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么走,”温雾屿笑了笑:“你也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是个瞎子。”
扶曜蹙眉,想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扶曜微微垂眸,看上去特别委屈,“脚还疼吗?”
“还疼啊,疼死我了,”温雾屿哽咽着说话,带着将哭未哭的腔调,脑袋蹭扶曜的胸口,“你放我下来,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哥,我有话跟你说。”
扶曜怔忪片刻,轻手轻脚地放温雾屿下来了,“好,你想说什么?”
靠门口的墙边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鞋柜,温雾屿特意在鞋柜旁放了一张懒人沙发,换鞋的时候能坐一坐。他追求生活质量,把这房间打理得像个家了,很温馨。
温雾屿看不清东西,平衡感差,刚落地的时候晕着脑袋晃了两下,手肘磕到鞋柜的尖角。扶曜揽着把人护住,环视一周,心想着明天有空了把房间里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得包上软膜。
可温雾屿浑不在意,他狡黠一笑,问:“哥,沙发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扶曜不明所以,“在我屁股底下,怎么了?”
“哦,”温雾屿双手搭在扶曜的肩上,把人往下一摁,“你坐好。”
扶曜有点回过味了,他一本正经地问:“用什么姿势坐比较好?”
温雾屿一点不害臊,并且因为看不见,行为更加胆大包天。他卡进扶曜的双腿间,缓缓蹲下,伸手乱摸,摸到扶曜大腿上结实的肌肉,摩挲着轻薄的布料一路向上,终于找到了裤绳,结系得不紧,一扯就松,再往下一扒拉,一览无遗。
不过瞎子看不见,温雾屿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觉得可惜——太亏了。
他指尖继续游荡,摸到了,抓住了,面颊往上贴,冷与热的交缠,形容不出的美妙滋味,两人皆是一声喟叹。
扶曜这时候还能忍,后背肌肉却紧绷,硬生生逼出一身汗,他自持冷静,两指捏住温雾屿的脸颊,“雾屿,你想做什么?”
温雾屿伸出舌尖,舔润了双唇,他被扶曜把着,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取悦你啊。”
扶曜顿时天崩地裂,慢慢松开了手指。
“好。”他哑着嗓子说。
温雾屿很久没剪头发了,很长,低头的时候总碰到嘴,他嫌烦,于是微微侧了侧脸,单手将头发拢到一边。他眼皮一撩,不知看向了哪里,在扶曜眼里是千娇百媚的姿态。
这种冲击力太大了,就像直线起航的飞机冲破雪白云层,在蓝天划出一道无边无垠的白色痕迹。
温雾屿抬起头,他喉结一滚,呼出一口气,笑着说:“挺快啊。”
扶曜皱着眉,刺激大发了,“吐出来。”
温雾屿无所谓地说:“吐不出来了。”
“那话还说吗?”
“说,”温雾屿蹲得累了,直接往地上一坐,“我先捋一捋思路,脑子有点混。”
扶曜捞人,放在自己双腿上,抬指抹干净他嘴角的东西,目光一错不错地看:“地上凉。”
“哦。”
“说吧,”扶曜忍着亲吻温雾屿的冲动,“我听着呢。”
温雾屿斟酌了措辞,郑重其事地说:“哥,实话跟你说吧。我的眼睛、我脑袋里的伤病,不管是华朝医院,还是全国顶尖医院的神经外科、眼科主任,我都看过了。现在这样子,是我能达到的最好的结果。”
扶曜红了眼眶,隐忍不言。
温雾屿看不见人,眉眼柔情似水,他描着扶曜的五官,要把他刻进心里,“从满怀期望到悲观失望,我经历过无数次这种心路历程。”
温雾屿微叹:“我不想跟你起争执,吵多了会影响感情,不值得。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哥,你如果真的想想试,那就去试试吧,按照你的方法,我随你安排。”
扶曜喉咙酸涩不已,“雾屿……”
温雾屿找到了扶曜的唇,捧住脸,重重吻了下去,唇齿纠缠,交换着腥涩的味道,“无论结果怎么样,你不要失望就好。我受得住千百种打击,唯独看不得你的难过。”
扶曜紧紧抱住温雾屿,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泣不成声。
“乖,”温雾屿摸摸他的头,“不要哭。”
第50章 似曾相识
扶曜自成年后就没这样发泄过情绪了,有点狼狈,不过关起门来只有最亲密的人看到,他也无所谓了。他们两人像是迷失在无人区的野兽,对过往恐惧,对前路茫然,他们依偎在狂风巨浪下,竟产生一种相依为命的心境。
扶曜抱着温雾屿睡,他们都没脱衣服,第二天一早,醒了,面面相觑。温雾屿甚至能看到扶曜脸上的泪痕,然后视线又逐渐模糊,气氛有点僵硬。扶曜默不作声地下了床,穿衣洗漱,最后板板正正地站在门口,他对温雾屿说:“我去上班了。”
温雾屿懵的,说哦。
等扶曜离开,楼梯口也听不见脚步声了,温雾屿又疑狐不定——这算是哄好了?怎么跟之前几回不一样呢。
确实不一样,扶曜连着两日不越雷池的分寸感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高度,摔下去容易崴脚,再往上升,那关系就要浅淡了。
温雾屿不知道扶曜是不是故意的,但他自己确实有了种被欲擒故纵了的错觉。
不确定,再看看。
唐林深的义诊团队在漳洲岛结束了工作,他和路汀要提早走,行事很低调,只有扶曜和温雾屿到码头送行。
温雾屿挺舍不得路汀走的,“乖崽,下次再来。”
“嗯,”路汀点头,“我跟哥一起来。”
温雾屿走得慢,他偏头看了眼路汀,没看清楚五官,却感受到明媚笑意,他揶揄:“这回是男朋友了?”
路汀的脸红了,他语无伦次地温了半天,愣是憋不出老板两个字。
“挺好的。”温雾屿笑着说。
路汀不明白,他眨眨眼,问:“什么挺好的?”
温雾屿突然想起那一年,他腿刚好,去医院复查,正门太堵了,他顺着导航走了一个比较偏的门,正好看见唐林深被一个轻佻达浪的男人缠得苦不堪言。那会儿温雾屿刚做完第一次开颅手术,没头发,视力一般,看东西都得眯缝着眼睛。他头一次在唐林深从容不迫的脸上看出不耐烦的表情。
“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了也能再好。”
几句话谈不拢,差点要打起来。
温雾屿热闹看得挺认真,被人发现了,唐林深前男友十分挑衅地冲温雾屿挑眉,“你谁啊?”
“路人。”
大概是温雾屿眯缝着眼睛看人的模样过于深情款款了,容易让人误会。那人不信,看了眼温雾屿锃光的脑袋嘲讽着笑,说唐林深口味挺别致。
唐林深阻止了赵僳的胡说八道,让他滚。
赵僳不肯,直勾勾地看着温雾屿,充满戒备。
温雾屿心下不悦,热闹都懒得看了,转身就走。他当时心想,唐医生一表人才,长得也不错,品味却不怎么样,居然跟这种货色谈恋爱。于是有了点刻板印象,觉得唐林深的择偶标准趋于奇葩类型。
没想到再次见面,充满惊喜。
温雾屿轻轻拍了拍路汀的脑袋,“生活挺好的。”
“嗯,我也觉得好,”路汀脸上红韵未消,他拉了拉温雾屿的衣服,很快又松开,拧着手指说:“温、温老板,你有空也来找我玩。”
“好——”温雾屿目光悠远,落在前方的扶曜身上,意味深长地说:“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们了。”
路汀没听出言外之意,他很开心,“你来了我请你吃饭。”
温雾屿笑了笑:“那你恐怕得请两个人的饭,要破费了。”
这回路汀听懂了,从这以后,不管温雾屿去哪儿,身边总会有扶曜在的。
扶曜和唐林深心照不宣地交换了彼此手里的资源,山野游医也好,正规专家也罢,都是有所求之人心里最后的寄托。
温雾屿和扶曜一前一后地送唐林深和路汀上船,又默契十足的谁也不动,直到客船起航,不久便消失在海平线上。
太阳升,雾散了。
扶曜转身,不小心碰到温雾屿的手指,他捏了捏,又放开,保持了一点距离,轻声说:“走吧,回家了。”
温雾屿对‘家’这个字迷惘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脑子里浮现的是水云湾二楼的那间屋子。
“嗯,”他点点头,“回家了。”
可回去路上,两人皆沉默不语,谁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开场白说话。
温雾屿坐在副驾驶,抬眼看后视镜,旺财舒舒服服地躺在后座上舔爪,他不可抑制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扶曜也看后视镜,他们的视线在镜面中碰了一下。
温雾屿不躲不闪,叹了声气,“羡慕它日子过得舒坦啊。”
“你的日子不舒坦吗?”
“还好,”温雾屿松了松腿,笑着说:“也舒坦。”
扶曜收回目光,岿然不动地继续开车。桑塔纳行驶到颠簸路段,扶曜放慢了速度,余光观察温雾屿,终于在一个急转弯的山路把人晃烦了,听见身边人啧了一声。
扶曜这才不疾不徐地挑了个话题说:“唐医生说会给我们介绍眼科和神经外科的医生,到时候我们确定好出发的时间,提早跟他打个招呼,他去安排,应该能省下不少排队的功夫,你不用嫌麻烦。”
温雾屿不咸不淡地应了句,“嗯,行。”
扶曜又问:“那我们能确定好时间吗?”
“现在天气太热了,等入秋后再说吧。”温雾屿拉着把手稳住自己的身体,他快被颠散架了,“你非得在这个时候聊这些吗——这破路什么时候修!”
“这两年政府预算不足,暂时修不了了。”
温雾屿吐出一口气,他问:“阿曜,隔壁就是大马路,你为什么偏偏往山路上开?”
扶曜淡然自若地说:“风景好。”
温雾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扶曜面不改色,“不知道就直接问,我能不告诉你吗?”
“好,”温雾屿气笑了,“那你说,你现在想干什么?”
扶曜猛地踩住刹车,山野间骤然回荡起有别于虫鸣鸟叫的异物摩擦声,温雾屿因为惯性猛地向前一冲。
“我操……”
扶曜偶尔觉得温雾屿说脏话的架势很迷人,“雾屿——”
车停了,温雾屿解开安全带,他不太想搭理扶曜,直接下车,被扶曜拽着手腕拉住了,“干什么?”
扶曜问:“你今天的眼睛看得见东西吗?”
温雾屿赌气地说:“我倒是想看不见,你就会气我,瞎了一了百了。”
扶曜蹙眉,“别胡说八道。”
温雾屿哼唧一声。
扶曜先下了车,走到副驾驶,他给温雾屿开了门,伸出手,“这里路不好开了,我们走回去。”
温雾屿怔怔地看着扶曜的手,他掌心朝上,是在邀请,可掌中疤痕过于明显,把温雾屿的心也搅得疼,“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趁你能看见的时候带你看看风景,”扶曜温蔼地笑了笑,“别的什么都不干,好吗?”
温雾屿心一软,反驳不了扶曜的话,“好。”
漳洲岛海阔山多,林间藏着的溪流和瀑布也多,只要用心找,到处都是好风景。
此地叫寺岭山,扶曜小时候离家出走时找到的好地方,这里有座石拱桥,横跨于两岭之间形成地峡谷溪坑之上。溪水既清又浅,是大自然最温柔的回馈。寺岭山在往上走有个山洞,能住人,不过蚊虫鼠蚁多,到了晚上也吓人,扶曜暂时不打算跟温雾屿玩这种情趣,等他身体好一些了再说。
“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游泳,”扶曜牵着温雾屿的手踏上石桥,走得很仔细,“小心,这里石头滑。”
温雾屿听着流水声,又听见扶曜在他耳畔低语呢喃,笑了笑,揶揄:“那你小时候老师没教过你不能游野泳吗?”
“没有,当时不讲究这些的。”
温雾屿说:“命真大。”
“是,”扶曜无比真诚地接话,“命不大就遇不到你了。”
温雾屿的心悠悠一晃,又泛起了蜜。
扶曜继续介绍,他伸出手,指着方向,说:“在这里洗痛快了,往山上跑,有个山洞,住几天,谁也找不到。”
温雾屿扬眉:“嗯?”
“是我的秘密基地,不会有外人来,想干什么都可以,”扶曜笑着说:“以后带你感受一下。”
温雾屿想了那画面,居然有些期待了,他说好。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小瀑布,空气骤然清朗不少。
“真凉快啊。”温雾屿说。
南方的夏天又热又潮,整个人像闷在蒸笼里的包子,气都透不出来,温雾屿这几天蔫嗒嗒的,话也懒得多讲一句。
扶曜特意带他过来的,“喜欢的话以后多来几趟,不过待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山风阴寒,对你的腿不好。”
温雾屿偏头看他,狡黠地笑:“哥,真贴心。”
扶曜说嗯。
他们在瀑布前站了很久,扶曜没有牵温雾屿的手了,就在身后护着他。温雾屿手指一动,什么都没抓住,他心里空落落的,等这种失落变成实质的心情,回味过来,没了赏景的闲情逸致,转身说:“走吧,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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