩芳的话题就转到了金家几兄弟上,然后感慨起来,“之前燕西和Miss冷那样要好,我们都以为Miss冷会是我们家的人呢。”
清秋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雁回。因为这是事实,所以她永远不能坦然地面对这个话题。尤其是最近,她已经渐渐察觉到了自己的心事,就更不愿意在雁回面前提这件事了。
“佩芳姐说笑了。”雁回安抚地看了清秋一眼,不冷不热地说,“这种话,当着我们的面说说也就罢了,让旁人听到,生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佩芳一怔,有些自嘲地一笑,“是啊,金家又是什么好人家?也不是人人都想进这个门。何况男人都是一个样,结婚之前个个都是真心实意,婚后又如何?还是你们这样好……”
说到最后,她是真的羡慕起了雁回和清秋。
大概也只有这个年纪的未婚姑娘,才能这样的坦率坚定,结了婚,就不是自己了。
看原著的时候,雁回是很同情佩芳的,恨不得摇着她的肩膀劝她离婚。但真正进入了这个世界,这种话反而不能轻易说出口了。她只能劝道,“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既然觉得男人靠不住,那就丢一边去,靠自己便是。”
佩芳苦笑,“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雁回说,“我倒觉得,是你想得太复杂了。当一个人发现自己一脚踩进了泥潭之中,正确的做法是立刻把这只脚拔出来,绕个路,而不是留在原地跟泥潭死磕。就算你把泥潭的水彻底搅浑了,弄得乱七八糟,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无非也是沾了一身的泥。”
佩芳放在桌面下的手猛地握成拳,指甲掐进手心里。
要不是确定雁回什么都不知道,她几乎要以为对方这是在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
她也是个聪明人,这时候不由得清醒过来,终于看清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可是,又另有一种情绪缠绕着她,让她不能这样说放下就放下。
于是她忍不住喃喃出声,“可是踩了一脚泥的人,往往总是……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雁回说,“无非是一种赌徒心态,因为投入了太多,所以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翻本,结果却是倾家荡产。只有及时止损,结束赌局,才能保住剩下的财产。”
佩芳怔怔地看着雁回,其实这个道理她并非不懂,只是人总是存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自己还有赢面。
可是眼下这种局势,就算真的“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对她来说,所谓的“赢”,不过就是挽回了丈夫,胜过了外面那个女人。可破镜难圆,就算勉强拼在一起,裂痕也不会消失了。何况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这次闹赢了,下次还是继续闹吗?
可她竟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要闹了。
第22章 试探
佩芳心头一片混乱。
其实这些她都已经想过了,只不过雁回说得更清晰、更有条理、也更能够断绝那一点侥幸心理而已。
所以她心里虽然不舒服,但又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对方只是说了实话。
或许是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说这些话,也或许是病急乱投医,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她抬手抚了抚小腹,忍不住问,“那你觉得,要怎么做才算及时止损?”
雁回确实没打算干涉别人的婚姻,但既然对方已经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就觉得可以多说几句,“那取决于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佩芳不由沉默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让金凤举浪子回头吗?可是她心底的裂痕已经出现,不可能就这样毫无芥蒂地接受他。离婚吗?彻底与金凤举和金家决裂,这个念头确实出现过,可她似乎也没有做好准备。
更重要的是,离了婚之后呢?她想不出自己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更不知道,该如何安顿腹中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似乎都充满了重重顾虑。
在她的犹疑之中,雁回继续说,“在我看来,结果无非是两种。一种是采取了无效的行动,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然后眼睁睁看着一切不受控制地自行发展;一种是采取了有效的行动,将一切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至于结局是离婚还是不离,并没有分别。”
佩芳听到这里,不由愕然。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的两个结果,要么离婚,要么继续维持婚姻。可是听雁回的意思,离婚只是“结局”,却并不是“结果”。
“我……”她茫然着,又不自觉地开始摩挲小腹,“我不太懂。”
“很正常,这是立场问题。”雁回似乎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没有,“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你的思路才会纠缠在离婚或者不离上。”
“换做是男人,对家里的妻子不满意,他们一般不会想到离婚,或是光明正大纳妾,或是在外面偷偷养外室,或是索性去胡同里找上三五七个红粉知己,或是捧舞女,捧戏子,捧女明星……总之有的是消遣的办法。”
佩芳顺着这话一想,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总是把离婚挂在嘴边的,都是女人,好像这个词真的能威胁到谁似的。而男人呢?他们根本不需要走这一道程序,家里有一个,外面也可以找一个,甚至几个。
当她辗转反侧,纠结又纠结,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婚,把这两个字说出口,恐怕在男人听来会觉得很好笑。他们不会被威胁,只会觉得她“又在闹了”,他们或许会收敛,或许会回过头来哄一哄,但那都只是为了让她不要再闹,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更不是所谓的“浪子回头”。
当把自己放在男人的立场上,佩芳惊讶地发现,她头一次把男人的心理看得如此清晰透彻。
以前的她,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觉得男人就是这样没长性,得到了就不珍惜。现在换个角度,换个想法,忽然可以理解了,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就不是一件大事。
被雁回这么一剖,佩芳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设想的一切,离婚也好,打了孩子也罢,或者是在家里大闹一场,归根结底都是“无效行动”,因为不能真正地影响到凤举,结局也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这个认知让她沮丧,但同时也让她忍不住生出一点兴奋,如果这些都是无效行动,所谓的有效行动,又是什么?
她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有目标,然后针对性地制定计划、采取行动,最终顺利达成,就是有效行动。”雁回注视着她,“最简单的一点,你知道他在外面找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吗?”
佩芳一怔,既是因为雁回直接挑明了这件事,更是因为雁回的这个问题本身。
她看看雁回,又看看清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苦笑道,“原来连你们也知道了。果然,这种事,往往只有当事人被蒙在鼓里。”
应该能想到的,消息都传到金家了,那外面的风言风语只会更多,越是与这件事无关,就越是容易打听到。
她的唇嗫嚅了一下,“我托了人……”
“为什么要托人?”雁回打断她的话,“我看你现在还能坐着小汽车到处跑,金家应该没有限制你的行动范围。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去看就是了,为什么要托人?”
佩芳面色煞白,“我……”
她几次张嘴,想要辩解,但又觉得每一个字都是如此地苍白。因为对她来说,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所以自己始终不愿意面对,就连托人也是支支吾吾,绕了一百八十个圈子。
这样,又怎么能怪得了别人不告诉她呢?明明身为金凤举的枕边人,她应该是最早察觉到不对劲的那个。
连她自己都在逃避,旁人自然更不方便跟她讨论这种问题。
而什么都不知道,就更不用说设定目标,制定计划了。难怪……难怪她打算做的那些,都是无效行动,除了宣泄自己的情绪之外,确实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从头到尾,这些做法针对的都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说不定闹得多了,还会让人觉得是她不懂事。
“我……”脆弱的情绪攀升到了顶点,佩芳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我这就去,亲眼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把他迷得找不到北。”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但终究没有,表情反而渐渐平静了。
“见笑了。”她朝雁回和清秋点头,强撑着最后一点体面,站起身道,“本来想说请你们吃饭的……下次有机会吧。”
雁回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摸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给她写了一张字条,“我家的地址。”
佩芳伸手接过,领受了这份好意。
雁回之所以给她地址,无非是觉得她不会看到什么令人高兴的场面,而在那之后,她可能很难心平气和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回到金宅。
虽然以她的身份,不至于会找不到能去的地方,实在不行也可以找个酒店住下,但雁回还是给了她一个地址,也给了她另一个选择。
等她走了,雁回对上清秋的视线,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鼻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多管闲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一个外人插手这种事,显然很不合适。可这里不是别处,而是同人世界,对于原著人物的命运,雁回很难不在意。
然而听到她的问题,清秋却只是摇头,微笑道,“这本来就是你会做的事。”
雁回一怔,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她拿起菜单,递到清秋手边,“请客的人走了,咱们也得吃饭。点菜吧,这顿我请。”
清秋笑着接过菜单,“那我就不客气了。”
从头到尾都没问雁回为什么会这样做。她是个聪明人,只看两人的表现,该猜的就都已经猜到了。而对她来说,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没必要问更多。
因为她也是被雁回伸手从泥潭里拉出来的人之一。
想到这里,清秋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
她姑且算是及时把脚拔出来了,连烂泥都没怎么沾上。这是她的幸运,在即将掉坑的时候遇到了雁回,所以没有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可是人啊……就是这样的不满足。
越是意识到雁回会对所有她看到的、正身处困境之中的人伸出手,她就越是不甘心接受现状,希望自己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一边翻着菜单,一边道,“你会劝她离婚吗?”
“我说了,这取决于她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结果。”雁回说了一句套话,然后又在清秋失望时,狡黠一笑,“不过如果她愿意离婚的话,我认为这会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呢?”清秋状似不经意地问,“我是说,你对婚姻的态度,好像有些冷漠。”
“啊……”雁回抬起一只手捂脸,“被你发现了。”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表情严肃地道,“不错,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我是个不婚主义者。”
雁回看着清秋,觉得这是个“上课”的好机会,于是又说,“情爱只是人生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一小部分。相比于结婚生子,我认为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其他地方更有意义。”
她的表情很严肃,说的话也很认真,但清秋此刻只想微笑。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知道对面这个人并不打算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与旁人缔结婚姻关系,她心里确实很高兴。因为这样,只要她一直留在雁回身边,就永远不会有任何人比自己更接近她,跟她的关系更亲密。
第23章 下定决心
吴佩芳来得比预想的早。
也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正好赶上了金凤举在这外宅里大宴宾客。只见气派的门楼前车来车往,路灯映着“金宅”两个字,看着真是好不气派,竟不必总理府上逊色了。
佩芳守在门口,不但亲眼见到了金凤举和晚香,更将到场的宾客看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金凤举那些朋友,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也是老老实实,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嫂子。佩芳自谓待人不薄,还以为与他们有些交情了,今日一看,他们一个个叫“新嫂子”的时候,也是热情得很呢!
最叫她心寒的,却是临到要走时,又来了一辆车,从车上下来的正是燕西。
佩芳之前说自己已经托了人去打听晚香的消息,托的这个人就是燕西了。那时燕西推推拖拖,她就应该猜到的,因为在家里一向与老七交好,以为他必不至于敷衍自己,还真以为是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原来……
也难怪,那边是亲兄弟,难道为了她这个大嫂,就去得罪大哥吗?是她自己看不破,眼巴巴地找上门去,焉知别人心里是在发愁该如何应付她呢。
因为是来这里,佩芳没要司机,自己开车过来的。
她在车里坐了半天,本就觉得憋闷难受,此刻看到这样的情景,只觉得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她开门下车,对着墙角的水沟干呕了几下,却也没吐出什么来。她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恍惚地想起来,自己今天一早到现在,确实什么都没吃过。
这样一想,胃里就火烧火燎起来。
佩芳回到车上,发动车子时手都是抖的。但等上了路,她却又慢慢稳住了,一路将车子开到了雁回的住处。
到了灯下,才能看出她面色白得似纸,雁回就吓了一跳,“怎么折腾成这样子,你不要命了?!”
一面说,一面扶着人进屋坐下,又上了一碗热汤。
佩芳捧着那碗热汤小口喝完,这才觉得麻木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人才真正地活过来了。她靠在沙发上,若有所失半晌,才苦笑道,“我以为他在外面找了个什么样的天仙,原来容貌不及我,学识也不及我,我真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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