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雯是吗?关越说你被刘淑婷强塞了工作,江氏是明令禁止私下进行工作转移的,我刚刚去叫人问了一下,刘淑婷不是第一次对你这样了,还有办公室其他人,她是惯犯,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情,你可以直接举报她。”
“不过,应该也没下次了。”江尧忽地又这么说。
那时她还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她就明白了,那天的会开到晚上,江氏随后洗牌重整,原先的董事会成员走了大半,连带着一些董事会的心腹员工也跟着离了职;江尧看似赢了这场战争,但江氏元气大伤,因为公司运转几乎停止,一些唱衰江氏的老员工争先恐后要逃出火坑,他险些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光杆司令。
尽管如此,叫刘淑婷的女助理还是被江尧一纸辞退书亲自请出了江氏,对方走那天怨毒地盯着她:“曹雯,没想到你这么有手段。”
对方大概以为是她靠什么途径获取了江尧的青睐,才让江总为自己撑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获得青睐的不是她本人,而是那个她曾遇见的名叫关越的年轻男孩,难怪那天江尧听闻关越讲“扣她奖金”时笑得开怀,原来从一开始,江尧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留下这个人。
可江尧为什么不当着关越的面说呢?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一直想到她代替刘淑婷成为那个女助理、然后一路凭借优异的成绩做到江尧身边最得力的私人秘书,她总算想通了: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希望自己成为对方眼里想要你成为的样子。
关越希望故事的结局是那个女助理知错就改,她得到应得的重用,江尧不再是下属不切实际想要一步登天时所渴求的踏板;但实际生活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刘淑婷直到走都还觉得她也是凭借见不得光的手段才让江尧记住,江尧大约是早看出这一点,才那么坚决地不留下对方。
可江尧没告诉关越,仍愿意维护一个人对残酷世界的天真幻想,对彼时早已见证过人世间丑陋肮脏的江尧来说,是很深刻的一种爱了。
成为曹秘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江尧也许会告白,但两人的发展渐渐不如她所料,后来关越几乎不踏足江氏,她也和这个对她来说意义深重的小伯乐许久不曾见面,她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猜测是关越并不喜欢自家老板,感情这事最无法强求,连对无所不能的江尧都是一视同仁的如此。
直到有天,江尧回公司告诉她,要和关越结婚,并安排她去国外取定制的结婚戒指。
她都愣了,罕见地站在那儿没动,要江尧再重复一遍,江尧就坐在那儿仰头看站得很直的她,目光带笑,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开心:“嗯,你没听错,我要和关越结婚,时间很赶,得辛苦你加急跑一趟……结婚礼服也定好了,你顺便一道取回来。”
“好的。”她反应过来,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下行程,临走前想了想,说,“祝您和关先生新婚快乐。”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长松了一口气,真心地为他们感到开心。
戒指和礼服都是她亲自去取的,没经手他人,只不过即将从英国返程的时候,江尧给她传讯说礼服暂且不需要,也是那时她知道江尧和关越是协议婚姻,似乎关越并不是很想举办婚礼,江尧同意了。
她还是看不懂这两个人,不过隐约地感到他们并不像之前那么关系好,但今天她和关越打电话,听关越的语气,又分明是非常关心在乎的样子,和很久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愈发地内敛和小心翼翼——对,小心。
她用这个词来形容老板和他伴侣的关系。
江尧对关越,就总是十分小心,一句话瞻前顾后,非要思索过所有可能,确保自己的感情不热烈、泯然于众人,再包裹上各种借口与谎言,才敢拿出来与对方一观。
尽管她自己母胎单身,唯一的爱人是工作,她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除了消耗彼此感情,没有任何作用。
难道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工作上从没遇到过难题的曹秘书在继刘淑婷被开除后陷入了新一轮对未解谜题的思索,不明白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复杂的人类感情,后座的江尧依然在沉默,车辆行过拐角,她瞥到前方的花店,正是各种花都接连开放的时期,店门口被各种各样的应季花簇拥着,灿烂得不像是城市内车水马龙的无聊春日。
她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江尧,轻咳一声,和旁边的司机搭话:“今年的向日葵开这么早?”
龙青市公园的向日葵花海是本市很出名的景观,年年春夏交替时期都会有不少人慕名前来旅游,因此一般到了花季,城市里的花店会进不小数目的向日葵作为纪念品或者装饰品售卖,她隐约记得关越喜欢,江尧和关越还很要好的某年,她经常替江尧买这种花。
司机是龙青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大约四五十岁,是个很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闻言,也看了一眼,笑道:“今年前半年天气都很好,好兆头啊。”
江尧果然被吸引了,说:“陈叔,在花店停一下。”
“好嘞。”
车应声停下,江尧却坐在那儿半晌没动,好像停下就只是为了看一看这些花,他看了很久,手几次放在车把手上,最后还是收回:“走吧。”
“不买一点给关先生吗?”曹秘书觉得自己比花店老板还操心生意。
“……”江尧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样、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了,一会儿到公司被大家看见,本来最近有关我和他的新闻才刚平息了不久,等我下班再来吧。”
“下班可就卖光咯,”陈叔插嘴,“你看,这会儿又有两三个人去买。”
“老板,”曹雯回头,两条细眉浅浅地皱起,“被看到也没关系吧,您和关先生是法定伴侣,谁也没资格评价一句。再说了,就算按照您和关先生的约定,也得定期维持曝光度,这本身就是说好的事情,怎么您总是觉得不行呢?”
“那不是说好的,那是——”
江尧话说了一半,发现自己失态,他转开脸,止住了话头,转移话题道:“曝光是必要的时候曝光,其他时候他不希望……”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想到被两人误会的结婚戒指,想到自己借别人的手送出的西服,一丝微弱的火苗从他心间升起,前面的曹雯在这时说:“关先生刚刚电话里说,您送什么他都喜欢。您之前不是也经常送他向日葵吗?”
他半晌没言语,然后突然拉开车门下车,再回来时,怀中抱了一束向日葵,散发着阳光的气味。
带着花回家的时候,他紧张地想:如果关越喜欢,那么他就每天送对方一束不一样的花,如果不喜欢……那就说是曹雯买多了的,让他带回家观赏。
只是一次阔别已久的尝试,没什么大不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忐忑地在地下停车场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准备,这才抱着花往家里走,向日葵临走前被曹雯拿喷壶喷上了些水,此时花瓣还生机勃勃地舒展着,在开始晦暗的天色里,像很多个太阳。
他打开家门,手机铃声在此刻响起,关越的来电像计划好了似的映入他眼帘,他空出一只抱花的手去接,听到电话那边很嘈杂的背景音,关越的声音夹在其中,显得十分快活:“喂,哥,我今晚可能晚点回来,唐诰的毕设出了点问题,我来帮他的忙!”
电话那边有人说:“关越你行不行啊,多大了还要跟家里人报备呢!”
那个声音突然凑近,也很自来熟地喊:“你是关越哥哥啊,哎,关越跟我们玩你放心!”
“滚啊!”关越的声音远了一点,然后突然静下来,似乎是捂住话筒说了句什么,然后又凑回电话前道,“你自己也要好好吃晚饭,拜拜哥哥!”
电话被挂断,江尧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才抬眼望去——
家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我这辈子离五千字最近的时候,起立鼓掌!
第15章 偶遇
“拜拜~哥哥~哦哟,好甜蜜呀。”
关越一挂掉电话,就看见周围原本正在调试设备的几人都挤眉弄眼地起哄,其中有个男生染了个红毛,头发到锁骨那么长,用一根黑色的头绳半扎着,零落一些碎发在眼眉,只见他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笑得贱兮兮的:“我还说呢,什么哥哥和你这么腻歪啊,原来是情哥哥。”
剩下的人哄笑起来,关越作为被取笑的对象,在中间气定神闲地继续调试摄像机,眼神都懒得给:“怎么,你羡慕啊?也对,谁叫你老公跑了。”
那红毛被他噎了一下,原本懒散的笑模样褪去,有点郁闷地“靠”了一声:“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正烦着呢,唐诰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我不就跟那姑娘搭了两句话吗,又没说什么,他有种请我当男主和人家演情侣,没种看我搞社交啊?”
“这下好了,他自己撂挑子不干倒是挺潇洒,还要临时把你叫过来救场。”
“沈哥,我说句公道话啊。”旁边灯光师抱着设备路过,闻声真心实意地拍了拍他肩膀,“你是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问人有没有男朋友,第二句问人觉得你怎么样,我要是咱们糕糕我也生气啊,哪有你这样的,当着男朋友面和小姑娘撩闲?”
“……快滚!我说顺嘴了还不行吗!”
沈一簇郁闷至极,连带着一头红发好像都没刚才色彩鲜艳,他恹恹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脚尖踢了踢关越:“他电话打通没啊,闹什么,这人不想毕业了?”
关越斜睨他一眼:“没打通,你自己打去。”
“我才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脾气上来就爱跟人玩冷暴力,上回被他逮到我去酒吧,整整一个礼拜!没和我说一句话!我打电话过去,他接是接,就是不吭声,说什么都不理人。”
“那你知道他是这种人,你干嘛还跟他对着干?”关越纳闷地回,“你费老大劲把他搞到手,就为了活活把他气死么?”
沈一簇好久没吭声,过了会儿,把脑袋搁在椅背上,轻声说:“你和你男朋友那么腻歪,根本不懂。”
关越捋起袖子,正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老公”和“男朋友”的区别,门口忽然现出个人影,脸色苍白,乌黑的头发向下滴着水,近看,是唐诰浑身湿透地走进来,正在说话的俩人都止住了话音,沈一簇更是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想凑近又不敢:“……外面下雨了吗?冷不冷啊,要不穿我外套吧。”
唐诰没理他,对关越出现在这里也显得不太奇怪,只是问:“还有多久开拍?”
旁边不知谁回答:“大概二十分钟,女主还在换装……导演,你要不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行,各就各位,我们准备开始吧。”唐诰点头,路过关越时从兜里摸出个U盘丢给他,“你要的东西。”
关越手忙脚乱地接住,有点状况外,下意识追问:“你刚才突然干嘛去了?他们以为你不干了,沈一簇叫我来救场。”
“没干什么。”唐诰听到沈一簇的名字,稍微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我没那么幼稚,说不做就不做。”
然后没再聊,走去换衣服了,留关越和沈一簇大眼瞪小眼,最后关越问:“他生你气,和我阴阳怪气什么?我一今天没戏份的配角跑来给大导演救场,他还怨上我啦?”
“他就这样。”沈一簇心不在焉的,“我去再顺一遍词,走了。”
俩当事人都走了,关越留在这儿也没多大意思,干脆过去唐诰那边围观:后者已经换了件干衣服,只不过头发还是有点湿,正抿着嘴一声不吭地做最后调试,跟个行走的冰柜似的。
周围人都不敢凑近,唯一敢对这位冷气源嬉皮笑脸的沈一簇也不在,关越慎重地观察了几秒,才慢慢走过去,倒是唐诰瞥他一眼,率先问:“他人呢?”
这个“他”说的是谁很明显,关越都乐了:“你们俩真有意思,你的男主角,现在在干嘛你不比我清楚?”
“没你有意思,”唐诰冷声说,“我听他们说你刚刚在剧组当场出柜,说打电话的人不是你哥,是你老公,你秀恩爱秀我这儿来了?”
关越“嘿嘿”笑了两声:“我那哪儿能算出柜啊,全校不都知道我喜欢男的吗?就是正式说一下我名草有主了,省得总有人到处打听我是不是单身,影响我构建和谐家庭。”
“早前你怎么不说?”唐诰转头看他,“结了半个多月,现在想起来炫耀了,怎么,之前你老公不许啊?”
关越的笑立刻就有点挂不住:还真被这人猜中一半,他和江尧结婚是奔着稳定江氏和堵本家的嘴去的,事情解决,他也没和江尧聊过学校这边应该怎么处理,后来戒指事件发生,更是索性不提了。
但现在江尧看上去并不反感已婚事实,于是他胆子就也大了一些,今天又时机正好,立刻就绷不住想找人炫耀,打电话时候沈一簇在旁边犯贱学他喊哥哥,他脑子一抽,将话筒捂住,转头就朝人道:“不是我哥,是我老公。”
也不知话筒捂严实没,要被江尧听见了,他得活活羞死。
“你别朝我撒气啊,”他稳了稳心神,道,“有话你去和沈一簇说。上次问你的事你考虑好没有?”
“可以,等拍完这个片子我们详谈。”唐诰点头。
关越想开一家工作室,老早就撺掇唐诰入伙,今天总算等到人松口,顿时喜上眉梢:“行,那我不耽误你们事了,明天我来拍我的部分,走了啊。”
“不在这儿继续考察一下你未来合作伙伴的水平?”唐诰挑眉。
“不看。”关越摆手,“我老公还在家独守空房呢,回家建设和谐家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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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青夏季多是阵雨,来时把唐诰淋得湿透的雨已经停了,他在路口打了辆车,一路直奔自家小区,打开家门才发现家里黑漆漆的一片,沙发上传来点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打开灯,看见江尧端坐在沙发上,手边还放了束向日葵。
向日葵约莫是放久了,花瓣已经有些发蔫,和不知为何莫名颓丧的江总很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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