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道:“自你那庆功宴之后主人的身体就没好完全。昨天刚有点好转,你却入狱,主人今天是拖着没痊愈的身子在救你。”
回想那天,他回幽兰苑之前的确有异样,可被刀刃伤了手,不至于虚弱成那样。
居狼焦急得不得了,喃喃念道:“身子一直没好,那再经那只小雀子一折腾岂不更差?——!他回幽兰苑了……你怎么能让他独自回去!?”
念着,他抓上熏的手,问道:“勒石一个人回幽兰苑的吗?”
见他如此反应,更加确定了他不记得大殿上发生的事。熏疑惑地盯着他,嘀咕道:“你怎么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此举意味不明,居狼扶上腹部、嘴角的伤,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远离熏,生怕再挨一击。
半晌,熏才回道:“是我赶回来将主人带回幽兰苑。”
闻言,居狼松口气,“哦”了一声。
“给你。”熏突然将一个东西交到居狼手中。
那物冰冰凉凉,鸡蛋大一小只。
居狼低头看去,只见是一只白玉瓶,疑道:“这是?”
熏答:“李代桃僵。”
居狼疑惑,“啊?”
熏再次回答道:“瓶子里几颗药丸,叫李代桃僵。”
居狼摇了摇玉瓶,果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他“哦”了一声,淡淡地问道:“把李代桃僵给我干嘛?”
熏道:“以前主人到哪儿我就会跟到哪儿,哪怕上朝也会跟着他,但今天我却没有出现在主人身边。”
“我看见你恭候在殿外。”居狼从牢中被提往大殿,途中在大殿外看见了熏。
熏将语调拖得长长的,说:“都是为了你啊——”
“我?”居狼指了指自己鼻尖,奇道。
熏解释道:“主人没把握将你救出来,又怕你受到刑罚,就把李代桃僵交给我,让我候在殿外听从浩昌的决定。浩昌若肯放你出来,这李代桃僵也就不用交给你了;若他不肯,我就得潜到牢中将李代桃僵给你。”
说着,回想到居狼对勒石做的那事。他斜眼坟了一眼居狼,满是鄙视,“我本就一再劝说主人不要将李代桃僵给你,发生大殿上那事之后我就更不想给你了。”
“那你拿走吧。”居狼顺水推舟把李代桃僵塞回熏的手里。
“不是主人吩咐,你以为我想给你。”熏又将李代桃僵送回给居狼。
隔壁牢房,阮庸早已听到动静,正盘坐在床铺上注视着二人。
熏安抚到他门:“你们放心好了,主人一定会救出你和阮庸,时间问题而已。在此期间,如果他们要对你们用刑,你们就吃一颗李代桃僵,那刑罚的痛苦就会转嫁给别人。”
“转嫁?”居狼注意到熏的用词,问道:“转嫁给什么人?”
熏直言:“当然是主人!”
居狼手一抖,“那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居狼与熏一阵推拉。
来到牢房之前沈渊还没醒,现在保不齐已经醒来。
他在居狼庆功宴上伤还没好,刚又受了汪盼的气,居狼在大殿上对他做得那些事,也不知道昏迷前的他清不清楚?
总之熏不想再跟居狼耽误下去,因为他更在意沈渊。
“够了!”他大喝一声,将白玉瓶扔到居狼床铺上。
他接下来一番话不单单说给居狼听。他转目注视着阮庸,说道:“主人没有痛觉。相比身体上的痛,心灵上的痛更让他难熬崩溃,如果你们为了他而死在刑罚之下,他会更难受。主人多好啊——你们若真的为了他好,就最好不要因为他而死,不要再让他痛苦。你们要死也可以,只是不要因为主人。”
说罢,转身离开。
出了死牢,回到幽兰苑,已经是残阳如血了。
熏推开沈渊卧房的门,走近去看,他面容平静,依然在昏睡中,嘴唇上两、三点咬伤也结了黑色的痂。
对居狼的厌弃使熏攥紧了拳头。为避免吵醒勒石,他低声骂道:“畜生东西——!”
沈渊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熏从来不会停下熬制夜幽兰汤药,就算不确定沈渊醒不醒得来,总是有备无患的好。
当他熬制好汤药送至沈渊卧房时,沈渊已经乖坐在床上等他了。
“主人——!”见状,熏有些欣喜,迫不及待地端着碗疾步走到沈渊身边。
闻声,沈渊转头,送目看到熏,问道:“居狼出来了吗?”
提到居狼,熏就恼火,“主人知道居狼对你做什么了吗?”
沈渊接过汤药碗,“做什么?”
“他……”话已经到嘴边,但熏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主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了吧。但得让他提防着点居狼,以免那种事再发生。
他扯远话题,旁敲侧击地问:“主人有没有想过居狼可能喜欢男人?”
沈渊低头,本欲饮汤药,可听闻熏的话,他顿了顿,笑道:“怎么可能呢。庆功宴上你也听到了,他喜欢女人。”
说罢,将汤药一饮而尽。
熏又道:“有没有可能他是在骗主人,好让主人打消设防?”
待沈渊饮尽,他伸手接过药碗,沈渊却没有将碗交给他。
沈渊猛地将瓷碗掷出,啪地一声陶瓷破碎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宇文明船上那一晚后,你就把我男娼看了?——!”
熏猝然跪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念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一瞬间,眼泪几欲夺眶而出,沈渊昂首,长叹一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
半晌,掀开被褥,静静地向屋外走去。
熏不待吩咐,起身跟随上去。
第0184章 【落星】四
汉白玉道路上,白绸金车烈马。
“主人要去救居狼和阮庸?”熏知道明知故问,但还是忍不住地问出口了。
“不全是。”沈渊果断否决。
他说明道:“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是尚池城大典,这副身体也快到日子了,我不能再拖下去。我要让妖域去攻打九离,逼典山在三月初的季春祭典上告诉大家真相。”
尊问:“那如果浩昌不依主人的计划呢?”
沈渊脸上露出痛苦神色。犹豫一会儿,他恢复平静,艰难吐出四个字:“取而代之——”
熏扬起马鞭,用力抽在马身上,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惊起道路两旁树林里一群鸟雀。
“不要跟浩昌死耗。”沈渊吩咐下去,“熏,稍后你任然是待命殿外,你要仔细听我们的谈话,若浩昌执意不愿,你便冲进来杀了他。”
“如果有人在场,那些人怎么办?”熏假设道。
“一并。”沈渊的语调始终淡漠,好似已经下定决心要这么做。
温润的汉白玉道路倒映着滚滚向前的车轮。
熏架着马车,问道:“主人,我们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沈渊皱了下眉头。这么做势必太过残忍,他不知道有没有必要这么做。
迟疑一会儿,他下定了决心,“熏不想做的话,那就由我来好了。”
“熏誓死跟随主人!”熏坚定地说。
今日天阴,有大雨将至的迹象,天边乌云密布。云像蓄满了水的黑色海绵,重到要从天空中滴垂下来。
浩昌负手而立,迎着高楼上吹拂而来的秋风。他眺望着天际,长叹道:“乌云压城——乌云压城呐——”说罢,他咳嗽两声。
自那天夜里居狼呈上装有师琉璃头颅的红漆木盒开始,浩昌晚间便是噩梦不断。
梦中师琉璃化身为九尾紫色狐狸,满月之时,乘月而来,眼眸凶恶,狐尾盈动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要取他性命。
只要他闭上眼睛,那画面便自动浮现,搅得他不能安睡。
幸得才两日,情况不严重,可时间一长,就保不齐了。
“父王,一月尚在寒冬中,这冷风吹不得。”说着,幼枝上前搀扶浩昌。他语重心长地劝道:“身体要紧,还是躺回床上歇息歇息。妖域不可一日无主。”
“妖域不可一日无主——?”浩昌本想顺领了幼枝的好意,伸出一只胳膊接下幼枝要搀扶他的意图,但一听到那句话,他立马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抽手拂袖,重新背手而立,冷语厉声地说道:“以后妖域自然是你的,但现在你不能问我要。”
幼枝直截了当地表明立场:“幼枝无心王位。”
“你以前不是最想要这王位嘛,怎么现在说无心王位了?”浩昌眯了眯双眼,警惕起来。
幼枝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以前是以前,我突然看透了。不是每只妖都像父王一样在意这些身外物……”
话音刚落,殿门吱嘎一声打开。
二人静声,齐齐看向门外,只见一道竹叶青色的身影。
“沈……勒、勒石——!”看到他,幼枝情不自禁地扬起笑容。
他上前迎接,“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沈渊眼含笑意地注视着他,开玩笑地说:“又不是鬼域的魂魄,我怎么会悄无声息,突然而至呢。”
幼枝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片刻,他忽然想起来,奇道:“你来怎么会没有人通报一声呢?”说完就要去殿外看看情况。
“我没有让他们通报。”沈渊忙拦住幼枝,“害怕打扰域主休息。”
得知原因,幼枝颔首,没有深究。
过会儿,他勾了勾手指,示意让沈渊附耳过来,他有话要说。
沈渊顺从了他的意思,附耳去听。
只听幼枝小声耳语:“我知道你要救居狼和阮庸,但我已经劝过父王了。他不仅不愿意,还要择日问斩他们。”
“为什么?——!”沈渊问道。
幼枝没料到沈渊会大声问出来。他急忙拉过沈渊,低声叮嘱道:“别跟父王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他又要猜忌我。烦死了。”
沈渊没予回应。
他盯着浩昌,绕过幼枝,直直向浩昌走去,“为什么?先前域主不是已经答应放了居狼,让他去戴罪立功吗,为什么朝令夕改?”
面对沈渊,浩昌不敢自视甚高。他放下负在背后的双手,说道:“昨日大殿没有动静之后,我们又返了回去。我们刚一进入大殿,就看见汪盼放下已经昏迷的你,然后走向居狼,向他下跪。再然后那汪盼居然像一缕青烟般,轻易地就被居狼吸入体内。”
闻言,沈渊瞳孔大震,断然否定:“不可能!”
“满朝文武加上我都被他打伤,关至殿外!”浩昌直言,“单凭鸟族绝无可能接近平沙,甚至到达幽婆川边,现在问题是,他们不仅到达幽婆川边,更甚至我们没有丝毫察觉。凭这两点,我有理由怀疑居狼是鸟族的内应。”
浩昌的话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沈渊道:“居狼凯旋不久,而他上一次征战目标是侵犯平沙边境的鸟族。鸟族大败,死伤无数,怎么可能还会有多余兵力进犯至幽婆川外?”
幼枝帮着沈渊说道:“父王,就算鸟族深藏若虚,这短短数日也不可能行进至幽婆川外。他们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夜到达,就算他们长有两翼也根本办不到。这其中定有诈,或者幽婆川外的鸟族数量根本不足一惧,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让你怀疑居狼。”
“居狼必定是鸟族的内应。”浩昌坚定自己的判断,“一个十九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优秀的战绩,他定是夸大了。他让我们都误以为他大胜鸟族,让鸟族百年内都不可能再有能力进犯平沙,所以才让我们放松了警惕,这才让鸟族饮马幽婆川。”
浩昌猜忌之心颇重,但这番话已经不单单是猜忌之心重了,而是无理取闹。
沈渊注视着浩昌。
他脸色蜡黄如纸,眼下两片青淤,一脸没得到休息的憔悴、萎靡。
——那夜已经让浩昌彻底癫狂了。
沈渊不打算与疯癫之人浪费口舌,直接请求道:“我还请域主让居狼出狱,戴罪立功。”
浩昌将脸偏向一侧,“我不同意……”
“熏!”不待浩昌话音落地,沈渊大喝一声。
殿门砰地一声破开,一道黑影眨眼间窜到沈渊身边。
“主人。”熏恭敬地向沈渊抱手作揖,而后将目光集中与浩昌,眼睛一眨不眨。
殿外吹来一记凉风,窗纱纷飞。
一阵恶寒窜上浩昌心头,“咳咳!……!!”他弯腰抵住心口,剧烈咳嗽起来。
“父王——!”幼枝惊呼一声,几个大步赶至浩昌身边,搀扶着浩昌坐下。
他拂顺着浩昌的后背,使浩昌好受些,并责备到沈渊二人,“你们就是这么跟妖域之主说话!——?”
熏正要上前执行计划,沈渊却将他拉住,“先出去吧。”他命令道。
“主人——?”熏不解。他明明是按照计划行事。
沈渊沉下声,怫然道:“我说你先出去。”
熏“哦”了一声,悻悻离开。
半晌,浩昌的咳嗽声平息下来。
沈渊噗通一声跪下,朝浩昌深深地一拜,“勒石愿替居狼戴罪立功,还望域主答应。”
“这怎么能行……”幼枝紧张了。
136/213 首页 上一页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