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她幽幽地抬眼看了一眼关越:“没想到下家竟然就是您。”
“……”
关越总觉得这个“竟然”用得有点微妙,连忙转移话题:“然后呢,不是都放弃了,怎么又过来了?”
“江总说这个不行,龙青总还有其他能租的,而且既然顶着江氏的名号都不好找,那您和您朋友肯定遇到的困难更多,他让我一直留意着,有合适的就通知他。”
曹雯回忆了一下,接着道:“前两天江总和祝总吃饭,大概是问过祝总这件事,回来跟我说季总公司有个分部正好要搬家,空出的楼很适合盘下作个工作室,这事现在由倪先生负责。我就按他意思一直在联系倪先生,先前倪先生一直说没空,今天突然就电话告诉我可以过来聊一聊,结果我过来发现就是之前大房东说已经有下家的这个地址,然后我就看见您了。”
关越费劲地捋了一下这错综复杂的事件人物关系,得出一个结论:倪子骞果然是故意的。
恐怕倪子骞一直都知道江尧想要这层楼帮他忙,但又不愿意让江尧借花献佛,干脆自己上了,谁料临到一半暗恋被戳穿,于是恼羞成怒设了个局,让他被曹雯抓包,专门用来膈应江尧。
只不过对方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件事:江尧并不喜欢他,就算真不高兴恐怕也是因为没帮上忙,作为一个好哥哥,觉得挫败罢了。
“我知道了。”他对着曹雯点头,有点发愁地盯着眼前没动的双皮奶发呆,想要怎么和江尧解释来龙去脉,思索半天无果,于是决定求助,反正横竖曹雯什么都看见了,他便直接问,“小曹姐姐,我问你个事。”
“嗯。”曹雯闻声,立刻放下奶茶,双手搁在膝盖上,像小学生听课似的认真听他讲。
“哎,不用不用……你别这么严肃啊。”他有些哭笑不得,把奶茶又塞回对方手里,“你就当个八卦听,我们随便聊聊,然后给我点意见就行!江总又不在,现在是我们的下午茶时间!”
“就是,我想问,如果有个人被自己的老同学表白了——”
“噗。”曹雯猛地呛了一下,咳得脸通红,“您、您告诉江总了吗?”
我的天哪!曹秘书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岌岌可危,她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了?”关越也相当震撼,“我还没说那个人是谁呢!”
“江总和我提过,您和倪先生是同学。”
……并且还说,倪子骞这种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这种纯属主观臆断的话,一个合格的秘书是不会拎出来特意说、破坏自己老板英明神武的形象的,她只是简单地说了自己知道的,然后犹豫了会儿,补充道:“您要是没说,那还是和江总说一下吧,省得以后再误会。”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我就是打算说啊,”关越没精打采地捧住脸,“所以想先问问你的意见,我在拒绝了别人的表白之后,又接受别人给的机会,是不是很像——”
他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形容词:“职场妲己?”
有学术妲己,当然也有职场妲己嘛。
“嗯?”曹雯不太理解这个词汇的含义,但不妨碍她猜到大概意思,她想了想,最后问,“我觉得不会。但这是我的想法,那…要是万一江总觉得这样不好呢?您会放弃这个机会吗?”
“当然不会。”关越很快回答,“我没有做亏心事。”
他的声音低下来,微不可闻:“如果江尧真觉得不好,觉得是我有问题,那…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道歉,他也只会道歉,这是他后来和江尧相处的时间里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尽管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曹雯听出他话里的迷茫,难得地叹了一口气:“您和江总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聊一聊呢,不止是这一件事。”
怎么聊?关越想,暗恋江尧太久,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好好地去讲话了。
他有时候会想,大概因为他的暗恋总是高不成低不就,既卑微又充满了无用的尊严,他可以在每一个和对方有关的场合里瞻前顾后,对说出的每句话百般斟酌,把所有横冲直撞的勇气全部用来追逐对方的背影,例如考上原本遥不可及的C大、拿下人生中的第一个金奖,将短暂人生的每一次高峰点都写满与江尧有关;但他同时又不可以接受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抹去底线、只为和某人相恋。
所以,好像为此而受比别人更多的折磨,也是应该的。
他没有回答曹雯的话,站起身,将外套拿在手里,桌上的甜品几乎还是完整的,曹雯识趣地不再多说,也跟着他一起站起来:“回家吗?我送您,刚好也要去找江总送个文件。”
回家的路程比来时要慢一些,还剩最后一段路的时候又下起雨,龙青的夏天总是闷热,他靠在车窗上,看远处模糊的房屋逐渐变得清晰,最后在他眼前再度静止,车门被拉开,收到他消息的江尧撑了把伞,看见驾驶座上的曹雯时挑了挑眉:“你们俩怎么碰上了?”
他不想为难曹雯,直接说了:“我今天去看的那个楼就是你找倪子骞问的那个。”
江尧只是惊讶了一瞬,很快波澜不惊地笑起来,“那还挺巧的。”
“江尧。”他下了车,被罩在宽大的伞下,额发被溅入的雨淋湿了一点,眼珠黑漆漆的,直直盯着对方看,“倪子骞还跟我表白了。”
他来时想的词全忘光了,什么循序渐进装乖卖惨全被他抛到脑后,刚刚还笑话倪子骞把自己说成得不到就毁掉的渣男,现在轮到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总之就是怎么坏怎么说,仿佛生怕江尧不生气:“他跟我表白了,我还跑去看他负责的房子,我还决定要租了,我是一个玩弄别人感情的坏蛋。”
他等了半天,等江尧像上次一样和他闹别扭,然后两人大吵一架,最好吵他个酣畅淋漓,把彼此这几天发不出的火和憋屈都说尽,省得明明都不怎么好受,还要硬撑着装相敬如宾。
但出乎他意料,江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摸他脑袋,把一滴顺着他脑门正中央流下来的雨水轻轻擦掉了,随即紧接着问:“高兴吗?”
“啊?”
江尧望着他,很耐心地重复:“现在可以更好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高兴吗?”
“……”他目光闪了闪,有点不想吵架了,但还是忍不住强调,“这是我玩弄别人感情得到的,我很坏。”
“瞎说,”他被打断了,江尧像捏小鸭子一样地捏住他的嘴巴,“这是你自己努力做到的,你又优秀又好。走吧未来的大老板,别撒娇了,吃饭去。”
“……哦。”
作者有话说:
江尧本来是想不高兴的,但是关越比他要更早发火生气的话他就不会生气,因为光顾着看老婆去了,我称之为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第32章 和好
曹雯说是来送文件,实际上带来的也不算多,薄薄一个文件袋,从侧面看几乎没有厚度,先前那样说,恐怕也只是为送明显情绪不佳的关越回来而临时找的借口。
江尧从她手里接过那份文件,顺手打开看了一眼,这一眼,旁边原本发着呆的关越整个人就僵了,他盯着标题里的“无华”两个字看,紧紧抿着唇,片刻后,忽然扯了扯江尧的衣袖,小声说:“衣服湿了。”
“嗯?我看看。”江尧本来也就是随手一翻,没打算现在细看,闻声,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哪儿湿了,袖子吗?冻着没?”
他摇头,拎了拎自己被溅湿一点的裤管,江尧目光也跟着落下去,有点好笑:“我怎么说的来着?这种垂到地上的阔腿裤穿出门只有两种下场,一是变成扫把,二是变成拖把,也就你嚷着好看,非要穿。”
但说归说,还是任劳任怨地蹲下来给他卷裤管;曹雯坐在驾驶位上,欲言又止地看自家老板花费几秒钟的时间,把一个原本时髦的长牛仔裤挽成可以下河捞鱼的五分短裤衩,不忍直视地转开了目光,决定跑路:“老板,我先走了。”
“哦,行。”江尧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随意地一挥手,突然又想起什么,交代了一句,“对了,听说席泽今天在君祝又因为情绪激动差点撅过去,你去问问情况,必要的话拿份检查报告给我。”
“好。”
曹雯应下,利落地走人了,路边只剩下两人和一把伞,伞面倾斜,江尧带着不作声的关越往别墅里走,手中捏着的文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衬得他们两人之间气氛更加沉默,过了会儿,关越主动开口说:“子骞还透露了一件事。”
他话音刚落,就察觉身边江尧挨着他的胳膊猛地绷紧了,他在心里叹气,知道这事其实还没过去——或者说他和江尧最近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还没过去,这种表面上的装聋作哑就像湖面上结的冰,只有置身于湖中的他们两个才知道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波涛暗涌。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击碎冰面的最好时机,从江尧刚刚再次选择避开和他冲突的那一刻,他们就错过了。
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纠结,他尽力说服自己忽视这点微妙的无措,继续讲:“他让我捎给你一句话,说离陶凯乐远一点。”
复述这句话对他来说不算轻松,说出的那一刻,他好像又重新回到和倪子骞在电梯口对峙的那几分钟里,一路来他竭力想忘掉,甚至有几个瞬间自我催眠这是幻觉、或许这一切根本没发生过,可是对上江尧投过来的复杂的视线,心脏还是轰然一响,连带着接下来说的话也裹挟空荡的回音:“……子骞身份所限,只能透露到这里,但我知道他,他从不讲没把握的话。”
江尧没立即答复,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别墅大门,那个轻飘飘标记着无华和陶凯乐名字的文件夹此时重若千钧、承载着两人的目光被放在玄关处的置物架上,他终于说话,却是反问:“你更相信倪子骞一点吗?”
关越被问得一愣,听到江尧继续道:“陶凯乐也是你的老同学不是吗?你们高中关系都很亲近,相比之下,我以为你毕业后,会和一直呆在国内的陶凯乐更要好一些,为什么会突然相信刚回国的倪子骞?我有点好奇。”
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关越整个人从头冷到了脚,他突然意识到,江尧说的是对的。
倪子骞高中毕业后没再和他们这些人联系过,在对方回国之前,他确实是和陶凯乐段高阳联系更紧密;现在倪子骞和陶凯乐闹得不愉快,向他指责陶凯乐接近江氏别有居心,而他竟然也真的信了,明明双方都没拿出什么证据,他为什么要信?
就因为那些蛛丝马迹下的脑补吗?都不用江尧亲自来教他,他也知道,在瞬息万变的商业场合,这些猜测,根本算不得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他颓然地扶住了柜子,没注意对面站着的江尧有点暗淡的眼神,轻声说:“对不起,是我关心则乱了。”
江尧原本暗淡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飞快地亮了起来:“你说什么?”
关心则乱,那关心的是谁?
关越仿佛没听见,继续慢吞吞地道:“你就当我没说过,不要影响自己的判断,我下次不会这么莽撞了。”
江尧冲动响起的声音和他后半句话重合在一起:“越宝,跟我和好吧。”
两个人同时静寂了一秒,关越睁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幻听。
因为据他有限的记忆,江尧上次这么叫他应该还是在高中,那会儿俩人比现在要坦荡,某次出门吃饭,对方随口一句“越宝”,被祝星纬逮着机会模仿了快半个小时,最后,饶是一向镇定的江总都红了耳朵,更不要提被这么叫的他本人,从那以后,江尧大概是留了阴影,就渐渐不再这么称呼他了。
这个久远的亲昵绰号让两人的心脏同时剧烈跳动,江尧望着他的眼睛重复:“跟我和好吧,我保证再也不惹你不开心。”
关越被对方深邃的眼睛看得有点结巴:“不、不是在说公司的事情吗?再说,我们也没吵架呀,怎么和好?”
“我现在在翘班,不想聊工作了。”江尧耍赖不听,“而且又不是只有吵架了才能和好,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面对我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说,一定是我让你不高兴,这难道不值得一次郑重的和好吗?”
“……值得吧。”良久,关越抠着手指头,有点犹豫地回答,随即很快补充道,“那我们现在就和好了。”
“关越同学,你怎么这么好哄的?”江尧哭笑不得,示意关越跟自己走进书房,将一份手写的检讨书塞进对方手里,正色说,“我最近做错了很多事情,也认真反省过了,这是我反省的阶段成果,你先看,看完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和好,选择的权利在你这里。”
关越一条条地往下看,他站在旁边认真地补充:“第一条是不应该把家里密码告诉我妈,我现在已经换了指纹加密码锁,就我们两个知道,谁也不会来打扰了;第二条是孩子大了,想干什么心里有数,我不应该打着帮忙的旗号随便插手——呃……”
他说到这儿,突然卡了一下壳,恰逢关越眼神含笑地扫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了?”
“对不起。”江总灰溜溜地道歉,“这一点我暂时还没有做到,以后我会努力的。”
甚至恐怕以后也很难做到,因为他实在没办法看着关越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些明明自己只要一抬手就能化解的难题,今天他刚得知倪子骞把他摆了一道的时候确实不太高兴,但一想到关越能更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便立刻又觉得那点气也算不上什么,总比自己忙忙碌碌一遭、最后什么都没做到要好。
“江尧。”关越叫他名字,“如果今天我去的不是倪子骞负责的那个写字楼,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办工作室,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对方是在明知故问吗?
他撇开头,为自己如此快地违反了检讨书所写而窘迫,以至于声音也低了一些:“我会继续联系他,如果顺利,就偷偷地把事情都办好,再假装碰巧派人联系你,如果不顺利,那就换个地方,直到一切都办妥,并且争取从头到尾都不被你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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