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淮安也确实不是在哄骗她,他存了这个心思,想着要报答夫子的教导之恩。
等到时候高中就带着阮云稚一起去沐京,为她寻个好夫家,从此安稳幸福的过完一生。
只这些还未来得及实现,就都化作了泡影。
林淮安回神,他们已有许久不曾见过了,自那事发生过后,他刻意疏离从前在学堂相识的人,其中也包括阮云稚。
最初的时候,阮云稚还跟着阮夫子一起来过,哭哭啼啼地问他为什么不肯再去学堂了,还说如果要是没有银钱,不收钱也可以的。
但只有林淮安清楚,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的腿跛了,错过了童试,还把家里搞得更加困苦。
这些都跟他有关系,他难辞其咎,再提起读书一事,心间总像是压着块石头般,喘不过来气。
每每见到二人,他就控制不好脾气,习惯性地吐出好些直剜人心的话。
正因为如此,阮夫子来过几次便不再来了,阮云稚也同样。
如今许久未见的人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林淮安难免局促起来。
毕竟曾几何时,他还把她当作是妹妹。
一时间林淮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仿佛整个人都脱离了控制。
脸上展露出的表情更加奇奇怪怪的,想要像从前那般笑笑,却又僵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阮云稚倒没跟他生分,坦然落坐于他对面,如往日那般托着双腮,定定地看着对面的林淮安,“淮哥哥,你过得还好吗?”
她放慢了语速,正正经经地问出这句话,像是久别重逢后千言万语、百般想法都化作了这么句话。
林淮安垂动眼睫,大片阴翳落在眼下,袖管中的手捏紧,“…我挺好的。”
“真的吗?”阮云稚探首向前,眼眶中的眸子转动着,想要从他身上探寻出些东西,“淮哥哥,骗人的话鼻子会变长的。”
林淮安失笑,“真的,不骗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知道骗人是不会长鼻子的,这无非是他从前用来诓骗她的假话罢了。
“那就好。”阮云稚不疑有他,观着他浅笑的唇角,以及那始终不曾抬起的眼睫,忽然道:“淮哥哥,我要成亲了。”
林淮安微微怔住,抬首见她不像在说谎话,一时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点点头,“挺好的。”
二人间的气氛跟这热气腾腾的天气完全不同,犹如身处冰天雪地,呼出口气都是冷飕飕的。
林淮安不得不承认,他在阮云稚面前无法正常做自己。
“只有这样吗?我以为淮哥哥会追着问我,是哪家的郎君,婚期又是什么时候。”
她似感似叹,“淮哥哥真的变了好多。”
林淮安拭去滑落到下巴的汗珠,目之所及都是那片水碧色的袖摆,他重复她的话,“…那婚期是什么时候?”
然而得到的却是一声轻笑,如铃儿摇晃发出的清灵响声,她好似被林淮安的话给逗笑了。
林淮安瞧她笑得欢快,不解她为何这样,张口想问之时,阮云稚止了笑声,擦擦眼角的泪水,笑音未散着道:“我啊,其实喜欢淮哥哥。”
林淮安诧然愣住,呆呆地看向还在擦拭泪水的阮云稚,不确定她这话里的喜欢跟他自己理解的是不是一个东西。
同一时刻,宋喻舟笑容满面地从店铺内走出,迈过门槛的那一刹那,阮云稚这句话飘进耳中。
他扭头看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
林淮安坐在那里,侧脸被阳光晒得透亮,翩动的睫羽上洒有碎金般的光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有的是别人的身影,嘴角还噙着抹淡淡的笑意。
女子说完那句话,紧接着动了动唇瓣又说过别的什么,林淮安看起来好似愣了下,眨眼的工夫整张脸上都焕发出勃勃生机,唇角的笑意加深,映有辉光。
就像是春色满园如何都掩藏不住,骤然暴露在人前,宋喻舟看得痴了。
那张笑脸他从未见过。
那样漂亮的林淮安他更是没能见过。
宋喻舟转眼看向林淮安对面的那个女子,聚焦在她的脸上,穿着的衣服上,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很显然她跟林淮安认识。
“淮哥哥,那我先走了,待婚期定了,我再来告诉你,你记得一定要来参加。”
阮云稚起了身,林淮安随之站起身,点点头,“好,我会去的。”
她放心了,弯过眸子浅浅一笑,继而走出茶棚,只刚经过旁边的铺子时,就觉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阮云稚偏头去瞧,恰与站在门口的男子对视上,他气质不凡,长得也甚是好看,就是那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似乎敌意满满的样子?
她扭过脸,不再去看,快走两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到宋府后,林淮安仍没能从偶遇故人的情绪中抽身,自顾自的走回屋中,合上门就躺到了床上。
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床了,这间屋子不大,里面摆着的物件却不少,尽数是宋喻舟强行送过来的东西。
他住的屋子与宋喻舟的屋子相通,任谁看都知道这是个用来给通房婢女睡的地方。
但这间屋子却给了林淮安住,意味很明显,暗示他就相当于是个通房婢女的角色。
他疲累地合上双眼,见到阮云稚的一幕幕如何也挥之不去,过往那些个不好的情绪一齐涌现,扰得他头昏脑涨。
林淮安不想在沉溺于这样的情绪里,转而开始想些别的事情。
这么一想,就琢磨出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耳边静悄悄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他这才发现傻子没粘着自己,而且从刚刚起就没说话,直到他回屋,傻子也没开口。
这有些不太正常。
其实这事他一早就能发现的,毕竟傻子一反常实在过于明显了,偏偏那时林淮安想的事情太多,也就没能感受到他的异常。
傻子去哪儿了?
林淮安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门响声。
他撑起上半身,发觉是那扇和宋喻舟所住的屋子相通的门在响。
能在这个时间段来这里的人除了傻子,林淮安想不到别人。
他不欲开门,然而敲门声又起,百般无奈下林淮安下床走到门口。
拉动门闩的同时,脱口而出,“做什么?”
说着话,门外的人一点点映现在林淮安的眼中,他脸上的不耐渐渐转变为震惊,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放大的眼瞳中,水碧色的衫裙套在男子的身上,布料紧绷裹紧在周身,被撑得近乎要崩开,看起来不伦不类,更惊世骇俗。
然而做出这等子事的宋喻舟不觉有异,冲林淮安敞出个笑来,掐着嗓音柔柔喊。
“淮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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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认识的妹妹把宋喻舟的另一面给激发出来了。
女装play,高低要整一个。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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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安觉得自己疯了,肯定是这样的,不然怎么会瞧见如此诡异的一幕,宋喻舟着一身女裙在自己眼前站着。
一定是他昏了头,生出了幻觉。
他忽视那张眉眼带笑,眸子弯弯的脸庞,面无表情地合住门,深深闭上眼睛,吸过口气后再度睁开,同时将门慢慢打开。
还是宋喻舟那张傻愣愣的脸,唇角扬起的弧度都没什么变化,也依旧是一袭裙装。
不是他在做梦,也不是什么幻觉,是真实存在的。
这下子林淮安后知后觉的懵了,站在原地半响也没个动静。
笑得嘴角都有些抽抽的宋喻舟歪着头探首向前,“淮哥哥,不对三郎笑笑吗?”
他身上的衣服实在是有些过于小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轻轻一动就能听见裂帛的声音,上好的布料被他撑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来。
林淮安捡起自己丢失的理智,反问说:“笑?我为何要对你笑?”
再次打量宋喻舟身上的衫裙,他发觉这颜色委实有些眼熟。
转过呼吸的空当,他想到了。
这不就是下午阮云稚穿着的衣服的颜色吗。
敢情不是他疯了,是傻子犯病了,做出些没头没脑,又疯疯癫癫的事情。
宋喻舟对上林淮安凝有寒霜的眸子,不高兴和委屈一时间全写在了脸上,“可之前,你就笑了,很好看,很漂亮。”
俊俏的面容上逐渐显露出着迷的神色,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淮安,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道:“三郎很喜欢。”
林淮安实在没忍住,抓住门使力要合上,另外一只手胡乱向外推搡着人,“你出去,别在这里胡言乱语,把你这身衣服也脱了,像个什么样子。”
宋喻舟却完全不为所动,站得极稳的同时,大手抵在门扉上不让它再有闭合上的可能。
“淮哥哥,笑一笑,三郎想看你笑。”
这一声“淮哥哥”叫得林淮安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不由打过个哆嗦。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种不知名的怪异感。
宋喻舟的音色纯透,偏他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语调,捏着嗓子说话,刻意变尖细了些,尾音迭起千层浪,一弯一弯的。
林淮安被他这怪异,如同撒娇般的语调弄得头皮发麻,双腿更是骤然软掉,差点跪倒下去。
“你闭嘴,不许你再这么喊了。”
他又使力要去推门,手掌随意往人身上抵动着,拼了力气要将人给整回去。
然而手下的料子过于滑腻,使力之下猛一打滑,身体失去平衡就这么直直地跌了过去,不偏不倚恰好落进宋喻舟的怀中,扑了满鼻的脂粉气。
他被呛到,打过个喷嚏,没去纠结正倚在宋喻舟怀中,反而用手指蹭了蹭鼻子,闷闷道:“你还用了脂粉。”
接着从他怀中仰首,嫌弃不已,“味道恶心死了,真是变态。”
宋喻舟搭手在他腰上,趁着林淮安注意力不在这上面的时候,将人抱了个满怀,“变态?什么是变态?”
他眼里透出疑惑,正经地问出这个问题。
宋喻舟从来没听过这个词,而它又是从林淮安口中出来的,总是想搞明白些。
林淮安揉着发痒的鼻子,想的全在别的事情上,真就没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箍紧腰腹,靠在了他人的怀中。
“变态就是你这样的。”他挑起眼尾,乜过傻子一眼,“哪有男子穿着女子的衣服,大摇大摆地站在人前。”
这飞过来的一瞥,里面的嫌弃占了大半。
但林淮安生得唇红齿白,厌恶的神情在他脸上也与旁人不相同,眼眉挑动间尽是能勾动人心的春情。
看得宋喻舟全身都痒痒起来,默默收紧了手臂,将人紧锁在怀中。
他凝着眉想了想,看进林淮安的眼中,“你,不喜欢吗?”
“谁会喜欢—”林淮安察觉不对,怎么说着说着被傻子绕进去了。
“我凭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这句话出口后,很多刚刚没发现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显现出来。
林淮安垂眸瞧见那环住他腰腹的胳膊,当即就敛住眉,凶巴巴地道:“谁让你碰我的?”
“你给我松手。”他抓着宋喻舟的臂膀,向外拉动。
隔着那层薄薄的,裹在身上的衣裙,林淮安就如同直接握到了他的皮肉一般。
宋喻舟年岁虽小,但半点不像是个十五的样子,哪哪儿都大,就那只胳膊而言,林淮安用一只手都有些握不过来。
除了这个,别的也是。
想到这里,林淮安面上倏然一热,而后急急晃了晃头,将脑子里那点子恶心玩意都给逐了出去。
“淮哥哥,头疼吗?”
关切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林淮安好似被人隐晦地戳中了心事,脸上不自觉荡起红晕,又羞又怒,恨不得现在就将傻子给赶出去。
“我说了不许你喊那三个字,你是不是故意的?”他恼极了,抓人的力道也没个轻重,使力一掐,指尖就陷了进去,压着绸缎一齐深入皮肤中。
“疼…”宋喻舟五官皱在一起,泪水转眼就冒出眼眶来。
他忍着胳膊上的痛,抽过鼻子,松开了揽在林淮安腰际处的手,“淮安,你这么讨厌三郎吗?”
语气中的委屈清晰可闻,涌起的泪花将眼瞳洗得水亮清透,更显可怜之意。
“淮安从来没对三郎笑过,一次都没有,淮安不喜欢三郎,对不对?”
分明是质询的话,但从宋喻舟嘴里说出来却总是带着好些乞怜的意思。
再加上那双水洗过般的润亮眸子,林淮安忽然心尖抽痛,旋即遍布全身,面对这样的宋喻舟他竟然头一次出现了内疚自责的情绪。
意识到此事后,林淮安大惊失色,然而宋喻舟见他并不言语,更加难过,随意拨开他掐人的手,垂下头心灰意冷地转身要走。
水碧色的裙摆在眼前一晃而过,林淮安心下猛然一慌,就像要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般,双手快于脑子先行动作,向前一伸,扯住了人。
“别…”
宋喻舟背对着人,手腕被人松松拉住,脸上灰心丧气的表情逐渐变化。
先是震惊,后来耷拉着的眼角嘴角一齐慢慢上扬,是无法言说的欢快。
而这些林淮安都是看不到的,他无意识的挽留住人后又开始后悔起来,可现在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于是别别扭扭地道:“别…别乱动。”
很快补上一句,“要是把这身衣服弄坏了成什么样子,我可没兴趣让人看见你赤身裸体的模样。”
其中欲盖弥彰的味道很严重,林淮安也清楚,想要再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这略显怪异的举动。
然而这时宋喻舟已转过了身,笑盈盈地瞧着人,半点不见刚才的沮丧模样。
他上下点头,“嗯,三郎不乱动,就呆在这里。”
林淮安对上那张笑脸一怔,他忘了,他面对的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傻子,根本不会在意他做出的举动有多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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