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了?”简未然惶恐地抬起头,刚才那猛得一急刹,他差点从座椅上滚下去,还好他及时抓住了坐垫,才避免了狼狈跌落。
“我下去看看。”闻濯果断地下了车,用手机电筒照明,在绕到副驾那一边后,果不其然,见到一条粗长的锁链将前轮和后轮链接了起来——车就是被这样锁住了。
闻濯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紧握成拳。
明明简未然已经如此危险了,对于眼前到状况,他却只能束手无策——无法开锁、无法暴力破坏锁链,只能回到车里强撑到天亮。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向闻濯,他霎时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蹒跚着脚步,打开后座的车门,坐到简未然脚边,语气低落地说道:“抱歉……车轮被锁起来了,应该是之前的鬼差做的,现在没法发动这辆车,对不起……”
“这又不是你的错……”简未然撑着疲软不堪的身子,歪歪斜斜地坐了起来,然后在黑暗之中,伸出手臂,搂住闻濯的脖子,扑向他地怀里,感受着他同样已经冰凉下来的体温,轻笑着感慨:“原来叫‘红莲深渊’,是这个意思……”
“是什么意思?”闻濯一边问着简未然,一边环住他的腰肢,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试图给予他更多的温度。
“红莲地狱啊……在八寒地狱之中受刑的亡魂,皮肉会被冻裂,全身变红,就像红莲花一样,所以八寒地狱的第八层,被称作‘大红莲地狱’。”简未然口齿开始含糊不清,但他还是强支着意识,和闻濯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讲完之后,还仰起头,努力撑开眼皮,看向闻濯模糊的轮廓,“话说,你看看,放在我后面的那个抱枕,是不是可以拆成小被子的。”
“我看看。”闻濯这才注意到简未然身后有一个方形抱枕,他立即伸长手臂,拿了过来,摸索着拉开拉链,果然拆成了一张小棉被。他立马给简未然严实地包裹住,然后沙哑地低声道:“对不起……”对简未然的愧疚几乎压垮了闻濯,若不是他莽撞地前往幽冥,打破简未然生活的宁静,简未然就不会遇上这种危险的事情。可作为罪魁祸首的他,除了一声声道歉,还能做些什么呢?就好似十五年前,守在简未然支离破碎尸骨面前的他一样,不停哭泣与祈祷,然后无计可施……
简未然注意到了闻濯情绪的低落,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自己的唇角也微微上翘,让无力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丝甜润:“还是很冷,抱紧我,不然我就要,睡着了……”
“好。”闻濯压抑住亲吻简未然的冲动,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轻轻嗅着从他发丝传来的幽香气息,再一次收紧了双臂,将他牢牢拥在怀抱之中。
如同一九八七年,简未然八岁生日那晚一样。
“未然——未然,你在里面吗?”八岁的闻濯打着手电筒,摸索着走进黑暗的破旧仓库,大声呼喊着简未然的名字。
听到闻濯的声音,简未然带着浓浓的哭腔,应了一句:“我在这边,闻先生。”
闻濯喜出望外,小跑着向声源处赶去,在电筒灯光的照射下,见到了蜷缩在角落、小小一团的简未然——他浑身都湿透了,在二月初的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但见到闻濯的那一刻,他还是明显地露出了开心的神情,只是面色太过惨白,眼眶也泛着可怜兮兮的绯红,比起高兴,更像藏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有人可说。
“你怎么弄成这样?”闻濯一脸惊愕地上前,也不嫌弃简未然身上都是冷得刺骨的水,一把抱住他,语气之中满是心疼:“我们出去吧。”
没料到简未然畏缩地摇摇头,哽咽着小声道:“不能出去……他们……要打我……”
“谁打你?”闻濯瞬间怒不可遏,厉声发问。
简未然还未来得及回答,仓库的大门再一次被关上,而且这一次,还被下了重锁,随即,男童们的顽劣笑声从门外传了进来:“哈哈,我就说那个小少爷一定会来找他,既然那么喜欢黏在一起,那就成全你们啦!记得感谢我们啊!”
“唔哇——”在闻濯怀里的简未然,倏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害你和我一起被关这里的!闻先生你不要讨厌我!”
闻濯心疼简未然都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他当即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简未然身上,而后呼出白气,搓揉着简未然被冻得通红的小手,温柔地笑道:“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等我们出去后,我会替你狠狠教训他们,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吧?”
简未然缓慢地点了点头,抽抽噎噎地说:“可是……这个仓库,要明天早上才会有人过来,我现在好冷、又好困……我会不会死……”
“你在说什么傻话?”闻濯曲起食指,刮了刮简未然挺翘的鼻头,故意板起脸,严肃地说道:“不准睡觉,来和我说说,好好的生日,为什么会被弄成这样?”
“因为……你送了新衣服给我。”简未然楚楚可怜地瞅着闻濯,啜泣着讲述起自己被霸凌的经过,“他们让我把衣服脱给他们试一试,我不愿意……他们就往我身上泼水,然后把我关在了仓库里,我想出去,他们就打我……所以……所以我只能躲在里面……”
“可恶!”闻濯低咒一声,随即感受到怀中的简未然颤栗起来,他又赶紧揉着简未然的手,轻声哄道:“我不是骂你,别怕,现在我来了,没有谁可以再欺负你了。”与此同时,他心底也升起一股庆幸感——还好他想给简未然一个生日惊喜,回家后又偷偷从家里遛了出来,找到了简未然,要是让浑身湿透的简未然在这样寒冷的仓库待上一夜,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闻先生……我想睡觉了……”简未然此刻双眼朦脓,说话的声音迷糊得好似睡梦的呓语。
闻濯的心彻底慌了起来,他胡乱地摇了摇简未然的身体,焦虑地喊道:“不准睡!未然,听到没?不准睡!你、你要是睡了,我就、我就……”他咬着下唇,皱着眉头,思索着该如何威胁简未然,半晌后,才干瘪地憋出一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不要!”简未然猛地惊醒过来,瞪大了眼睛,恐惧地盯着闻濯,声泪俱下,“你不要不理我……我不睡就是了……我保证不睡。我们拉钩,我不睡……”他抬起颤抖的右手,小拇指微微弯曲,举在闻濯面前。
“你别睡,我还想,永远和你在一起。”那时候还不懂“永远”为何物的闻濯,用小拇指勾住了简未然的小拇指,将他紧紧搂在怀里,默默发誓,再也不会让怀中的这人,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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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得几次差点开车,毕竟,让身体最快热起来的方法是什么——!
不过,为了和谐,我都忍不住了。
其实我一开始构思的时候,并没有往那方面想,总觉得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Д゚ノ)ノ。
以及简未然生前为什么会一直称呼闻濯为“闻先生”,日记里也是这样写的啦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这个会在之后的章节中解答的。
第65章 终于得救
“未然、未然!简未然,你快醒醒!”一声声急促的叫喊,传进了简未然迷茫的梦境之中,他不情不愿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才隐约看清面前那张脸是谁。
“经、经理?”简未然惊愕地睁大眼睛,瞌睡彻底消失不见,猛地坐起身来,双手撑在柔软的床垫上……等下!床垫?
简未然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果然躺在床上,他明明记得,自己和闻濯在车后座相互依偎取暖,抵御着红莲深渊透骨的严寒,怎么一觉醒来,就在温暖舒适的床上了?那么……
“闻濯呢?”简未然疑惑地问。
既然他已经得救了,想必闻濯也安然无恙吧。
“闻濯在隔壁房间,他有些冻伤,萧医生给他治疗过了,正在休息。”玫瑰一板一眼地和简未然说道:“他守了你一夜,直到刚才萧医生实在看不过去,才强行勒令他去睡觉。对了,这里是我家。”
“冻伤?萧医生?一夜?你家?”简未然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玫瑰的话信息量又过于庞大,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组织问句才好。
“你还是先躺下,让大脑再缓一缓。”玫瑰抿着嘴轻笑一声,扶着简未然重新躺回床上,然后一边替他掖上被子,一边娓娓道来:“你离开之后,我实在不放心你,就查询了我汽车的定位,没想到你一进入深渊,定位便消失不见了,我给你打电话,也提示不在服务区。”
简未然蒙圈地睁着眼睛,一脸诧异,“深渊居然不能用电话吗?”
玫瑰无奈地撇了撇嘴,“我之前听说过,深渊中就有强烈的磁场干扰,于是急急忙忙去找明修一起想办法。明修问我有没有深渊的地图,最好是纸质能随身携带的……我哪里来这种东西,再说了,深渊的地形布局是保密的,像我这种安分守己的普通市民怎么可能知道?”
简未然越听越迷糊,急急忙忙地又追问:“但是经理你们救了我和闻濯吧,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呢?难道是我和闻濯在车里冻了一夜,直到天亮了你们进入深渊,才发现我们?”话虽然这样说,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当时他已经出现失温的状况,之后更是意识模糊,闻濯若是冻伤了,想必也比他好不了哪里去,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硬生生捱过一夜,这得多福大命大……
果然,玫瑰俯下丨身,弹了弹简未然的脑门,轻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九命猫?能在那样的低温中撑过一夜。”说着,他又坐直了身子,双手环胸,继续说道:“这事得亏我聪明,我当时想了想,或许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会有深渊的地图,本来我想找那位阴司局处长,可惜没有联系方式,所以只好找陶老师,请她联络在动物管理局上班的巫马先生,其实这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啦,毕竟动物管理局是管动物的,和深渊好像没有一点联系,没想到的是,巫马先生和动物管理局的局长住一起,那位局长真有深渊的纸质地图,还提醒我们,红莲深渊一到晚上就会变成极寒之地,无法使用任何取暖设备,让我们穿厚一些,再带一点冬衣,如果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最好带着医生去,我又找到了奥涅金老师,请来了萧医生。最后,明修、萧医生以及巫马先生一起开车进了红莲深渊,转悠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你们。”话末,冲着简未然眨了眨眼,语调轻快地说:“要好好感谢大家噢,要是没有他们,或许你俩就冻死在那个鬼地方了。”
“经理,谢谢你们……”简未然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管玫瑰用多么轻松的语气说出营救的过程,他也能明白,其中一定波折重重。而且,他亲身体会过红莲深渊的寒冷,商明修、萧文彬和让他最始料未及的巫马信鸥,却不顾自身的安危,毅然进入那种危险的地方……他简直感动得无以言表了。
玫瑰挑了挑眉,倏地弯腰趴到床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简未然,亮晶晶地眸子似有星光闪烁,兴致勃勃地问:“你和我说实话,你和闻濯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简未然不明白玫瑰的用意,神色茫然,讷讷地回答:“不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吗?”
玫瑰嘟起嘴,横了简未然一眼,明显不相信的样子,“明修可都和我说了,当时他们找到你们,闻濯只穿了一件单衣,让你裹着被子,紧紧把你抱在怀里,明明自己已经意识模糊了,还拼命和你说话,不让你睡着,直到确定得救了,才放心地晕过去。萧医生给他处理冻伤时,他又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怎样了。”讲到这里,他用单手支起下颌,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简未然,打趣道:“这一点倒和你一模一样噢。”
简未然的脸颊情不自禁地开始发热,雪白的贝齿咬了咬血色不足的下唇,心事重重地别开了脸,若有所思地喃喃:“是他救了我……”
要不是闻濯,他根本就撑不到救援。
“你们是生前认识吗?”玫瑰歪着脑袋,满腹疑团,“你没有生前的记忆,或许你们认识也说不定。要不然,他干嘛那么拼命地保护你?”
简未然轻叹了一口气,眼中是满满的失落与无奈,“他有一位逝世了的爱人,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那位爱人,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不能去找那位爱人,还留了下来。或许是出于对我的愧疚吧,如果他不留下来,就不会被外事武装署追捕,我也不会去深渊找他,自然就没有被困在深渊,命悬一线这事儿了。”
玫瑰错愕地瞪大眼睛,上身前倾,揪着简未然胸前的棉被,不可思议地问:“难道……你没怀疑过,那位爱人就是你?”
简未然摇了摇头,对着玫瑰露出惨淡的笑容,平和地答道:“不可能是我。”
“为什么?”玫瑰蹙起眉头,觉得简未然和闻濯之间的关系更为蹊跷了。
“因为死亡时间对不上,他的爱人已经去世十五年了,而我是十年前死亡的……所以,不可能是我。”简未然眸光黯淡、声调轻缓,最末还带上了自嘲的笑意,仿佛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他痛苦得近乎窒息。
他怎么可能没有痴心妄想过,令闻濯魂牵梦萦十五年的爱人就是自己?可事实就是,十五年前,他还健在于世,他没有那么幸运……
“你怎么知道你是死亡时失去的记忆呢?要是你失去记忆的时间,是你到幽冥的五年后呢?”玫瑰一针见血地打断了简未然悲观的胡思乱想,语气中充满了困惑不解。
简未然愣了愣,随即迟眉钝眼地嚅嗫:“是无声……告诉我的啊,他没有理由骗我……”
玫瑰张嘴启齿,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闻濯突然闯了进来,他惊慌的神情和来不及穿鞋的赤脚,都可窥见他是如何急急忙忙就从自己休息的房间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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