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确没印象,刚要抱歉,就听唐诰继续说:“单方面的,也很久了,江总不用放心上。”
“这样,那我们就都忘了吧,上一次不够正式,这次我记住了,唐诰同学。”他接着又说,“你们是小越的朋友,都是一家人,不用叫我江总,喊名字就可以。”
“江哥!”
沈一簇特别上道,张口就来,他笑着点头应下,又问:“你们怎么回去?介意坐我的车吗?”
“不用不用,”沈一簇大大咧咧揽住唐诰的肩膀,浑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笑嘻嘻地讲,“我们俩吃过晚饭了,想散散步,你和关越快去吃点什么吧,也挺晚了,不吃晚饭不健康。”
仿佛应和似的,关越的肚子在这时猛叫一声,他在剩下三人的目光里涨红了脸,听见江尧很无奈又有点纵容的一声叹息:“……好吧,沈同学唐同学,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我带关越去吃个晚饭,你们回学校记得给他发信息报个平安。”
于是直到坐上车,关越的耳朵都还通红,他坐在副驾,对自己的尴尬瞬间被江尧点出感到十分羞耻:“你听见了就不要说了啊,干嘛还说出来!”
“他们也听见了,”江尧专心开车,闻声,在红灯的空隙里一转头,语气很无辜,“这有什么?人会饿是很正常的,而大家饿了肚子都会咕咕叫。”
“你胡说!”关越还在持续羞耻,“我就从没见过你这样。”
江尧停顿了一下,恰好红灯转绿,他发动车子,平稳地跟上前方车流,然后很平淡地说:“我也有过啊。大学的时候,我一有空就总是泡在图书馆,有时忘记看时间,可能一整天都想不起要去吃饭,但等到大概傍晚六七点、天擦黑的时候,肚子就总是会叫得很响,像是身体里住了一个闹钟,提醒我,该吃点东西了。”
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眼睛被前方的车灯映着,显得很亮:“那时候我年轻,好像干什么动静都很大,肚子叫起来,前后左右位置的同学都能听见——说不定比你现在还要丢脸,因为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
“…其中有一个坐在我斜前方,大概是见我这样好多次,以为我是太穷吃不起饭,有天就趁我上厕所的时候把他带的晚饭塞到我桌兜里,他连着这么干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被我发现了,我向他解释,误会才解开,然后他把我狠骂一顿,叫我好好吃饭,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
关越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闪烁了一下,强笑道:“从没听你提过这个朋友。”
“有机会带你去看他。”江尧轻声道,“他是大我一届的同专业学长,也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脑子特别灵,成绩总是比我高一大截,在我的学习上给了我很多帮助,就是身体一直不太健康,有家族的遗传病,后来到底没熬住,人已经不在了。”
“……”关越沉默地低下头,一颗心重重地下沉,他知道江尧说的是谁,那年异国的雪天,他分明地看到过江尧和那人亲昵的样子。
一片寂静里,他突然地想,江尧好像还从没给过别人这么高的评价。
但本应如此,因为江尧所勾勒的那个人几乎是完美的,就如他所猜测和看到的那样,俊秀儒雅、能力卓群,不吝啬地对陌生人施以援手;也许确实有他不知道的缺点,可无论怎样,死亡都足够将那些缺点抹平,在江尧的心里,对方永远是那个给他饭吃、比他更优秀的学长和恋人,是不可跨越的少年白月光。
他要怎么解?这分明是个死局,如果江尧如他所愿地感情淡漠、忘记这件事开始新生活,那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爱上这样的江尧;如果江尧一直记得,那这辈子他都无法超越一个死去的人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算了,自己不是早就清楚吗?
关越近乎无声地叹出口气,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说到底不过是场协议婚姻,谁爱谁都可以,谁记挂着谁也都无所谓,江尧没必要承担他对爱情的幻想,这世间谁都有资格强求江尧的垂怜,唯独他不行,因为最开始他的感情就已经因这场利益催生的婚姻而明码标价,分文不值。
作者有话说:
江尧:倒是问问我啊,问问我这个人是谁啊,今天问明天咱这本书都能大结局了老婆
第19章 年轻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关越虽然在感情上一再地受挫,但筹办工作室的进程却开始逐步明朗;当晚他和唐诰最终确定了彼此的合作意愿,便一头扎进后续的各种事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转眼,就到了五月末。
C大的传统一贯是五月底举办毕业作品展映,今年也不例外,只不过到他这里临时出了点岔子:他这组负责后期的那人给出的终版并不如人意,且十分拖拉,中途他催了好几次都装看不见,最后才踩着他下的死线发给了他,一发完头像就灰了,再也没回过他消息。
交稿在即,老师那边已经开始收取各组成果,眼下不是追责的好时机,关越作为组长,不得不先给自己组员擦屁股,回家通宵又剪出了新的一版,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时才全部弄好发给了老师,终于忙完之后,他朝墙上挂着的时钟一瞥,旋即长叹口气,整个人砸在床上:得了,早上六点半,这还睡什么睡?
过度用脑的后果是放松下来之后就察觉到极度饥饿,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下床找点吃的;但手还没摸到门把手上,就听见门外一点细微的动静,他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正看见一个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后,手里拿着食材,似乎是准备做早饭。
做饭阿姨来了吗?此时确实是阿姨该来做饭的点,他想着,也没多在意,推门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他在冰箱里摸出一块自己没吃完的欧包,推开厨房门准备让阿姨给自己复烤一下,结果一抬头,就和站在那儿拿着一根胡萝卜、看上去是准备削皮的江尧对上了视线。
要死!江尧要是知道他熬了一个大夜,非说他说到明年不行!
关越一时僵住了,于是便没发现对面的江尧身躯也很僵硬,显而易见两人都感到了心虚,但是姜还是老的辣,江总很快便反应过来,锐利的目光从他眼下扫过,随即眼眸一眯:“起这么早……还是昨晚压根没睡?”
“……怎么可能没睡?”他下意识道,“睡了,就是醒得早。”
江尧哼了一声,明显不信,但是破天荒地也没继续追问,只看着他手里那一小块乌漆嘛黑的面包蹙眉:“别吃这个了,一会儿吃早饭。”
“哦。”关越老实地点头,把自己那块可怜兮兮的面包放在桌台上,随口问,“哥,怎么今天也是你做早饭,阿姨又有事不来吗?”
江尧握拳、战略性咳嗽:“……嗯。”
“阿姨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关越说到这儿,没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在江尧明显黑下去的脸色里心虚地笑,话都忘了说完,“嘿嘿,你先忙,我出去了。”
“回来。”
江尧皱着眉叫住他,边用干净的手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蒸红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先垫垫肚子……说说吧,出了什么事,好久没见你熬过大夜了。”
刚蒸好的红薯有些烫,但可以入口,是江尧刚刚从盘子里挑了一块特意晾过的,关越斯哈斯哈地嚼了咽下,原本还想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但是在接触到江尧的目光之后顿了顿,那点通宵剪片的疲惫与被组员糊弄的窝火突然一股脑地涌上来,他撇开脸,低声地说:“小组作业没做好。”
大学里其实多见这种事,因为越是需要合作的东西就越是能从中窥见人品,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与学识相匹配的道德和责任心,小组作业自从被发明起就一直有浑水摸鱼的人,关越以前没遇到,今天终于开了眼界。
他将后期出的岔子与江尧说了,末了,面对对方关切的视线,又故作轻松地讲:“没事,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江尧没吭声,似乎是在发呆,过了会儿才道:“那今晚想吃点什么呢?”
“嗯?”
“今晚一起去吃顿饭吧,”江尧说,“犒劳一下自己,之前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这下轮到关越发呆了,在他设想里,江尧应该会问一些有关这件事的细节,再给出一点自己的建议,毕竟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的,至于一起吃饭……多少年前的约定了,自己当初一厢情愿想多一些和对方相处的时间而随便找的借口,江尧竟然还记得。
“……行啊。”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答应了,“吃什么都可以,吃完一觉睡到天亮,醒了之后又是活力满满的新一天!”
江尧短促地抬了抬嘴角:“好了,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儿洗手吃饭。”
关越于是就跟个甩手掌柜似的出去了,临走前还在江尧无奈的眼神里顺手又摸走一块红薯;但出了厨房之后他笑意就散去大半,整个人怅惘地坐在沙发上望窗外风景:昨晚夜里龙青城开始下雨,持续到今早也没停,这不是个适合吃饭的天气。
揣在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他伸手去拿,却摸了个空,翻找半晌,才终于在沙发缝里够了出来;铃声已经快要走到末尾,他盯着来电显示又看了几秒,再将要自动挂断之际,才接起来:“喂,爸爸。”
“小越啊。”
关弘秋亲昵地喊了一声,听上去倒像是个慈爱的好父亲,但这位父亲可没像江尧一样反应过来、现在并不是自家儿子一贯的起床时间,关弘秋在电话里对关越嘘寒问暖了一阵,最终切入正题:“让你去问江尧的事情,你问好了吗?”
关家想要吃下城东开发区的一块地皮,用以建设新的娱乐项目,具体的关越并不知道太多,只听关弘秋意思是球场、赛马那些富人惯爱的东西;但巧就巧在江氏也看中了这里,想投入建成新的酒店。
龙青市的企业,早些年关家能打头,江氏即使能并列,也总是要排在后面,但近年来随着江尧的接手,江氏竞争力很明显上了一个台阶,无怪乎关弘秋着急,这块地皮最后会落在谁手里,其实大家心中都隐隐有数。
“江尧要这块地建其他的我便不说,平等竞争罢了,甚至关家也很乐意和江氏合作,亲上加亲,但是在城东建新的酒店,即使他是把江氏带出水深火热的那个人,这次我也不能赞同他的决策。”
关弘秋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总会做错事情的。那边荒无人烟,江尧有什么想不开,非要做这种赔本买卖,我只是帮他止损,小越,你也能懂的吧?”
关越握着手机,没说话,事实上这番说辞,早在之前酒吧的那个晚上,关弘秋就已经说过一遍;他那时搪塞了过去,但现在听对方语气很明显事情已经发展到最终关头,不然关弘秋也未必会再联系他。
他垂下头,分神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最后说:“我不是很懂这些,江尧做决断,总有自己的理由。”
那边,关弘秋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个度:“他再有理由,也不过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关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江尧向你求婚的时候,江氏内部就出了乱子,纵然他对你有几分真心,最后不还是利用了你,利用了关家?他既然能这么做,你为什么不能?我没让你做什么,只是你再和他说一说其中利弊——”
“你也知道江氏那时候出了乱子。”关越打断他,“所以他利用了我,那凭什么你觉得江尧现在就会听我的话?”
电话那边陡然沉默,最后关弘秋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关越闭上眼睛,把手机丢在一边,突然觉得很累。
身后忽然一响,是江尧恰好端着早餐走出了厨房,对方不知道刚才他和关弘秋的通话内容,还在招呼他来吃饭,配着身上穿的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粉色围裙,有种滑稽的温馨:“来尝尝。”
江总颇自得地说:“今天做了炒胡萝卜丝,营养健康!”
他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但想到刚刚的电话,很快就笑不出来,江尧还坐在他对面殷勤地往他碗里夹胡萝卜,他垂着头看了一眼,轻声问:“江尧,最近江氏还好吗?”
他常问这个问题,因此江尧也没多奇怪:“怎么突然又问这个?挺好的啊…对了,和无华的合作巡回展览已经初步定下了,第一站和最后一站都是龙青市,正式展出之前会有一场小型的试展,江氏作为主办方之一会到场,到时候带你去看。”
“哦。”
关越更吃不下了。
但江尧今早好像总记挂着什么事,因此也没注意到他这点小异样,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早饭,然后一个准备出发去学校,一个准备去公司;临走前,江尧又在玄关处系领带,仿佛这个行为能壮胆似的,过了会儿说:“今晚吃饭,去荣平路那家私房菜怎么样?”
关越本来就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闻声点头应下:“好啊。”
“那……吃完太晚的话,就在那边住下吧?”
江尧在荣平路有一处房产,比现在他们在住的房子要宽敞,只不过他本人平时并不去住,单叫了人一直在打理着,关越大一那时候玩得疯了、不敢跟家里人坦承的时候,便偶尔会跟他撒娇,然后带几个同学朋友过去那边开party。
这话就有点古怪了,关越刚想继续点头,猛地意识到不对,抬眼看过去:江尧竟然还在继续打领带,动作间透露出一些慌张,一看就是干了什么坏事。
“为什么要去那里住?”关越问,“荣平路那边什么也没放吧,我们的东西都在这里,来回有车接送,倒也没麻烦到需要夜不归宿的程度。哥,你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不会没钱了吧?”他忧心忡忡,联想到那块地皮,还有江氏前些日子出的变故,“这边的房子要卖掉吗?我手里倒还有一点钱,但是大部分投进了理财,能立刻拿出的不多,妈妈以我的名义在长休路那里购置过一处房产,如果你需要的话,我——”
越说越离谱了,江尧连忙叫停:“没有,不是要卖房子,江氏运作很好,越越,我们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个。”
“那你怎么突然想住那边?”关越仍然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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