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你是那天在烂尾楼的人。”
他很清楚面前的人不是转轮王,而是那个神秘人。
不过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推测可能出了偏差,神秘人不是转轮王的信徒,也不是下属,反而像是转轮王的上司。
“你还记得我。”男人惊喜地向前一步,在看到景深也后退了一步之后,他便停下来,笑说:“我等你等了太久了景深,终于等到现在了。”
“你不是孟猛,你到底是谁?”
男人低笑,说:“我没骗你,我确实是孟猛,但不完全是。你可以叫我的本名——厄渡。”
景深冷漠道:“没听过。”
厄渡笑出声,“你真的比我想象中的可爱太多了,景深。”
景深由衷地感觉恶心,忍不住抖了一下。
“冷了吧?你现在肉体凡胎,别逞强。”厄渡看向景深刚才坐着的位置,道:“那是我给你带的衣服,冷就穿上。”
景深看过去,发现自己刚才躺着的地方确实铺着一件黑色长衫,似乎是垫在他身下的。
这个厄渡显然对他有点什么想法,但似乎又很克制,还挺好说话的。
换言之,似乎很好摆布。
“你说完了吗?”景深尽量温和道:“我想回家了。”
先离开这里再说,没有其他人在场,万一惹怒了面前的人,景深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厄渡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反应过来后他欣喜道:“我可以送你回去,但你再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景深镇定道:“你还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厄渡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转头看向崖底,又看向远方,“我布了这么一大盘棋,却被程居延毁了好几步,但不重要,该得的我还是得到了。”
景深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是那些失踪的魂魄?”
“你猜到了?”厄渡惊讶一瞬,又道:“也对,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你这个人啊,除了心太软,就没什么缺点了。”
“不过要不是你心软,我也没机会活下来。”厄渡看向景深,眉眼间尽是深情,“景深,来我身边吧。我会让你做我的王,做整个酆都的王。我们一起做阴阳两界的共主,统一六道轮回的众生!”
他越说越激动,景深眉心紧蹙。
这是什么中二发言?
不过,他的梦想居然是一统人间和冥府?这野心也太大了吧?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我吗?”景深问道。
厄渡摇头:“不是我不想说,是不能说。”他指了指头顶,道,“天机难破,即便是我也没办法打破你身上的封印,自然也没办法告诉你曾经的一切。”
“曾经?”景深不解道,“你说我心软,让你活下来又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现在或许只是个普通人,但你曾经不是。”厄渡顿了下,笑道:“言尽于此,更多的,我真的没办法告诉你,只能等你自己回想起来,我会陪着你,等到你想起来一切。”
景深忽然想到程居延说的话,他说自己想起了一些东西,但想起了什么却没说,莫非,程居延被封印的不只是力量,也包括记忆?
那程居延的记忆,会不会也有和景深相关的东西?
景深心跳忽然快了些,后腰处的骨佩也隐隐发烫起来。
“你在想什么?”厄渡忽然开口,神色有些冷漠道,“把他送你的东西扔了吧,我会给你更好的。”
“他”指的是程居延?
景深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细细的红绳带给他极大的安全感。
“程居延。”景深小声说了一句。
厄渡脸色骤然一变,阴风大作,凄厉的鬼叫声从崖底深处传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景深。”厄渡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他配不上你,根本保护不了你!”
景深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忽然发现自己完全被困在原地,难以行动。
“你——”
厄渡身形一动,下一秒就出现在景深面前,对方冰凉的手掌捏住景深的后颈,迫使他仰起头来。
厄渡垂眼看着他,瞳孔猩红,嗓音很轻地说:“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忘了他。”
景深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骤然被拽住,硬生生地向外扯,剧烈的痛楚让他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乖,忘了他。”厄渡似乎有些癫狂,英俊的面孔也越发狰狞可怖,诡异的阴气在他身周炸开。
骤然一道金光闪过,厄渡后退好几步才站稳。
景深脱力地跪倒在地,浑身发颤,身后的骨佩滚烫发热,阵阵金光从他衣摆下透出光来。
“胸骨?”厄渡忽然大笑起来,“他居然用胸骨做佩!还真是煞费苦心。”
景深头痛欲裂,耳边嗡鸣,什么都听不见。
“没关系,不过一成力量,毁了就是。”厄渡自言自语道,说着,他又朝景深走过来。
“住手!”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随即两道挺拔的身影拦在景深面前,一实一虚。
景深强撑着抬眼,是程潜和秦乐湛。
估计是他在迎新晚会消失太久,这两个孩子找过来了。
“什么东西也敢绑架我老师,看我们不撕了你!”程潜怒道。
秦乐湛身形一动,和程潜一起朝厄渡冲过去。
景深头重脚轻,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颠三倒四,他隐约看到秦乐湛和程潜身上有浅浅的白光,和厄渡身上的阴气相撞发出滋滋声响,如烈火烹油。
厄渡完全没把他们两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只是闪躲,连攻击都没有,就让两个少年无处下手。
不行,他们打不过的。
景深咬牙站起来,紧紧握着手腕的红绳,又念了一遍程居延的名字,而后他解开腰间的骨佩拿在手里,绳子缠在手腕上。
黑色的骨佩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成了莹润的白色,淡淡的金色纹路在上面流动。
“就你们两个也想拦着我?”厄渡轻嗤一声。
他不会伤害景深,但对这两个小东西可不会手下留情。
诡异深沉的阴气骤然炸开,秦乐湛和程潜瞳孔一缩,忽然看到一道挺拔纤瘦的身影挡在他们身前,金光大亮,所有人都闭上眼。
巨大的力量碰撞炸开,厄渡的身影被金光吞噬,消弭无踪,而景深三人被可怖的阴气掀翻,倒飞出去,直直摔下山崖。
*
酆都城,饿鬼道。
深渊下睁开一双猩红的眼。
“主人......”虚虚的嗓音此起彼伏地在四面八方响起。
厄渡眸色阴冷。
他分出去的那一小部分神魂,居然被一枚骨佩打散。
看来,程居延在那骨佩里存留的力量不止一成,也难怪他这么多年还不能完全恢复记忆和力量。
生挖胸骨制佩,又在里面保存那么多的力量,为的只是保护景深安全长大。
还真是够痴心的。
厄渡心中掀起巨大的妒意和恨,就算程居延付出了那些又怎么样,只要他杀了对方,景深就只能是他的王!
“主人。”数不清的嗓音叠加在一起,小心翼翼汇报道:“饿鬼道的封印加固了。”
“祂回来了......”
“祂恢复了记忆,也恢复了很多力量——”
“不对,走了,祂走了——”
漆黑浓重的阴气逐渐凝固,缓慢地形成一道高大的身影。
厄渡猩红的双眼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饿鬼道。
程居延恢复记忆了,还加固了饿鬼道的封印,但那又如何,如今的他也恢复了大半的力量,冲破封印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程居延现在已经离开了酆都,想必是去找景深了,那凭着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枣,根本撑不住多长时间。
“通知鬼母和转轮王。”厄渡淡声道:“缠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回到酆都。”
“是——”
*
悬崖下,阴风呼啸,无数虚幻的鬼影尖笑大叫。
景深一条腿和一双胳膊已经完全麻木,胸口的肋骨似乎也断了几根,呼吸都有些疼,唇鼻处都溢出血腥气。
他仰躺在一颗巨树的树干上,下方七八十米远的地方是一处延伸出来的山石平台。
他侧头向下看去,秦乐湛身形虚缈,旁边的程潜呼吸微弱昏迷不醒,无数虚影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啃咬他们的魂体。
景深咬紧牙关,握着手里的骨佩,费力地把折断的手臂向下垂下去,随后手指一松,骨佩直直掉落,正巧掉落在程潜和秦乐湛身边,围在他们周围的鬼影尖叫一声,全部退开,走的慢的直接被烧成灰烬。
景深一点力气都没了,那些鬼影见他没了骨佩保护,便想冲上来啃食他,但又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镇开。
是、是红绳?
景深没力气去看,也就没发现手腕上的红绳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程居延......”景深嗓音轻的瞬间被风吹散。
你怎么还不来啊?
景深闭上眼,意识有些混沌,可忽然间,山间肆虐的阴风静止下来,鬼哭狼嚎声也似乎被按下暂停键。
他虚弱地睁开眼,借着明亮的月色,看到那些鬼影迅速聚集在一起,匍匐在半空,居然凝成了一股长长的阶梯,从崖顶一路铺下来。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阶梯上,向下走了两步,而后一跃而下,顷刻间来到景深身侧。
景深微微偏头,对上了程居延通红的眼眶。
程居延一言不发,小心地伸出手,轻轻抱住景深,缓慢地把他拥进怀里,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疼他。
“对不起。”程居延嗓音有些颤,哑声道:“我来晚了。”
景深闭上眼,疲惫地靠在他胸口,安心地昏了过去。
乌牧春紧随而来,红着眼把秦乐湛的魂魄收进一个小小的荷包内,而后抱起程潜,跟在程居延身后,一步一步踏上这孤魂野鬼凝成的阶梯。
第41章
景深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他身上散了架一样的疼,但好在双手的手指和脚踝都能动一动了,看来断骨已经都接好了,只是他也被包的像个木乃伊,除了双手和右腿,就连胸口都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
病房里很安静,他转头朝身侧看去,瞬间就和程居延对上了视线。
两人同时沉默,谁都没开口。
程居延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景深,半晌,他才像是终于回过神,微微倾身凑近景深,轻声道:“断了几根骨头,都接好了,你别急着动。”
“嗯。”景深嗓音有些哑,小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都处理好了,放心吧。”
景深轻轻点了点头,“那俩孩子呢?”
“都在家。程潜的情况比你好一些,早上就醒了,中午还吃了很多饭。秦乐湛还没好全,但非要从育灵袋里出来玩,乌牧春就在家里盯着他们俩。”
景深失笑。
他发现程居延的话好像变多了,如果是之前,对方肯定不会说这么详细,顶多说句“都没事”。
程居延唇角微扬,温声道:“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不想吃东西。”景深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说话的样子又软又任性,跟撒娇似的。
“身上不舒服吗?”程居延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顺着两人相贴的地方涌进景深体内,缓慢流动着,带来奇异的酥麻感。
景深觉得这感觉有些古怪,有点像程居延吸食他阳气时候的感觉,又不完全像。
前者是他体内的东西被人轻轻吸走,但现在,就是属于程居延的气息钻进他身体里,还在他体内慢慢游动,抚平伤口处的不适,让他有种似乎被程居延从里到外光顾了一遍的感觉。
“你、你这是干什么?”景深想抽回手,但没什么力气。
程居延垂下眼,说:“这样应该能让你舒服一点。”
他语气自然随意,但景深却骤然发现对方耳根似乎隐隐泛起红晕,搞得本来似乎正常的一件事都变得有些微妙。
景深收回视线,小声道:“没事,我不疼。”
程居延这才收回手,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的遗憾。
“?”景深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他没敢深想,转开话题道:“我想坐起来。”
程居延便站起身,轻松把他抱起来,给他调整好姿势。
这不是景深第一次被程居延抱,但却是唯一一次清醒的时候。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气息笼罩过来,他本能地僵了下,哪哪都不自在。
让他坐好之后,程居延就从另一张桌子上拿过一个保温盒,“还是吃一点吧,就是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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