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慈雪焦躁起来,走到床边蹲着,上半身趴在床单上观察颜忱的脸,努力和记忆中那张互相对比。他脚步淹没在雨声中,但颜忱还是迅速惊醒了,半抬眼帘惺忪地望着他,嗓音沙哑:“困了?”
“没,就看看你。”
“看不够。”
“对啊。”
颜忱朝床的另一侧挪了挪:“上来补觉,在火车上睡不好。”
纪慈雪脱下外套和鞋子,爬到他原先躺着的位置,颜忱拉开微微散发潮气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你转过去吧。”纪慈雪等着从身后抱住他。
颜忱没动:“正面不行?”
“不习惯……”话没说完,颜忱翻身背对他,闭眼呢喃:“烦死了。”
纪慈雪搂住他的腰调整到舒服的姿势:“虽然很无耻,但你觉不觉得我们像两只取暖的小动物。”
“再废话滚下去。”
“一只特别爱嘴硬的刺猬。”
“……”颜忱向下压了压嘴角,默默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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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说明:这句歌词出自绿色频道的《夜已如歌》,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听,但请不要在任何歌曲相关的地方提及本文,非常感谢。这是一种冷静后会让你很尴尬的不礼貌行为,爱护网络环境人人有责。
第18章 18
来回在火车上摇摇晃晃泡了三天,再次踏上桐市土地,第一件事是去学校跟李向武见面。
班主任牺牲休息日,穿了身polo衫搭短裤凉拖,背着手站在校门口等待,看两个叛逆分子走到近前,脸上仍笑眯眯:“怎么样,心情放松好了?一人一份千字检讨,星期一早自习之前给我交上来,不准互抄啊。”
说完就让他们赶紧滚蛋,回家跟家长报平安。
桐市比陇西热许多,没走几步路纪慈雪后背已汗湿大半,跑去商店买了两根雪糕,结完账出了店门,颜忱已走出很远。
他拽着书包跟上去:“你就是学不会等等别人对吧。”
“知道还问。”
“想听你多说说话嘛。没办法,我已经完全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了。”纪慈雪撕开巧克力脆筒的包装递他嘴边:“请。”
走了一会,快到分岔口,颜忱侧眼看着纪慈雪。他手里那根绿豆冰滴滴答答化了大半,正紧张地低头吮吸从指尖滴落的黏液,脸上汗流得比先前还多。吃雪糕也能吃成这种狼狈样子,真是笨得很有出息。
“晚点我去找你可以吗。”吃完雪糕。纪慈雪舔着黏黏的嘴角,朝颜忱看过来:“你的作业已经不需要我教了。不过,我得帮李阿姨照顾花,之前答应过她。”
“随你。”颜忱声音平平,转身走了。
回到家,孙哲难得露面,坐在餐桌边抱着沛沛给她拆新玩具的包装。李柔心烧完鱼汤正拿湿毛巾擦手,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看丈夫,脸上带着笑又看向颜忱,神色并不亲和。
颜忱知道她的意思,只觉得反胃。她对自己的输赢对错已经偏执到这种地步,他还能说什么。
“你叔叔跟朋友一起炒股,赚到钱了。”李柔心仰着脸。
“嗯。”
“给你放床头柜上了。”她没指明是什么。
颜忱脚步一顿,“嗯。”
晚饭桌上摆满孙哲爱吃的菜,李柔心没唠叨他离家太久的事,不停地朝他碗里夹菜。爸爸一回来,沛沛也乖了,大口大口认真地吃饭。三人其乐融融。
傍晚的热风从纱窗灌进来,不知何时有了蚊子,绕着脑袋时近时远不断盘旋。颜忱饭没吃完被烦得失去胃口,将碗筷独自洗刷干净,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抬臂挡住眼睛,试图让自己恢复平静,却怎么也消不掉心里没由来的躁动。
他听着房间外的声音。妹妹吃过饭,唱着歌溜去客厅打开电视机,随后是母亲的阻拦,继父的劝解。
听了一会儿,纪慈雪无声地躺在旁边,翻身面对他,试着轻轻勾住他的手指。颜忱不小心动了一下,幽灵随即消失。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起身去外面上厕所,洗手时听到敲门声。沛沛大叫:“笨蛋哥哥!”
颜忱停在厕所门口,闭着眼缓了缓,拉开门看着蹲在玄关换拖鞋的纪慈雪:“几点了,还过来干嘛。”
“来看花,不是看你。”纪慈雪朝他做鬼脸,将带来的一兜樱桃放在客厅,跑去阳台检查过花盆状况,跟李柔心聊了两句,便告别准备离开。
颜忱背对他坐在书桌前写检讨,房门敞开着。纪慈雪路过门口:“我走啦。”
说完却没脚步声,等待片刻见颜忱不上当,郁闷地来到他身侧,在床角坐下:“能不能配合一次?你不留我,我哪里有赖在这的理由。”
“检讨写完了。”
“写了一半,剩下一半实在想不到能写什么。给郑涛涛看了,他说我写得太老实,没注水,所以写不长,帮我找了代写,明天弄完。”
“联系方式有吗。”
“啊?”
“代写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纪慈雪发给他那个人的微信,没话找话:“暑假你准备做什么。”
“还早。”
“我要找我妈妈,跟她一起去仙本那玩,为了庆祝我们家的债务即将清还完毕。可能呆半个月,我已经跟店里辞职了。高三本来也没空干兼职。”纪慈雪早早做好了打算:“半个月见不到,你别太想我。”
“鬼才想。”颜忱合上面前的作文书:“你要是没出现,我会活得比现在更轻松。”
脱口而出时他自己脑子里先嗡地响了一下,但没有补救。
许久没听到声音,颜忱回头看看,纪慈雪语气平和,看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静:“好,知道了。”
他走向客厅,情绪像是根本没受影响,笑着陪沛沛又玩了一会儿,神情自若地离开。
——
期末考试结束,暑假开始。纪慈雪在家收拾行李,领完成绩单就去跟曾婉情汇合。装满行李箱,他坐在书桌前休息,顺便思考还有什么遗漏,随手刷了下朋友圈。
葛宜云发了段聚餐的视频,有老秦有颜忱还有一圈他没见过的人。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涌上来了一下又很快消退,纪慈雪对自己笑笑,当然不存在孤立,他根本就没进入他们的社交圈。
视频像素有点模糊,他想找的人缩在画面最角落的位置,戴着眼镜无所事事地张望,那张脸在阴影和画质的双重加持下依旧帅得惊人,发着光,和周围脏乱的环境仿佛处于不同世界。
看了两遍,纪慈雪突然被室内沉闷的空气压得呼吸困难,戴上耳机起身出门,骑车在这座他不熟悉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走走停停。
环境的切换让生活陡然空了下来,与此同时桐市对他来说又太小太拥挤,多余的喜怒哀乐强行逼近到不得不接收的距离。他的天性不属于这里。
骑到德诚西面的一片人工湖附近,入夜后的凉风夹杂着腥潮的水汽。每天上课都能眺望到这里,但纪慈雪从没来过,因为听同学说这里很乱。
他闷头穿梭在空旷的街道间,拐过一个弯,前面不远处的路突然被铁丝网和大堆建筑废料截断,路灯也稀疏。
放缓速度慢慢滑过去,地面布满白色喷漆涂鸦,杂乱无章,但层层覆盖下,竟能分辨出一句我爱颜忱,其中的“爱”字用一个不标准的心形图案替代。
纪慈雪站在正面看了看,又换个方向颠倒着看了看,觉得很神奇,拍下来发给颜忱也看一看。
颜忱回他语音,身后有打扑克牌的动静:“闲着没事跑那干嘛,晚上乱得要死。”
想睡懒觉:地上这位颜忱是你吗?
生气大王:嗯。朋友喷着玩。
想睡懒觉:爱你的人好多啊,随便逛逛都能遇见。
生气大王:别废话赶紧回去。
想睡懒觉:真厉害,感觉整个桐市都是你的地盘。
生气大王:你喝多了?
纪慈雪想不到还要对他说什么了,心情有一点沮丧,也累,想休息会儿再回去,于是靠着铁丝网坐下,周围小虫子乱飞。
坐了半个小时,他推着车慢慢往回走,刚出路口,迎面遇上满脸愠色的颜忱。两人靠近了,颜忱身上有股酒气,却反过来质问他:“喝了多少。”
纪慈雪不作声,竖起一根食指。
“啤酒还是白酒。”
“是酷儿橙汁。我遵纪守法,怎么可能酒驾。”
后脑勺被搂住用力搓了两把,头发乱成狗窝,纪慈雪捂住脑袋躲避:“还问我,你又喝了多少?”
路灯下颜忱醉眼朦胧,气质变得平易近人,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不要乱跑,这附近很危险。”
说着他跨上单车,偏了偏头对纪慈雪示意:“上来。”
“你……”纪慈雪赶紧握住车把:“下来,我载你回去。”
喝多酒的颜忱连可爱也变多了,没有逞强,坐到后面手臂轻轻搂在纪慈雪腰间。单薄的小车勉强承受着两人体重,歪歪扭扭行驶在铺着一层暖黄色的空旷马路上。
一生中这样结伴漫游的夜晚又能有几个。
纪慈雪感觉到颜忱发烫的脸颊贴在后背磨蹭,腰心发痒,慌忙挺直身体,无奈:“谁要你来了。”
“那就别发消息给我。”
“说得像我勾勾手指,你就会主动贴过来一样。”
“以前不是吗。”
“以前……那也不是你情愿的啊,不能算。”
我有几分情愿几分不得已,你又怎么知道。颜忱贴着柔软的T恤衫又蹭蹭脸颊,衣服底下肌肉微微的颤动足以确认,他抱着的这个人是真的纪慈雪。
“纪慈雪。”
“在,什么事?”
他一喊名字,纪慈雪心里就紧张,不知道该期待还是该提前做好失望的准备。
没声了。不会掉下去了吧?
纪慈雪紧张地转头瞥了眼,颜忱的脸埋在阴影里,绯红耳尖从过长的鬓发间探出小半截。看来醉得不轻。
“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会怎么办。”颜忱的声音飘忽地从阴影里冒出来。
纪慈雪答:“该怎么办怎么办,硬着头皮上。”
“长大了。”
“别说这种恶心的话,听起来像个猥琐的老叔叔。”
“欺负我现在喝多了没力气揍你。”
“以后少喝酒吧。真烦,烟还没戒完又发现你有新的坏毛病。又抽烟又喝酒,性格也很差劲,要是别人我早就绝交了。”
腰间手臂突然收紧,纪慈雪忍俊不禁:“怕什么,你又不是别人。”
遇到红灯,纪慈雪刹车等待。身旁站了对穿校服的初中生,看马路上没有车就要朝对面闯,他伸手拦:“不着急就再等等吧。”
初中生看看他,犹豫着退回路边。纪慈雪笑着问:“你们在哪念书啊,现在才下课?”
“补习。”回话的孩子好奇地打量他。
颜忱转过头看了眼他们胸前校徽,脸仍贴在纪慈雪背上:“育才中学。”
“哦,还是你的学弟学妹。”
颜忱自嘲地笑:“算不上,旷课太严重念到一半被劝退了。初二读了两遍。”
初中生们又扭头看向他,目光含义复杂。纪慈雪倾斜身体用肩膀挡住颜忱,代为解释:“不是他的问题,特殊原因。”
绿灯亮了,越过马路又驶进街边林荫下。颜忱忽然问:“还没到?你想把我拐哪去。”
“被你发现了……我绕了好几条街。”
时间不早,纪慈雪不好意思再绕了,转过手腕看表,吓一跳:“靠,两点半!”
惊吓完想起表是坏的,长长出了口气。
正巧路过银行,门口电子屏上显示着时间,比想象中早,刚过九点。他鼓起勇气征求颜忱意见:“再逛一会儿?”
“你的车太硌屁股。”
“那不逛了,先送你回去。”
“去你那。”
“啊?”
“去你那。”颜忱闷闷地说:“我妈还没睡,不好让她们看见。”
纪慈雪一时无语,想责怪他太莽撞,经常喝醉酒毕竟是大人才能做的事,但随即就意识到颜忱的年龄现在已是二字打头,和他不一样了,吹灭生日蜡烛的瞬间,就跳到属于大人的范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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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累了,谁都没有再说话。回到家里纪慈雪翻出颜忱能穿的衣服让他去洗澡。
浴室门大敞,浴帘也半开着,雾气外涌,颜忱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甩着老二在里面走来走去。纪慈雪无奈:“都醉到这种程度了吗?”
“闷。”颜忱肩上搭了条毛巾,随手把湿发朝后拢了拢露出额头。额角处有颗痘,他郁闷地摸着,对纪慈雪说:“一起洗?”
他整张脸红扑扑,呆站在那,纪慈雪真怕洗到一半会栽进马桶,脱了外衣走进去拉上浴帘。颜忱也不说闷了,两个人并排站在花洒下面淋浴。
洗了十来分钟,纪慈雪发觉他在偷瞄自己的身体,时不时转过头看一眼,傻傻的,还以为不会被发现。
他捶颜忱一下:“还洗不洗,你有点变态了。”
颜忱大方转过来面对他:“你也看我。”
“流氓理论。”
颜忱转回去,继续冲洗身体,沉默片刻突然冒出句:“我长痘了。”
“嗯……放心,也不难看。卧室转角柜那里有芦荟胶,等会你去抹点。”
颜忱点点头,神智昏沉,脑子里只能勉强理清几件比较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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