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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楚生经常对他笑，无奈的、宠溺的、生气的，好像面对他时眼底总带着笑意。
笑和笑，是不一样的。
而且，他没有见过的只能通过照片窥探的十七八岁的乔楚生，那些人都见过。
有些嫉妒，有些羡慕，有些心疼，路垚猜不透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想不通，也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路垚搓脸使自己清醒些。
眼下最需要做的是转变思路，不能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更不能将整个青龙帮拉下水。
拍拍愁容满面的人的肩膀，乔楚生安抚道：“火药和炸我车的是同一种，基本可以确认是同一批人干的。枪手的上家极有可能是和青龙帮有过生意上往来的大帮，但真要是他们在针对你，也不用怕，我在呢。”
夜已深，巡捕房探长办公室里，连续看了四个小时历年卷宗的乔楚生轻轻地放下文件，缓解久坐后的不适。
路垚实在看不下去文字量大的东西，又不想乔楚生一个人工作，拿着纸笔算计接下来的事，后来困到睁不开眼睛趴下眯着了。
电话铃声突起。
乔楚生手快，拿了起来，看路垚只是动了下没有被吵醒，微蹙的眉将将舒展，听清楚电话那头的话又立马皱回去。
“好，我马上过去。”
还是醒了。
“怎么了。”初醒，嗓音些许沙哑，朦胧中见乔楚生来不及穿好外套就往外走，路垚的脸色也沉下来。
“青……有人坠崖了，我去看看。”
手臂被拉住。
“你很焦虑。”
“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你放心我一个人待着巡捕房？”
正中死穴，三秒后，乔楚生反握住路垚的手，“走吧。”
左右路垚都会知道这件事，还是安全更重要。
第34章 33
新买的蓝色轿车速度已经接近极限，在空旷的街上飞驰。
以乔楚生的态度，和含糊的话语，路垚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青龙帮内部的人出事，且不是普通成员。
面色惨白地紧紧抓着扶手，他犹豫是否要让乔楚生开慢点。却不敢，他懂乔楚生的焦急，也担心自己一开口会控制不住吐在车上。
少见的全程闭住嘴巴，路垚屏住呼吸，努力分散注意力，比如想想坠崖后的场景。
脸上的白加重了些。
细想这个时候青龙帮骨干坠崖，莫名脊背发凉，路垚咬牙感觉自己又晚了一步。
他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青龙帮终究还是因为他被卷进来了吗？
凌晨四点，原本静谧幽暗的佘山脚下，聚着十七八个人，手电光将那一小片区域照得通亮。有身穿警服的巡捕房人员，有短衣打扮的青龙帮弟兄，隐约传来吵闹声。
漂亮的急刹车甩尾，乔楚生回头看了一眼，等路垚表示没关系后急匆匆跳下车跑过去。
路垚慢慢走下车，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扶着车门吐得昏天暗地。眼瞅着两个短衣装扮的人跑过来想搀扶他，摆摆手拒绝，路垚深呼吸站直，脚步虚浮地往亮处走。
还是接受不了其他人的靠近和碰触，任何情况下，都跨不过去那道坎。
“……租界巡捕房正式接管这起案子。”
“不合规矩吧，这是我们的地盘，乔探长破了那么多大案要案，也会为抢功接手一起小小的意外坠崖案吗？莫非是你们青龙帮起内讧，把人推下悬崖的？这种小事都做不干净，你们帮里养的都是废物吗？”
“我他……”顾及路垚在场，乔楚生强忍着将脏话咽回肚里，攥紧拳头，“最后一遍，我的人会过来做交接工作。”
“休想。”为首穿警服的同样一脸凶相，手一抬，身边的人便举起枪。
青龙帮这边也是不甘示弱，纷纷掏枪。
路垚的视线穿过人群，望着中央那抹挺拔的身影，又看看那一把把随时会冒出火光的的枪口，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嘴角居然微微上扬，悬在喉咙处的心放下些：好在这回没有蹲在地上。
道理他比谁都清楚，说出来一套一套的，可快乐之下被层层掩藏的患得患失，轻易改不掉。
那两个人还在据理力争，路垚步步靠近，最后终于站在乔楚生身边，胳膊肘捅了男人一下，“什么情况？”
“死者是青龙帮堂口的小堂主，老爷子打电话要求我亲自接管这件事。”乔楚生敛起厉色，压低声音跟路垚解释。
不管是意外还是谋杀，只要是别的巡捕房负责，极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注意到手电筒的光照下，路垚的脸色十分难看，乔楚生偷偷握了一下路垚的手，“没事吧。”印象中路垚不晕车，怎么看上去这么难受。
路垚摇头不语，等乔楚生的耳朵凑近后，他才低声说道：“那人语气强硬，我猜有人提前指点过。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你都不能反驳，更不能当真。”
说话时嘴唇轻轻擦过乔楚生的耳朵，路垚又重复了一遍，“绝对不能当真。”
迎着乔楚生疑惑的眼神，路垚退后一步，转身向对面的人走过去。
枪口刷的一下齐齐对准他，脚下一软，生怕下一秒自己跪在地上，路垚只得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始忽悠，就被反应过来的乔楚生拉回身后。
“消停点儿，要是连这个都解决不了，我还有什么脸在上海滩混。”乔楚生边说便把人挡得更严实了些。
第35章 34
托起枪口，反握住枪身一扭，趁其不备卸掉对方的武器。三下两下将人控制住，乔楚生摸出别在后腰的手枪，抵在对方的太阳穴，对着发愣的警员露出笑脸，“我数三秒，放下枪。”
一干人连发生什么都没看清，自己的头儿就被人挟持了。慌慌张张扔掉手中的柴火棍，主动抱头蹲下。
被乔楚生一把推进青龙帮弟兄身后的路垚，目瞪口呆地望着发生的一切。
原来这种事情可以硬抢啊。
原来不是所有探长的身手都像自家探长那样好啊。
短短几分钟后，青龙帮的弟兄分出两个负责抱着枪，三个举着枪“护送”巡捕离开现场，余下的人开亮手电筒围在检查尸体的路垚身边，既提供光源又警惕地注视着周边的动静。
尸体碎得四分五裂，皮肤表面可能是滚落过程中被突起的岩石割的，全是碎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难道又是…分尸？”乔楚生有些犹豫。
死者是他同一批入会的朋友，死人堆里一起爬出来的兄弟，此刻成了这副样子，即使见过更血腥的现场，他还是不忍心细看。
初步看过死状，路垚的胃里再次翻涌，跑到角落吐过后回来，仰头望向黑乎乎的山顶，摇头叹道：“不好说，得等尸检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乔楚生随路垚的视线看向山顶方向，心情复杂。
两人各怀心事，脸色皆是不佳。
天蒙蒙亮，萨利姆看到办公室门上别着的地址，已经带人过来收殓尸体，交接案件。
连吐两次，胃里空空如也的路垚，不仅低血糖犯了，半宿折腾更是疲惫不堪，正窝在车里补觉。
乔楚生较之路垚，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十几小时没合眼的他依靠着车门，趁机闭目养神。
手下买了早餐，乔楚生接过来，坐进车里。
“老乔。”
“干嘛？”
“没事。”
“乔探长……”
“干嘛呀。”
“乔……”
“你到底想干嘛？”
路垚坐在车后座吃早餐，吃两口喊一声乔楚生，喊得乔楚生头疼。
话在嘴里转了几转，路垚指尖感受生煎包的温热，声音依旧在颤抖，“他们有枪，你直接动手，不怕他……”刚才的一会儿功夫，他连着做了两个噩梦，大致内容都是对方齐齐开枪，乔楚生被打成筛子。
嘴角突然被男人的唇擦过，路垚哽住，说不下去了，直勾勾地盯着坐回去的乔楚生。
那些人从握枪的站姿就可以看出来不是练家子，一开始乔楚生是计划好好谈的。能不树敌就不树敌，本来他在这件事上是理亏的。
有很多的方式可以处理这件事，前提是那些人的枪口没有对准路垚。
这个处理方式极端了些，但胜在迅速有效。至于后续如何向工部局交代，乔楚生还未来得及思考，手就已经卸掉对方的武器了。
很少像这般冲动过了。
“怎么，关心我？”
路垚故作轻松地回答道：“是啊，我又跑不过枪。子弹的速度是……”
因为案子心情不太好的乔楚生倒是生出一丝笑意，打断路垚的计算，“生煎包都堵不上你的嘴了吗？”
“堵不上，最近吃腻生煎包了。”
“哦？”音调上扬，乔楚生从驾驶位再次探过身，擒住路垚的嘴唇，细细碰触啃咬。
“腻吗？”
不等他回答，吻又袭来。
路垚的手抵在乔楚生的胸口，感受着男人的情绪波动。
半晌分开后，他哑着嗓子，问出了自己最初也是最想问的问题，“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想来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全用在乔楚生身上了。
“……朋友，”问得乔楚生措手不及，眼神一暗，“过命的兄弟。”
吃掉最后一口，路垚别过视线，“天亮了，跟我上山。”
“上山干吗？”
“查你的兄弟，是自杀还是被谋杀。”
第36章 35
山不算高，也称不上陡。
一路向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和破裂的衣服碎片清晰可见，最严重的一处是位于山腰，不规则的巨大石块镶嵌进山体，锋利的尖端形成宛若刺般的突起，最边缘挂着一摊从死者身上撕扯下来的血肉。
路垚沿着滚落留下的痕迹走走停停，时不时蹲下身摸摸碎石块和沾染血液的植被，静下心还原案发经过。
“如果是脚滑跌落悬崖，自山顶到山腰的这一段应该有滑落的痕迹。”路垚抬头眯起眼睛，利用手指大致估算山体的坡度，“可一切痕迹的起点是山腰的突起，也就是说死者坠落的接触点是这块山石，然后才顺着斜坡滚到山脚的。”
换了一条方便上山的路，站在山顶，路垚向下看了一眼，“根据坠亡的位置反推，死者最后所站的地方就是这里。”
“假设那群巡捕没上来过的话，这堆东倒西歪的杂草，显然是死者踩出来的。”拉着乔楚生蹲下，路垚指着一处继续说道，“你看，这有几个比较新鲜的脚印，如果不是死者的，那……”
“证明这里一定出现过其他人。”乔楚生接上路垚的话，站起身招手让后面的巡捕过来拓下，他则牵着路垚的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离崖边远点儿。”
巡捕房法医室
小宇正忙着清理尸体，听到门响，头都没抬，“路侦探，你来了。”
乔楚生取下白大褂帮路垚套上，边扣扣子边说：“早晚这巡捕房的警员眼里，只有你，没有我。”语气酸溜溜的。
“啊探长好。”小宇这才扬起手里的记录本，对哀怨的乔楚生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
路垚侧身打断两人的视线交流，“你回趟白家。”
“干嘛？”
“当然是问问老爷子，这个人生前负责的事务有多少是见不得光的。”
把有话要说的乔楚生推出法医室，路垚重新站到解剖台旁，“怎么样，确定死因了吗？”
“高空坠亡，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到三点之间。死者腰腹位置被利器撕裂，根据现场情况，应该是面朝下，腹部率先触碰到那块突起的山石。缓冲后姿势变换，滚下山崖。皮肤表面的伤口有微弱的生活反应，可以确定是死前形成的。”
小宇话音未落，路垚翻看记录本，“所有伤都是滚落过程中，被碎石植被刮烂形成的。”
“对，打击伤不是这副样子。”
“体内检测没？毒物化验？”
“还没，我只检查了体表伤，还没解剖。”小宇面露难色，“这很明显是坠亡了，要解剖检查其他的吗？”
路垚反应极大，“废话！必须确定死者体内是否存在神经性毒素，这关系到案件性质，懂吗？还有死亡时间过于宽泛，最好通过检查胃内食物的消化程度再精确一些。”
“关键我不太敢。怎么说这也是青龙帮堂口的小堂主，没有探长的点头，我不敢下刀。”小宇脸上的纠结更重了。
捏起死者尚且完整的手部，有一片明显与周围肤色不同，路垚皱眉，“那身上的东西检查没？”
提到这个，小宇稍微轻松了些，“查过了，一点儿个人物品都没有，很干净。”
“难道是劫财？”路垚喃喃自语。
“您说什么？”
路垚收心，“没什么，等老乔回来，必须解剖。”
白家
“帮里的空缺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操心这个。”
乔楚生垂首站在一边，突然想到那个巡捕的话，结合路垚的意思，他试探着问道：“老爷子，这件事是帮内事务吗？”
“你觉得自家弟兄们做事能这么毛躁？”白启礼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全然没有凌晨电话中的急迫。
话中的压迫感倒是令乔楚生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安心查案，工部局要是因为抢案子追责，有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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