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客厅就一张餐桌,餐桌上摆着两个餐盘,鸡蛋饼和水果,营养均衡,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
温雾屿咬了一口鸡蛋饼,里面裹着一根油条还有一些土豆丝,味道不错。田妙妙给温雾屿弄了杯豆浆端上来。
“妙妙,”温雾屿心念一转,问:“这个鸡蛋饼是阿曜做的吗?”
“他是想做来着,没空啊,被人喊走了,后来厨房阿姨接的手,”田妙妙眉开眼笑地问:“好吃吧?”
温雾屿说好吃。
田妙妙浑大的眼珠子一溜转,嘴里跟抹了蜜似的滔滔不绝:“温老板,你看那盘水果,这是曜哥准备的!很甜。”
温雾屿挑了一块瓜肉吃,“嗯,很甜。”
“他大清早跑后山那块地去摘的!”
温雾屿诧异:“他起这么早?”
田妙妙点头,又啧啧可惜:“晨跑啊,他每天都起这么早,一身肌肉呢,藏起来不让人看。”
温雾屿倒是看见过。
田妙妙察言观色,看得出温雾屿现在高兴,她又说:“这些瓜都不算什么,曜哥家里有颗杨梅树,再过两个月该熟了。这杨梅树可是他的宝贝,风水宝地里长出来的,产量不多但味道顶级!熟人想去他那里摘他都不肯,今年大概也是留着送给你了。”
温雾屿受宠若惊,“不能吧?”
“肯定啊!”
温雾屿后知后觉地听出了田妙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说:“妙妙,你们扶书记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么替他说话呢?”
田妙妙有眼力见,立刻招了:“把你哄高兴了,他给我加工资。”
温雾屿哭笑不得,“行,你也不用哄我了,我挺高兴的,给你美言几句。”
“谢温老板的耳边风!”
桌上的鸡蛋饼温雾屿没吃多少,把水果都吃完了,也能饱,他擦干净手,起身问:“妙妙,乡政府办公室怎么走?”
“翻过后面那座山就到了。”
听闻此言,温雾屿的懒骨头发作了,“爬山啊?”
“嗯,挺远的,”田妙妙问:“你要去找曜哥吗?”
温雾屿点头,“对,有点事情要处理。有交通工具吗?”
“有……”
田妙妙话音未落,温雾屿手机又震了一下,扶曜的信息。
扶曜:吃完早饭了吗?
糖醋霸王龙:吃完了,正准备过去。
扶曜:我叫车过去了,你在水云湾门口等一下。
糖醋霸王龙:好,你忙完了?
扶曜那边又没回复了,温雾屿等了很久,一直等到车来,他犹豫着要不要坐上去,怕过去一趟影响扶曜工作。
司机在车里扯着嗓子喊:“欸!快上来,扶书记让我把你带过去!”
温雾屿无奈,他点了点头,说好。刚抬起脚,扶曜的短信又来了,是语音,话说得很急。
“雾屿,我出去一趟,你到了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给你泡了茶。在508,推门直接进去就行。我马上就回来。”
温雾屿想了想,点开回复想说今天要不就不过去了,自己怪碍事的。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怕扶曜会失望,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空白语音发出去了,又立刻撤回。再次回复,温雾屿说:“好。”
扶曜的办公室在五楼,没电梯,全靠两条腿走。温雾屿走到一半就不想动了,茶也不想喝,他靠着扶手歇一会儿,因为造型独特,一路受到不少关心,甚至有人想背他上去。
温雾屿吓了一跳,回绝了,又往上走了半道,喘口气的间隙,他听见不怀好意的声音,是冲自己来的。
“瞎子就该好好在看不见的地方待着,别出来给社会添乱了。”
温雾屿回头,抬起盲杖往前戳了戳,“宋……什么来着?”
宋思阳双手插兜,翻了个白眼,他没接话,挥手要打掉温雾屿戳过来的盲杖。
温雾屿轻轻一笑:“别碰,我这盲杖也贵。”
宋思阳脸色一僵,想着自己千八百块的工资,不敢造次了,但也不能表现出来。他揣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问:“来找曜哥的?”
温雾屿兴致缺缺,没搭理,绕开他要走。
宋思阳想拉温雾屿,又不敢碰,怕他再碰瓷,气不顺地说:“曜哥不在。”
温雾屿刚经过他,停了下来,微微回头,不咸不淡地说:“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宋思阳妖生怪气地说:“别给他添乱了。”
温雾屿轻蹙一笑,也阴阳怪气:“我就过来喝个茶,哪有你给他添的堵大啊。”
“你……”
宋思阳语塞,又不甘嘴皮子落于下风,还想找不痛快。他刚要开口,走廊尽头突然冲出一帮人,冲这宋思阳喊:“思阳,快,扶书记那边打起来了,他让我们过去些人!”
温雾屿就听到‘打起来了’,没等他反应过来,被人卡着胳膊撞开了。都火急火燎的,没人顾得上他。
宋思阳这边应了声好,他跟着人推跑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找到温雾屿,问他:“欸,你不跟着一起去看看吗?”
温雾屿揉着酸疼的胳膊,不以为然:“你不是说我碍事吗。”
“也是,”宋思阳嘲讽:“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看热闹倒是多一个人头。”
温雾屿不声不响,斜眼看他。
宋思阳吊着眼睛笑,跟温雾屿说了声再见。
温雾屿常年心如止水,很少被人刺激,这回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就是不平顺,倒不是因为宋思阳说的那些话。
他是担心扶曜。
刚刚那帮人走得很快,等温雾屿从楼上下来,他们已经驾着面包车无影无踪了。
温雾屿在原地踟蹰片刻,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了。
就在这时,载温雾屿过来的桑塔纳司机从车里钻出了脑袋,他冲着温雾屿喊:“小歪,还想去哪里啊?”
温雾屿心下一喜,指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问:“师傅,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吗?”
“知道啊!”司机师傅大腿一拍,“那边正造反呢,热闹啊!”
温雾屿想也不想,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走吧,看热闹去了。”
“欸好,”司机师傅兴高采烈,“先说好,五十块钱一趟啊。”
温雾屿叹为观止:“你们这里什么物价?”
“那没办法,物以稀为贵,”司机师傅动静震天响地打开发动机,“这个岛上除了乡政府的几辆公务车,就只有我了!”
“行,”温雾屿也没有别的选择,他问:“开发票吗?”
司机拒绝得很痛快:“没有。”
温雾屿:“……”
从寺庙的和尚到开车的司机,一路都是反骨的人物。
司机看温雾屿脸色不对,讪笑着问:“我给你手写一张行不?”
温雾屿来者不拒,说行。
司机又多嘴问了一句:“哎哟,你这拿了干什么啊,有用吗?”
“有啊,”温雾屿轻轻一笑,“找你们扶书记给我报销。”
第18章 惊慌失措
出事的地方在漳洲岛的南边,背靠大山,临近大海,叫上家岙。那边没有居民日常生活的痕迹,基本都是水产养殖户,剩下的就是荒无人烟的空地了。
前不久,政府因开发需要收购了这块空地,规划做太阳能光伏项目。赔偿款根据最后的结算每家每户都给到位了,这事儿扶曜是从头到尾跟到底的,他是直接负责人之一,手续和明细一清二楚。但依旧挡不住贪心不足的人。
有个姓刘的养殖户,在荒地有间破房子,也拿到赔偿款了。可是后来他又觉得钱给少了,闹过好几回,都是扶曜给压下来的。这一轮估计是退一步越想越气,先是到处散播谣言,说光伏项目有辐射,破坏养殖坏境,煽动村民造反。前几天正好项目的施工单位在山边挖土时不小心弄坏了一个坟堆,老刘跑过去一看,好嘛,自家大姑的坟。大姑无为无女,只有姓刘的一个,这闹起来就更加名正言顺了。老刘往地上一趟,说祖坟被掘了,开口就要五十万,已经掰扯好几天了。
扶曜最近早出晚归,一半时间就花在这位无赖身上了。
温雾屿刚到现场,事态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人群围得很稀散,没有太堵,大家看热闹归看热闹,自身安全还是保障得很牢固。
温雾屿穿过人堆,进入闹事现场,走得很顺畅,没两步就看到扶曜了。
扶曜穿着一件无袖衫,湿汗淋漓地暴露在阳光下,好像又晒黑了一点,宽沿草帽挂在腰间,整个造型看上去不修边幅,但细一看,那是帅得鹤立鸡群。
“啧。”温雾屿忍不住感叹。
老刘脸都不要了,一屁股坐在泥堆里,看上去又脏又鸡贼。
扶曜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无赖,他不发火,耐心很足。宋思阳站在扶曜身边,递了瓶矿泉水过去:“曜哥,喝点水。”
扶曜没接,抬手挡开了。
宋思阳讪讪地收回手,自己喝了。
扶曜指着地上的老刘,说:“给他拿瓶水。”
老刘伸出手,对着宋思阳,“对对对,给我瓶水,渴死我了,我要喝水!”
“你喝个屁!”宋思阳被太阳晒得冒火,他一个高材生,不想跟一个地皮流氓扯皮,觉得掉价,也实在想不通扶曜为什么这么乐意跟这帮人打交道,“真当自己是大爷啊。”
“我就是你大爷!”
“你他妈……”
宋思阳话没说完,被扶曜的眼神摁回去了,“去拿水,要不你手里这瓶给他。”
宋思阳脑子没毛病,他想勾搭帅哥,对老头子半毛钱兴趣没有,正好也懒得在这里待着了,说走就走。
“老刘,”扶曜身姿没变,目光也没变,他居高临下,但不盛气凌人,态度十分友善地跟人聊天:“天气挺热的,你与其坐在这里跟别人伸手要水喝,不如回家喝酒吹空调。我说得有道理吗?”
“嘿!有道理。”
扶曜又问:“那这件事情能解决吗?”
“能啊,”老刘伸出手掌,晃了晃:“五十万。”
扶曜干脆利落地说:“没有。”
“那就用不着谈了。”
老刘起身,装模作样的拍衣服上的灰,哐当一声,掉出来了东西。
那东西反射着日光,特别扎眼,仔细一看,是把菜刀。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温雾屿听到那句“刀又拿出来了”,他的心紧了紧,又往前靠近了一点距离。
菜刀是普通菜刀,但如今出现在这里,动机就不普通了。
老刘刚才拿出过一回,被扶曜劝进去了。这是第二回,刀尖依旧对准扶曜。
扶曜看也不看,他说:“刘叔,他们坏了你家的坟,赔是肯定要赔的。项目负责人昨天找我了,具体赔多少,还是能好好坐下来商量的。”
老刘捡起菜刀,油盐不进,“五十万,一分不少,没得商量!”
扶曜目光一凛。
老刘气气哼哼:“再说了,钱是给我的,他们找你有屁用!那帮人呢?别躲起来当王八孙子!”
所以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是血泪经验。
围观群众说起了闲话,不是什么好话,也不藏着掖着说,嗓门可大。
“老刘,差不多得了,你不就是因为分的钱少了才闹得嘛。再说了,那是你大姑吗?你大姑死之前你去看过她吗?你知道她埋哪里了嘛,人都不一定还记得你这个大侄子呢!”
“就是,先讹钱还要拖上个死人,迟早遭报应。”
“报应早来了,他们家那虾塘年年亏钱。哎哟我知道了,搁这儿回血呢!”
各路人马添油加醋的挑拨,快把老刘挑得恼羞成怒了。扶曜见势不对,跟他同事使了个眼色。在基层工作的都是有眼力见的人,知道怎么回事,扶曜这边有动静,那边立刻驱散人堆。
扶曜深入战场继续安抚,一切很顺利,突然不知道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东西扯着嗓子拱火:“老刘,你拿刀吓唬谁啊,有本事你捅啊!这么磨磨唧唧的一分钱也拿不着。”
扶曜额头青筋一蹦,“都他妈闭嘴!”
但是晚了。
老刘被刺激大发了,眼珠子通红,挥刀向人群,“放狗屁!”
看热闹的人过完了嘴瘾,开始怕被自己被殃及,纷纷向后退。
“那帮人呢,给老子出来!一分钱也别想赖!”
扶曜眼见事态控制不住,也怕老刘真伤着人,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他单枪匹马上前夺刀。
温雾屿被人群挤得头昏脑涨,眼睛更模糊了,站在原地一时辨不清方向。
现场很乱,估计扶曜现在焦头烂额,温雾屿不想给他添麻烦,也要保证自身安全,于是想跟着人 流往后退一退。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在他后背上重重一推,直接把他推到老刘面前。
“雾屿?”
扶曜抬眼看见温雾屿,一时错愣,他分了心,没弄掉老刘手里的刀。
老刘这会儿怒气没地方撒,看见周围都是熟人,不能作威作福,没想到温雾屿送上门开了。老刘没见过温雾屿,所以认定了他是项目那边的人,能给他钱的人。
老刘咬牙切齿,举着刀往温雾屿身上扑:“你别走!”
扶曜感知危险时的身体反应比大脑快,他瞳孔骤缩,惊出一身冷汗,后背肌肉紧绷,所有力量在一瞬间到达顶峰。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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