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木椅上,望着自己曾经师弟,心生无奈,短短不过十余载,两人就从无话不谈的夜谭宗学子变成了如今这番疏远。
明明如今两人近在眼前,却像远在天边。
独孤沐杨很是在乎自己这个小师弟,看着如今这番情形,心中不禁有些空落落的。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疏?像从前那样以学子之兄弟相称便好。
他微笑道,随后站起身扶起钰黎。
寒钰黎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与独孤沐杨对视。
他怔在原地,心里沉思着。
同过去一样吗?
他有些犹豫,缓缓低下头,心中亦有些空落落的。
因为那时候,宗主也还在啊。
独孤沐杨看他这样,知道他这是想起宗主了。
于是率先将这低沉的气氛打破,轻轻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转移了话题:“原本两国战火之事我是不应当插手的,若不是蛊人军的缘故,想必你我还是天各一方。”
没错,不论是天方阁还是夜谭宗,都是处与凌峰大陆各国的中立,同时分别镇守于大陆上的两处灵脉。
灵脉在,大陆稳,苍生安。
灵脉紊,凌峰乱,众生危。
防止人界混乱,历代规则,修真界各门派掌门人不得插手与国家战火之事。
只是由于这次事件实在特殊,这批蛊人军远不及表面那么简单。
“不过也是怪哉,如今的蛊人,与当年安衾袇练造的极为相似。”
独孤沐杨转过身,轻走几步,然后转身继续道:“但却不如先前那么难搞。”
嗯?师兄这是何意。
先前的?难道这一次不是蛊人军初降人世?
寒钰黎心生疑惑,刚想细寻此事,但独孤沐杨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
独孤沐杨有些轻飘而又沉着冷静的声音响起“算了,不说这个了。”
他转过身来面向寒钰黎,抬起下巴指了指右边那床上的人——晏韶澜。
“我刚才给那小子医治时,发现他的神海有些受损,有些记忆一直处于沉睡之中,同时又好像有种特殊的力,一直在压力他的灵力进行自我修复,导致他的部分记忆无法苏醒,这件事你可知晓?”
独孤沐杨一身孔雀绿轻纱外搭长衫,绿翡翠金丝发冠束之青丝,黑中透着深绿的头发长及腰间,站定于此,庄严又神圣而不可触碰。
听着独孤沐杨将晏韶澜随意的称为“那小子”寒钰黎不禁有些想笑。
不过以年龄相比,晏韶澜在师兄那确实还是个小屁孩,修真者历经修行,一般年龄都在三百岁之间,名列仙位者,飞升后则与天地同寿。
如今师兄也有一百三十余岁,晏韶澜今年二十六,自己也才二十八,在师兄眼里都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孩。
不过神海受损,听到这,寒钰黎终究是没笑出来。
他心中疑惑,晏韶澜的神海为何会受损?他的修为在修真界数一数二,何人能伤及他。
寒钰黎回想起晏韶澜先前的举动,觉出了不对劲。
独孤沐杨在一旁继续道:“而那股力……”他回忆了回忆,想起了什么“和十年前动乱中的魔气极为相似。”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
而一旁寒钰黎也蹙起眉头,真是奇怪了 明明当年宗主以命死守,动乱没有丝毫波及人间,可为何在晏韶澜身上会出现那股力量。
寒钰黎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晏韶澜的方向,他就那么安静的躺着,除了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外,没有丝毫异常。
“他何时会醒。”
寒钰黎也不知怎的,就道出这一句来,明明还没来得及思考,话就先问出了口。
他在问独孤沐杨,晏韶澜伤势惨重,方才自己将他弄回营帐是师兄帮忙医治的晏韶澜。
独孤沐杨一直注意着钰黎的目光,精灵的眼神在里面看出了点猫腻,寒钰黎一叫他才回神,结合从寒钰黎身上发现的床上那小子气息,虽然只有微弱的一点,但足以让他看透一切。
他挑眉,在回答钰黎之前先问了一句:“锦抒……喜欢这小子?”
独孤沐杨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期待着他的答案。
喜……喜欢!?
被这一问,寒钰黎有些莫名的心虚,目光闪躲,连忙否认:“没,没有,只是少相识罢了。”
之前的确是喜欢的,可是晏韶澜亲手把那份喜欢作没了。
少相识?独孤沐杨可不信,看着锦抒脸红的样子。
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但锦抒说不愿说就算了。
独孤沐杨抿抿嘴,心里有些小嫉妒,那人哪有那么好啊,修行不如自己,阅历不如自己,脾气也不比自己的好,也就长得还凑合,可好像也没自己好看,怎么锦抒就看上他了?
唉……随便吧。
可惜了,自家白菜就这么被拱了。
独孤沐杨闭了闭眼,转身往床边走了几步,恢复了往日平静淡泊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道:“他不愿醒来,梦里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独孤沐杨的声音很磁性,亦十分好听,可以说是摄人心魂,但此时说出来的话更加深奥。
梦里,真的有那么美好吗?
是何物能值得他自缚?
寒钰黎随师兄一同来到床边,两人并肩站着。
晏韶澜就在两人目光下安详的躺着,要不是还有气息,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这令寒钰黎又头疼又无奈,他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他心里着急啊。
但这他又不禁在心里骂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
真是醉了,每次都败给了他。
孽缘啊……
恍然间,晏韶澜的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两人惊喜,独孤沐杨知道这小子这是要醒了,撤回半步。
温柔的轻声道,“他应该快醒了,我先出去了,你好好陪着他罢。”
说完便走出了营帐。
寒钰黎独留再原地,沉默着。
谈话之时,师兄他一直以“我”自称,一是想在这不可跨越的身份阶级地位之中拉进我和他的之间的距离。
二是……在安慰我。
想安慰我,即便现在师尊下落不明,生活坎坷,我在他心里也还那个在夜谭宗求学时,那个心思纯洁的寒锦抒,他也依然是那个会关心照顾我的师兄。
十年时间很短,却足以改变一个人。
可是师兄,我们都回不去了……
“阿黎,阿黎……”
晏韶澜在梦中无意识的叫着他对寒钰黎的爱称,可声音却越来越像卑微的挽留。
好像梦中那人愈行愈远,自己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只能在那人身后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试图让他听到后能够回头再看自己一眼。
寒钰黎听着床上的人虚弱的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心头一紧。
他指尖渐渐冰凉,随即颤抖渐渐染上情绪的悲痛开始麻木。
他心里如刀割一样。
又恨又心疼。
第九十三章 一起回京
寒钰黎在晏韶澜床边轻轻坐下,侧着身子面向他,注视着他。
晏韶澜,我究竟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你。
你又想让我如何面对你。
你在濒死的梦中都会念叨着我的名字,还叫的如此亲切,是想自欺欺人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何必当初一遍遍的折辱我?
可是你啊,我这一辈子也就栽在你这个人身上了,明明小时候是那么可爱,那么单纯,那么无邪,那么天真,为何会成为如今这样。
寒钰黎看着眼前这张脸,现下晏韶澜面容缓和,和十九年前倒也能看出些相似来了,眉心出和眼睛最像,这张嘴也一样,可也是给他带来痛苦的最直接的凶手。
一次又一次在行云雨之时事,啃咬着自己的肌肤,每一次都带有着偏执的占有欲,力度过重甚至咬出了血,可在心灵上的疼痛比肉体上的还要强烈百倍。
之前晏韶澜成天板着一张脸,就没见过他如此放松的样子,夜间……咳咳,也总是因他太过胡闹令自己早早就昏厥了过去,翌日醒来床边早已冰凉。
自己根本没法去过多了解他。
晏韶澜,你这些年到底经历过何事才使得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庆王嗜血,可外界也知道他是一人明官。
疯魇,嗜血,狠毒……即便心被伤的千疮百孔但却始终善待着子民,这一切都是发生了何事……
昏迷中的晏韶澜蹙着眉头,好像梦里很痛苦的样子,这样柔弱的战损晏韶澜成功激起了寒钰黎的保护欲。
寒钰黎很想伸出手去抚摸晏韶澜的脸颊,就像十九年前一样,两人没有任何隔阂,他同样可以作为一个哥哥去安慰、关心他。
但如今呢,一起都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寒钰黎的手轻轻撑着床板,可手却像坠了千斤重的巨石,怎么也抬不起来。
脸上的神色也分不清是仇恨还是心疼。
大约过了半刻钟,晏韶澜有了要苏醒的迹象,他睫毛簌簌抖动,身体渐渐也有了些轻微的活动。
梦,该醒了。
晏韶澜睁开眼,入眼的就是平平无奇的营帐顶。
他有些诧异,我这是,没死!
所以说,刚才那是梦境!
想到这他有些欣喜,那昏迷前看到的人是不是也是真的。
想到这,他的眼睛开始转动,望床边看去,眼睛朔然睁大。
就是寒钰黎,是他的钰黎,是他的阿黎!
这不是梦,面前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是活生生的寒钰黎。
如假包换!
他的每一分容貌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动人的桃花眼,诱人的泪痣,红润的薄唇,清晰的睫毛……是那个寒钰黎,那个意气风发的寒钰黎。
他目光一直锁定在寒钰黎身上,一刻不愿离开,忍着身上的伤痛他想挣扎着坐起,但下一秒寒钰黎的手就覆上了他的胸口,示意他不要动。
晏韶澜仍在震惊中,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寒钰黎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他又为何会救我?
可当晏韶澜看到寒钰黎寒冰一般的眼睛后,他又回到了现实,这眼里的星星是被自己一步步毁掉的。
“你伤的严重,躺好。”寒钰黎面不改色,但声音依旧是不经意的温柔。
说完这句话,他就抽回了手,放回了身侧。
寒钰黎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就像在苦涩当中的一颗糖,将哭泣中的小娃娃哄好。
晏韶澜乖乖听话躺好,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但他的心激动的快要跳出来。
他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寒钰黎,可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遗憾的闭了闭眼,手艰难的从被子里出来,摸索着去找他的手,他轻轻扒住寒钰黎的指尖,想要获得许可,得到一丝安慰。
寒钰黎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反抗,依了他的心思。
晏韶澜伤势严重,他的手哆哆嗦嗦的攥住了心上人的手,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下来。
就攥住着一只手,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全感。
他的阿黎回来了。
他的阿黎来救他了。
寒钰黎没有说话,之前为了给晏韶澜疗伤,把他身上的衣服扒光了,绷带把他缠的跟个粽子一样,但是晏韶澜裸露在外的这只左胳膊伤却偏轻,上面没有缠绕绷带,只是有些青紫。
天凉了,这样会冻着,他将晏韶澜的被子拽了拽,默默给他盖住了胳膊。
晏韶澜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受宠若惊,他不敢相信如今的阿黎还愿意关心照顾自己,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人渣,自责不已。
不知道怎么回事,寒钰黎的手十分冰冷,手上的温度像被抽干了一样。
晏韶澜转动手腕,将温热的手掌覆盖上他冰凉的手,为他驱散严寒。
“手为何会这么冰啊。”
晏韶澜睁开眼心疼的看着他,语气有些淡淡的沙哑。
明明有很多别的话需要问他,但晏韶澜却偏偏把自己醒来的第一句话用来关心他。
可这个问题寒钰黎没办法回答他,因为这是他情绪悲痛所造成的生理反应,他不想把心里的痛苦全都掏出来说别人听,尤其是这个罪魁祸首。
即便不是因为他,寒钰黎也不会向别人诉苦,他觉得那样子太过矫情。
“不过是因天凉罢了,不打紧。”
此话说的十分平静,就像掉在水面上的一片羽毛,惊不起丝毫的波澜。
是啊,天凉了,他的心也凉了啊。
晏韶澜听着他的回复轻轻“嗯”了一声,拇指轻轻蹭着寒钰黎顺滑的皮肤。
他心里思考着,忏悔着。
他细心回忆着每一块儿记忆碎片。
如若将他所丢失的记忆分为十成,那在沈鸢寻得红线的那日才记起其中二成,虽然不足以改变长久以来的性情,但也足矣让晏韶澜再次爱上寒钰黎。
是爱上,不是单纯霸道的喜欢。
——
而后日隐月沉,那时的记忆才渐渐回归,但始终有些事我还想不起来。那个人行为太过高强,我无论如何也冲不破,方才的梦才让我记起。
或许是在医疗之时得到的高强灵力的原故,两股灵力相克,阴差阳错的将那人留下的封印解除。
那个人太歹毒,将我对你的爱封印,唯独留下了我对你的喜欢。
喜欢和爱不一样,喜欢是占有,是掌控,而爱,是责任。
两者的性质不该混淆。
都是我弄错了,那半个月连我的肉体都知道我爱你,可我的心却不知如此。
也幸好,我没死,我还可以弥补我所犯下的过错。
阿黎,给我一个机会。
这一次,我好好的偿还我造下的罪恶。
此次与矜国大战,槐南惨胜,一军之将庆王重伤于此,得独孤沐杨,寒钰黎两人救助才得以捡回一命。
虽然有岷月军的援助,但晏家军死伤大半,槐南也因此次战乱元气大伤。
战场之情,已飞鸽传书尽数传达回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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