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琉璃其余的尸身被封禁在皇宫不为人知的地方。
他是妖族唯一成神的妖,尸身百年未腐。
浩昌弑神,本应受到天谴,但天谴迟迟未至,又因师琉璃尸身不腐,浩昌恐怕师琉璃并没有死,迟早会回来报复自己,那只失窃的师琉璃的头颅便是证明。只有他知道师琉璃的尸身被封禁在哪里。
如今沈渊竟然说是他纵容居狼将师琉璃的头颅献上,岂不是说明天谴将至,是神明不能留浩昌了。
浩昌的脸上堆满痛苦、害怕的神色,但依然挤出一个僵硬笑容,对沈渊说道:“怎么可能呢——”
沈渊摇头,“居狼从小跟在我身边,如今他却做出这种事来,理应是我有罪。罪在对居狼管教不当。”
言外之意,并非天谴将至。浩昌暗自松口气,笑着摆手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大祭司何罪之有?没有没有。”
“域主,知虑多当,而未周密啊。”沈渊又将刚进殿时说的话重复一遍。
浩昌奇道:“何以不周密?”
“现如今域主这支妖族王庭虽已立足妖族,但尚未完全扎根,根基尚浅。也是鸟族屡次进犯平沙的原因。域主仍需征战立威。”说着,沈渊转身,从左到右依次扫过满朝百官,“现在观望整个平沙,除了居狼竟无人骁勇善战,全是些光享福不做事,想光动动嘴皮就能立威立信、开疆扩土的家伙们!”
在朝百官羞得脸红耳赤,但不敢言语。
沈渊重新转身,凝视着浩昌,郑重其事地说:“居狼方才弱冠之年,十岁才有九,与寿数冗长的妖族相比的确太年轻了,容易被蒙蔽欺骗,或因小小功绩就居功自傲。可若好好教导居狼,他必定未来可期。勒石敢保证。
“且不说现在鸟族兵临幽婆川,域主如今无人可用,因一点小事就将居狼处死……恕勒石直言……这么做的话,您的王庭必定只是昙花一现。”
沈渊言毕,浩昌再次从座位上站起身,不安地问:“您所说属实?”他努力地稳定言语不发颤。
沈渊反问:“域主还怀疑我吗?”
“您是神说的能与神通之人,我自然不敢怀疑您,可……”浩昌犯难,“可昨晚那盒子里的确是师琉璃的尸首……居狼恐怕不能放……”他犹豫地自言自语,像在说梦话。
幼枝走到沈渊身边,开诚布公地劝到浩昌:“父王,相比之下幽婆川外的鸟族是迫在眉睫的需要解决。”
他声音清朗,旋绕在大殿之上。
浩昌迟疑一会儿,才摆了摆手,答应放居狼出来。
他疑心虽重,但还没到被恐惧支配的时候。他知道利弊,准备将此事不动声色地翻过去。
伴着铁链丁零当啷的碰响,居狼出现在大殿上。
他虽然不知道昨晚浩昌为什么突然大发雷霆,惊恐地将他与阮庸关了起来,但能确定自己肯定是做错了什么事。
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沈渊在大殿中央等他。
有人帮他打开了铁链,一会儿,他走到沈渊身边,“勒石——”他不敢正眼瞧沈渊,只蔫蔫地喊了一声。
沈渊回了一声“嗯”,随后唤道:“熏。”
一道黑影以闪电般的速度出现在他身边,“主人。”
他淡淡地吩咐到熏:“带居狼回幽兰苑。”
熏道:“是。”
“不可不可……”居狼连连后退,叠声拒绝。
说着,他跪下来,求到浩昌:“阮庸还在死牢里,那里又臭又脏,蟑螂有老鼠那么大,老鼠有猫那么大,他年纪大了受不住。居狼还请域主将他也放出……”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脆响,沈渊扬手甩给居狼一巴掌,“九年,还没学会这世间的礼仪规矩吗!”
第一次见他发火动手,居狼呆呆地跪在一旁,眼泪汩汩,有点懵。
“得寸进尺!”沈渊怒道:“什么时候你才能看看局势再说话!咳咳咳!”说着一阵急咳。
“可是……”
“走吧走吧——”居狼自觉没做错什么,正要开口反驳,熏却动手拉他起来,连拖带拽地将他带离大殿,向幽兰苑走去。
居狼道:“熏,我和阮庸没有犯事。”
熏道:“你总得让主人一个个地救吧。你知道主人身体不好,你还故意气他。”
居狼道:“我……我没有……”
说着,他的一只脚踏到殿外,突然,一阵邪风从耳边刮过。他鼻孔翕动两下,闻到风里夹带的毛骚味,随即瞳孔一缩,转头朝朝堂里喊道:“小心!——鸟族!——!”
话音刚落,空气中怦然出现一位红衣男人。他速度极快,且目标明确。
“护驾护驾!”幼枝认为那位鸟族会袭击浩昌,二话没说奔到浩昌跟前,一面张臂护住他,一面喊人。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那人的鸟爪尖利,在碰到幼枝脖颈时,忽然急转目标,直直袭向沈渊。
“主人!”
“躲开勒石!”
熏与居狼异口同声地大喊道。
他们赶去到速度也是极快的,可没待他们赶来,那人就已经纵身扑去,一把带倒沈渊。
二人相抱,地面滚了几圈,停下来后,沈渊被那人死死压制在身下。
“咳咳咳……”他仰面躺着,大口大口地喘息,忽地从喉关涌出一股血腥味,随即偏过头,呕出一小口鲜血。
见状,居狼脸色唰地冷下来,眼底闪过暴戾红光,他蜷曲起手指,再直起时,手指尖已生狰狞利爪。
微微向后扬起双臂,他向那红衣人狂奔而去,势不可当。
就在抓上那人后背的一瞬间,那人忽地转头盯向他,呵斥道:“滚开!”
不寒而栗,那人竟与居狼长得一模一样!
居狼身形瞬间凝住,一股巨大的力从肩上压下,根本无力抵抗,砰地一声,他向那人跪下。
未几,那人怦然化成一只巨鸟。
通体赤红,有火焰熛腾,火星迸飞。体型硕大无朋,伟岸高大,尚未展翼就已充盈整个大殿,营营众人在他面前就如太仓一粟。
“是汪盼!是汪盼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汪盼?”
“你不知道嘛。汪盼是蓬莱岛岛主汪徊鹤之子汪盼。他死后飞升就回归本貌了,是一只火鸟。”
“那他应该在蓬莱岛,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里?”
“逃命要紧啊!据说被汪盼的火焰碰到,哪怕被溅到芝麻一点也是会被烧成灰的!”
听闻,众人皆向殿外逃窜。
幼枝早已看出这只巨鸟来头,早早就暗自护送浩昌从密道离开。
“放开主人!”熏向汪盼急行而去。
汪盼通透金黄如琥珀般的瞳孔向下一转,紧盯住他,张开巨翼,向他扇去。
随即,熏如一粒小石子般被掷出千百丈远,直接消失视线里。
“咳!”沈渊在远处咳嗽一声,虚虚地念到居狼姓名,“居狼……居狼……”
居狼本在呆滞之中,听到沈渊唤他,忽地清醒过来。他忙起身,准备抱上沈渊离开,可刚迈开步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摔倒地上。
而后怎么挣扎都起不来身——与汪盼对视的那一秒,骨子里的恐惧被瞬间唤醒,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心惊胆战,一动不敢动,仿佛他天生就恐惧汪盼。
可他不与汪盼相识,根本没原因这样。
他望望躺在不远处的沈渊,恨自己关键时刻不能庇护勒石。他捶打到自己的腿,“到底怎么回事?”
周围静谧异常,那群人已经逃离。
汪盼见状又化为人形,缓步向沈渊走去。
走过居狼身旁时,居狼一把扯住他的衣摆,嘴硬地说:“一只雀儿,你以为我怕你?!你敢对勒石做什么,我定要灭了你鸟族!”
汪盼俯身,伸出手。
居狼躲开,“做什么你?!”
汪盼用轻柔而低沉的声音道:“来日方长,你且先睡吧。”说罢毅然决然抚上居狼头顶。
一股清流注入心头,居狼昏昏欲睡,“你敢……”他本想再言语恐吓威胁一下汪盼,奈何睡意浓,话未说完就睡过去了。
汪盼绕过居狼的身体,走到沈渊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凤目温柔,却平静,仿佛看一只可怜虫。他问道:“已然思虑清楚?”
沈渊“呵呵”干笑两声,才道:“你不做岛主的乖乖儿子,追着我做什么?”
汪盼没有回答,重复地问道。“已然思虑清楚?”
沈渊咬了咬后槽牙,颤颤巍巍站起身。他眼底闪过一道狡黠的光,随即俯身贴在汪盼耳边,轻柔地唤了一声:“汪盼——”
汪盼的神情有一刹那的恍惚,旋即沈渊在他耳边问道:“你若帮我,我便想好了;你若阻止,我便没想好。那么你是帮我,还是阻止我呢?嗯——?呵呵呵——”
“你从来都是这样!”汪盼几微不可见地折了折眉头,“你若再执着下去,就是大错特错。”
沈渊苦笑一下,自言自语似地说着:“从前你不是说会陪我一起撞南墙的嘛……现在你不光食言了,还帮着他们……。”
汪盼愠怒,“是你太执着!从前、现在,我一直都在帮你!”说着他怫然拂袖。
一股凉风从沈渊面前扫过,带着沁脾的香味,继时,忽觉脚下无力。
“素馨!……”沈渊明了,但为时已晚。
第0183章 【落星】三
居狼醒来,眼前所见仍是死牢的屋顶,蛛网满布,一盏油灯幽幽地亮着,好似刚才大殿上一切都是一场梦。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油灯烛火剧烈摇曳。
他用手肘撑着身体坐起来,刚一起身,忽见一道黑乎乎的人影。
乖戾愤懑,一动未动,幽暗处那道黑影仿佛正用一双清亮的眼睛正盯着他。他骨寒毛竖。朝人影问道:“你谁啊?”说完,嘴角刺痛,呲了呲嘴。
他轻轻一碰嘴角,疼痛难耐,好似被人揍了一拳。
“畜生!”黑影清叱一声,向居狼走来,每一步都踩得噔噔噔响。
“熏?”居狼对熏的嗓音很熟悉,“你骂我做什么?”
提前叫牢吏打开了居狼的牢房门,熏进出自如。他一把拉开牢门,走到居狼跟前就劈面问道:“你心里怎么看待主人,把他当你的什么人了?”
居狼心里清楚自己对从小就养育照顾自己的人怀有怎样一个难以启齿的肖想。他心虚,背过身去,对着死牢污秽的墙壁说道:“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我自然把他当成我哥了……”他回答得结结巴巴。
死牢里瞬间安静下来。
居狼身后,熏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
大殿上,他被汪盼击飞,坠落至平沙外的一片树林,昏迷一会儿,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
担心沈渊,心急如焚。他化为青鸟,已全速拼命赶回大殿。
待回去,只见大殿门紧闭,正要推开殿门,只听里面传出甜腻、断断续续、颤抖不停的声音。
他对居狼发出的那充满情欲的声音感到震惊,瞳孔一锁,脸色唰地煞白下来,二话没说推开门,只身爆进大殿。
浩昌案台上一切散落在地,七零八乱。沈渊横躺其上,双眼轻阖,陷入昏迷,上半身衣衫不整,两点茱萸肿胀明显,胸膛上隐隐有闪烁的水渍。
旁边,居狼忙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
熏早就看到他身下挺立的啊臢,“妈的混账!”他厉声大骂,疾步冲上前,用力推开居狼。
嘶啦一声撕下自己衣摆,擦拭到沈渊胸前,帮他穿上衣服,正衣冠,而后拦腰横抱起。
他们正准备回幽兰苑,居狼伸手拦住他。
“畜生东西!”熏忍不住骂道。
说着一脚踢开居狼,离开大殿。
想到此处,熏怫然不悦,“畜生不如!大逆不道的东西!”说着,板过居狼的身体,扬起拳头,狠狠地朝他腹间落下。
居狼措手不及,承下一拳,身体重重地飞出,砰地一声砸在墙上。
不痛是不可能的。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疼痛难忍,背靠墙面直直滑坐地面。
熏弯下腰,抓住他的领口,根本不给喘息机会,一把将他提起,猛地抵至坚硬的墙壁,恨道:“主人虽不是你父母亲人,可也救你养你养你这么些年。你简直大逆不道,他妈的竟然敢偷偷对他做那种龌龊事!”
居狼深深地蹙起眉头,待痛感有所消减,迷茫地问道:“我做什么了?”
怒气填胸,熏的双肩、胸膛随呼吸不断起伏,脸颊肌肉抽动不止,“你!……”他厌恶鄙夷地瞪视着居狼,欲言又止。
“我到底对勒石做什么了?”居狼很怕昏迷那段时间,自己真的对其做了不可挽回的事。他双眼一酸,眼泪上涌,蓄在眼眶间,“勒石、勒石是不是知道了?……他厌恶我了?……”
熏松开双手,推开居狼,“一直以来主人只把你当作弟弟,并无其他看法。”他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居狼明白话外之意——两人身份不能逾越,勒石更是对他没有其它感情存在。
“勒石现在在哪儿?”他问道。
熏道:“回幽兰苑了。”
居狼想到勒石只是被汪盼带倒就已经呕出血来。的确,他身子骨不好,但也不是一盏美人灯,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淋。他疑道:“勒石身子何以变得那么弱?那汪盼稍微……”
135/213 首页 上一页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