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静下来细细打量这个房间,瞥见床头挂着的那张版图有作修改,步入十八岁的几个白格被人涂满红黄黑的颜色,没有任何文字标注。
等季之木拿了条冰毛巾进来,温亭躺在他腿面问:“红黄黑什么意思?”
冰凉的毛巾从眼皮上挪开,往脸上各个部位印了印,温亭被冻得四处逃窜,头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不知道。”
他再去挠季之木的下巴,适时转移话题:“我饿了。”
*
沙发旁摆着一个长方形亚克力鱼缸,泛着幽蓝的光,鱼缸内放了少许水草,三条游鱼在其间灵动游曳。
温亭趴在沙发靠背静静赏鱼,一条红白相间的胖头金鱼倏然游到他面前,鱼鳃一开一合,两眼圆睁,定着不动,很傻的模样。
他寻思这鱼是不是见自己眼肿如同类,来寻亲。伸出手敲了一下鱼缸,金鱼摆摆尾游开了。
一阵电话铃响起,温亭看清来电人,艰难地吞口水,走到阳台接电话。
甫一接通,那厢便传来一声叫嚷,声如洪钟。
“我的乖儿!你还好不?!那人没对你怎样吧!”
温亭将手机稍稍拉远,安慰道:“我好得很,爸。”
“你在哪啊?爸爸去看你。”
“我没事,你别折腾了,”温亭往里瞟了眼,望见季之木在餐桌边布菜的身影,清了清嗓门说,“我在家呢!”
“呵!”温国安冷笑一声,“别骗人了,刚才打电话过去是季家那小孩接的,说你在他家。”
“......”
温亭真被他爸气笑了:“那你还明知故问?”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这么爱扯谎!”说得心安理得。
温国安嘀咕半晌,语气夹着怒火骂道:“你等着,爸一会儿就去警署门口蹲人,非给那人招呼两筐臭鸡蛋不可!”
“爸——”温亭拉长语调劝慰,“扰乱治安要被拘留,你就让人家警察安安心心处理吧...…”
“再说了,你这什么年代还扔鸡蛋,能文明点吗?”温亭捏捏鼻梁。
“我文明,他文明了吗?岂有此理!”
说罢,温国安不解气似的拍了一下桌面,温亭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犬吠,又听他爸放缓语气喊:“哎呀,没骂你,快过来,过来。”
“可以了爸,”温亭好笑道,“我晚点去警局录口供,这事就过去了,你别为那种人烦心了。”
温亭顿了顿,得寸进尺道:“这事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别给你儿子随便塞些不明不白的人,知道吗?”
“呵呵,你还教育上我来了,你还不是傻愣愣把人当朋友,要我说,你该学学人家季...…”温国安说到这,止住话头,又哼了一声,“不说了,遛狗去了,你真没伤到哪儿吧?”
温亭好声好气哄了他爸一会儿,好歹把老人的气哄顺。
他挂了电话点开本市的早间新闻,法治头版便是魏禾戴着手铐在警局门口的照片,脸被打上马赛克,新闻大致为:“使用违禁药,涉嫌绑架、非法拘禁,多名受害者指证曾受其迷奸,嫌犯已落网,案件进一步侦办中。”其中没有透露受害者的信息。
罪证恶劣,闹得评论区人心惶惶,一条名字为随机数字排列的评论被顶到前排:“人面兽心!心胸险恶!卑鄙下作!禽兽不如!”温亭觉得语气很熟悉。
他退出新闻,便发现他爸又发来两条短信,温亭仔仔细细读了两遍,施施然在饭桌前坐下。
他本以为季之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季大少爷,今日一看,做出来的菜竟和本人一样美。温亭为自己的刻板印象蒙羞,他很赏脸地埋头认真喝汤,末了用脚轻蹭季之木的小腿肚,意思是很满意。
温亭见季之木总算优雅地喝完汤,便咬着筷子随口道:“我爸叫你下周末过他那边吃饭。”
他端量着季之木,见他略一颔首,举筷吃菜,满脸云淡风轻。
温亭又瞧了他两眼,好心提醒道:“你筷子拿反了。”
*
吃完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休憩,温亭躺在季之木腿面,仔细回看那本相册,嘴里哼着找不着调的曲子,心情愉悦。
他再次翻到相册尾页,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声,不知道说给谁听:“还偷拍我。”
一只手触上相册往前翻,定位到全是温亭偷拍的季之木那一页,暗讽温亭五十步笑百步。
温亭视而不见,翻到头一页看小树,看了半天喃喃道:“有点想小树......”
季之木揉了揉他的耳垂,低声说:“有空一起回云市看它。”
“好。”
温亭侧躺想眯一会儿,见季之木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他不经意扫了一眼,看到诸如“长辈”“见家长”“聊天”“礼物”等关键词,不动声色笑了笑。
其实温国安让他邀人吃饭时还补充了一句“仅作道谢,别无他意”,但温亭没有向季之木明说,既然都让人上门了还忸忸怩怩,也就他爸死撑面子。
他稍一思索:“我爸不爱整虚的,如果非要带礼物,烟酒就免了,他最近迷上养生。其实他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爱好,现在把家里的狗当宝贝,天天除了看小品就是遛狗,挺无聊的一个人。你们都养过宠物,一定会有话聊的,不要担心了,你真心实意和他吃顿饭,就算拎个果篮上门也很有心意。”
温亭睁开眼,见季之木侧过头,望向阳台,嘴巴紧抿,一副忧心仲仲的模样。
“你爸不喜欢我的性格。”
“不啊......”
温亭坐起身,把他的头掰回来,与他认真对视:“你这样的就很好。”
*
整个周末,温亭都在季之木家度过,两人跑了趟警局录口供。
期间温亭还撞见先前一个受害者。但对方称完全不记得在魏禾家的经历,只说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相谈甚欢,去他家做客,之后的记忆就记不清了。虽然在这之后和魏禾也有来往,但没有发展到情侣关系,因此没放在心上,直到昨天看新闻后意识当初的情况非常古怪,便随警察到魏禾家一找,才发现自己被拍了那种照片。
那位男士越说越气,在警局破口大骂起来,场面一片混乱,温亭处理完便赶紧带季之木离开。
两人沿着江边散步,赤红的晚霞如焰火在天空绽开。
温亭看着天空出神,嘟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让我遇上,真倒霉。”
季之木轻捏他的手,说别再想了。
一只飞鸟从江面跃起,湖面泛起一阵涟漪。鸟飞过猩红的晚霞,消失在温亭的视线中。
“季之木。”温亭轻声唤身旁人的名字。
他侧过头,对上那双浅色的眸子,晚霞在这双眼睛里晕开浓艳的颜色。
温亭不自觉放轻呼吸:“你不会早就暗恋我了吧......”
“比十八岁还要早的时候?”温亭盯着那双眼睛,眼圈有些许发热,但又挪不开视线,他喉咙哽咽,等待季之木迟到七年的回答。
季之木挑了下温亭的眼睫,纠正道:“是比十六岁还早的时候。”
温亭知道这是什么时间节点。
十六岁,季之木的房间不曾出现温亭以外的人,不存在受谁的刺激来察觉到爱,温亭的确略输一筹。
“呆子......”
温亭垂下眼慢慢向前走,和季之木一起回家。
*
周一早上,温亭在车上睡得天昏地暗被季之木捏醒,一睁眼车辆已停在公司门口。
温亭抻了抻腰,全身酸软,暗骂季之木不是人,谁知道这人安分了一天,昨晚又发疯拉着他做到半夜三更,毫不顾及第二天要上班。
季之木凑过去替他解安全带,鼻子绕着温亭的肩颈盘桓一圈,才肯放人走。
“呃,周五见。”温亭摸着嘴巴检查有没睡得流口水,迷迷糊糊下车。
他回办公间前先去洗脸清醒了一下,刚到位置坐下便见白玫火急火燎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谢晚洲。
“温亭,”白玫走到他身边压低嗓门说,“你没事吧,我都看新闻了。”
“一点事没有。”温亭拍拍她压在自己肩上的手让她宽心。
“气死我了。”白玫嘀咕着回到座位,瞥到插在玻璃板上的名片,她咬着腮帮使出十成力去撕卡片,撕完后还不过瘾,接过谢晚洲递来的卡片继续撕,效果堪比办公室那台碎纸机。
白玫把碎纸统统扔进垃圾篓,怒骂道:“臭傻逼!”
第48章 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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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班,温亭在公司门口等季之木。
雨季未了,一阵雨一阵晴,才下过雨的空气充斥着土腥味,乌云退散后明灿的阳光铺洒大地。
温亭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公司门口出来。一男一女,拉拉扯扯走到马路对面,两人上了同一辆车。他抬起手挡在额间,向车屁股望去,眼神狡黠。
待小车开出路口,他挑了下眉,耳旁忽然传来一道车喇叭响。
温亭收回眼神,季之木的车已到。他上车后发现对方的穿着不似工作的正装这么严肃,特意换了身衣服过来,休闲不失得体。
温亭看着头发服服帖帖垂在额间的季之木,恍惚间以为回到了高中。
他忍不住揉揉季之木的脸,又摸了摸柔顺的头发,爱不释手。被人压在靠背亲了会儿,温亭喘息未定:“我像在占小年轻便宜。”
“你本来就是。”季之木吮他的下唇,坐回驾驶座开车。
温亭往后座一瞄,那里摆着几个礼盒袋,中间的酒盒引人瞩目。
“不是说好不买酒吗?”
季之木轻点方向盘:“纯粮的,偶尔喝点没什么。”
“你会喝?”温亭撑着车窗睨他一眼,“我爸酒量很好,你灌不醉的。”
“不会。”季之木说完,看了温亭一眼。
“看我干嘛,指望我帮你喝?我也不会。”温亭笑笑,望向窗外街景。
正值下班时间,马路拥堵,开了快四十分钟才到温国安所在的市区,温亭发信息给他爸说明一声,没回复。估计在做菜。
车辆驶入小区停车场,温亭领着季之木上楼,到门口后站定,背过身亲了他一下,朝他眨眨眼,然后按响门铃。
温国安开门时握着个锅铲,一身油烟味。
“温叔。”季之木向他问好。
“进来吧,菜快好了。”温国安随意瞅他一眼,转身回厨房忙活。
温亭拿拖鞋给他换,把他摁到沙发说:“你先坐着,我去厨房看看。”
客厅装潢得贴合中老年人品味,红木家具、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古朴素雅。电视柜旁摆着两个玻璃相框:
一副大概是两三岁的温亭,他依偎在一位长相温婉的女人怀里,两人看着镜头,眼睛出奇的相似,黑色的眼珠占据眼睛大半。温亭在照片里咿着牙笑,看起来很开心。
另一副则是一只金毛,坐在草坪上吐舌头,眼睛乌黑圆亮。
那只金毛此时此刻正坐在相框旁,咧嘴吐舌,和照片中如出一辙。
季之木与它对视了一会儿,伸出手,鬼使神差喊:“温亭。”
他的脚突然被用力踩着,温亭将一杯水放在他的手心,凉凉地看他一眼:“它叫丽丽,就是说你长得美丽那个的丽。”转身走回厨房。
金毛似乎察觉到温亭对这个陌生的客人并不友善,于是冲季之木吠了一声。
季之木并不在意,从礼盒袋中掏出骨头形状的玩具一抛一抛,余光瞥见金毛身躯一动。
*
温亭要给他爸打下手,温国安正切着土豆丝,见他进来,拿着把菜刀便绕着他走了一圈,上下打量,像在琢磨从何下刀。
温亭缩着脖子,无语道:“能把刀先放下吗?”
“看出什么没?我真没伤到哪儿。”温亭抻了抻手臂。
“瘦了。”温国安转头继续切菜。
温亭抽抽嘴角,每次见都说瘦了,都要瘦回娘胎了。
他顺着温国安的话说:“对啊,这不留着肚子等你这一顿吗,太香了。”
说罢,他夸张地吸着空气。
“要帮忙吗?”厨房门口突然杵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温国安飞了那人一眼,狐疑道:“不用。”
温亭朝季之木眨眨眼,又摇了下头,对方便转身回客厅。
“爸,别看他这样,他很会做菜。”
温亭见他爸嘴巴动动,刀速有加快的趋势,便补了一句:“但是和你相比还欠点火候。”
温国安埋头快速处理手头的土豆,刀工熟稔,片状土豆很快化为厚薄匀称的细丝,被放入清水中防止氧化,接下来便处理尖椒葱蒜。
他听温亭掀开一旁的锅盖惊呼“全是硬菜啊”,见他还要掀开一旁的蒸笼,拔高嗓门叫住:“你等会儿!”
“还没好呢!这一掀味道全跑了,多手多脚。”他挥挥手赶人出去。
温亭凑到温国安身边给他洗蒜:“还要做什么呀?够吃了。”
“炝完这土豆丝就完事儿了。”
温亭笑得合不拢嘴,贼兮兮道:“搞这么丰盛,真把人当女婿招待了吧。”
温国安将刀一侧,刀身往砧板一拍,大蒜即刻一分为二,他沉声说:“出去收拾餐桌。”
客厅里,季之木和金毛打成一片,温亭见他抛了几下玩具球,作势往阳台扔,金毛立即冲阳台奔去,殊不知这人是虚张声势,把玩具藏到后背,懒懒地看着金毛在阳台搜寻的身影。
“心眼真坏,”温亭夺过他手里的玩具,朝阳台喊,“丽!看我!”
温亭拿着三颗玩具球开始杂耍,自己倒是抛得目不转睛,屏气凝神,颇为得意,岂料丽丽心思根本不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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