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朋友办事,顺带占占便宜,他还是喜欢的。
放眼整个上海,乔楚生自认道行称不上深,但是他敢肯定路垚的道行比他浅。轻而易举地听出路垚遮掩的话里是对他黑帮身份的芥蒂,眼神随之暗淡了些。
没有人能抹掉自己的过去。
两人默契地不再作声,安静喝酒。酒过三巡,路垚已经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往卫生间方向走。
许久未归,路垚逃单了。
说好的路垚请客,付钱还是乔楚生付的。
虽然不肯承认,但是他真的被看上去单纯的路垚摆了一道,乔楚生猛灌一口酒,“这孙子。”话狠,脸上却挂上轻松的笑容。
这酒钱,路垚又打算怎么还他呢。
没过多久,乔楚生看到新月日报刊登的新闻,太阳穴突突跳。直接到报社找白幼宁,指着报纸版面,“你疯啦?写的都什么玩意?”
白幼宁忙着计算报纸销量,没有理会乔楚生的质问。她记仇,既然路垚说新月日报是小报,那就让路垚试试登上小报头条的后果。
“幼宁,你写的性虐待、写毒品,大胆新奇吸人眼球,我可以不管。你不该把路先生扯进去,他是受害者。”是被春药折磨将近一小时的受害者,看看白幼宁描写路垚时所用的词汇,再想想路垚在他怀里难受的样子,乔楚生脑袋一大,他尽量克制地说,“下次,下次别胡闹。”
“看他表现吧。”
这俩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无奈地摇头,乔楚生离开报社。这么一闹,路垚的高薪工作八成是保不住了,他想过去看看,别出什么岔子。刚出门,阿斗跑过来说出事了。
不敢耽搁,驱车前往沙逊银行,乔楚生靠着车门等路垚出来。
一街之隔的沙逊银行忽然传出一阵欢呼声。电车缓缓驶过,抱着箱子的路垚出现在街对面。
确定路垚只是不太高兴,暂时没有过激行为,擦肩而过时,乔楚生忍不住调笑,“呦,路经理这么快就失业了。”
举起那份报纸,路垚气急了,开始埋怨白幼宁,“新月日报,说老子是变态,有特殊癖好就算了。还说老子是徐太太的小情人之一,骗徐太太的钱炒股,沙逊先生一看当场火了。我总共赚了那么一丢丢小钱,”用手指比划一下,路垚十分委屈地继续跟乔楚生控诉,“工作就没了。”
摸清路垚的品性,一怂,看见警服就跑,被阿斗吓抖两次;二贪财,拉人投资股票,捞取小费。
乔楚生再次尝试诱惑失去工作的路垚,“来巡捕房吧,我出咨询费。”
“不去。”
“上次那个酒钱,唉……我想起之前逃单的人,好像失足跌落黄浦江喂鱼了。”
威胁人,他刚好也拿手。
路垚知道乔楚生是在吓唬他,顺着台阶就下,态度不似之前那样强硬,“一顿酒钱,哥,咱不至于。”他的重点是,“咨询费怎么给?”
讨价还价后,两人达成口头协议,乔楚生拉开车门,“上车。”
“去哪儿?”
“现场。”
“这么快?”
第6章 5
大世界后面的小巷里,菊花丛中睡着一具尸体。
几个戴口罩的警员合力挖出这具高度腐败、覆盖着厚厚一层蛆虫的尸体。承受能力差的早已跑到拐角扶墙呕吐不止,其余几个尽量远离花坛,零散地守在四周,防止有人破坏现场。
梅雨季节一过,天气渐渐转凉。尸体掩埋在土里不知过了多久,此刻挖出来,腐烂的味道依然难闻。
来的匆忙,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路垚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捂紧口鼻,站在距离尸体几步远的位置粗略地看了一眼。
“根据调查,差不多一周前这个花坛开始散发恶臭,周围住户以为有人把狗的尸体埋在这里。”乔楚生站在路垚身边,低头梳理发现尸体的过程,“报案人是附近居民,今天凌晨,他喝多了回家路过花坛,尿急。低头看到土里有东西,踢了几脚踢出一条胳膊来。”
路垚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直接翻看乔楚生握着的记录本,“这哥们心够大的啊,睡到上午酒醒才想起来有这事。”
“目前无法确定是正常死亡后葬在此处,是杀人抛尸,还是其他情况。”乔楚生的视线目光绕过路垚,面向花坛,合上文件隔空指着尸体,“那,就是他们几个刚从花坛中央挖出来……”
路垚的右手依旧保持捂紧鼻子,不等乔楚生说完,左手挥挥示意,“抬走吧,等确认案件性质,尸检报告出来再找我。”
“去哪?”乔楚生拽住转过身要走的路垚。手背被轻打了下,他愣了愣,记起之前路垚的芥蒂,不着痕迹地收回胳膊。
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乔楚生拦在路垚面前,“虽然我们说好一天三块大洋,但是你不办案,我不能给。”
路垚握住横在身前的右臂,挽起袖口露出男人新换的腕表,修长的手指敲击表盘,发出清脆的声响,“中午了,乔探长不仅计划克扣工资,还想让我饿着肚子破案吗?先说好,不吃东西我脑子转不动的。”
语气不佳。
尸体的面部基本腐烂,难以辨认。上海人口众多,要是一个个排查失踪人口,工作量太大了。
乔楚生看着比白衬衫还要白的手指,皮肤似乎残存着情迷之时指尖碰触的温度,忍不住咳嗽两声。他移开落在路垚身上的视线,下意识反驳道:“我什么时候克扣工资了?”
路垚蹙眉,注意到乔楚生飘忽的眼神和说话时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自己身后便是花坛腐尸,他握紧男人的手,往后带了一下,果然感觉到对方止不住战栗。
莫非乔探长害怕腐尸,才不肯放他走?可是巡捕房有那么多警员,探长不必亲自面对尸体。瞧了瞧靠在自己肩上的侧脸,目光划过男人抿紧的嘴唇,路垚叹气,每个人都有畏惧的东西。
“大哥,重点是后半句,我饿了。”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乔楚生的余光被路垚的唇填满。
他吻过那里,很软,很甜。搅动、舔舐,诱惑,毫无保留。
他曾失控地寸寸侵入,步步占领。
他也饿了,想……
感觉男人在走神,路垚估计是探长拉不下脸说害怕,他没兴趣戳破对方的恐惧,所以发出邀请,“要不,一起去吃饭?”
神识瞬间归位,乔楚生喉结微动,挣开路垚的手,插兜,藏起掌心的汗。情况不妙,他当机立断,“走,我请。”
说完立马低声骂了句脏话,他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把脑子放家了,这种情况下,应该远离的。一言既出,乔楚生板着脸安排萨利姆收队,头也不回地往街边小店走。
路垚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手心蹭到的薄汗,最后眼神怪异地看向乔楚生称得上慌乱的背影。除了腐尸还有其他害怕的东西,他很少遇到这般看不透的人。路垚的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跟上乔楚生的脚步,“走这么快干嘛?”
“饿,着急。”目不斜视,生怕自己又想到不该想的场景,乔楚生加快步伐。
第7章 6
没走出多远,警员跑过来叫住乔楚生,喘着粗气说有人到巡捕房认领尸体。
尸体还在花坛,乔楚生惊叹道:“这么快?”
路垚仰头环视周围的建筑物若有所思地问:“你知道这附近住的都是什么人吗?”
“大世界是这片最大的娱乐场所,包含电影院、戏台、中西餐馆等,沿街还有各种小吃摊,附近居民多半应该是在此谋生的手艺人,”乔楚生反问,“你问这个干吗?”
“随便问问……你回巡捕房?那还吃饭吗?”路垚说着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餐馆招牌。
石子击入水中,沉底。泛起的波澜需要时间平复,乔楚生不作迟疑,跟着警员往回走,他扭头朝着站在原地的路垚说:“案子重要。”语调诚恳,像是认真解释为何不遵守约定,也像是坚定疏离的选择。
等人走远,围观群众散得差不多了,耳边嘈杂的人声逐渐变为远处大世界传来的鼓掌叫好声,路垚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喃喃自语道:“行吧。”
街对面的一家中餐馆,生意没有隔壁的西餐厅火爆,准确来说是十分冷清。店面不大,收拾得倒是很干净。靠窗那桌的客人吃完结账离开,路垚进去时老板娘正拿着抹布擦拭桌面上的油渍。
站在柜台前,路垚上下翻找一番,从内兜掏出钱点了份饭加两个菜,等老板娘擦完,他就在这个位置坐下。
老板娘见路垚脸生,问他的家里人怎么不做饭,是不是不会。眉眼带笑地说起她丈夫学做饭的经历,再一次与客人分享起自己的生活。
听到“家里人”三个字,路垚便走了神。这些年在国外生活,习惯吃西餐,记忆中属于家的味道早已模糊不清。
低沉片刻后突然记起自己即将付不起的公寓租金,他连忙打断老板娘不停夸丈夫手艺极佳的话,“既然您说特别好吃,那再加一份饭和两个菜,和我的一样,都打包,我得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接过打包好的餐盒去巡捕房,边走边思考。办案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他必须尽快找份稳定的工作,不然真的会因交不起租金被房东赶出去。
前来认尸的人看过后,惨白的脸蛋恢复了血色,口中不停念着幸好不是他失踪的爱人。乔楚生示意萨利姆送男人出去,他揉着太阳穴,坐在办公桌前发愁该从何开始调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随便点的。”路垚立在桌子对面,轻推过餐盒。
乔楚生的视线随着路垚递给他筷子的手慢慢上移,还未移到路垚的脸,他意识到路垚手边还有一份饭,“怎么不在店里吃?”
“说的是请客,当然要一起吃了,记得给钱。”路垚打开包装,饭香扑鼻,尝了一口,“老板娘没骗我,的确好吃。”
继而夹起一块喂到乔楚生的嘴边,路垚说道:“尝尝?”
没心思吃饭的乔楚生满脑子装的是这件毫无头绪的案子,而且下意识抵触路垚对他作出亲昵的动作。头往后靠,他有些暴躁地拒绝道:“别烦我。”
“先吃饭,”路垚丝毫不在意,张嘴自己吃下,细嚼几口咽下去说道,“吃完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半信半疑地多看了几眼吃得正开心的路垚,乔楚生摸着肚子,姑且选择相信这个人,拆开餐盒专心吃饭。
第8章 7
绕着大世界走完一圈,路垚寻到个不起眼的小门。用力推不开,他让出位置,问道:“乔探长力气如何啊?”
“反正抱你绰绰有余。”呢喃着,乔楚生将路垚护在身后抬脚踹门。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掩盖住他的低语。
踹到第三脚时传出咔嚓一声,裂纹从门把手的位置蔓延,铁质的插销脱离木门,掉在地上,激起层层灰尘。
路垚扯住挡在他面前的男人,“先别进去。”说完蹲下开始摸索丈量。
“找什么呢?”
“脚印。”路垚叫乔楚生一起看,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距离,“周围地板堆积的尘土足有那么厚。”
乔楚生伸手摸了下,指肚上仅有薄薄一层灰,估计是踹门时震下来的,“脚印上基本没有灰,是最近才留下的,可这能说明什么?”
“先拓下来,拿回去和中午去巡捕房认尸的人做个对比。”
“什么意思?”
“你猜。”路垚拍掉手上的土,随楼上的音乐声打起响指,走几步后感觉少了什么,回眸笑道:“怎么,要我抱你走吗?”思索一番,他觉得自己应该抱不起乔楚生,不过乔楚生能不能抱起他也是未知数。
乔楚生站在原地盯着地面,思考做脚印对比于案件侦破有何帮助,顺便想如何把脚印完整沓下来。路垚的话搞得他猝不及防,诧异地抬眼,“你听到了?”
“嗯,咋啦?怕我听见后嘲笑你抱不起来?”
不知怎的,案子当前,骨子里的好胜心却冒出来。乔楚生先擦干净手指,而后向路垚伸出张开怀抱,“来,抱给你看。”
“来就来。”路垚搂过乔楚生的颈项,猛地跳进男人的怀中。
后退两步靠墙稳住,乔楚生的眉间蹙成川字,不敢低下头,生怕再次撞进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担心的话不经大脑便说出口,“胡闹,要是没有墙就直接摔地上了。”
太阳逐渐偏西,沉下去,暖色的余辉笼罩两人,音乐声和喧闹的人声渐渐远去,耳边只剩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你说要来的,又没说不可以突袭。”注意力被男人喉结吸引,心脏随着喉结的起落加速跳动。刹那间脑海中涌起熟悉的触感,似乎过去的某个瞬间他曾亲吻过这里。试图抓住那团飘忽的记忆,路垚凑上前吻了一下,想确认那是记忆还是错觉。
白幼宁手中的文件滑落在地,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哥倚墙怀中公主抱着曾经嘲讽她的男人,薄唇碰着颈部,动作亲昵。
“你们?”
她出声的瞬间,僵住的两人乍然惊醒,只见乔楚生下意识松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白幼宁迅速举起相机抓拍路垚狼狈的样子。
社会治安口可以登载关于案情的稿件,探长和侦探私下不合“大打出手”可以刊登在八卦娱乐口,一件事能赚两份钱,白幼宁盘算着等这个案子结束工资足够租间不错的公寓了。
“查到什么了?”乔楚生走向白幼宁,步伐略显凌乱。路垚牙尖,上次啃咬他的喉结在周围留下的痕迹将将消下去。唇却出乎意料的特别软,放轻动作后,亲吻时格外的勾火。再不停下来,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想要更多。
路垚茫然地趴在地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意外乔楚生会把他扔出去还是该惊讶他好像真的吻过乔楚生。
半晌,恍惚听到那边两人正十分正经地讨论案情。被忽视的感觉令路垚极其不爽,站起来揉着磕疼的关节,暗想等结案找乔楚生算账时再好好“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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