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韶澜艰难的抬眼,看着面前的这张熟悉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阿黎……
他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一个声音也发不出。
最终晕倒在他怀里,两人之间隔着厚重冰冷的铠甲,可寒钰黎抱着他,他却异样的平静。
寒钰黎双臂渐渐收紧,他的内心很复杂,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晏韶澜。
之前那个小奶团变成如今这样他怎会不心疼。
之前那个侵犯了他的男人现在就倒在他怀里,他怎么会不恨?
可这是自己照顾了两年的燕儿啊。
他用手轻轻擦去晏韶澜脸上的血,用自己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闭上眼温声哄道:“燕儿乖,没事了。”
*
我这是,死了吗……
晏韶澜从一片混沌之中坐起,环顾四周,视野内都是朦胧的,什么都没有,连意识几乎都是朦胧的。
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欸?
为何身上没有伤口,而且衣服也变了?
哦,对啊,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这里应该已经是阴曹地府了吧。
想到这他屈起自己的双腿,用双臂环抱住,脸深深埋进臂弯。
最后那一幕是幻觉吧,阿黎他应该恨死我了才对。
“乖,没事了。”
这句话在他意识里久久回荡,是他日也思,夜也想的声音。
明明错误还没来得及弥补。
城是不是破了,是我没有捍卫好槐南,是我没有保护好皖城的百姓,也是我没有护住他啊。
母妃。
哥哥。
辞儿。
还有阿黎啊……
第九十章 神海拾旧忆
“呵呵呵,到头来,为何我一切都没有护住!”晏韶澜苦笑,心中的苦涩感同酸涩一同涌上心头。
雾渐渐消散,阳光照在晏韶澜紧抱的身上,混沌的场景褪去,脚下变成了柔软的青草地,四周是阳光明媚的世外桃源,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孩童的嬉戏声将他唤醒。
晏韶澜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由得愣住了。
是小时候的自己,坐在他旁边的是小时候的寒钰黎。
他不敢相信周围的一切,从地上爬起,匆忙赶上前查看。
可在距离寒钰黎两三步的时候停下了,他不敢再往前走了,生怕下一秒周围的一切都会破碎,他就在此驻足,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黎明。
这是焱国的一座山上,因景色优美所以寒钰黎带自己出了宫,晏韶澜记得,那天是七夕。
年仅十岁的寒钰黎靠坐在树下,一条腿屈起,同侧的手腕轻轻搭在膝盖上,轻飘的白衣十分干净,在晏韶澜眼中,此时的寒钰黎就是神圣的、庄洁的不容一丝污秽玷污。
在印象之中,钰黎除了习武之时,晏韶澜就没见过他用发冠将青丝完全束起的样子,通常都是半坡着,飘逸又温柔,有时还会带着庄重的威严。
可不管是何时、何地、何样的阿黎都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但日后还有希望再看到他吗……
起风了,夏日温热的风到了山上却有些许凉意,将两人的衣摆吹起,寒钰黎的长发随着夏风飘舞。
晏韶澜现在身上穿着的不再是沙场之上的金甲,而是他过去常爱的靛蓝色束袖长衣,自打造反之后就再没有穿过了。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乐观潇洒的小少年,可是命运啊,为何你总爱捉弄人啊。
那个单纯善良的小燕子死了,同晏渊一样死在了那场叛乱的宫殿之中。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狼狈披散着的乌发在这里像被精心梳理过一般束起清爽的马尾,身上的血迹也没了,同少年时期一样的穿着打扮。
可他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乐观开朗的晏韶澜了。
他无论如何也融入不了眼前着安逸祥和的温馨场景。
但晏韶澜实在太想寒钰黎了,周围的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他抬脚走上前去,在钰黎身边蹲下单膝点地,一只手颤抖着缓缓抬起,想抚摸钰黎的脸庞。
寒钰黎从小到大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的好看,现在半身处于树荫之下,枝条交映着,影子映在他脸上,斑斑点点的太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与影子陪衬,他闭着眼,在树荫下沐浴清风,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享受着当下的美好。
看到这里晏韶澜心生念头:他的五官真好看,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一样,眼睛最好看,明明是个男娃娃却如此清秀,睫毛像个小刷子,又黑又密。
这颗泪痣也好看,是他在两个月前亲过无数次的地方,但每次寒钰黎都是痛苦的,即便他面目上没有表露出来,可是晏韶澜心里明白,那时的寒钰黎恨他入骨……
他的嘴唇很薄,很软,也很甜,可是晏韶澜再也没有看过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他,因为自己。
晏韶澜你就是个罪人,你毁了钰黎,你毁了你最爱的人。
晏韶澜心里很疼,他回想起自己之前是怎样折辱钰黎的,心里后悔,心脏像被荆棘紧紧缠住一般,痛极了。
可天下却是没有后悔药的,开弓没有回头箭。
恨就恨,自己犯下的罪孽,今生无法偿还……
他缓缓伸出颤抖的手,可手指在触碰到钰黎的一瞬间就穿透了寒钰黎的身体。
晏韶澜诧异,又抓了抓,可毫不例外,什么都抓不到。
他收回了手,鼻子一酸,闭上眼,轻轻摇头。
“罢了,罢了……能见他最后一面,也好。”
晏韶澜睁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如果可以他现在真的想把面前这个年幼的寒钰黎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对他说“对不起。”
我们晏韶澜低头了,此生唯一的一次低头,是为寒钰黎,是为那个被他亲手毁掉傲骨的爱人寒钰黎,可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能取得他的原谅……
“阿黎!”
一个熟悉声音将他唤醒,是自己小时候的声音,晏韶澜向声源望去,看见小小的自己从远处跑来,晏韶澜的目光随之游走,孩童时期的幼体在钰黎身边停下,他睁开了眼。
看向自己小时候的目光是布满星河的,而不是像现在一般,明亮的黑眸变成一潭死水,或是无论如何也捂不化的寒冰。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连看到寒钰黎的一个笑容都是奢求。
燕儿扑到了阿黎怀里,寒钰黎接住了他,那时候的自己则抱着他撒娇,而钰黎也愿意包容自己的一切
“阿黎黎,你看我编的手链好不好。”他举起手里用红线和野花变成的手链在寒钰黎面前晃了晃,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
寒钰黎看着面前这个小娃娃用奶萌的声音对自己说着叠词,心被他萌化了。
看着他编的手链,眼前一亮,红线编织的巧妙,搭配上小野花清新艳丽的点缀可以说是相当精致。
寒钰黎伸出手揉了揉奶团子的头,发自内心的夸赞:“好看。”
是笑着的,阿黎是灿烂的笑的。
小奶团子得到了夸奖非常高兴:“那我可以给你戴上嘛。”
寒钰黎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非常想得到自己肯定的回答。
笑了笑伸出手,同意了。
奶团子高兴的给钰黎戴上手链,认真的不行,像是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了一样。
“今天是七夕,阿黎你收了我的红线咱们就结了缘了,分不开也切不断啦。”奶团子双手握住寒钰黎的手将贴到自己脸上,这个画面真的太温馨了,是晏韶澜期盼多年的和谐。
寒钰黎用另一只手托住腮,侧头看着他,抿了抿嘴:“可是我是男孩子诶。”
“没关系的,我喜欢阿黎,这就够了。”
看着自己之前的回答,晏韶澜一滴眼里从眼眶滑落,这是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是自己被封印的记忆。
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是七夕啊……
*
身边的一切渐渐消逝,晏韶澜慌了“阿黎,阿黎!”
可伸出手的一瞬间还是抓空了,面前的场景换了,是困扰自己多年的噩梦——在大殿手刃晏渊之时。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死了吗,为何是这样,就像……在梦里一般。
眼前的场景正好是当年面对晏渊一箭穿心的那一刻,眼前的自己置身于一片尸骸之中,手里是带血的长剑,那些尸骸则是晏渊的禁军,不过已经被自己尽数斩杀。
而面前这个人正是自己的父亲——那个昏君晏渊。
每每想到这个人自己都狠的牙痒痒,何况这么清晰的面庞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
眼中的泪水褪去,是绝对的愤怒,假如他现在手里有一把刀,他会马上冲上前去将晏渊碎尸万段。
面前的自己刚与禁军发生了一场恶战,撑着剑踉跄站起身,靛蓝色的衣服上满是鲜血,有他的,也有禁军的。
殿外已经被自己的亲兵全部拿下,殿内只差晏渊了,抬剑一步一步走向晏渊,犀利的眼刀射向晏渊,如果眼刀子能杀死人,那么晏渊现在已经成马蜂窝了。
晏渊看着这个杀神一步步走向自己,心里有些恐慌,如果在以前自己也是有些功夫可以对抗自己这个逆子,可现在自己已病入膏肓,无法与他对抗。
眼见晏韶澜里自己越来越近,自己已无路可退,跌坐在龙椅上。
看着这个疯子想要弑君,弑父,气急攻心,又因病体吐出一大口鲜血。
颤颤巍巍的开口:“你这个逆子!”
晏韶澜登上台阶走到晏渊面前,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笑道:“呵,逆子?你这个畜生配做我的父亲吗!?”
“你宠妾灭妻,暴虐苍生,食子入药,枉为人也!你配做我父亲,配做这天下的王吗!?”晏韶澜逼问着晏渊,渐渐红了眼眶。
“你居然还敢提那个贱人!你……”晏渊怒目圆瞪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晏韶澜的刀止住了话语。
晏韶澜咬牙切齿道:“你不配提我母亲,更不配如此侮辱她!”手起刀落,将晏渊的左胳膊直接砍了下来。
断臂从龙椅上滚落,鲜血奔涌而出,晏渊痛苦惨叫,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
躬着身子,惊恐的扬起头看着他,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想要了自己的命。
但晏韶澜脸上还是如此的冰冷,没有丝毫的动摇,只觉得手上的剑染上了他的血,脏了。
“哈哈哈哈!”晏渊像疯了一样,笑个不停,粘稠的鲜血渐渐从他嘴里流出滴落到地上,脏了地板。
“你这个孽种是杀不死朕的。”
晏渊突然抬起头“你永远也杀不死朕!真是死不了的,哈哈哈哈。”
晏渊笑的天翻地覆,晏韶澜则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夜长梦多,赶紧了结为好。
“那就试试。”
红光一闪,沾满鲜血的剑插进了晏渊的胸腔,刺穿了心脏。
“呃……”
晏渊直直的倒了下去。
死了吗?死了。
可晏韶澜看着眼前的情形眉头蹙起,凚安说过晏渊吃过不死药,明明凚安他自己被斩首都没有死,可为何晏渊死的这么容易?
晏渊常年习武,却在半个月内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杀不死他……
过去太多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如今来看,当年的事肯定不光表面那么简单。
第九十一章 寒钰黎心疼了
军帐中。
寒钰黎得到了鹤霄的传讯:东城敌军尽数退兵,安之。
看到此话,寒钰黎心上的大石头才彻底落地。
“安之”二字是他同鹤霄定下的暗语,意思是:全军平安。
“安也”指:人员有伤亡,但未达绝路,还算平安。
而“安”则指:身处险境,暂时安全。
无论身处之地是危是安,是福是祸,都以“安”相说,所谓“报喜不报忧”。
在晏慕辞来找寒钰黎的翌日,他就前往山角集合了岷月军全体人员。
当时岷月军旧部被朝堂释放就被发配到了此地,及于田间躬耕。
祁国热血壮儿郎壮心犹在,本就为百姓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如今败局又何妨,皖城是我们的家,是父老乡亲世世代代生存的家园,只要军魂焉在,吾军当誓死捍卫家国!
因为要支援双方,所以东城由鹤霄带领禁军前往支援,北城较为棘手,故由寒钰黎领兵。
“七星阵”本就要求七星完全默契配合此阵法才得以发挥它的威力,这点,岷月军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为了不确定变量,所以寒钟毓也加入其中,她和岷月军旧部也算是熟识,配合起来也是默契十足。
敌军已被寒钟毓带领岷月军尽数驱退,营地由岷月军轮流驻守,狼烟散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营帐内,寒钰黎将身上厚重的战甲脱掉,只留身上的紫色战服。
寒钰黎淡淡望向一旁躺在床上的晏韶澜,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血也已经止住了,只是还在昏迷。
寒钰黎起身,走到独孤沐杨身边施长揖深深道谢:“此战多谢仙尊出手相助,生死之恩,锦抒没齿难忘。”
独孤沐杨本是寒钰黎的师兄,同他一同在夜谭宗随上任宗主,也就是他们的师尊,学悟修习,但不幸,十年前峰凌大陆上发生了一起大难。
天地灵气动荡,魔气濒临人界,宗主拼死守护,大难才未祸害人间。
风波虽平,但宗主却无处寻踪。如今不知其是死是活。
故由手下大弟子独孤沐杨,继任夜谭宗宗主一位。
独孤沐杨自身修为高强,短短两年,夜谭宗就恢复了往日的运行,而独孤沐杨的名声也已威震四海。
日升月异,转眼已过数十载,只是上任宗主还是有无音讯。
独孤沐杨看着如今两人生疏的样子,内心有些空荡,亦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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