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然在病房里看着人,又接到了聂同泽的电话,他还没冷静下来,声音急促而沙哑,“童童怎么样了,到医院了吗?”
“已经在医院了,正在挂点滴。”澄然斟酌着减弱了病情,“没有很严重,他吃坏东西,又受了凉,所以有点发烧。”
聂同泽好一会都没有说话,电话里只余粗重的喘息,最后他只道:“谢谢你,帮我照顾好童童。”
澄然客气的挂断了电话,随后把医院地址发给了他,在聂同泽来之前,只能由他照顾聂慎童了。
聂慎童躺在病床上,脸色尤其难看,整张脸孔都覆着青白的衰败之气。他小时候也生病过的,小孩子的抵抗力到底差,发烧到体力不支,浑身冷热交替。也是在医院里,他难受的直哭,聂同泽陪在他身边,拍着他入睡,他醒来看到是父亲,心里才终于安定下来。
“是爸爸不好。”聂同泽熬的眼角都是血丝,难言愧疚,“是爸爸没有照顾好宝宝。”
聂慎童那时还没有今日这般的骄横,又在病中,整个人软软绵绵,只知道抱着父亲哭。小声的埋怨他工作忙,哭他回家晚。聂同泽把他抱在腿上,由着儿子往自己怀里钻,亲着小孩的额头保证以后一定早回家,以后的时间都拿来陪他。听父亲一句句的说好话,捧着他,聂慎童才终于满意。他只知道,在父亲心里,只有他才是第一位。
可是现在父亲不在他身边,他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聂慎童在睡梦中看到的都是聂同泽的身影,聂同泽的脸,他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连挂了两瓶点滴,聂慎童的意识才终于有些回笼,他只觉得浑身都累,躺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视线里都是白茫茫的,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一愣,扯了一下手,果然手背上扎着针头,是来医院了。
他皱了下眉,他不喜欢医院,尤其现在的他还是孤身一人。他想起这几天过的日子,真的是日夜颠倒,饮食不济,刚开始有点咳嗽,他也没在意,反正都是赖在床上,可是越睡身体越沉,怎么也醒不来。后来,他好像听到了敲门声,是蒋兆川来了吗?
聂慎童环顾了一圈,病房就那么大,也没看到第二个人。聂慎童终于记得自己哭过,哭了许久,一直叫着“爸爸”,他抱着一叠报纸,甚至还想打电话,他想要聂同泽,他想要找回自己能拥有的一切宠爱。
现在想起来,真有点不堪回首的感觉,聂慎童捂住眼,又怕自己哭,幸好电话没有打出去,幸好……可是只差一步,他就能见到聂同泽了。
看吊瓶都空了两瓶,肯定已经很晚了,聂慎童下意识的就去找手机,身边却都没有,他想可能是蒋兆川送他来医院的时候没带过来,没什么可玩的,只能继续睡觉。他闭眼了一会,不多时就听到有人进来,感觉吊针晃动了一下,应该是护士进来换吊瓶。
没多会也有人走过来,叫了两句“聂慎童”,是澄然的声音。聂慎童实在不想睁开眼睛,只侧着身子不动。澄然叫了他两声没反应,在病房里坐了会,直到手机再度响起,才出门去接电话。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走廊里的一点声音都像有石头掷在水面上,听的真真切切。肯定已经凌晨了,那么静谧的时候,聂慎童却听到一阵脚步声,就冲着病房而来。这声音那么急,争分夺秒一般,把聂慎童酝酿起的睡意都惊散了,不知道是不是有急诊的病人。念头刚闪过,可脚步声到病房门口就停了,只听到声声急喘,再没有继续了。
聂慎童睡的很不安稳,时间过的很慢,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还有呼吸萦绕在耳畔,那气息太近了,都要拂到他脸上……
聂慎童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猛地睁开眼睛,天已经开始亮了,他凭感觉就知道身边坐了个人,那人的手碰着他的指尖,也是一震。
“宝宝。”聂同泽终于将他的手握在掌中,极力压抑住心中快要贲发的情绪,“宝宝,爸爸在这里。”
聂慎童呆了好半晌,他的记忆都出现了错乱,难道那通电话他打出去了,他联系聂同泽了吗?
聂同泽的手都在发抖,即便现在就握着儿子的温度,还是有股不真切的后怕。几个月了,他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找,无时无刻的不在等电话。胸口的伤早就好了,只有孤独和悔意在一夜夜的反复折磨,直如一把把刀劈开胸口,把心脏扯出来撕扯凌迟。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那次的冲动,明知道儿子是这样的高傲骄矜,只要顺着他就可以了,为什么要那样逼迫,终于把儿子逼走了。
聂同泽难掩心中的激动,握着儿子的手到唇边,嘴唇慢慢碰着他的手背。
聂慎童终于从极度震惊中反应过来,这还真的不是梦,手里的温度是真的,聂同泽真的找到他了。
他跟照片里一样,他憔悴了许多,下巴上都是青色的短茬,满身风尘仆仆的味道,穿的虽然还是精神体面的西装,但上面都是毛屑,皱巴巴的。这还是他的爸爸。
聂慎童只觉得眼眶一下都湿了,他奋力甩开聂同泽的手,反而被握的更紧,“宝宝。”聂同泽的嗓音都在发抖,“别离开爸爸,别再折磨爸爸了。”
他怕压到儿子,可实在控制不住的想抱他,怀里终于满了,心脏更是又酸又痛,“是爸爸的错,都是爸爸的错,让爸爸补偿好不好,给爸爸一个机会。”
他语无伦次,哪还有半点属于一个父亲,一个男人该有的身份和尊严。曾经,这样的父亲就是聂慎童想要的,他就是要完全掌握他,握着聂同泽在手心玩弄,他越低到尘埃里,他就越高兴。这样的成果,是刺在他胸口上的那一刀换来的。
聂慎童哭的不能自己,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太想见聂同泽,还是太不敢见他?他终于又回到这个熟悉的怀抱,就是他依赖的温度。聂慎童反手就要推开他,可是手压在他胸口又停下,他不想知道,这道伤口愈合到什么程度了?
“爸爸。”聂慎童根本推不开这个怀抱,他还在病中,恍惚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只能抱着唯一的依靠。他都不敢去回忆,离开了聂同泽,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明知道自己废到了骨子里,离开他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爸爸在这里。”聂同泽压根不敢松手,“宝宝受苦了。”
聂慎童抽抽搭搭的哭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忍,结果现在就觉得委屈全涌在心头,几乎要破胸而出,“我很难受,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只有我一个人。”
聂同泽拍着他的后背,不停的说着“爸爸爱你”,聂慎童听多了,也听不进去,“你就是不想要我了,我刺伤了你,你就不要我了。”
这个时候又知道会倒打一耙,反正他在生病,他就可以胡搅蛮缠,反正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是他聂慎童的错,无论有什么,都推到爸爸身上就对了。
聂同泽苦笑,又觉得安慰,“都是爸爸的错。”
俩人紧紧抱着,隔了这么久,彼此的心里才终于满了。聂慎童总觉得自己很讨厌父亲的怀抱,但其实并不,他一整晚都睡不安稳,这个时候哭了一场,又被父亲抱着,竟然找回了一点朦胧的睡意。他恨恨的想,爸爸是他的,只有他不要的份,是爸爸自己来找他的,绝对不是他主动,他才不屑这么做。
儿子终于安静下来,还哭的直打嗝,聂同泽整个人都在发抖,控制不住又小心翼翼的亲吻着他的额头。有护士进来查房,提出要给聂慎童量体温,他还是不想松手。要把儿子抱回床上的时候,聂慎童眼皮翕动,头歪到一边去。
聂同泽终于能好好看一看他,儿子没有瘦许多,只是病中无人色,他摸到儿子的手指,还是一样的细腻光滑,没有受过苦的痕迹。他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薛如意,她说的没错,是把童童交给了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他日思夜想的,几乎时时都在恐惧中,他怕到了极点,儿子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就这样流落在外,根本一点风雨都经受不住。这段魂不守舍的日子,他永远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聂慎童发泄了心里的情绪,终于能安稳的睡一会。七点多时候病房里来了人,蒋兆川买了份早餐带过来,没料到床边还坐着个人,他缓步走过去,半低下身子,“你好。”
聂同泽抬起头,打量了他几眼,蒋兆川在网上见过他的照片,“你好,是童童的父亲吗?”
聂同泽点点头,蒋兆川实在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到医院了,还以为多少要隔一天。看他的样子都知道他是怎么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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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蛋糕
“我刺了你,你也不可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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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慎童好不容易才睡着,两个大人只能出去说话。聂同泽还是不放心儿子,他现在草木皆兵,只怕一个不小心,聂慎童又会跑的消失不见。他炙热的目光紧紧胶着在聂慎童身上,他还能见到儿子,是多亏了这个男人的照顾。看聂慎童的样子真的没有受多少苦,可是为什么还是来了医院?
他太想知道儿子这几个月过的怎么样,聂同泽出了病房也不敢走太远,只挑在病房对面的长椅上,他和蒋兆川说着话,眼睛还是牢牢的盯着对面的病房。
两个男人并肩坐着,聂同泽极力克制着发颤的声音,“童童这段时间,都是跟你住一起吗?”
“对。”蒋兆川给了他肯定回答,辗转道:“童童很听话,就是整天闷闷不乐的,可能也是因为想家。”
聂同泽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他说过吗,他想家?”
“出来这么久,怎么会不想家。”蒋兆川也看着对面的病房,语气满是柔和,“我儿子跟童童差不多大的时候,上大学每个星期都要回家,小孩子哪有不想家的。”
聂同泽放在膝上的双手都不自觉的握紧,现在静下心了,他才可以回想一下接到电话时的心情。虽然是那个叫澄然的人在说话,但是电话有一瞬间是递到聂慎童嘴边的,他一直在哭,而且在哭着喊爸爸。
当时听到,已经是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儿子身边。现在重新回想一下,竟都带上了丝丝密密的甜。他的童童在想他,他会哭着叫爸爸,他想回家,想回到爸爸身边。
儿子心里总是有他的,就算平时想不起他,可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有父亲。
只要想到这一层,聂同泽心里顿时就被满足充斥。他又焦急,“童童怎么会来了医院?”
蒋兆川有点愧疚,“我本来应该提早几天去看他的,他一个人生活是有点困难。”
“你不在他身边吗?”
“童童不太喜欢跟别人住。”
这一下聂同泽什么都明白了,他再也没有资格去怪别人,只能叹了口气。是他故意把聂慎童养的毫无任何自理能力,现在担心着懊恼的也是他。这就是他最害怕的情况,从儿子离开开始,他就太怕他没办法一个人生存。他那么养尊处优,一手都没有伸过,离开父亲身边,怎么经受得住外面的风雨。
聂同泽打从心里的感谢这个男人,几个月过去,童童除了气色不好,其他都没受什么影响。他真的把儿子照顾的很好,要不然,肯定比现在还要更加狼狈。
他满心都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谢谢你。”他无比郑重,“是你帮我找回了儿子,还照顾他这么久,我一定不会失言。”
蒋兆川不解,隔了一会才想起报纸上的重金酬谢,他还没说拒绝,聂同泽突地紧张起来,“你能帮我看着童童吗,我等会就回来。”
今天是周末,蒋兆川也并不介意,反正等会澄然也会过来,“你可以先忙,童童今天还要挂点滴。”他顿了顿,“现在他身体还没好,也不会乱跑的。”
彼此都是心知肚明,聂同泽苦笑了一下。迅速从长椅上站起,在门口看了看病床上,聂慎童还在睡觉。他总算定心了些,后退了一步先离开了医院。
聂慎童睡的沉,最后还是又饿又难受的醒了。他哭了那么久,眼泪都黏在了脸上,这会已经干巴巴的,崩的满脸难受。早饭时间都过了,他更饿的难受。就像这几天他过的一样,三餐不继,饮食不调,想吃什么都要自己去张罗,那些外卖就没有一样合他胃口。越发的想起以前在家,到了三餐时间,他只要下楼就可以吃饭,家里的厨师和营养师每天搭配,三餐都不会重样。他偶尔想吃点别的,厨房也会马上给他安排,各种甜品和水果也从来不缺。他是真的不知道,原来离开了家,吃东西都是这么困难的事。
现在聂同泽终于找到他了,不过几天就会带他回去,他所有优渥的生活都能再回来。可是这样,当初的离开又有什么用,只是为了证明他的一无是处吗?
人不在面前的时候想着,现在终于见到了,又是满心纠绕。聂慎童醒过来,吊瓶又给安排上了,昨天就留了个针头在手上,今天继续挂点滴。他手臂上都觉得发冷,一看病房里还是冷冰冰的,根本没人在。
他都恍惚了,有点分不清现实,难道之前都是做梦,还是他想聂同泽想的出幻觉了?
他想去找手机,还是不在身边,倒是蒋兆川来了病房。他今天穿的常服,手里的饭盒热腾腾的,“童童醒了。”蒋兆川走过去探了探他的体温,舒了口气,“饿了吗?”
聂慎童真的挺饿,他都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那些外卖吃的他猛喝水,他实在想念蒋兆川做的饭,不知道比外面好吃了多少。
蒋兆川带的是一份皮蛋瘦肉粥,刚刚热过,聂慎童嘴里终于有了点味道,他连吃了几口,眼角偷偷的睨着蒋兆川,想问又不敢问。
蒋兆川主动替他开口,“你爸爸出去了,等下就会回来。”
聂慎童忽地把粥推到一边,很不高兴,“我就在这里,他为什么要出去,他能忙什么!”
说了两句,眼睛却红了。原来不是做梦,聂同泽真的来了,那他之前抱着人哭也是真的!
可是他还躺在病床上,聂同泽竟然撇下他出去了?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比他还重要?才几个月变化就这么大,他就知道,因为刺了聂同泽一刀,他果然就变了,就不像从前那样爱他了。从前他不舒服,聂同泽哪次不是衣不解带的陪着,哪怕是嫌他烦他都不肯走,现在几个月没见,他就扔下他一个人在病房。
从未有过如此落差,哪怕是知道有童千雪和那个孽种的存在,他就是怒极了,气炸了,但是他笃定了聂同泽不会走,他永远都会放着小心的安慰,只把他放在第一位……聂慎童发现他竟然接受不了一点聂同泽对他的改变,一点的微末都不行。爸爸只能爱他,无论是哪种爱,减少一点都不可以。比起被他厌恶的疯狂的爱意,他更不能接受感情的消退。难道聂同泽可以用看他的眼光去看别人吗,他绝对不允许!聂同泽的一切都是他的,感情都只能被他掌握,只有他可以随意糟蹋,他就是扔了不要,也绝不能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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