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没和他结婚,依他的个性,一辈子也不会关注他的好朋友在生意场上针对的是谁,想搞垮的又是谁,是你和他结婚了,把他放在了他的好朋友和他的爱人之间,所以他才会为你们而痛苦。或者换种说法,陶家早就忌惮你,为什么等你结婚了才对你出手,你在国内多年,比我更知道联姻能带来什么。”
他再没能说出话来反驳,因为季崇说的是对的,他的庇护对关越来说像是黑暗里一盏发光发热的灯,既能照亮前路,也能引得更多飞虫扑火。
那天最后,季崇问他:“江尧,无华的事情,你知道了多少?”
他心下疑惑,却还是答:“无华入不敷出,如果维持现状,离强弩之末不远。现在选择江氏,要么是为了力挽狂澜,要么只是想临死前拉一个垫背。”
陶凯乐虽然手段层出不穷,但到底是个新人,远没有她母亲陶英做事更利落。
“是这样。”季崇在电话那边笑了一下,“你难道不奇怪这件事为什么交给陶凯乐来做吗?即使陶家小女儿才华过人,但来和大名鼎鼎的江氏聊合作,还是这种挖坑等人跳的合作,也应该派个更有经验的人才对。”
“……你什么意思?”
季崇答非所问,继续说了下去:“你和陶凯乐合作巡展,第一站开在龙青城,邀请函早发到了子骞那里,发了足足三次,第一次以展会名义,后两次都是私人名义。”
“陶凯乐向子骞宣称届时你会携关越一同出席,他们的共同好友、段家那个蠢的也在邀请名单,而她恰巧知道子骞喜欢关越很多年。借此机会,你觉得她想给谁不痛快?想试探的又是谁?到那时,不痛快事小,江总与情敌对峙、恩爱夫妻感情破裂见报就事大了。”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猜测。”
他沉默了几秒:“我和季总应该关系还没好到这种互通有无的程度,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
“当然是我很看不惯这种拿别人的真心当筹码的行为咯。”季崇无所谓地道,“真心与她无关,凭什么要被她拿来利用?”
“那季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要是我没记错,距离您和祝二的婚期,只剩下不到半个月了吧?”
“哎,”季崇似真似假地叹气,“说了你们还都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他,骗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
那天的电话到此为止,而正如季崇所说,不过是个没依据的猜测,真假都需要他自己定夺。
他确实想了,仔细想过的结果是此刻他和季崇在这里,担心的事情已绝无可能再发生,可直到此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不发生并不代表就不痛苦,就像现在,关越站在他面前,为陶凯乐某个小儿科的手段感到世界崩裂,但他甚至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要怎么去好好地告诉对方:他的朋友,把他当做能够扳倒别人的筹码?
关越在他变得哀伤的眼睛里意识到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蜷了蜷,小声地叫他:“哥……”
他真的做错了,江尧想,他真的错了。
不应该结婚,不应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以容纳他的小越自由生长,如果重来一次,他不会再这么草率地带领关越踏入婚姻,他应该、他应该——
应该怎么办?
他思绪茫然地顿了顿,迟来地发现怎么样都是死局。
“哥对不起你。”
他目光毫无焦距地散落在地上,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呓语。
作者有话说:
祝嘉昱真的很讨厌季崇,自从季崇回国,祝嘉昱连下雨天出门泥点子溅到衣服上都要骂:这是不是季崇干的!弟控就是这样的啦。
另外季崇公司我综合考虑就决定叫L'A了!如果之前我已经起过请告诉我,因为我完全没有起过这个名的记忆
第35章 情涸
“哥,别这么说。”
安静空旷的室内,任何声音都变得十分明显,关越没错过江尧的喃喃自语,对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习惯将一切错误往自己的身上揽,尽管有时候真正该被指责的另有其人,就像这次。
“你没错,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同样轻声地道:“是陶陶……陶凯乐先找你的,你又没刻意为难谁。而且你刚刚自己不是也说了,生意场上的来往,有时候不讲情分是很正常的,私下里我和她还好好的不是吗?她或许只是忌惮江氏,就像江氏到今天,看起来风光,其实天外有天,总还有更厉害的人或物值得惧怕一样。”
“是不是,江总?”他伸出一根指头,在江尧的心口轻轻戳挠,“还是说难道江总真的这么厉害,没有一件害怕担忧的事情?”
江尧喉结翻滚,一句话也没说,却捉住那根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指,进而是整个手,两人冰冷的手掌悬停在半空,关越垂着眼看了一会儿,忽然主动提议道:“你真觉得错了,那就给我把那个镯子买了吧。”
“……好。”
“真的呀?万一晚上被叫价叫到很贵呢?”
“那也买。”
“江总就是靠谱!”关越用空着的那只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像哄小孩似的,又晃了晃两人相牵的另外一只,“那先把我松开吧?我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江尧,你捏得我的手背有点痛痛的。”
这话音还没落地,江尧就立刻像被烫着似的撒开了,表情看上去十分懊恼,像是比刚才更想照着自己的脸来两巴掌,关越装没看见地背过身去,转身的那一秒,脸上笑意倏然消散,变成不太明显的一点难过:他骗人了,江尧握他的手压根没使劲儿,就算再生气也会下意识控制力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从没让他受过伤。
可他那么说了,江尧还是立马相信,每天在公司跟人家勾心斗角,在他这里就像个没带脑子出门的傻冒似的被他摆弄,一点儿也不懂为自己喊冤。
他沿着展柜慢慢地走,胡乱地想自己的话到底有没有好好传达到陷入愧疚与自责中的江尧心里,他其实差不多能懂对方为什么要道歉,因为把他拖下水了,如果不结婚,那他就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他就可以避开这些,继续和陶凯乐做朋友。
江尧是一个惊天的大傻瓜,以为他们缔结的婚姻是使他陷入这种痛苦境地的罪魁祸首,可这世界上一个人类喜欢另一个人类的表现都一样,情到深处,总会不由自主痛他所痛,哪怕没有那两张红彤彤的证明,只要他爱着江尧一天,那么昔日好友成为对手的苦痛就会围绕着他一天,没法逃避。
他思绪忽然一停,连带着步伐也跟着毫无征兆地停下,在一个玻璃柜台前。
展柜里放着一双线条流畅漂亮的蓝宝石耳钉,十分眼熟,眼熟到令他想起高中时候几个人闲聊,彼时还没有现在这样冷淡精明的陶凯乐勾着他脖子问:“阿越,如果你要设计珠宝,你会希望是什么样的?”
那个时候各种偶像团体盛行,高中时候的他已经显露出非一般的性取向,他想到电视上那个跳舞特别好看的某男团队长,对方耳朵上有一排闪闪发光的耳钉,于是他说:“耳钉吧,用整颗打磨的蓝宝石做,应该会非常漂亮,就像来自大海的一颗眼泪。”
陶凯乐那个时候若有所思,后来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送给了他一副蓝色宝石做的耳钉。
但他其实是不太敢打耳洞的,至少那个时候是这样,这件事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中,这副耳钉显然对他也没有什么用途,陶凯乐提议要回去修改成没有耳洞也能戴的耳夹款,但却被告知这样就会破坏原有的设计平衡,于是只能作罢,还为此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那时他与陶凯乐是真的关系很好,而倪子骞发觉自己喜欢上好友之后对他的态度一直有些微妙的别扭,段高阳又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因此四个人的小团体,他们两个呆在一起的时间算是最多;他十八岁生日过去后的某一周,陶凯乐放学路上突然叫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装订好的设计图纸,假装很随意地对他说:
“阿越,要不这份图纸也送给你吧!”
他接过来,发现是那对耳钉的图纸,彼时陶凯乐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这个设计妈妈本来看中了,想投入生产,但它现在不会在乐响售卖了,我把它全部送给你,世界上独一份的礼物,十八岁生日快乐,阿越。”
陶凯乐应该为这件事下了不少功夫,他那一瞬突然想,难怪对方近来放学总是走得很快,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最终将耳钉还给了对方,只留下了那份图纸,两人交换的那天陶凯乐问他,这副耳钉已经是绝版、所有处置权都在他这里,想要售卖已经不现实,她要如何对待它,那个时候他好像是说:“给你了,那你怎么样处理它都好,但就这样放在你那里看着也很好,图纸和耳钉都是独一无二,就当作我们友谊的见证。”
他自那之后没再见到过它,唯一一次是在高中毕业之后、即将各奔东西的最后一次聚会上,宴会中即将奔赴外省读大学的陶凯乐眼圈红红,耳朵上戴着她送给他、又被他反送回的蓝宝石耳钉,打磨得精致的小小一颗耳钉点缀在她白皙的耳朵,乍一眼看去,真的像一滴剔透的眼泪,只为他们这些临别之人而流。
向来不缺珠宝、自然也不懂得爱惜的陶家大小姐只戴了那一次,便妥善地将它收存,他设想过很多再见到它的场合,但独独没想到,再见到它,是在一场拍卖会上,作为竞拍品供人争抢。
他从未在某一刻像现在这样深切地感受到具象化的哀伤,关于物是人非与故人不再的遗憾和痛楚排山倒海地将他淹没,而他明明已经为此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甚至刚刚面对江尧时、尽管难过无可自抑,却仍能够心平气和地安慰自己与对方:商业来往是正常的,陶凯乐也许是身不由己。
但直到这一秒,他才觉得自己太天真,他拼命想证明还存在的东西,是陶凯乐亲手丢掉不要的。
可是能怪谁呢?沧海尚且桑田,十八岁的陶凯乐也想不到自己那么爱惜的耳钉有一天会躺在这里,和旁边的戒指、手镯之流也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它们好看。
赋予事物特殊含义是给这个事物以灵魂,一旦收回那它就会变得加倍普通,现在陶凯乐收回了,于是他看着,突然觉得也没十八岁初见它那么好看了,他再也没办法从里面望见十八岁陶凯乐笑意盈盈的脸,它现在只是对普通的蓝宝石耳钉,不再负责承载旧日的欢笑与眼泪,死气沉沉。
他别开眼,江尧大概是看他在这里停留了太久,走过来问他:“看中什么了吗?”
“不。”他摇头,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喜欢的了,我们走吧,换个房间看。”
“好。”江尧顺着他,走出两步,忽然又折返去看那只他说要买的镯子,“对了,我去看看那个镯子叫什么,省得晚上拍错。”
楼上展厅的这些展品因为大多是绝版,命名便都比较有特色,像关越和段高阳同时看中的手镯,名字就叫琳琅,原本有一对,另外一只叫葳蕤,据设计师所说本来是不准备留作绝版的,但首只葳蕤到自己手里没多久就磕破了,这设计师觉得是天意,便只留下了这么一只琳琅,而毁损的葳蕤现在则留在乐响本部的展览柜里。
——不过即使这样,一般也不会拍错,且不说每个展品都独一无二,光是晚上拍卖全程会投在大屏上,用以竞拍者欣赏细节和解说,就很难让人认错了。
关越哭笑不得地叫住了往回走的江尧:“也不至于这么没自信吧?再说了,你慌什么?人家当然也会报名字的。”
“保险嘛。”
江尧头也没回,嘴里念了几遍,随后便走回他身边:“好了,走吧。”
“嗯。”
关越抬起脚,忽然又有些迟疑,因为他想起,自己也没来得及看那对耳钉的名字,而当年他和陶凯乐谁也没想到为这个耳钉命名。
他突然很想知道时过境迁,陶凯乐会如何为它赋名,于是还是回过头,很轻很快地扫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看清了,那是独属于陶凯乐的字迹,在一众设计师龙飞凤舞的签名中显得格外清秀漂亮,她用两个字为它命了名——
情涸。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短,因为这个展览会差不多就写到这儿了,跟后面的剧情不连,所以干脆和后面断开了。
写的时候专门去查了一下“涸”这个字的确切含义,有两个:一个含义是“水干枯”:,还有一个是“竭尽”的意思。
真的很想问陶凯乐,你在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想的是当年关越随口说宝石耳钉就像大海的一滴眼泪,还是想自己与对方这些年的情分?是大海的泪水时隔多年终于干枯,还是你和他的情谊,此时此地就算作竭尽了?
哎呀,写得我自己也有点惆怅,人的改变真的是世界上最无法挽回的东西
第36章 打架
这两个字令关越展会的后半程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晚上开卖时才勉强提起一些精神。
拍卖的展台是原先酒店大会客厅新翻修过而成的,台下受邀的宾客陆续就座,他和江尧作为江氏的代表并列坐在前排,前后左右的位置几乎都空着,只在临开场时才来了个季崇,落座在他们的斜后方。
几小时不见,季崇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死样,整个人托着腮没什么正形地倚在那儿,就算再看一百遍也和传闻中那个冷若冰霜的季总大相径庭;他视后方窥探八卦的眼神于无物,趁着拍卖还没开始,坐直身子和前头的关越搭话:“关先生,今晚的展品,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关越不懂为什么这个姓季的总是一副对自己很感兴趣的样子,但出于礼貌,还是模糊地答了:“有的。二楼的展品,季总都看过了吗?”
“没有。”季崇倒是很坦率,他一摊手,“我整个下午都在江为我安排的房间里睡觉。”
关越:“……”
他没忍住看了眼身边的江尧,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的疑惑:这就是你说的,季崇来,还有别的事要做?
但他没来得及继续和江尧使用眼神交流,便听季崇将话题又引回最初:“如果关先生喜欢二楼某个——”
“好吧好吧,”季崇的话音忽然停了,随后状似无奈地挑了下眉,“我不说了,关先生,江看起来不是很希望我继续和你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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