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移步要去洗手,水瓢就被人抢先一步拿去。
还是那个被说得快要哭了的小结巴。
“怎么?还没被骂够?”林淮安睨他一眼,里面的厌烦丝毫不作掩饰。
喻平安像被咬住后颈的猎物般打了个颤,手中的水瓢差点掉落在地上,“不…不…不是,我…我…我想帮…帮你…你。”
这结巴劲在林淮安凌厉的目光下愈演愈烈,几乎连句完整的话都再说不出。
林淮安嗤笑着从他手中夺过水瓢,“不用,我又不是残废了,还没到需要让人帮忙的地步。”
林淮安声音本就冷淡,说着这种自嘲的话落在别人的耳中,那种讽刺意味就更加强烈,像破开骨肉却不见血的利刃般直往人心窝子里钻。
他盛过一瓢水到木盆中,自顾自地涤洗起来,一个眼神也不分给身旁的人。
喻平安伸出的手就僵在木盆旁边,脸上的表情也一齐凝固住。
收拾好后,林淮安转身就要走,身后的人忽然又开了口,“我…我…我不会…会放…放…放弃的。”
一如既往的结巴,话音里却是清清楚楚的坚定,仿佛许下了磐石不移的誓言一般。
林淮安不为所动,讥讽一笑,“先把你的结巴治好再说。”
转过一日,喻平安又来了,这次抱着些果脯,小心翼翼地往林淮安的跟前递,“不…不是甜的,是…是你…你喜欢…的…的酸口。”
坐在院子中的林淮安微愣,喻平安打探的格外详细,连他的口味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嗜酸,寻常甜口的东西他都不爱吃,就喜欢吃些酸溜溜的东西,每回都要吃到牙酸的升起股子钻心的痛来,如此才肯罢休。
搁在旁人眼里,那就如同自虐一般,可林淮安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也没什么人能理解他。
喻平安见林淮安没有反应,以为他是不信,三两下拆解开油纸包,捻过一颗裹满了霜色酸粉的果脯就往口里送。
酸粉接触到舌头的瞬间,喻平安五官都酸到一起去了,看起来十分好笑,却仍强忍着不肯吐出来,在嘴里使力嚼动。
还不忘夸赞几句,“好…好吃,你…你喜欢…欢…的…的,我…我都都喜欢。”
林淮安的目光也由此从那油纸包上转到喻平安的脸上,细细看进那双眼中。
不太一样,或者说根本没有相似的地方。
但很奇怪,这是第二次了,他又有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傻子还在这里。
林淮安盯着喻平安在不知不觉间出了神。
多久了?
傻子有多久没再来过了,记不清了,好像很长很长时间都没再见过那张傻里傻气的脸了。
那日他走前的话还依稀响在耳畔,说什么等他气消了就会来看他,然而回去以后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思索间,一枚颜色好看的果脯被人捏着递到唇前,林淮安一时没能从那纷乱的思绪中抽身,下意识张开了口。
粉嫩的舌尖露出,脸上的神色因为陷在回忆中而变得软和,长睫盖住眼眸,是与昨日那副气势凌人完全不同的模样,再配合着那张郎艳独绝的脸。
喻平安热燥起来,视线粘在那看起来很是可口的唇瓣上,将手中的东西向前递出。
而后身子也随着那果脯一同越弯越低,就好似他也想钻入林淮安口中,任他品尝。
东西将将送到唇瓣处,上面铺就的霜色粉末被呼出的气息吹掉了些许,然而不待入口就被人猛地打落在地。
同一时刻,满含怒意,又万分熟悉的话音响起。
“不许你碰他!”
“淮安,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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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一个人看到别人总是会想到其他人是怎么回事?
在线等,急。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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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
这二字说的极为霸道,仿佛林淮安这一整个人都化作了他的所有物,跟那个烙在他肩头上,如今已经消散去的印记差不多。
只不过一个是用实际行动来表明占有,另外一个则是用言语。
不同的方式,但内容倒都是如出一辙的。
林淮安呆呆地抬起头,逆着日光,忽然像是被灼烧到一般,眼睛不堪忍受地闭合上,继而感觉到眼前落下了一片阴影。
伴随有淡淡的馨香,林淮安颤了颤眼睫,再度抬起时就对上了那双熟悉,又透亮似玉般的眼瞳。
“淮安。”
那个消失多日,让人心烦的家伙在唤他的名字。
林淮安没有回应,睫羽垂下又抬起,忍过那阵烈日生出的白芒,晃在眼眸中,模糊掉他的脸庞,晕出若隐若现的光斑。
嗯,确实是不一样的。
打量着那张脸,林淮安发现喻平安真的跟他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是完完全全相反的两个人。
他说话甚少用“我”,常常要在前面加上“三郎”二字,就跟个年岁不深的小孩一样。
方才那样说话,听起来倒像是个正常人了,也正因他的话林淮安才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而喻平安手里捏着的果脯被人打掉在地上,手背倏然红过一大片,还伴有火辣辣的疼痛感。
不仅如此因他不曾料想到会有人突然做出这种事,胆子本就不大的他被吓的打了个哆嗦,一个不留神,掌心中托着的油纸包也随之落地。
他瞧着地上那些个散成一团,沾上灰烬的果脯,就好像看到他的心意也同样蒙上了尘土,再送不出去。
心头蓦然涌起股子无名的火气来,再一想那人刚刚说的话,一时间胸腔中的气焰高涨起来。
饶是喻平安素日性子温和,不爱与人起冲突,此刻都忍不住冷下声音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林郎君的名讳也是你能直接叫的?”
“还有,我要你跟我道歉,还要跟林郎君道歉。”他指着地上那些个不能再吃的果脯,侧头板着张脸说话。
但宋喻舟全心全意都在林淮安的身上,旁边那人嘀嘀咕咕说出的话,都叫他当做阵耳旁风,还没过耳就都消散了,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喻平安见他如此连个正眼都不给,又瞧见他视线一转不转地落在林淮安的身上,顿时怒火大作。
这是尊严的问题,林郎君是他的,谁都不能抢走!
“我在跟你说话,你往哪儿看呢?”边说着,他边推搡了一下宋喻舟的手臂。
这下子成功引来了他的注意。
宋喻舟半侧过身,垂头看着那个矮了他半头的人,同样板起脸道:“淮安,我的。”
喻平安微仰过头,咬着牙齿,心中想到: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
为了在林郎君面前留下好印象,他忍。
宋喻舟轻蔑地瞧过他一眼,又说:“你,滚开。”
听到这句话,喻平安彻底忍不下去了,抡起一拳就挥打过去。
毕竟子还曰,是可忍,孰不可忍。
拳势出其不意,不过将至宋喻舟的脸上时,被他轻巧给挡了过去。
反握住那没什么力道的绣花拳头,他也同样抡起一拳打在喻平安脸上。
这是实打实的一拳,丝毫没收力道,落到那文弱书生的侧脸处,甚至还能看到飞出的血沫,以及脸上抖动的软肉。
这一拳喻平安生生地吞受下来,瞬间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起来,稍稍站稳身子后,他立马抬起没被捉住的手,又是一掌拍打过去。
二人像是吵了架的小孩子般扭打作一团,口中不时吐出些挑衅的语句。
彼时林淮安早已回神,可时间还是迟了,二人已从站着互揪衣领,打到了在地上翻滚,全身都裹满了尘土。
当然占着上风的还是宋喻舟,虽说他是个傻子,但胜在身量高,又极为精壮,根本不是喻平安那么个瘦弱的小身板能打得过的。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林淮安从木椅上起身,走上前想去拉宋喻舟。
他正掐着身下人的脖子,五指卡死在那脆弱的颈项上,泛出深重的红色。
喻平安拍动的手愈来愈弱,几乎已经能看到他翻起的白眼,是快要失去呼吸的征兆。
偏宋喻舟发了狠,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将他视作为仇敌一般的人物,非要将人掐死才能罢休。
见状,林淮安着急不已,生怕这傻子真把人给掐坏了。
当即用力拍打他的铁臂,斥道:“宋喻舟,放手!快给我放手!”
宋喻舟不仅没松手反而在林淮安说出这句话后,掐得更用力了些,同时双眼泛红,喃喃重复,“淮安,是我的。”
“我的,谁都不能抢走。”
“我的……”
再看喻平安的状态,若说原先还能有一线生机,眼下就是半点都快没了。
他手臂无力地垂下,眼瞳翻起大片煞白的颜色,嘴巴大张着,却没有在呼吸,被人掐死了命脉,被迫等待着将至的死亡。
情急之下,林淮安蹲下身咬在宋喻舟的胳膊上,隔着上等的锦袍,死死地咬住,只为了能让喻平安不死在他手上。
而宋喻舟受了痛,嘴里溢出痛呼,一个没忍住,使劲挥动胳膊,直接将蹲在一旁没有支点的林淮安给甩了出去。
“咚”一声巨响,脑袋磕在木质的桌腿上,林淮安的身体瞬间瘫软下去,侧身合眼靠在了桌旁。
“…淮安!”宋喻舟如同大梦初醒般,恢复了神智,慌慌张张地松开了手中的人,转而爬起身到林淮安的身边。
抖着手想去碰他,却又有些不敢触碰,眼圈慢慢红了起来,泪水在里面打转,几乎是下一瞬就要落出来了。
林淮安额角钝痛,眼前黑透,耳边声音虚虚实实,半睁开眼,透过挡在眼前的巨大身躯瞧见了那边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动静的人。
眼眸剧烈收缩,一颗心窜动起来,几乎冒到了嗓子眼,头皮阵阵发麻,他顾不上身体的不适,也再理会不了别的事情。
眼里全是那边躺在地上的人,而其他的东西都再看不见。
他挥动着手臂扫开挡在身前的一切事物,踉跄走到喻平安的面前,而后受不住脑中的眩晕,跪倒下去。
而被人推开的宋喻舟流着泪看向林淮安,眼睁睁地瞧着他垂首靠在喻平安的胸膛处,满脸都是肉眼可见的着急。
“喻平安,喻平安,醒醒……”
林淮安小心推动着喻平安的身体,内心是真的有些急了。
刚刚他侧耳到喻平安的胸腔处,听到其中跳动缓慢的心脏。
一下一下,只要稍一晃神就会听漏过去。
这是很不正常的情况。
“淮安…”宋喻舟手脚并用地爬到林淮安的身边,整张脸上都是泪水,小心翼翼地扯他的衣袖,“对不起,弄疼你了,三郎错了。”
“滚开,别吵我。”林淮安眉头紧皱,摆开他的手,旋即去掐喻平安的人中,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然而半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只是能感觉到脱口而出的微弱呼吸,却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宋喻舟还在重复道歉的话语,“三郎错了,三郎做错了,淮安不要生气。”
如今这个场景,又碰上这种事情,林淮安被他持续不断的话,扰得心烦意乱,溢出的烦躁压都压不住。
在他又一句道歉的话后,林淮安彻底爆发了,随口发泄着火气。
“他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指着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高声质问着,眼中隐隐有血丝爬上。
“宋喻舟,这一切都是因为谁啊,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到底还要惹出多少乱子你才肯罢休!”
“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吗?你要这么对我,给我找了那么多麻烦,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情绪失去控制,林淮安声嘶力竭地喊出声来。
而后话音一转,气息忽然微弱下来。
“就因为我这张脸吗?”
他想到了那日曾问过傻子的话,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傻子回答说,觉得他好看。
由此想到了许多东西,之前那些个事情也都有了不一样的解释。
林淮安又气又急,心火灼烧五脏六腑,难听的话一窝蜂儿地从嘴里吐出。
“你跟着我,不就是因为我的这张脸,那你跟那些个喜欢看我笑话的人有什么两样?”
虽是问句,语气却极为肯定。
宋喻舟被他凌人的气势吓得泪水四溢,摇了摇头,小声道:“不,不是的。”
声音太小,林淮安没能听见,自顾自地摸上自己的脸,“既然都是因为这张脸,那我不要也罢!”
他一个发狠就要用指甲去挠,却听一阵温柔如三月里遍地盛开的梨花般的声音响起。
“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手上动作顿住,林淮安抬首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见到了那只老狐狸般的人,弯着眼眸,唇角隐含浅笑。
“为什么?”
李凝清一手背着,一手甩开张纸卷来,盯着林淮安的眼眸,温言温语道:“因为你已经是宋府的人了。”
紧接着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这就是你的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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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气不行,我的日更就这么断了。
不过十二点过几分,也勉强算我日更了吧。
😭😭😭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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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是卖身契!”
有人抢在林淮安之前惊讶出声,不是别人,正是那自始至终都在屋中坐着的林老爹。
早前那会儿,为了不打扰二人,他特意进了屋子里,躺在床上左右无事,便有些困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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