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里面的血腥场面,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一口气没喘上来,白眼一翻,就要往后栽倒下去。
向延动身,扶起老金。
忍着疼痛,安之单手撑在地面站起来。
眼下情况实在不该笑,但向延还是觉得十分可笑,好歹是活了几千年的神,他将笑意憋在心里,装作正正经经地说:“除了三岁小孩,这种小场面理应不会吓到人。”
安之走向二人,顺便回头看了眼陈来文。
在刚才,他手指的皮肉俨然已经被咬开,鲜血直流,染得陈来文嘴巴如嗜血了一般,红艳艳的。
要是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是丧尸爆发咬人了。
安之苦笑,“你征战沙场,身经百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当然不会觉得这场面吓……”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怎么?”向延见他直看着自己身后,便好奇地转过头去。
只见出现两道高大的黑影,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那两位头戴斗笠,黑纱覆面,撑一把油纸伞,神秘而诡橘。
两名阴兵又回来了!
安之立即意识到不对,恐怕他们卷土重来,定要收陈来文的魂魄回鬼域。
若是以前的他,面对陈来文一家的事,他定不会参合,可自从入了这游戏中,进了沈渊的身体,他不想多管闲事,但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安之转头站在陈来文跟前,护住他。
向延放下老金的身体,一并站到安之身边。
两名阴兵从门外缓缓平移进屋内。到了老金的身边,他们像是看见了横躺在面前的阻碍,停下来,此后便一动不动了。
乌云攒动,月亮叫云朵遮了去,天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安之受伤的手指不断地往下滴血,染红了青衣衣袖。他不明白这俩阴兵的打算,但总觉得事情不对。
正觉奇怪,忽然,一道人影从老金身体里坐起,再缓缓站起。
如脚下有两转盘,两位阴兵顺滑地调转身体,向庙外一片黑暗中走去。
那道人影也跟在阴兵身后,一道离开。
安之定眼一瞧,大叫:“是老金!他叫刚才的场面给吓死了!”他正上前要去救老金,向延却一把拦住他,淡淡地说:
“阿渊,生死有命。”
安之急得跺脚,“你没有听木柿刚刚说的吗,她说十三凹所有人的命数都叫人改了!”
眼看老金越走越远,魂魄在黑暗中越来越淡漠,就快要消失了,他着急不已,一把甩开向延的手,跑出门外。
不等他追上阴兵,后脑勺银发一动,常阳剑破风而来,飞过他的头顶,眨眼功夫将两位阴兵刺得消散了。
跟着,老金的魂魄也飘回身体。
“谢谢。”安之回到屋内,对向延道一声谢。
向延推一把他的胳膊,“以你我的交情,你无须对我这么客气。”
语毕,老金从地上爬起来,闭着双眼,不住地轻轻敲打脑门,“哎呦……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被吓死了,平都的鬼吏来带我回去……然后、然后叫两个娃娃给救了……”说着,就要睁开眼睛。
“先别睁开眼睛,再等等。”安之怕他又给吓得一命呜呼。
老金奇道:“为什么啊?”
安之提前跟他说明,“陈来文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小时候在孤儿院,我有个朋友,她身患疾病,发病起来也是这样,所以我知道发病后怎么做。我怕他咬断自己舌头,呛血窒息,试图塞个东西叫他咬住,没想到自己的手指叫他咬了,流了不少血。你看到陈来文满嘴鲜血,不要害怕。”
听闻,老金睁开眼。
有安之的提前防御,他还是叫着血淋淋的、吃人似的画面吓了浑身一哆嗦。但很快便不怕了。他道:“来文遗传了他母亲,的确有一毛病在身。他小时候发病了,我还亲眼见过一次,是你说的那样,要塞个什么东西叫他咬住的。”
遮蔽月华的浓云散去,庙外又有一线光阴。
众人将陈来文重新搬回了床上。
安之就要回去休息,向延却盯着昏迷在床的陈来文,眉头紧蹙,似乎心底有事,嘴里低声自语道:“不对……有一件事的发展不对头……”
可他想不到是什么事。
第0123章 虚假 四
经历过这些事后,安之失眠了,呼吸着庙里的香火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忽觉下腹阵阵发凉,伸手摸去,只摸到一手的黏腻液体。
"哪儿来的?我也没……”
他不知道,但是得洗掉。
庙外天寒地冻,他好不容易将被子焐热乎了,又要起身下去洗手,那水冰冷刺骨,又不去不行。他烦躁地紧蹙眉头,掀开被褥,乖乖下床穿鞋,冒着冷空气摸到水池边。
“吧嗒”一声,打开灯的开关,眼前骤然大亮。
看去,那灯的开关上却印上了一道红手印。
猛地一下,安之脸色煞白,疑道:“阴兵又来了?”
阴兵虽不害人,但大半夜忽然看到两位打着伞的奇怪人影,肯定被吓一跳。
四顾而望,他并没有看到阴兵,血腥味却越来越浓。
忽地想到,他的手指叫陈来文咬破了,这血腥味、灯开关上的红手印以及摸到的那一手液体,应该是手指伤口裂开所致。
举起手指看去,果不其然,正是手上的血迹。
打开水龙头,冷水呼啦啦不停地往下流淌,冲洗去安之手上的鲜血。少顷,白皙的纤细手指又显露了出来。关上水龙头,抬眼看了一眼镜子,他的身体猛地僵住,脸色唰地白下去,煞白中泛出铁青色,精致的薄唇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乌。
他怔怔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小腹处插入了一把苍白修长的长刀。那剑正是汪徊鹤脊骨所化的脊骨刀。
鲜血淅淅沥沥地顺着刀往下流去,脚下一大滩血泊。从小腹开始,红色析出,一息间晕染了整件青袍。
见状,他的身体不住颤抖,双脚一软就往地上跌坐而去。
“阿渊!”突然,向延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他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向延站在身旁,手中拿着一块叠成豆腐状的白色毛巾。他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救……救命!……”说着,眼泪就不自觉地从双眼眼角流了出来,“我叫脊骨刀刺中了……有人要杀我……我、我怕死,不想死……”
“你只是发烧做了场噩梦而已。”向延将白色块状毛巾搭在安之的额头上。
那梦太真实,太恐怖,安之不相信,“真的?”
向延道:“真的。”
听闻,安之擦了擦眼泪,渐渐松开了向延。
向延哀叹一声,“都怪我。我已经成神,人间疾病已远我而去;夏暑冬寒,我可御气成茧抵挡,不觉不适。我竟以为你也……”
“不是你的错。我这么大的人了,冷还不知道说,又带着陈来文走了一路,出了汗叫寒风吹,白白叫冻得发烧感冒了。我还烧糊涂了,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让一场噩梦吓得哭鼻子。你可不要笑话我呀,也不要和别人说。”安之将胳膊压在眼皮上,闭目说道,“你已是六千年的神了,久而久之忘了未飞升成神前我们也是与凡人一般的体质,这很正常的,不必自责。”
话音刚落,老金拿着一热水壶,一水杯来到房中。他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打开水壶盖子,倒了半杯滚烫的热水,再递给向延。
向延接过水杯,正弯腰要扶安之起身喝水,他却撑着胳膊坐起来了,“来,给我吧,我自己来。”说着,伸手去接杯子。
向延乖乖地将杯子给了他。
趁着安之正在给热水吹冷气降温,老金说道:“十三凹只有一个大夫,医术不精,平常感冒发烧挂挂吊水打打针倒是可以的。你们要去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
安之小嘬一口热水,喉骨滚动一回,像吞了刀片似的,疼痛剧烈。看来不安排一剂盐水缓解病情是不行了。
“那麻烦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砂轮机磨过。
昨日雪片纷纷,今日雪已停,但没有出太阳,积雪基本没化。
下雪不冷化雪冷,等安之披上一件厚厚的豆青色狐裘,三人便出发了。
兜帽戴起,身心都缓和了起来,向延扶着安之上路,走着走着,安之想起一件事,问道:“陈来文还没醒吗?”
老金道:“没有。估计等我们看完大夫回来,他也不一定有得醒。”
安之奇道:“不应该呀。回想孤儿院里那位朋友,只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老金为难道:“我不是大夫,不知道啊。”
说的也是。
“我终于知道昨天觉得不对劲的事是什么了。”向延出声问道:“阿渊,你什么时候在孤儿院待过?”
“……”安之没说话。
安之的确在孤儿院待过,可沈渊没有。他OOC,说漏嘴了。
回想上次OOC,直接触发了言师支线,这次OOC不知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剧情在后面等着他。
【警告警告!】
早知如此,安之一脸淡定地等待着系统降罚。
【警~告~】系统声音忽然卡顿。待恢复,它却改口了,亲切地说:【亲,祝您游戏愉快喔~】
“?!”安之诧异。
【《以杀止杀》是一款高自由度国风赛博朋克游戏,只要您不破坏设定好的游戏规则,您爱怎么玩怎么玩,不会触发OOC警告。】
安之奇道:“那忘川水那次就破坏游戏规则了?”
【忘川水本是游戏中设定好的道具,饮用之人会忘记一切,您却破坏了这一道具设定,将本该忘记的前世说了出来,所以才触发了言师支线。】
安之又问:“那辞叶镇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叫安之,必须叫沈渊?你说这是高自由度游戏,是自由到我连取名字都不能自由?”
【游戏还未发布,您只是帮助调试沈渊这一反派角色,并非正式玩游戏。】
安之“哦”了一声,继续被向延搀扶着,跟随老金去看大夫。
……
遭罪。
遭老罪了。
那陈大夫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拿着盐水的针头扎了安之左手手背不下三次,直到左手满是针孔,再不能扎了,换到右手,才将针头扎进去。
打完吊瓶,回庙上去的路上,安之看着肿起老高、像馒头一样的双手手背,欲哭无泪。
“其实……”向延支支吾吾地说:“其实我们都在蓬莱岛学习过,我……我多少会点医术。”
安之白眼一翻,“那你不早说!”说着,将肿胀的手举到向延眼前,“你看看我的手,都肿成猪蹄了。”
向延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六千年了,我自成神就没生过病,所以楚云教得那点医术都忘得大差不差了……饭可以乱吃,病不能乱看,我不敢乱给你诊看呐……”
情有可原。安之没再说什么了。
路途遥远,回想到那位陈大夫的神态。
那双扎针的手抖如筛糠,医生的手能这么不稳?
陈大夫还神秘兮兮地带着铜钱面罩。
诊室中散发出阵阵尸臭,屋顶牵出道道红线,每根红线上都系有一只黄铜铃铛与一枚铜钱。
越想越不对劲,安之问道:“向延,陈大夫是不是搞什么邪术啊?那铜钱面罩,红线,我看着不舒服。”
向延摇头,“不知道。没见过那种术数。不清楚是邪术还是什么的。”
安之笑道:“你不是已经是活了六千年的神嘛,这能不清楚?”
向延脸颊一红,气道:“我本就不清楚嘛!”
回去无名小庙的路上,他们又路过那口矿井。
送目往井下看去,黑漆麻乌,深不见底。
安之不禁问到老金:“这是什么时候打通的矿井?金矿还是银矿?”
“铜矿。”老金道:“这矿也就是四、五年前一个叫曹元放的人来我们十三凹承包开采的。”
“曹元放!”出了辞叶镇,安之已经是第二次听见曹元放的名字了,难免激动了些。
老金奇道:“你认识曹云放?”
安之道:“一个矮胖子。”
“对对对。”老金叠声道,“他身边还跟了个白白净净的瘦子。那人长得斯斯文文,一表人才。”
“那位瘦子一定是付游。”再看一眼矿井,安之犯嘀咕:“……这两人属地鼠啊,怎么哪哪都有他们的‘地洞’?……”
说着,余光中看到一栋阴森森的荒宅。
阵阵阴煞黑气从屋顶弥漫而出,直冲云霄。
老金见安之一直凝视着那栋荒宅,便解释道:“那是陈春的家。前不久,陈春带着他们一家老小出门玩耍,出了车祸,一家老小全没了,被车子压得粉碎,都成一滩肉泥了。”
光听老家描述,安之脑海里就已经想到那惨状,他眉头紧锁,立刻移开固定在荒宅的视线。
惊魂未定,忽然起一阵狂风,竹叶发出飒飒的声音。
“啊啊啊!!!——”女人的尖叫声穿过竹林,随风传来。
安之吓得哆嗦一下,才道:“陈灵!”经过昨天一晚,他已经将陈灵的声音记在脑海中了。刚听见声音的一秒,第一时间辨别出了是谁。
向延不用安之提醒,立即招出常阳剑,握住剑柄,瞬间消失,“砰”地一下出现在庙中。
“哎呀!”见状,老金吓了一跳,“他他他……他怎么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安之解释道:“这叫御剑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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