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提步上前,楚云拉住他的衣袖,劝道:“岛主给自己留一条路吧——”
汪徊鹤冷哼一声,翻腕切下衣袖一角,脚下生风,遁地而起,头也不回地直奔沈渊。
楚云直追而去,刚起身,脚踝一阵刺痛,跌坐在地。送目看去,脚踝嵌进去一颗石子,血肉模糊。
沈渊还未看见汪徊鹤其人,缚妖绳就已经绑上他的身体。
他平躺在地上,忍受着被四分五裂的挤压感,一会儿,一股巨大的力将他提起。
汪徊鹤弯腰,一把握住缚灵绳,手臂用力,拽起沈渊。他紧紧拽着缚灵绳,保持两人近距离面对面的姿势,不让其跌落。
沈渊身体虽难受难当,眼底却满是挑衅。他微微蹙眉,嘴角带笑,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是、是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
汪徊鹤上下耸动肩膀,喘着粗气。
“嗳,说中就说中了嘛……岛主何必跟一头愤怒的公牛似的呢……”说着,忽觉心口有什么东西刺了进去,低头看去。
汪徊鹤屈起手指利爪一般,一点一点扣进他的胸膛。
“哈哈!”他笑了笑,没一点担心害怕,“岛主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反正这只是具尸体,岛主就算刺穿了,也不会有什么……”
听闻,汪徊鹤一咬牙,只听“噗呲”一声,鲜血淅淅沥沥地滴落地面。他的整个手掌从沈渊的后背穿出。
一股腥甜涌上来,沈渊滚动喉头将其咽了下去,再舔了舔嘴唇,确保没一点鲜血溢出,才说道:“你既然都听到了,应该知道锁魂钉才是命脉……那你为什么不拔了锁魂钉呢?……我猜,你只怕我死了,你才真的受到煎熬……”
说着,汪徊鹤将手臂拔出。
沈渊双眼一黑,脚步踉跄,他努力稳定身体,闭眼缓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对我这般,不过是好做交代……不然以你的实力,我们出不了药阁……更别提你根本就没用紫霄雷……”
说罢,缚灵绳突然松开,他像一株青松般直挺挺地倒下。
汪徊鹤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威胁似地说道:“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和小盼出岛,现在我依然可以放你一回,若这次与从前一样无果,那就别怪我真的点你死穴。”
不一会儿,他又嘴硬补充一句:“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不存在自己给自己留一条路。”
“好——多谢岛主了——”沈渊觉得身心都很疲惫,想浅眠会儿,便阖上了双眼。
第0221章 【抱朴】一
沈渊是被一束光呛醒的。他抬起手,挡在眼前,遮了遮。
“你终于醒了。”房门被缓缓推开,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沈渊蹙眉眯眼,只看到一团迷迷糊糊的人影,晃晃悠悠地走来。
紧跟着,那女人又道:“你呀,你可是足足睡了有两天了。”她声音如大雪纷飞下的一汪温泉,暖透人心。
母亲?
沈渊觉得这声音熟悉极了,想看又不敢看缓慢地张开双眼。
果然是典婵!
他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呼一句:“母亲!”
他心里既诧异又惊喜,一把撩开被褥,赤着一双脚,鞋都没来得及穿,下床迎上典婵。
可典婵对他的兴奋表示无动于衷。
沈渊楞了一下,停下脚步,忽地想到那天典婵并没有接住他,而是担心典山,飞身要去接住典山;那汪徊鹤也说过,典婵诞下他也只是让他更容易地消失而已。
他想:母亲应该很厌恶自己,不想再看到他。
沈渊嘞开嘴,僵硬地一笑,垂下脑袋,乖乖地离开此地。
他与典婵错身而过,典婵转身一把拉住他,“你有伤在身,一个劲儿地往外跑什么。”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地责备,“你看看你,你穿鞋了吗?没穿吧。现在才二月,外面冰天雪地的,你就不穿鞋到处跑?你知道送你来那两个人,一个脚受着伤,一个也是灰头土脸的,他们自顾不暇,还把你送来,你就这么辜负了他们的好意,一点儿不爱惜自己身体……”
听闻,一时间所有受过的苦涌上心头,沈渊再也抑制不住,喜极而泣。
典婵正口头教训着,忽地发现他抽抽搭搭的。她立马住口,既无措又纳闷,“哎呦,也老大不小了啊,怎么说两句就哭了呢?”
沈渊无泪却泣不成声,哽咽地说:“我是见到母亲,太、太高兴了……本以为你不想见我的,可你,并没有……”
典婵忽地对他心生爱怜,柔声道:“你这孩子是想母亲了吧?也难怪。可饭可以乱吃,亲可不能乱认,我未曾婚嫁,不应该有孩子。”
沈渊的表情凝固住,踉跄一下,差点没站稳身子,惊得一旁的典婵忙伸手搀扶他。
他却摆摆手,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坐回床上。
典婵思付都没有思付,脱口而出说道自己未曾婚嫁,没有孩子,更不认得沈渊,一点不像撒谎。
可沈渊无比确认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典婵,那她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甚至记忆都是错误的?
“怎么回事?”他喃喃道。
“阿渊你醒得正是时候!”向延的声音响起。
他风风火火地从屋外跑进来,手捧一束花,送到沈渊面前,笑着说:“你吃吧!”
那是捧夜幽兰,花瓣上还托着昨夜的露水,鲜研欲滴,花香袭人。
向延送给他一捧夜幽兰的目的很明显——他被汪徊鹤伤了,急需夜幽兰熬药,愈合伤口。
沈渊抱住那夜幽兰,轻笑道:“多谢。”话锋一转,他道:“不过,这不是你摘的吧,而是熏。”
向延尴尬地“呵呵”笑着,挠着后脑勺,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就当是我摘的好了……管他是谁呢……”
夜幽兰能治愈沈渊的伤口,本就是沈渊、熏与周围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的事,最多不超过一只手,而沈渊与向延刚刚重逢,他理应不知晓这些。
沈渊并不想刨根问底,追问是谁摘来的,便摘下一朵夜幽兰送进嘴里。
见状,典婵以一种既惊奇又担心的口气说道:“这东西能吃嘛?——!”说着,她就要夺过花束。
向延大步上前,捏住典婵的双肩,一面将她往屋外推去,一面说道:“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事。你先出去看看窝里的鸡鸭鹅下没下蛋什么的,一会儿我们再找你。”
他一路推着典蝉来到屋外,再手一松,轻巧地转身进屋,关上门,顺便栓了起来。
典婵在外敲了几下门板,发现打不开,便离开了。
她走之后,向延长舒一口气,一副大功告成、轻松了的样子。走到沈渊面前,他说道:“楚云说过,典婵只有成为九离之主之前的记忆。”
恍然大悟,沈渊喃喃道:“楚云是跟我说过来着,我给忘了……”
向延一脸严肃地说:“我们在妖域初遇那天,我也提过:自从典婵让位典山之后,我就再没在皇宫中见过她。她让位典山那天,她明明宣布自己将会在宫中,可现在怎么会出现在瀛洲岛上呢?你昏迷这两天我将岛上跑遍了,也向岛上的原住民询问到典婵的情况,他们说是被九离的一队士兵护送到这里,并帮她建了这间屋子与周围一切。”
他猜测道:“阿渊,你说会不会是典山将她送来这岛上?”
仅凭向延的三言两语,沈渊不敢下结论,“身为九离的大将军,有人调用兵马你理应首先知晓才对。”
向延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他,坚定地一再否认道:“可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完全被蒙在鼓里。”
他的眼睛干净得像位涉世未深的孩子,天真的同时透着些鲁钝,不像在撒谎。
沈渊凝眉,“那就只能是典山了。九离除了他,没有人可以越过向家向士兵直接下达命令。”
他的脑袋快速地运转着,“可……可母亲既然已经将就来九离之主的位置给了他,他为什么还要将母亲送来这坐与世隔绝的岛上?这很矛盾,也没有必要。典山这么聪明,他不会不知道将母亲留在皇宫对他的对外形象有利无弊,反倒不见母亲才会使他受到争议……父亲居然没有阻止典山这么做?他为什么不阻止呢?”
向延说道:“楚云回蓬莱前跟我说,他之前就问过典婵,典婵说是自愿让位给典山,也是自愿来到这岛上,说在这儿等一个人,叫沈琅槐。”
“沈琅槐……”沈渊低声重复一遍。
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思忖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他道:“楚云没回蓬莱就好了,还能再问问他。”
向延道:“离开之前他该说的都和我说了,他也就知道这么点儿。”
想到楚云回了蓬莱,沈渊又会想到何梦访也回到了恒耀。他苦笑一下,说道:“也难怪——他一家都没了,被我……梦访还是怪我的。”
“其实……”向延欲言又止。
沈渊道:“知道你想安慰我,不过我并不对梦访对我的责怪、怨恨而感觉到有什么。人之常情嘛,他不恨我,反倒不正常了。”
向延点点头,呢喃道:“他就是不正常……”
沈渊隐约听见向延在嘀咕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向延连连摇头,“没说什么呀。”他忙抱起那捧夜幽兰,笑嘻嘻地说:“我帮你熬药去。等你好了我们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喝遗子春!”说罢,小跑出去。
沈渊望着向延急急忙忙地背影,会心一笑,缓缓摇头。
紧跟着,他轻轻蹙眉,神色较之方才凝重不少,嘴里一字一句地叠声念道:“沈-琅-槐。”
念着念着,他奇道:“他也性沈?”
第0222章 【抱朴】二
沈渊在典婵身边待了两、三天。
印象中,典婵比父亲更加严肃,虽是女身,但气势深沉而雄伟,禅赫千里,只要是她亲临的场合,她的君主之威就会压得众人不敢抬头。
而现在她忙进忙出,如平常人家的妇人没有太大区别。
这是沈渊完全想象不到的变化。
典婵在做虎头鞋,沈渊端了个小板凳,坐到她的身边。
只见她专心致志地修剪鞋面,绣着花纹,嘴角始终扬着淡淡的笑。
默默看了半天,沈渊终于忍不住问道:“是帮谁做虎头鞋?”
典婵手里的虎头鞋鲜红喜庆,小巧玲珑,一定是给小孩穿的。
她听到了沈渊的问题,却没分出眼神看沈渊一眼,继续穿针引线,绣着虎头鞋的眼睛,说道:“再过几天,岛上就有户人家的男孩要出生。我是给那孩子做的虎头鞋。”
“男孩?”沈渊奇道:“还没出生呢,你怎么会清楚是男孩?”
刹那,典婵的脸颊胀得通红,小女生似的高昂着下巴,撒气地说:“我猜的,不行吗?”因为她是人神族,容颜并不会衰老,这般气鼓鼓的,倒不觉得违和、别扭。
沈渊依着她,笑道:“当然行啦。”说罢便安静地看着典婵制作虎头鞋。
小板凳只有沈渊的脚踝高,本身是给小孩坐的,他坐在上面很不舒服,时间久了,他屈起双腿,抱住膝盖,下巴支在膝盖骨上,偏过头,乖巧地看着典婵手里动作。
身处皇宫里,不缺东西,典婵从没展示过她的手艺,沈渊一来感慨到母亲的技法娴熟,做工轻巧,二来有些羡慕那还未出生的小男孩,居然可以穿到母亲亲手做的虎头鞋。
他不禁嘀咕道:“我也想要一双虎头鞋……”
沈渊一点没注意到向延正提了坛遗子春一步步地靠近,并将他的话听了去。
向延弯下腰,附唇在沈渊的耳边,说道:“想要啊?想要让她帮你做一双不就得了嘛!”
沈渊又惊又羞,猛地坐直身子。
向延来不及退离,撞得四仰八叉的在地上,同时,坛子碎裂的声音响起。
浓郁的酒香弥散在空气中,向延爬起身,泼洒的遗子春打湿了他的衣服,“你知道我一个从没洗过衣服的人要洗衣服有多糟心吗!还有这坛遗子春!这可是我从沈家求来的!”
这次出来,他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没准备换洗衣裳,他只能一面洗一面穿。
一时,他也不知道该心疼自己衣服,还是那坛遗子春,不过更主要还是心疼自己,“我卖力气,帮他们家干了半天活才换了几坛遗子春呢!”
瀛洲岛是东海五岛中离陆地最远的岛屿,没点儿神通的岛民根本去不了外界。
遗子春这种陆地才有的美酒,瀛洲岛上更是稀少,几乎没有。
可想而知,向延是废了多少力气才弄来的一坛遗子春,可却被沈渊弄洒了。
他无措地说:“那我去沈家帮你再挣几坛回来?”
向延打量了一下沈渊,“你现在这个小身板,手腕还没我一根指头壮,跟没吃过饱饭一样,还是得了吧。”
说着,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主意,“不过也别想独善其身,我在沈家卖力气的时候,你得在一旁帮我端茶倒水,随便把这身衣服也帮我洗了。”
沈渊犹豫半晌,才悻悻地答应下来:“……好吧。”
向延道:“你还犹豫!你是勉为其难才答应我的?”
沈渊喃喃地犯嘀咕:“本来就是嘛……是你先吓我……”说罢,趁着向延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立即拉上向延去沈家。
没走几步,典婵喊停他们,“等等!”
沈渊听话地转过身,等候典婵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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