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概又等了十几分钟,车流才缓慢地开始向前挪动,到目的地时正巧见到唐诰也从一辆车上下来,唐诰和江尧上次已经见过面,因此这会儿也没拘束,走过来和他打了声招呼:“江哥。”
关越已经下了车,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没细听这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用余光瞥见江尧接了个电话,神色立刻变得有些严肃,然后和唐诰交代了句话,随即就和他们告了别。
他心境大起大落,见到车开走之后就懵懵地跟在唐诰身后,拐了几个弯才发觉这好像不是原先定下的地址,于是一抬头,看见个药店牌子,唐诰领着他走进去,拿了两盒感冒药结账,又冲他挑了挑眉:“你老公说你好像着凉了,他公司有事,来不及给你买药,让我带你来。”
确实有一点,他早起就觉得鼻塞,也不知江尧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哦,谢谢。”他恹恹地跟唐诰道谢,又掏出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不用。”唐诰原本似乎还带点调笑意思,等看清他表情之后便皱起眉,“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哭,吹风吹的。”
他拒绝回答对方第一个问题,抠出两粒感冒药,没就水直接吞了,惹得唐诰在旁边又骂他:“说了不能空腹吃药——你这不是拿着饭吗?怎么不吃?”
蟹黄小笼,还是热的,是刚才江尧特地绕了段路排队给他买的,江尧似乎把他的异常归结于身体不舒服,这倒也省了他再找理由。
他低头看热气腾腾还没拆封的小笼包,盯了许久,一滴眼泪啪嗒砸下来,把一旁的唐诰惊得大气不敢喘,两人在原地站了好半天,他才一抹脸,若无其事地说:“走吧,看工作室去。”
情场又又失意,职场总该接着得意了吧?也不能要什么没什么!
唐诰被他吓到了,一声不吭地点头,两人朝不远处写字楼走,过了会儿,他听见对方问:“关越,你和江尧…吵架了?”
“没有。”
他就猜到对方要问,因为唐诰算得上他大学关系非常亲近的朋友之一,两人专业一致、爱好性格又都相仿,一直走得很近;而这人看着是个活冰山,实际又对好朋友十分偏袒维护,是绝不容许好朋友受欺负的。
果不其然,他听见唐诰很快地说:“不信。你在我这儿没因为其他人哭过。”
这倒也是。
“江尧比你大好多岁,”唐诰难得表现得忧心忡忡,“我知道你和他结婚的时候就有点担心,你们的阅历相差太远,江氏又如日中天,他如果对你不好,我很难有办法帮到你。”
眼看着身边的人快要因为自己帮不上朋友忙而陷入自闭,关越连忙打断施法,勉强挂起一个笑:“真不是因为这个,吵架了江尧还能记着给我买感冒药?还能排队给我买小笼包?”
他说着,举起手里的包子,又道:“我就是有点事想不通。”
他声音低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让旁边的唐诰不敢惊扰:“人已经不在了,那我见到的又是谁呢?……总不能是我大白天的出现幻觉了吧。”
当然不可能,其实他心里也有答案,如果江尧车上所言不假,沈临珺真的早已不在人世,那他在异国的冬天看到的那个年轻男孩就是另有其人,如果是沈临珺——
那江尧就骗了他,但无论如何江尧都已经骗了他,把一段因别人所起的伤心往事藏了起来,只留给他一个谎言编造而成的借口。
他的太阳穴忽然开始隐隐作痛,大概真的是贪凉吹多了冷风,坚持着和唐诰一起看完了两个选址就没忍住蹲在路边的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早午饭一起吐了个精光,唐诰在旁边试了试他额头,然后就叹气:“发烧了,今天别看了,先去医院吧。”
他昏昏沉沉的,路上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病房输液,祝星纬坐在他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玩手机,见他醒了,啧啧两声,直接上手摸他脑门:“挺行啊你,感冒,外加急性肠胃炎,烧得差点去见阎王爷。”
“……唐诰呢?走了?”他吃力开口,声音哑得不行,然后又道,“你先别告诉江尧,我估计是早上药吃猛了。”
“晚了。”祝星纬斜着眼看他,“你同学没存江尧电话,刚好他对象今天排班驻唱,他就打到我这儿来了。我来的路上已经跟江尧通过气了,他还在开个急会,大概有半钟头就过来,你快想想怎么样才能少挨点骂吧。”
“至于你同学,我翘班来看你,让他回去和他男朋友帮我看店了,我这人就是比较热心肠,爱给一些小情侣制造点二人世界。”
“……”关越无语,他撑着坐起来,看了眼吊瓶流速,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江尧骗我。”
“什么?”祝星纬没反应过来。
“大二寒假,我见到他身边那个人,好像不是沈临珺,真正的沈临珺已经在那年的很久之前就不在人世了。”
祝星纬捋了一会儿才捋明白,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反问:“早就已经不在了?你确定?那你那时候看到的是谁?”
也不怨他觉得奇怪,前段时间关越才和他聊起沈临珺就是江尧念念不忘死在国外的那个白月光,现在这么一说,是个人都要起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臂,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啊,你当时不是去医院问过,那个人不叫沈临珺吗?”
“国外医院很注重病人隐私,而且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只是我一个心结,我又怕行事太张扬。所以即使托人带着诸多细节去问,最后也只得到一个‘沈先生因先心离世’的模糊结论,没得到全名,只知道确实是姓沈的。”
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关越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将他衬得愈发瘦削苍白,好似下一秒就会被一阵风折断,他垂下视线,盯着白色被褥上的一点,慢慢地继续讲:“……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其实我也没法确定到底我见到的那个人是谁,不是沈临珺吗?那又是谁呢?”
祝星纬心里五味杂陈:“所以你才说江尧骗了你?”
“不是因为这个。”关越摇头,“我试着向他提起这件事,包括当初他从国外回来那段时间的异样,他只说是因为工作出了点状况,并没提到别人。”
“我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骗我啊?我又不是不允许他为别人伤心,就算只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跟在他身后跑了这么多年的弟弟,我连听实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祝星纬沉沉地叹了口气,良久,他拍了拍关越肩膀,低声说:“别想了。”
他们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江尧便西装革履地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曹雯,两人似乎是连轴转到现在,皆是风尘仆仆,尤其是江尧,脸上的疲惫神色遮都遮不住,但他只字未提,一屁股把凳子上的祝星纬挤开自己坐下来,关切地问:“怎么样,还有哪儿难受吗?”
关越张了张嘴,老实道:“想吐。”
“药还没全起效,再忍忍。”
江尧温言细语地安慰病床上的人,没看到身后站着的曹雯一脸欲言又止;祝星纬无所事事地靠在墙上,因此这会儿倒是瞥见了,他也认得这个助理,于是好心问:“曹秘书,怎么了,还有什么急事吗?”
他想当然以为是什么没处理完的工作,结果曹雯犹犹豫豫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凑过来低声说:“大祝总也在医院。”
圈子里人平日称祝嘉昱为祝总,至于烂泥扶不上墙的祝星纬,即使名义上也算公司的另外一个当家,但大多没人这么叫他,都只称一句祝二,用以区别两人;这么多年,只有兢兢业业的曹雯还会在两人同时出现的时候分别叫一句大小祝总,是以他还愣了一下,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自己亲哥:“我哥也在?他生病了?”
曹雯摇头,又看向根本没注意这边的江尧,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叫了声:“老板,大祝总说席泽先生在公司昏倒了,他已经送来医院,您看——”
江尧终于转过头,他来得急,根本没顾上看手机,祝嘉昱恐怕是联系不上他,才辗转拨了曹雯的电话。
他在祝星纬“席泽是谁”的致命提问里皱眉:“昏倒?他不是早上还好好的?”
“医生说席泽先生身体底子太弱,可能情绪稍微激动一点或者累一点就会导致昏厥,归根结底还是心脏问题。”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江尧没说话,却倏地握起了拳。
“你去看看吧。”关越忽然开口,“哥,那是沈学长唯一一个弟弟呢,我知道其实你也很在意他的,我又没什么大事,你放心。”
江尧怎么会不在意呢,他本就是那种很会爱屋及乌的人,之所以对席泽看着冷漠,也只是因为对方和袁芷兰有牵扯,大概率并不怀什么好心而已,关越对此看得分明。
所以,即使他真的与沈临珺不是恋人关系,但多年情谊不假,江尧不可能看着沈临珺世界上大约仅此一个的血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关越勾了一下嘴角,笑容转瞬即逝,他想:他还是最了解江尧。
“去吧。”他又说。
“我也一起。”沉默的祝星纬忽然开口,“好久没见着我哥了,我找他要点钱花花。”
“对了。”
祝星纬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长方形红纸,他随意地一抛,那纸就轻飘飘落在关越手里,看着做工优良,上头也没写太多字,比较醒目的就俩:喜帖。
最下面用端正的小楷写着祝星纬和季崇的大名,还标了个日期,六月十五。
“你们俩一家的,我就给一张了。”他漫不经心地双手插兜,“记得来参加啊,走了。”
作者有话说:
祝嘉昱:祝星纬你真是孝死你哥我了
第25章 时差
门被打开又合上,原本还算热闹的病房顿时冷清下来,关越摩挲着那张有点旧的喜帖,慢慢把褶皱抚平了,才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祝星纬也不知什么时候去和季崇拍了双人照,上面的季崇坐得端正,向来不苟言笑的一张冰坨子脸竟然罕见带着细微笑意,倒是坐他旁边的祝星纬没什么表情,一双黑黢黢的眸子里不见亮光,两人都看向镜头,一时还给人一种般配的错觉,好像真是什么爱侣。
关越盯着看了几秒,将喜帖压在床头柜摆着的茶杯下面,心里思索着应该送些什么新婚礼物,想了半天才发觉这事应该和江尧一起商量,于是又泄了气,仰倒在被子里发呆。
他竭力不去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但偏偏有人上赶着让他回忆,他手机在枕头下嗡嗡地震,是准新郎祝星纬发来张照片,并跟他道:[沈临珺他弟有点东西啊。]
照片的主人公是席泽,正红着眼圈朝江尧说些什么,祝星纬拍照角度奇诡,原本楚楚可怜的席泽被拍得表情扭曲,而江尧只是抿着唇,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就像清早面对袁芷兰那样。
祝星纬像个勤勤恳恳的狗仔,不间断地给关越实时汇报情况:[席泽说他不是故意要在公司里晕倒的……啧,绿茶味儿熏得我脑瓜疼,他又不是在江氏晕的,怎么不和我哥道歉啊?现在公司里都知道了,保不齐以为他是我哥什么人呢。]
[哦哦。]祝星纬很快又发来,[江尧说不关他事,让席泽和我哥说去,真是好样的,不愧是我江哥!]
关越无奈:[你不是找你哥吗,在这儿听什么八卦呢?]
[我哥在我旁边站着呢!再说了,我不都是为了你和江哥,先别管那个国外姓沈的先生是谁,现在席泽回了国,顶着个沈学长唯一弟弟的名头,看着还没安好心,我得多多观察,省得他给你们找事。]
祝星纬发了这个有好一段没再发消息,应该是被他哥训话去了,关越又有些倦,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了。
各种事情繁多错杂,他原以为会睡不着,却没想到药物作用猛烈,还是很快梦了周公;睡着的后半截他被颠醒,一睁眼,正对上江尧乌黑的眼瞳,后者没想到他会醒,还维持着弯腰抱他的动作,顿了一会儿,才说:“继续睡吧,医生说让你出院回家休养,我抱着你走。”
江尧声音里的疲惫比下午刚见到时还要明显,关越被打横抱起来,额头顶着对方下巴,感觉到一点刺刺的胡茬,于是问:“席泽的状况很不好吗?”
抱着他的人呼吸停了一瞬,才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就是情绪波动太剧烈导致的昏厥,只要日常生活多注意就可以了,不碍事。”
“哦。”
他不再说话了,静静靠在江尧怀里,过了会儿,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席泽的工作现在要怎么办呢?”
江尧再度一停,随即皱眉道:“你好像对他很上心。”
“毕竟是沈学长——”
“我不觉得沈学长和席泽有什么关系。”江尧面色冷硬,抱着人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但却仍然称得上小心翼翼,“沈学长临终之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再见一面自己远渡重洋的母亲和弟弟,但是他们一个都没有来,我其实尝试联系过,并且提出可以报销来回差旅费用,但他们怕被沈学长讹上,竟然还是不肯,好像沈学长不是他们的亲人一样。”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关注一个和沈学长无关的人?”
关越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目光好像能直直看进人心里去,江尧的心思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过了会儿,很执拗地偏开头,语调冷淡:“席泽工作能力没问题,嘉昱亲口告诉我的,而且他自己也想工作,大概率不会丢掉饭碗,只是会安排他定期来医院检查,稍有不对就安排他休息。”
“那就好。”关越松了口气,然后笑了一下,生病让他没什么力气去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显得出格,他拿指尖戳了戳江尧胸口,道,“江尧,以前也没发现你是这么口是心非的人,明明心很软的呀,怎么装得那么凶,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一样。”
两人已经走到车边,司机在前头候着,江尧弯腰把他塞进后座,紧接着自己也挤进来,这才终于回答:“不是口是心非,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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