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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毒(近代现代)——烤鸭片/投木瓜/南淮有榆

时间:2023-10-19 09:34:37  作者:烤鸭片/投木瓜/南淮有榆
  谢婉莹在傍晚才匆匆赶来,她打了十几通电话都得不到回应,这个时候即便心里还在生气,也只能暂时放下。她始终是聂之鹤的妻子,现在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必须有她。
  聂宅上下都是让人窒息的压抑,这个家的主人走了,再看哪里都是一股的萧瑟凋零,所有人都是忧心忡忡,担忧的朝她一指三楼的方向。
  房间里一片昏黄,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人开灯,只有晚霞余下的那片光。谢婉莹缓缓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聂之鹤却也仿佛没有看到她,他的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反正哪里都是即将消失的光,他无论看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我看的出来,哥哥这几年一直都很不开心。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不要太过自责,人死,就不能复生了。”
  人死不能复生,聂之鹤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眸光剧震,一整个身子都发起抖来,那种呼吸间的疼痛直刺到了骨血里,他终于回过神来,“他死了。”着实不相信的一般,“他也敢自杀,他这样的人也敢自杀?”
  谢婉莹慢慢拥住他,小声的说着:“你做的很好了,真的很好了。父亲不会怪你的,你照顾了哥哥,你已经尽到责任了。”
  聂之鹤只摇头,他什么也不想听,或者什么都不要。他不会相信,不能相信,那个连吃药都怕苦的聂慎童会自杀,他有什么勇气敢把自己吊在天花板上!聂慎童是童话,是那一整个最隐秘的象牙塔。无论是童话里,还是现实里的王子有多少结局,可没有一个是自杀,从来没有。
  是不是因为那是父亲的领带,他就有勇气了?
  聂之鹤抱住头,悲恸的嚎啕,仿佛这样就不会让自己去想了,“他太狠了,太狠了。”失忆是假的,答应把他接回来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在聂慎童眼里,他只是那个讨人厌的野种,在最后一秒都没有变过。一个草包在死前竟然可以那么聪明,准确的拿捏住他的软肋,就连死,都算定了要他痛苦一生。
  这个人的心思之毒,是到了什么地步!
  谢婉莹只是用力的抱着他,她从来没有看过聂之鹤这样的失态绝望,他身体里的温度都像燃尽的柴,只剩下那一点余光,最后就烧成了死灰。
  良久,聂之鹤突然长笑出声,“你想跟他合葬吗,做梦,做梦!你只能跟我葬在一起,只能跟我!”
  谢婉莹的心弦狂跳,隐隐觉得是怎样的不对劲,这个时候也不能说出声来。只当是聂之鹤悲痛的胡言乱语,不能放在心上。
  早在好几年前外界就传过聂家大少爷精神失常,计划自杀的消息,现在这件事骤然的发生了,除了惊愕之余的感叹,似乎也就自然的接受了。聂慎童都多少年没有接触过外人了,他死了,会有谁真心的为他哭上一哭。
  加拿大那边始终没有人过来,薛如意听到儿子的死讯,一激之下直接病倒了。她早已年老,心态平和了许多,这些年再怎么修身养性,可要怎么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
  连韩思唤也没有出现,葬礼上没有,连托人问候一句也没有。这不免让人心凉,养女始终是养女,所谓的兄妹情分,到头来还是如此凉薄。
  只在葬礼结束的最后一天,聂之鹤收到一份国际快件,是从加拿大寄来的,看名字,也只能是韩思唤。
  就是一个被包裹的严密的盒子,聂之鹤颓靡的心陡然就生出了期待。最后两个月是韩思唤一起陪着他的,特意在这个时间寄过来,会是什么,聂慎童的遗物吗?
  打开包裹,却是一盘磁带。聂之鹤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东西早就随着时代而退出市场了,七八十年代盛行过的东西,现在别说还能看到,连买也没什么途径了,韩思唤为什么寄一个这种东西给他?
  一起的还有一个崭新的随声听,看起来应该是搭配在一起使用。
  聂之鹤看了一眼灵堂,最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自己研究着把磁带塞进随声听,按了好几个按钮,看到里面的磁带缓缓转动的时候,那熟悉的声音也开始随着机器被释放出来。
  是让他欣喜若狂又痛苦难纾的声音,再听到聂慎童的声音,还是那样高傲,清冽的得意。
  “聂之鹤,我是不是死了?”他像是早就安排好了,先笑了两声,才继续说:“你在我的葬礼上吗,你想怎么处置我的骨灰,要把我葬在什么地方?”随即声音又哀伤起来,“下三滥躺过的地方,我不会用了,我只能葬在你旁边了。”
  仿佛都能看到他被打击了,眉目都泛出恨意的样子,“聂之鹤,你喜欢这最后两个月吗,你只能担着爸爸的身份跟我亲近,剩下的日子里,你一定要记清楚这两个月,每次想起来,你不是父亲,你不是聂之鹤,你就是一个卑劣的冒牌货,我看到你,我只会觉得恶心。”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每一次接触,我只有恶心。你每次碰我,我都要拼命忍着才能不让自己吐出来。你占了爸爸的位置,可我现在已经见到爸爸了,你怎么处置我的骨灰也没有用了,我已经和爸爸走了。无论你到哪里,你都见不到我。你连死了,你也只会是一个人……聂之鹤,我没有一天,一小时,一分钟爱过你。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还想听我的声音吗,只有这点声音了,你千万不要把这东西毁了,毁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低低的笑了起来,那声音太得意了,滚烫的,咄咄逼人的像焚烧的火苗,“聂之鹤,你听到没有,我爱你,我说我爱你……”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却只有一声剧响,那随声听连着磁带被砸了两半,无数零件飞溅出去,再也维持不了声音的运作,颤颤巍巍的,就变成了刺啦刺啦的杂音。
  聂之鹤突然清醒过来,他一把扑过去,跪着两手乱拢,拼拼凑凑的要把破碎的零件拼起来,“童童,童童……”他连想哭也哭不出来,他只剩点这点声音了,他余生就只剩这些了。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的声音,五雷轰顶一样的被击碎,他是聂家的继承人,他是爷爷的工具。他的父亲不爱他,他的哥哥不爱他,他的童童更不爱他。终其一生,都没有人爱他。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终章
  他终于又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了。
  -----正文-----
  聂之鹤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两个钟头,这时间并不长,可这点功夫要醒来都觉得很不容易。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灯光也不太明亮,显得偌大的房间都是灰黄的,朦朦胧胧,睁开眼都觉得还在梦中。
  聂之鹤显得很无力,这或许也是他对自己的身体预兆之下的认知。已经许久都没有做梦了,刚才在闭目间有些一闪而过的画面,现在想要回想一下,却发现自己竟也记不太清楚了。
  这么多年了,最怕的就是做梦,梦中的场景也不甚美好,大概是也知道,他所期盼的,连梦里也得不到。
  灯光恍惚的让他有点不知道今夕何时,唯一不变的是这么多年过去,那种刻骨的孤独感依然如影随形。其实比起现在的老人们来,他真的不是太老,明明还是中年鼎盛的时期,可已觉得自己是一片荒芜。没什么想要的,也没有值得期待的,生活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会有人说“活够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又躺了一会儿,这个点估摸着应该是下午三点多的光景。有个人走了进来,缓步到他床边,是个很挺拔的身影,眉目舒朗,神色间亦不缺刚毅,看着约莫二十几岁,看他的模样,很是继承到了几分聂之鹤的精髓。外人看来,这父子俩连脾气秉性都很接近,一样的说一不二,天生的领导者。
  聂怀真微微躬身,“父亲。”
  聂之鹤回应了一声,还是很无力,聂怀真又道:“父亲是老毛病犯了吗,总是熬着不去医院,这样怎么好的起来?”
  老一辈的事了,聂怀真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听母亲提过一嘴,就在他满月那天,是父亲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断了腿骨,休养了好几个月才见好。可从此以后也落下了毛病,轻些只是风湿疼痛,严重的时候连路都不能走,就算去医院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只能干熬着。如今还不到六十岁,却连下床也不是很方便了。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这个父权的掌控者还有脆弱的一面。
  聂之鹤深深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青年,心里是有几分安慰,“最近总是夜烦多梦,心里很不安稳,是力不从心了。现在看你有了独当一面的本事,我也放心。你在公司学习了这么久,你的处事手段我都看在眼里,不过你到底年纪轻,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有些地方还需要……”
  “父亲。”聂怀真打断他,有种森冷的绝望,“您只会对我说这些吗,从小到大,除了这些,您还能跟我说些别的吗?”
  聂之鹤愣了一愣,像是被空气呛到了,难受的咳嗽了两声,还想说什么,可也说不出来。
  聂怀真在床边坐下,显得他的声音更近了几分,“除了对我说的这些,你还有什么话能对我母亲说?”他忍不住讽刺,“我想您也忘了,到底有多久没有和母亲说过话了。”
  聂之鹤的眼中明明暗暗的,可他始终都没有再开口。
  父子间的气氛一向如此,冰冷又严肃,从来都没有什么话好说。过了许久,才听聂之鹤自嘲的轻叹,“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我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聂怀真没忍住,却是“呵”了一声,“所以我总对自己说,我最不想的,就是长大之后变成你这样的人。”
  聂之鹤只阖上眼,腿上的疼痛还是十分煎熬,这份疼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烈,无孔不入的钻到每一节骨头缝里,到现在不要说正常走路,就连下床都显得困难。
  本来是不必这样严重,大概是在他走的那年太过折腾自己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变成这样。要是那人还在,估计还是在居高临下的嘲笑着,“看你这副死狗样子。”
  真等死去那天,照样还是得受他的嘲笑。现在能指望的,有他的轻蔑和不屑,都好过再也见不到他。
  刚生出笑意,聂怀真就在冷冷的发问,“父亲笑什么,你想到谁了吗?”他很不客气,“无论你想到了谁,都不会是我的母亲,对吗?”
  聂怀真低着头,看着这张已经显出苍老,变得精神不济的脸,“您一直就很严格,母亲会对我说,您从小在祖父的身边长大,接受的就是同样的教育,您是因为对我寄予厚望,所以才会格外严格。我一直都听着,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看,母亲为你找了一辈子的借口,她永远跟在你身后,可是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的母亲?”
  聂怀真已经无法掩饰那一分恨意,“你不把她当妻子,甚至都不把她当女人,你还允许那些低劣的情人来羞辱她。你把她从一个高贵的女人变成了怨妇,她是你的妻子,你的原配,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聂之鹤闭上眼,呼吸有些困难,“这是我们的事,你管不了。”
  聂怀真也点头,“您生前的事,我的确管不了。”
  听他这样说,聂之鹤也不生气,还能笑出来,“好,是我的儿子,都已经在打算我的身后事了。”
  “父亲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说出您的心里话,您不是正在盼着吗?父亲,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你就这么狠心,把母亲安排的那么远,连死后的尊严都不肯给她。”
  聂之鹤出神的望着天花板,那思绪已经飞的极远,“她会长命百岁的,还有你在,你也会好好照顾她。”
  他那样期待着,说不清是喜是悲。聂怀真替他掖了掖被角,却忽然道:“我已经决定,我要把名字改掉。”
  聂之鹤的眼中似乎终于有了动静,也只是一丝涟漪。
  “我真的很不喜欢聂怀真这三个字,您每次想到这三个字,您是希望对谁怀贞?”
  看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是颇为触动,这更让聂怀真心里泛起滔天的厌恶,到底还是年轻,又积怨已久,再不想掩饰,“父亲,您藏在保险柜里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聂之鹤始终澹然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几乎一下绷直了身子,艰难的喘起粗气,“你,你不能……”
  “不能什么?”聂怀真反问,每一寸目光都是讽刺而可笑的,“死人的东西你视若珍宝,却对活着的妻子视而不见,哪有这样的事?父亲,知道什么叫拨乱反正吗,就比如我将要做的,就是这个意思。”
  聂之鹤积存了力气,一把扼住儿子的手臂,用力的直暴出青筋,虬结的浮在皮肤之下,“你敢动我的东西,你敢!”
  聂怀真盯着他的那截手臂,由他抓着,捏着。力气用尽了,就会慢慢滑下去,变成色厉内荏的威胁,“不准碰我的东西!”
  长廊外又有脚步声过来,有人捧着个东西进来。那物沉甸甸的,好似格外压手,靠的越近,在昏沉的灯光下有种幽怨的恐怖。聂之鹤的情绪更显激动,挣扎着就要把手抓过去,“你们敢,给我放下,放下!”
  聂怀真不由分说的把他按回去,重新压好被子,牢牢的裹住,看着他的动作变成滑稽的挣扎,“就是这个人,占了我母亲的位置,那就只能先把他拿走了。您一早定好的风水宝地我不会动,那么好的地方,最适合我们一家人。您和母亲,既然做不到生同衾,那就必须要死同椁。有资格陪着你的,只有母亲。”
  聂之鹤的眼里已经充满了血丝,骤然的爆出一句怒斥,“你敢!”
  “父亲,你都老了,既然要把聂家交给我,就不要再插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他弯下身子,凑到聂之鹤耳边,生怕是他听不清楚,“你对不起她,既然活着做不到,那就用以后的时间跟她赎罪好了。我母亲最心软,有那么长的时间,她会原谅你的。”
  聂之鹤还要去抓他,却根本抓不住,他看到了这个儿子轻描淡写下的怨恨,亲身感受到了他的坚持,那么多年的铁腕手段就在这一刻失去了作用。聂之鹤还没有忘记属于父亲的权威,“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把东西放下,滚出去!”
  聂怀真含笑,“看到您还这么中气十足,我就放心了。医生已经嘱咐过我们,不能再由着您乱来,您的腿早该坐轮椅了。别再守着这个房子了,我已经安排了疗养院,还有母亲,她也会去继续照顾你。”
  他仿佛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是那样的激烈,聂之鹤眼看着他的儿子站起来,走过去一抚骨灰盒,那声音不知是怜悯还是憎恨,“他也被您困了一辈子,就让他入土为安吧。”聂怀真转过身,只有唇边始终含着一抹笑,“我听说这两位的父子感情一直都很好,既然他的位置也已经被您占了,就让我这个后辈再帮他一把,让他和他的父亲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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