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扭头看她:“怎么了?”
余琪扶着柳絮坐着的椅子,慢慢蹲下:“可能水土不服,有点肚子疼。”
她靠着椅子扶手,满脸虚弱道:“你还有多长时间上台?”
柳絮不明余琪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说:“四十分钟。”
余琪弱弱说了声够用,手里握着的门票忽然间夹在手中,颤巍巍地说道:“如此讲义气的你能帮姐们我个忙吗?”
柳絮眼皮一跳。
余琪继续说:“我朋友在剧院门口等着我给她送票,但你看我现在这个情况……柳妹妹,你帮好姐姐去送一下好不?”
“我没问题,但…”柳絮说,“你朋友我不认识啊。”
“没事,她认识你,不然怎么会托我买票?”
“中国人?”
“反正是个人。”余琪捂着肚子起身,二话不说把票塞进柳絮怀中,“哎呀哎呀我不行了,我先走一步。”
话音还没落下,余琪就跑了出去。
柳絮扶额。
哪有演奏会前让演奏会主角去给人送票的?
周围的工作人员里虽然有华人,但柳絮又怕两个不认识的人闹出乌龙,她去的话好歹那人认识她,应该不会出错。
柳絮套了个风衣,将身上的礼服裙完全遮住,怕被人认出,保险起见柳絮还带了个墨镜从休息室走出。
好在一路上的人都往剧场里走,没什么人看她。
按照余琪的回复,那她的朋友大概是中国人。
不过来听她演奏会的国人居多,柳絮有点担心会不会把票送错。
来到门外。
剧院前走进形形色|色的人,各种肤色各种发色,但他们上了台阶后都没有停留。唯有剧院右侧,一个从背影看就气质脱俗的黑发女人站在那里,状态像是在等人。
她穿着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色衬衣,搭配简约大方。墨色的发整齐散在肩膀周围,耳垂上的珍珠耳钉润着优雅高贵。
女人好像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转头朝柳絮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自动锁定在了柳絮身上。
而柳絮,在发现女人时就已僵在了原地。
她不是没想过余琪的所说的朋友是左严秋,可那想法在冒出时就被她否决了。
只因太过荒唐。
左严秋怎么会来看她的演奏会?
可荒唐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看到左严秋,柳絮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稀薄。
阴冷的巴黎傍晚,再见故人,唯有相顾无言。
左严秋走到了柳絮面前,两人注视了五秒有余。
左严秋的唇先微微启动:“果果。”
回应她的,是柳絮生疏的一声:“严秋?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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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真的很冷。
左严秋穿着大衣都挡不住刺骨的寒。
她扬起嘴角看着面前的人。
与三个月前看到的一样,没胖没瘦,只是头发剪短了还染黑了。
看着更乖了。
就是她没想到,三年不见她,柳絮唤她为严秋。
其实很不错了,她还以为柳絮会装作不认识她呢。
左严秋稍稍往边挪了下,为柳絮挡住了从街道吹上来的风。
借着风,她说:“好久不见。”
柳絮嗯了一声,将揣在兜里的票拿出递给左严秋,“这是票。”
左严秋接过,手无意碰到了柳絮的手指,温热的接触一秒,柳絮像是被电到了似的收回手。
怎么三年过去,左严秋身上的玫瑰香还是这么浓郁?
在左严秋走过来的时候她就闻到了,现在风从左严秋背后往她面前吹,香味唤起了封存在脑海中的记忆。
承载记忆的东西有很多,某首特定情况下听到的歌曲;某股吃进嘴里的食物;某个玩具;某种声音等等其他介质。
不管过了多少年,再次听到或者看到都会身临其境在那天。
而左严秋的玫瑰香,让柳絮记起了满是误会的那个盛夏。
是段她不愿回想的尴尬期。
柳絮不多在门口停留,转身往剧院里走。
左严秋跟在她身后。
柳絮察觉到了,脚下的步子不由得顿了顿,身后的声音就此跟上了她。
“可以要签名吗?”
左严秋问话的语气太过正常,就好像她真的是来听演奏会的。
……那不然呢?柳絮问自己。
左严秋不来听演奏会,还能来做什么?
可为什么要她的签名?
柳絮淡淡回复:“没有这个服务。”
左严秋略带低落地回:“噢。”
柳絮看她,还是没忍住问:“来巴黎有工作?”
左严秋轻声:“不是,专门来捧场的。”
柳絮默了默:“多谢。”
左严秋问:“什么时候在国内举办一场?”
柳絮回:“不知道,暂时没有回国的想法。”
回答完,柳絮有些怔然。
太奇怪了。
她和左严秋居然真的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如此和谐地闲聊着。
明明分开的时候并不痛快,甚至她连离开深市,都没有告诉对方。
只是在飞机落地时,收到了左严秋的一句:[一路平安。]
她没有回。
还换了联系方式。
那时她发现,切断联系如此简单。
难的是怎么样不去想一个人。
听到柳絮说没有回国的想法,左严秋抿了抿唇:“那很遗憾。”
“遗憾吗?”
“遗憾。”
左严秋回答完,弯眸对柳絮说:“但巴黎这一场,我不遗憾。只要见到你,就没有遗憾。”
柳絮:“……”
交流间,两人走到检票区。柳絮脖子上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很顺畅就走过了检票区。
等到左严秋检票进入场地中央,已经看不到柳絮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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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休息室,余琪正坐在转椅上,左右闲情摇晃着,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听到开门声,她向柳絮身后望了望,见到柳絮身后空无一人,抬头对柳絮说:“我还以为你会把她带过来。”
柳絮看着她,余琪哪里还有肚疼的样子?
果然是故意的。
她哑声回:“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来的。”
余琪像是没察觉出柳絮的不对,点头附议:“也是,她也没什么本事,我好歹还能拍拍照片。”
柳絮:“。”
往后十几秒,柳絮一直沉默着。
余琪好像这才发现了不对,起身对坐在椅子上的柳絮打了个响指:“有什么想问我的?”
柳絮垂睫。
突然见到左严秋,就算她刻意装作无所谓,但事实上,她确实有想要问的。
“她——”
柳絮刚吐出一个字。
余琪便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落落回道:“她没谈恋爱,没有情人,这三年一直守身如玉。”
余琪话落,只见柳絮一言难尽看着她,许久才憋出一句:“谁问你这个了?”
第44章
余琪:……
就不关心一下对方的感情生活?
不爱得这么彻底吗?
余琪微微扬眉:“那想问什么?”
柳絮缓了缓,低声:“她跟你一起来的?”
“那倒不是。”余琪说,“她买的航班比我晚,说是有工作。”
工作。
左严秋总是有忙不完的工作。
那她说的特意来捧场,是推掉了很多工作还是提前完成了很多工作?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那…她怎么知道我要开演奏会?”
余琪讶然:“难道你不知道你在国内的热度?公布的当天只要关注你的人差不多都知道。”
关注我的人……其中包括左严秋吗?
余琪说:“我只是帮她买票,其余的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柳絮扫了眼余琪的肚子,“不疼了?”
余琪get到了柳絮的意思,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点头:“上完厕所当然不疼了。”
低头看着柳絮,余琪缓了缓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是我朋友,想着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如果你介意的话,不会有下次了。”她道:“因为你也是我朋友。”
柳絮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嗯。”
她在想,她和左严秋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的只是误会。
她误诊,还误以为左严秋会喜欢上她。
就算最后左严秋对她说‘我愿意’,那也不过是在可怜她。
尽管如此,她还是忘不掉左严秋说她原意时,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和血液流转的烈火,以及左严秋带着笑意的眸和嘴角,恍如刚刚,对她说好久不见时的样子。
眼前出现的黑影截停了柳絮的思绪,她抬头,余琪也收回在她眼前招挥的手,一脸好奇:“所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柳絮还未作答,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了进来,打破了休息室的氛围。
柳絮和那人交流着,余琪听不懂法语,站在一边拍柳絮。
心里感慨:认真搞事业的柳絮,好帅!
等到那人离开,柳絮望向她:“我要去准备了。你是想直接去观众席,还是跟我去看看?”
这还用选?
余琪屁颠屁颠跟着柳絮去了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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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内,座无虚席。
左严秋坐在观众席,眸扫着周围环境。
剧院不仅外面气势磅礴,内里的装修也很富丽堂皇。墙壁上凸起的雕塑,每一寸都书写着精美。满是国家风情的壁画下缀着奢侈华丽的吊灯,坠下的灯光明晃晃照着金色殿堂。
不过左严秋只是扫了一眼,视线便停在还拉着幕的舞台上。
两束暗淡的光打在偌大的舞台上,就好像是惊喜之前刻意制造出的落寞氛围。
看了眼腕表,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开始了。
她很高兴能亲眼看到柳絮的耀目,也为柳絮高兴能站在如此大的舞台。
六分钟后,舞台的光变了,幕布随之缓缓拉开。率先出现在眼前的,是身着黑色礼服的柳絮,她手握小提琴,被两边乐团的成员围在舞台中央。
舞台上绚丽的光打在她的身上,莹白的皮肤在光下发出熠熠的光,连每根发丝都是那么的庄重高贵,举手抬足间,说不尽的优雅与贵气。
左严秋喉间溢满了激动。
那是说不出的感觉。
只是骑士对公主的守护,在三年里早已变了质,或是信仰,或是私欲。
喉间堵满的情绪是从心里发出的,心与口间满满当当,浓郁的是无言的感情。
随着柳絮的一声小提琴开场声响起,乐团成员也有了动作,台上顿时急竹繁丝,声声悦耳。
舞台上的光亮了,台下的光就暗了许多。
观众席密密麻麻的人头都暗成了一片,看不出有多少人。
柳絮说她不紧张是真的。
可是当知道左严秋就在台下时,柳絮心口紧缩,莫名想到:左严秋在看她。
开始前,柳絮不自觉去找那个女人。
虽然柳絮不愿意承认,可左严秋的出现,如同石子坠落湖面,多多少少掀起了涟漪。
那是沉静了三年的湖面,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动静。
不管怎么说,她爱过。
柳絮心里嘲笑地反问自己:白月光的杀伤力真的这么大吗?
观众太多,柳絮没有找到那个人。
正式开始后,她收起心思,全神贯注拉琴,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眼前的曲谱上。
不过在接下一首曲目的空当,柳絮的眼睛看见观众席后排中央,一道不明显的荧光在昏暗中滑下,像是人撩头发时的弧度,而那抹如同流星一样纤细的光,是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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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会很快就到了结尾部分。
柳絮安排在倒数第二用来压轴的曲子,是她自己谱写的《盼秋》,这也是她和剧院方商讨好的,更是柳絮答应开演奏会的最主要条件。
曲谱不是来法国后写的,而是在生日过后的那天清晨写出来的。
当时只是想把快要死前的心态写出来,或许忧愁、或与激励,都是柳絮那段时间的挣扎。她自己就是那片叶子,随波飘逐又奋起直发。
她自己也很喜欢这一首。这是她的王牌。
在《盼秋》开始前,柳絮望向台下余琪在的地方,微微勾唇。
在确定这首曲子的名字后,柳絮还给余琪转了账,为的是抱歉盗用了她店里的酒名。
她还给余琪发了demo,余琪听后只问了她一件事:盼的秋,是哪个秋?
她在网上对网友解释:盼的是我自己的秋天。
这句话没有撒谎。
那时她以为自己活不过夏天,可能会葬在夏末或者初秋,所以呀,她才说盼的是自己的秋天。
她想活到秋天,再走过冬天,如果能遇到春天,再和夏天说句好久不见就好了。
上一句没撒谎,可还隐瞒了下一句。
至于下一句是什么?那个秋天就是哪个秋?柳絮不想说。
往事如过眼烟云,活在当下。
她还活着,就够了。
视线从余琪身上移开,淡淡地扫向观众席后排。
那里有个秋天,是柳絮无法踏进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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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柳絮微微俯身鞠躬,演奏会圆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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