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妓女说起这件事时脸上的羡慕,路垚忍不住叹道:“爱错人会丢性命。”
“她怀孕了?!”
乔楚生拿到尸检报告时,脑袋便嗡了一声。看到嫌犯震惊却毫无悔恨的表情,他厉声说:“第八周。”
沉默良久,嫌疑人垂下头,左手捂住右臂上的纹身,“纹菊花的原因是她生在秋末,菊花盛开的日子里。”
“那天晚上我确定好下手对象,她带人去了我们租住的房间。我掐好时间进去,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我问嫖客去哪了,她坐在床边说已经把人放走了。她说她不想再继续这种肮脏的勾当,争吵中我失手勒死她……”
又是一阵沉默,“……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哦?她要是没怀孕你就可以杀死她?难道这半个月来你就没有一丝丝的愧疚吗?”白幼宁在门外听了许久,终于控制不住脾气出声,她挥手让其他人背过身去,抡起包用尽全身力气锤在嫌犯的胸口。
后面的事不归路垚管,领完工资吃完饭,他晃晃悠悠地回到公寓。失业青年最近重拾绘画爱好,兴致冲冲地新买了画笔和颜料。
抱着法棍和画布,路垚在楼下看到了熟悉的车。
“垚垚,”房东姐姐朝他招手,“过来。”
路垚小步移过去,维持安全距离,谄媚地笑着说:“姐,还有两天才下个月呢,现在就来收租啦。”
“不是来收房租的,”房东姐姐为难地说,“刚才有人找到我租公寓,说可以一次性付清全年的租金,前提是你得搬出去。”
“凭什么?”
“凭本小姐乐意。”
白幼宁迎面走来,身后跟着几个人帮她拎行李。
路垚没有理会白幼宁眼中的挑衅,他戳了一下房东姐姐,“姐,你真的舍得我流落街头嘛。”只要房东不同意,白大小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把他从这里赶走。
“垚垚,如果你能一次性付清半年的房租,我就和白小姐好好商量,不让你搬走。”
掏了掏口袋,他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没攒够。路垚攥紧拳头,对得意的白幼宁说:“算你狠。”
“来啊,谁怕你。”白幼宁微笑着接受路垚的挑战,“最迟明天,把你的东西搬干净,不然我一律按照垃圾处理。”说完亲昵地挽起房东,“芸姐,我的卧室在哪?”
“你!”路垚咬牙说,“你别后悔。”
白幼宁回眸笑道:“路大侦探,省省力气,先找个公园解决住宿问题吧。”
公园是不可能住的,酒店又住不起。
路垚抱紧家当,蹲在百乐门对面的夜宵摊位,死死地瞪着进出歌舞厅的人。
终于等到熟悉的黑色风衣从里面出来,他直愣愣地冲过去,把东西往乔楚生怀里一塞,“今晚我住你家……不止今晚,以后我也住。”
正和女孩耳鬓厮磨的乔楚生条件反射般抽出女孩怀中的手,稳稳地接住画布和纸袋。
女孩迷惑地看着乔楚生,“他是谁?”
“我是他男朋友,”路垚迅速插话,因为担心乔楚生开口反驳,还特意拧下一小块法棍堵住男人的嘴,搂住肩膀将人扯到自己身边,笑眯眯地对女孩挥手,“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回家了,拜拜。”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乔楚生勉强将嘴里的法棍咽下去,他平复了一下“住你家”和“男朋友”简单六个字造成的冲击,紧锁眉头,“你干什么?”
路垚拉开车门放好东西,格外乖巧地说:“跟你回家啊。”
“下来,大晚上的抽什么疯?你那公寓不是挺好的吗……”
“公寓挺好的,白幼宁瞧上了,把我赶出来了。她是你妹,你得负责。”路垚坐过去将人按进驾驶位,自己坐好,“回家,回家。”
第12章 11
霞飞路独栋别墅,三层欧式小洋楼,花园喷泉加车库,车库里停放了两辆哈雷摩托。
路垚围着摩托车转了几圈,满意地点头。车不错,得想个办法骑一骑。
虽然在百乐门前说以后一直住乔楚生家,但其实是被白幼宁气到不理智的念头。他扶着车门对驾驶位上的男人说:“乔探长,你家这么大,不介意我多住几天吧。”
路垚不喜欢麻烦别人,几天的时间足够他找到合适的公寓搬出去。
“随你。”
乔楚生瞧着昏暗灯光下路垚亮闪闪的眼眸,记起那时的情迷意乱,他莫名想叫那人的名字,想着想着真的轻声唤道:“路垚……”
欲言又止。
他的声音太轻,为听清楚他的话,漂亮的脸蛋凑近了些。
乔楚生的呼吸停滞在这一秒,他的视线慢慢从眼睛划过鼻尖的痣,最后流连于微微张开的唇齿间。
“叫我干嘛?”
喉结滚动,乔楚生的头往后仰,果断拉开距离,“没什么。你先进去,我有点事要处理。”
欲盖弥彰。
“好吧,我去挑房间。”
兴奋的背影渐行渐远,乔楚生坐着没动,从口袋中掏出烟点燃,望向亮起的房间。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
原来真正不在意的是对那晚一无所知的路垚。
乔楚生忽然想告诉路垚发生过的事,想知道路垚还敢不敢像现在这样靠近他。
脚边的烟蒂堆积,乔楚生从后座抱起法棍和画布,决定跟路垚摊牌。
路垚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乔楚生是有钱人。
整体西式的装修风格,从配色到布局,从沙发皮质到杯具选材,无一不散发着钱的味道。
除此之外,干净,异常干净,没有丝毫生活痕迹。乔楚生的家里,冷冰冰的。
这里真的是乔楚生的家吗?
路垚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窝进在柔软的沙发里,撑着下巴,觉得自己疯了。
“路垚,其实那晚我们睡了。”
“乔楚生,我不想搬走了。”
乔楚生放下怀中的东西,开口说道。
与此同时,路垚也开口说道。
说完,两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你要搬走?”
“我们睡过?”
同样疑惑的语气,同样茫然的神情。
良久,听少了一个“不”字,误以为路垚今晚不住在这里的乔楚生觉得,不如趁路垚还在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主动打破沉默,“我先说吧,送你去医院的路上,没忍住……”
路垚看着男人低下头,似乎很难以启齿的样子。犹豫的、含蓄的语言往往蕴藏着的信息量巨大,路垚听到自己的脑袋正嗡嗡作响,话在嘴里转了几转,终于还是说出口,“我不是逃避责任…我是真的不记得我们…我…”
路家家教严,对情爱方面管得更是严苛。直到在国外读书,远离家人的掌控,他才交女朋友。即便如此,两人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依旧止步于浅吻。
睡觉什么的,他从来没想过。
但他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我会对你负责的。”
生怕乔楚生拒绝,路垚的语速极快,
“我不搬走了,我要住下来。”
“刚看过了,家里厨具一应俱全,明天给你煲汤补补。”
“我真的会负责的,你别担心。”
“你好像……”乔楚生停了停,委婉地继续说道,“误会了。”
第13章 12
许久之后,路垚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
但是眼下,他的关注点完全放在如何负责上面。
原本计划留下来陪乔楚生,给这个家增添些生气,突然知晓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段过往,路垚着实过意不去。
奈何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最擅长的厨艺暂时无法施展。
他犹豫地伸出手撕下一块法棍,喂到乔楚生嘴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吃吗?”
乔楚生抽烟时设想的情况没有一个符合目前事件走向的,被路垚不同寻常的殷勤搞得打了个寒战,他拨开嘴边那只跃跃欲试的手,“不吃。”
成年人的世界里,大部分的时候,爱与欲纠缠着,难舍难分。爱随欲起,是意乱情迷中汗珠滑落时的声声喘息。
他不是没交过女朋友,相反,年少成名又生得一副好皮囊,身边自然是莺燕成群,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求过一个人的怀抱。恰巧渴望之人对他毫无戒备心,不管是有意的无意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皆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如果他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囚禁住那抹温暖。他确实这样做了,试图通过破案酬金拴住路垚。
当阴雨连绵,缺少食物,将圈养起来的羊拆骨入腹,是狼的天性。
乔楚生不敢,乔楚生怕了。
“那你想吃什么?我……”路垚盘算着现下除了法棍,他还能做点什么。
话音未落,沉浸在挣扎中的乔楚生粗暴地人按在沙发上,“正常点,只是睡过而已,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福至心灵,路垚脱口而出,“是不是多睡几次,我就能对你好了。”
“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被路垚幼稚的话气笑了,乔楚生果断捂住身下人的眼睛,视线久久不离路垚的唇,最后他克制地碰碰自己的手背,“路垚,你不欠我的。”
不需要对我负责,更不需要放低身段讨好我。
说出那晚的事,只是想你主动逃离,远离这个随时可能忍不住侵犯你的人。
一切终会回到正轨。
乔楚生想过,无非是两种结果。
最好的,他能公事公办地继续请路垚协助破案,而路垚时刻收敛着不再做出如此暧昧的行为撩拨他的心。
最坏的,不过是他失去一个得力的助手一个动过心的人,而路垚依然自由地、无忧无虑地做着自己。
睫毛扫过男人的手心,路垚隐晦地笑了一下,原话奉还,“乔楚生,你不欠我的。”
不需要赶我离开,更不需要藏起本性担心吓到我。
那晚不过是将我们相识的时机提前,相处的顺序颠倒,我终究会遇见你,靠近你。
路垚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直不错,可此案缺少关键证人的证词,推理无法形成闭环。直到现在他才结案,为何乔楚生看向他的眼底会藏着别的东西。
他不是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肥羊,这里也不是狼圈起来的地盘。
误入森林深处的狐狸,找寻出口时误入熊的洞穴。它走累了,走不动了,于是主动蜷起身子缩进危险里。鼻腔里是出乎意料的温度,被荆棘刺得遍体鳞伤的狐狸,暂时不想逃了。
少年人意气风发,爱得干净磊落。于他而言,爱是明媚阳光下的突然飘来的一团棉花糖,猝不及防地陷进去。周身萦绕着软乎乎、甜丝丝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暖意。
“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路垚的手覆在乔楚生的手上,像是初次见面时的握手,握紧往下拉,露出明亮的眼睛,“你好,我叫路垚,目前就职于租界中央捕房担任探案顾问一职。”
舌尖扫过齿根,乔楚生眼底含着笑意,同样认真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租界中央捕房的探长,乔楚生。”
第14章 13
最先感受到乔楚生和路垚的关系发生变化的是萨利姆。
出现场,萨利姆蹲在房间中央,收集地上的碎屑。捡着捡着感觉不对劲,有两个人正隔着十万八千里对话。
一个在房间左边观察窗下四分五裂的尸体,一个在房间最右边的镜子旁检查玻璃裂痕。
“乔探长,你的刀有多快?”路侦探比划了一下尸块的大小,对另一个角落喊道。
乔探长认真地空手模拟了出刀的速度,同样吼道,“看清楚了吗?”
萨利姆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觉得这个房间太空了,这两人的声音震得他耳膜疼。
他掏出纸堵住耳朵,专心地做自己的工作。
等再一次抬起头时,他惊讶地发现这两个人互换了位置。
但还在隔空喊话。
明明可以一同地方,何必分开,还离得那么远。
前面两次大案勘察现场时,这二位形影不离的,而一些不需要侦探出马的小案子两人虽没有同时出现,但办公室里还是会传出两人谈论案情的声音。才过几个月啊,怎么会突然做出疑似避嫌般的行为,萨利姆不懂。
莫非是吵架了?
萨利姆迅速收好证据,退出房间。
他只是一个小小警员,探长和侦探,哪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要是两位真的打起来,他拉谁都不合适,索性不看不听。
约法三章第一条,警员面前避免过度接触。
房间中只剩他们两人,路垚松了口气,慢慢凑到乔楚生身边,“凶手可能是医学生或屠夫,心理素质非常好。”
“切面平滑,可见分尸的手法极其熟练,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乔楚生接上路垚的话,说着自己的想法,“房间里有过激烈的打斗,声音肯定不小。不过这儿是独栋别墅,我已经派人去周围调查了,看能不能找到听到昨晚动静的证人。”
“你觉不觉得,”路垚拉着乔楚生站到镜子前,“它不属于这里。”
摇摇头,乔楚生问道:“你有发现?”
“暂时没有。”瞥见乔楚生的满脸疑惑,路垚笑了一下,贴到乔楚生脸前,“乔探长不信我?”
弹了一下路垚靠过来的脑门,乔楚生摸摸鼻子眼角向下,“不信。”
撒谎,路垚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又去哪啊?”
路垚已经走到门边,他抬起手扶住门框,半扭头说:“回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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