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来之前用你爸的手机跟我说一声就好，我每天都有时间。”林峰说话的时候，一手探在了萧屹的鼻息上。
“你在看我死了没有吗？”萧屹用手拨开自己脸上的那只手，对着林峰说道：“法医验尸就是这么验的。”
“答应了？”萧屹这个人，林峰太了解了，只要不完全拒绝，就等同于同意。
“嗯，去之前给你打电话。”萧屹笑一笑，他受不了别人的软磨硬泡。何况，寒假的日子里陪着父亲虽然也好，但终日在家，多少也有些无趣，自己终究还是个爱热闹的人。
萧屹努力做一个成熟的大孩子，但终究也还是个孩子。
得到满意回答的林峰，搂着萧屹睡的很好。就像以前那样，那时候他们还是孩子。纯真的友谊在一张小小的床上生根发芽，在寒冬到盛夏之间不断生长。
小小的床最终还是盛下了两个半大的少年，由于旁边火炉的存在，这天晚上萧屹也没觉得冷，就这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最后一天的安排：作为一个仪式感十足的班级，在结束了考试之后，班主任还要做一下这个学期的总结性发言。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总结性发言，多半都是一些司空见惯的话题，夏天就领着学生苦口婆心的谈不要去河边、水库边玩水；冬天就谈用电用火安全。总而言之，安全最重要。至于成绩，都得往后稍一稍。
遖颩噤盜还剩最后一场考试，萧屹只等考完了好回家放松一下。
萧屹坐在第一个位置，安静的等待着考试开考，突然后背被一支笔轻轻戳了一下，回过头去，萧屹正好对上了阳明的那双眼睛。
小小的人儿眼睛里似乎有些心事，这倒是让萧屹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的心里，阳明就是这世上他所见过的被保护的最好的孩子，不知道他有什么烦恼。
“屹哥？”见萧屹回头，阳明开口叫了一声。
萧屹能看见他因为天气干燥而有些起皮的嘴角，还记得刚开学的时候他会像一个乖宝宝一样喝水、嘴唇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润润的，有别人问的时候，他会大大方方说是妈妈教的，像极了一个听话的乖宝宝。
“什么？”萧屹伸手拿了一根阳明的胡萝卜笔在手里转动着等着阳明回话。自从萧屹夸过之后，阳明便又买了好几支同样类型的笔。萧屹手欠儿，说话的时候，手里总要弄点儿什么东西。不管是转笔，还是画画都好。总之，手不能空。
“屹哥有电话吗？”班上很多同学都有手机，但阳明从未见过萧屹在班上用过。
“没有啊”萧屹入学得了一些奖金，但在家里一分钱总有至少八个去处的情况下，萧屹直接把那笔钱充作了自己的生活费。在智能手机刚刚开始冒尖的时代，萧屹家里只有爸爸有一个可以用来敲核桃的诺基亚。
“那，放假期间我怎么联系你呢？”
“那，就不联系呗，又放不了几天假。”萧屹生动形象的展现了一门功课：解决问题，从入门到放弃。
“可我放假想找你的”阳明似乎不满意萧屹的解决方案。更何况，萧屹给的也不是什么解决方案。
“……”萧屹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但看着阳明愁怨的小脸儿，萧屹还是忍住了拒绝的话语。
萧屹拿着胡萝卜笔在阳明的草稿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爸爸的电话号码，你晚上八点以后打电话就好，我会接的。”
农村里的人睡觉早，晚上八九点，萧爸爸十有八九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了，到时候自己把手机拿过来应该没什么事。
“好，我记住了。”阳明记下了那一串数字，然后存在了自己手机里，萧屹注意到了，那是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还在镇上上初中的时候，萧屹听班上那些成绩不太好的同学说起过，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萧屹当时嗤之以鼻，只觉得这是歪理邪说。决定身份地位的，始终是自己，其他都是身外之物。还好，后来那些同学没有再和萧屹一个高中，萧屹也渐渐地忘记了那些和他三观不一致的言论。
“我晚上会给你打电话的，你要记得接呀。”阳明的眼睛亮晶晶的，又黑又亮，像葡萄一样。
“嗯”萧屹的这一声回应被淹没在考试开始前的预备铃声中，萧屹回过头去，冲着后面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接下来，便是最后一天的考试，这是高中第一个学期的最后一天。
在这个学期里，萧屹和老友林峰的感情一如既往，而他也交到了新的朋友。至于萧屹自己，他挑着三年的重担来到这里。在这里过去的每一天，都只会让萧屹身上再轻一分。
愿天随人愿，“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是萧屹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只是那时候他还年轻，还不知道人生的风随云而动，每个人都被裹挟着向前，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回不去曾经的过往。
第二十三章 九磅十五便士
高中的期末考试，以语文开始，以英语结束。这两门课，一始一终，是最不需要复习的。随着九磅十五便士的梗的落幕，这个学期的课程，终于是到了终点。
班终于可以将紧张的学习计划暂时存档，班上的同学都难掩兴奋，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过年计划。
萧屹也很高兴，身上的封印已经揭下了六分之一。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比以前更简单。
“各组组长把试卷发一下。”赵老师的面前，整齐摆放着一大摞的各科目试卷。六门功课的试卷分成六堆，每一堆中分成若干小卷，每一卷便是一份试卷。放假之前，这些任课老师连进教室都不愿意进了，直接把试卷交给班主任，让他代劳了。赵老师就这样成了一个大冤种，在这里替别人做恶人。
“啊，老师，这么多试卷写不完啊。”底下是一阵哀嚎，“能不能宽容一点啊。”
赵老师望着面前的那一长串试卷耸了耸肩，“这都是其他老师的安排，我只是帮忙发一下，我也做不了主。”
“老师啊，这作业真的写不完啊”底下的学生对这一项多数骂骂咧咧，哀嚎声一片。但这些哀嚎声都只是在和老师讨价还价，真正的猛士，譬如林峰这样的，只是会安安静静的听完老师的全部安排，把试卷整整齐齐的码在一处，然后在假期里放肆的撒欢儿，任凭试卷在隐秘的角落里积灰。
“操”一向保持沉默的萧屹也跟着骂了两句，声音低沉，雄浑有力，主打的就是一个感情充沛，全是感情，毫无技巧。
萧屹的骂声，很快就收到了同学的额外关注。高中的学霸，总是会受到更多的关注，尤其是当学霸还有着一副美丽的皮囊的时候，关注加倍。
注意到同学关注的目光，萧屹只是掸了掸自己拿到的试卷，然后直接开始写作业。骂归骂，但该干的活儿也还得干。萧屹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罢了，省的积压在心里以后哪天抑郁了。
“好了，最后再强调一下寒假在家注意用电用火安全，就可以放学了。”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赵老师是提着公文包进教室的，而且还没带上他那个硕大的保温杯。他提起自己的公文包，准备开溜。
“老师？”临走前，班长齐仁叫住了老师。
“什么？”赵老师扶着门框，终究还是没能溜走。
“物理小黄书上面的题目需要做吗？”班长开始了他善意的提醒。
“这逼崽子，那么多试卷还不够他逞能的？”萧屹正在写试卷，听到齐仁这声音，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屹哥，这人好讨人厌哦。”这次，就连阳明，都忍不住碰了碰萧屹的胳膊，吐槽起来了。
萧屹看着正在阳明嘟着嘴，翻了一个白眼，连忙用手覆盖在他眼睛上面。但阳明却只是拨开萧屹的手，然后依旧给了齐仁一个白眼，并对萧屹说道：“这是他应得的。”
萧屹看着他努力翻白眼的样子，都快笑疯了。
不同于阳明，底下其他同学的白眼就翻得顺畅多了。
赵老师看了齐仁几秒钟之后，对他说道：“其他辅导书上的作业不用写。我那里有几张物理试卷，你跟我来拿，开学之后我单独给你检查。”
看来，老师很会安排。这样就很好，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求仁得仁。想学习的人得到了额外的照顾，想好好玩的人也少了一些作业，各得其所。
“屹哥，放假了做什么去？”阳明戳了戳萧屹的胳膊，两周的假期并不算长，但终究是一场离别。离别，自然而然的，就会触发哀怨的愁绪。
“放假在家陪我爸”萧屹的假期生活很简单，没有什么额外的计划。
“哦，我还以为你会出去旅游的呢，这边冬天很冷的。”阳明眨着眼睛看着萧屹，眼底里有未经世事的天真。
萧屹笑着摸了摸阳明的头，“旅游要很多钱的，我家里很穷的。”
“对不起，屹哥。”阳明无意勾起萧屹伤心之处。
“没事的，又不是因为你才穷的。”萧屹看着眼前小孩对自己眉头紧锁的样子，努力用手指捋了捋他的眉心，想要把中间的川字抚平。
“别愁眉苦脸的，小小年纪应该青春洋溢，活力四射才是。”萧屹捏了捏阳明的脸，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希望别人能够做到。
“好”阳明点了点头。
“回去了好好检查你的书包”萧屹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挥了挥手告别了阳明。
回到家里，萧屹围着火炉写着自己的作业，顺手扔了几个橘子到火堆里，知识的香气和橘子的香味在空气之中缠绵交织，互相交融，很快便融为一体。
萧屹品着知识的芳香，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大俗人，还是普通的橘子香味更能刺激到他的神经。于是，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烤好了的橘子，开始吃了起来。
“这可比试卷简单多了呀”萧屹投了一瓣橘子到自己嘴里。被火烤过的橘子还是温热的，虽然不至于因为吃冷食而导致肠胃不舒服，但也失去了橘子本来的味道。温温吞吞的，毫无趣味可言，萧屹吃完了一个之后便没了兴趣。
“怎么了，作业太多吗？”父亲在旁边关切的问道，萧屹自从回来了就在写作业，一直到现在也没停过。从前初中的时候，萧屹虽然课业负担也有一些，但远不如现在这样严重，这还只是高一的第一个学期，萧父不禁担心自己儿子以后的路有多艰难。
但再艰难的道路，都只能他一个人走下去了。
“还好，作业不多。”这次回来，萧屹感觉父亲头上的白发多了一些，腰佝偻的更厉害了一些，咳嗽多了一些。这些点点滴滴都在告诉萧屹，曾经这个为自己支撑起一片天的男人正在老去，自己需要尽快成长起来，才能保住这个家不散。这是自己的家，是萧屹舍命也要护住的东西。
“多与不多的，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写，你自己好好安排就好，我也替不了你。”萧父咳嗽两声，最近这段时间萧父咳嗽明显比以前多了。让他心中暗自庆幸的是，萧屹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这几声咳嗽落不到萧屹的心里。要不然，以这孩子的性格，他肯定担心的睡不着觉。
“这么晚了，早些睡吧，我也很快就去睡了。”萧屹轻轻抚着父亲的后背。这次回家，父亲明显比以前衰老了不少，或许这是人生自然的轨迹。只是不知道，一个男人衰老的半衰期是多少。
萧父厚实的手掌拍了拍萧屹的后背，这小子已经比半年前壮实了些了，还好，这个家里终究还是能撑得住的。
“爸？”萧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对爸爸说道：“晚上我能用你的手机吗？”
“用吧，帮我充上电就行。”这个家里，虽然贫穷，但好在父子之间的相处非常融洽。
萧屹想起自己之前在学校里居然忘了问阳明的电话号码，不知道阳明的电话什么时候过来，萧屹只有自己静静的等着了。
火炉里的炭火慢慢熄灭，萧屹也没等到那小小手机传来的振动。萧屹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胡乱的写着英语试卷，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
“算了，估计今天不会打电话了。”萧屹打了个哈欠，收起了自己的英语试卷，原本想着今天解决掉相对于萧屹来说最轻松的英语，但现在看来心中有事的时候，效率会大打折扣。
“明天一定得把英语和语文都解决掉”萧屹心里想着。今天留下的尾巴只会让明天的工作量加倍，然后滚雪球一样的，事情越堆越多，最后彻底积重难返、无从下手。
临睡前，萧屹看了一眼小手机发黄的屏幕，自己并没有漏掉什么未接来电。这是个好事，但他宁愿是自己错过了消息，也好过是没有来电。
家里的冬天，没有了晚自习的束缚，夜晚总是特别的漫长。萧屹把手机连好充电器，看着那红色的指示灯亮起来，蒙在被子里玩着幼稚简单的贪吃蛇游戏，看着大蛇的身子渐渐壮大，知道堆满整个屏幕，最后首尾相连。萧屹玩到有些无聊，选择了撞向大蛇的身体，手机传来一声振动，这大蛇算是死了。
看着屏幕上死掉的蛇，萧屹用被子的一角揩了揩上面的雾气，然后把手机扔在了枕头旁边，胡乱的睡了。
夜里，萧屹见到了白天的那个男孩儿。月光把他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显得人瘦削又单薄。
萧屹从后面叫着他的名字，可是眼前人却始终没有回头。萧屹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阳明回头的时候，萧屹能看见他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的时候，泛红的眼眶。
细问之下，萧屹才知道阳明是来跟自己辞行的。怪不得，眼睛像是哭过了一样。
萧屹还没来得及细问辞行的原因，眼前的小孩儿就消失在了一团白雾之中。不得不说，这梦境里就是和现实不太一样，起码是不遵循牛顿运动定理的。
人是怎么消失不见的，萧屹是真没看清。像是化成了一团白雾，这也不符合化学反应的机理啊。
等到萧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枕巾居然还湿了，心里不禁笑了一下。转头看见旁边的手机，萧屹拿起来一看，正好看见了阳明的一条短信：
谢谢屹哥的礼物，我很喜欢。
萧屹看完了短信，拿出笔记本抄下了阳明的手机号，然后仍旧把手机扔到一边。
“还好，噩梦而已”萧屹心里舒了一口气，继续躺下睡了。
16/77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