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还剩两天,裴以北把她的窝从沙发挪到了床上。我们充分发挥了这张床的正当用途,我们躺在上面,就真的只是睡觉。除了睡觉,我们什么也没干。
以前我一直觉得,裴以北是个不需要睡眠的人。但这两天看来,她比我还能睡,好像从出生起就没有睡过觉了一样。
吃外卖的时候,我们会把东东和西西放在餐桌上爬,不过只有勤劳的东东会绕着餐桌边缘不停地爬,西西一般都是缩在原地,眼睛跟着东东转来转去。
我对西西说,“你要是再缩着不动,就要吃成一个大胖子了。”
裴以北听出我的言外之意,也对着西西说,“是啊,我就从来没有看你运动过,看看人家东东,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奔波。”
“裴以北!”
“南楠!”
我们气焰嚣张地对视了一会儿,迅速达成一致——吃完饭去睡个午觉。
风卷残云地吃光了外卖,我拎着东东,裴以北拎着西西,把它们一起丢进了洗碗池里。不久,洗碗池里就传来了东东用爪子抓挠的声音。
这只精力旺盛的乌龟,给卧室里睡觉的我们,树立了一个并没有什么用的正面榜样。
元旦后开工的第一天,袁律师打来电话挽留裴以北。
电话开的是免提,还摁下了录音键。我在旁边给她出了个馊主意,让她摆个架子,明天再去办离职手续,她竟然照办了。袁律师无可奈何,悻悻地挂了电话。
隔天,裴以北准备去律所办离职手续,我问她需不需要我陪着去,她说她自己能处理好。
我留在家里翻书,晚一些的时候,接到了之前的房东打来的电话。
“你搬出去了啊?我到今天付房租才知道。”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不说恍如隔世,说感觉很遥远是不为过的。
“大哥,你反射弧可以再长一点吗?而且这个季度的房租不应该是……”
我停顿下来,比划了几下手指,七到九是三个月……九到十二是三个月……我接着说,“是十二月交的吗?这都元旦了。”
“我以为你们没钱,拖欠房租了来着,再拖欠几天的话我就来催了,没想到是你搬出去了。”他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八卦地问,“你是被她男朋友赶出去的吗?”
“什么?”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听他的意思是,我搬走之后,我室友一直没有联系他退租的事,并且拖到今天才付了下一季度的房租,那么……
“男朋友?”我问道,“你是说她现在和男朋友住那个房子吗?”
“对啊,刚才给我转房租,我问怎么不是你转,毕竟之前都是你跟我沟通的嘛,她才告诉我你搬走了的事。”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致把这件事理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你那个房子是刚装修的吧?测过甲醛了没啊?”
“是新装修的……你什么意思?”他的语气紧张了起来。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反正都搬出来了,你只要跟我说实话,我肯定犯不着多此一举,去坏你的生意嘛。”
“你们……是不是闹掰了?”见我不太严肃,他又重新燃起了八卦之魂。
我合上书,走到了窗边,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告诉他,我前段时间进了趟医院,医生说我的肝还是肾来着,有一点点问题,怀疑可能是甲醛吸多了。不过我让他放心,我现在很健康。
我违心地说,“闹掰不闹掰不重要,你要是不跟我讲实话,我随时能跟她和好。”
“这么较真干嘛呢?”他坦白交代道,“六月份的时候,确实是装修后首次出租,不过家具那些,我买的都是市面上的普通家具,肯定没有故意买劣质的。”
我点点头,又跟他聊了几句,打探出他口中的“她的男朋友”,十有八九就是上回跑去泌尿科的王征。
就让他们继续当人肉甲醛净化器吧。
没过多久,裴以北回来了,我挂了电话,去玄关帮她拿东西。
她捧着一个小纸箱,示意我把最上面那张纸拿走。我抽走那张纸,她就迈着轻快的步伐把纸箱放到了书桌上,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她嘴里还哼着歌。
那张纸是对折的,我打开一看,是白纸黑字的离职证明。
“你有必要这么高兴吗?”我把离职证明放在餐桌上,朝她走去。
她小跳着走过我,往洗碗池里注了点水,哼着歌给东东和西西喂龟饲料。
“我中午才喂过它们呢。”我说。
她回头朝我笑了一下,紧接着,她又小跳着去阳台,给五盆多肉和一盆香菜浇水。
“最近下雨天,它们不缺水。”我说。
忙完这一通,她才小跑到我跟前,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她握住了我的两边肩膀,郑重其事地说,“楠楠,我们去蹦迪吧!”
第27章
躁动的灵魂在烟酒混杂着香水的空间里跳舞。
我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向侍者要了一杯无酒精的果汁。没过多久,他递给我一杯橙黄色的饮料,我轻抿一口,是橙汁混合芒果汁的味道,加了冰块,甜得发齁。
贩卖夜场生活的店总是喜欢提供很甜的饮料,借以抚慰白天里疲倦而不知味的肉/体。
果汁在玻璃杯里打转,折射出夺目的光彩。我一手捏着杯脚,一手支在吧台上撑着头,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距离和裴以北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我们没有一起出门,是因为她在晚饭后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我零零散散地听到几句,觉得她们一时半会讲不完,于是先她一步出门,独自去书店里挑了几本书。现在这几本书就放在我的大腿上。
“南楠,我们去蹦迪吧!”在一片吵闹中,我的大脑忽然闪过了这句话。
一想到这句话,我就想起昨天裴以北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跳跃的光彩。
我奇怪地问她为什么突然想去蹦迪,她说她从来没去过,觉得会是很新奇、很刺激的一项活动,而且她刚刚辞去了一份压力非常大的工作,现在急需发泄。
“理由非常充分。”我转了转眼睛,肯定了她的说法。
“我觉得……你肯定去过吧,楠楠?”她把疑问句说出了肯定句的效果。
“为什么这么想?”我问。
“不为什么,就觉得你无所不能,好像没有你不会的事。”
我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说我无能为力的事情多了去了。她沉浸在辞职的愉快里,似乎没听到我这句话,反问我究竟去没去过。
“去过。”
我坦然地点了点头,她立刻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
回忆裴以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大部分人都只能看到她成熟冷静的一面;小部分人能见到她高兴时,仿佛重返十八岁的样子;而只有我,见过她眼波流转、神情迷乱的那面。
“小姐姐,你一个人吗?”
一杯淡蓝色鸡尾酒闯入我的视野,打断了我对裴以北的回忆。我顺着高脚杯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高瘦白净的男人,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的。
说起来,这家酒吧是裴以北挑的,她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手机软件里,看到了这家店的营销广告,竟然点名要来这。
这是个地下酒吧,从下沉广场进来,还需要穿过一条狭窄的地下通道。我刚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哪家白马会所,因为门口负责接待的,个个都是身高腿长的帅哥。
也有可能是个gay吧。在往吧台走的路上,我这么想。
眼前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当时还跟我打了招呼。我以为是他们的固定程序,就像奶茶店喊“欢迎光——临”一样,就没理他。
“等人。”我言简意赅地说。
“什么人啊,能让这么好看的小姐姐,一个人等这么久?”四周音乐嘈杂,他越说越凑近我,几乎快贴上耳朵。
我本来想躲,但他说完很快就撤了回去,我才意识到,他是为了让我听清。
“我记得你,你刚刚不是站在酒吧门口吗?”我把身体稍稍前倾,歪着头凑近他,但没贴上他的耳朵,只是停在他面前,故意笑着问他,“现在这样,算是翘班?”
“不算,”他望着我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说,“提高顾客体验,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喝闷酒,实在说不过去。”
“这么说,你不相信我在等人了?”
“相信,不过……”他朝我举了一下那杯蓝色鸡尾酒,说,“在你等的人来之前,陪你喝一点?”
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看在他长得挺好看的份上,我举起果汁跟他碰了一下杯,玻璃相碰的“哐当”声隐没在一片喧嚣里。
仰起头喝果汁的时候,我故意斜着眼,从高脚杯和脸的间隙里打量他,发现他也在这么看向我,含着笑意。
他倒是上道。
果汁太甜,我只抿了一小口。刚放下来,他就着我的手把杯子拿了过去,手指正好覆在我的手背上,他失望地说,“怎么喝的是果汁呢?我喝的可是真材实料的酒。”
我边把手抽出来,边说,“原来你是酒水销售啊?”
“当然不是。”
“怎么证明?”
“我请你喝。”
我再次不置可否,只是靠在吧台边缘看他。他向调酒师要了杯鸡尾酒,然后把那杯酒推向了我,说,“尝尝,是今晚的特调。”
我端起高脚杯轻轻晃了一下,这杯酒做了紫色的渐变层,迎着灯光,能看到流动的细闪。随着我的动作,淡淡的葡萄香味钻入我的鼻腔。我轻抿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他问。
“葡萄味,好像还有蓝莓,甜甜的、凉凉的,还有一种我说不上来的味道。”我客观地说。
“不觉得很像你吗?”他点点头,像高中生趴在课桌上走神一样,趴在吧台上望着我,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甜甜的,凉凉的,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想尝尝吗?”我把那杯酒推给他。
他笑了一下,露出两个酒窝。我们对视了一会,他从吧台上起来,坐直了身体,摇摇头说,“不想尝这个杯子里的。”
这个时候,我远远地望见了从门口走过来的裴以北,她皱着眉头四处张望,神经很紧绷的样子,看起来不太适应酒吧的环境。
我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极其缓慢地走近身边这个男人,他饶有趣味地盯着我,直到我的鼻尖几乎和他的凑在一起,我故意说,“是想尝我刚才那一口的味道吗?”
他俯身要来吻我,我准确地往后躲开了,他以为我是在跟他调情,又要凑过来,我朝他旁边转了个圈,停在了裴以北面前。
我抬起头在她嘴唇上轻啄了一口。她今天的唇膏是巧克力味的。
我回头跟他说,“我等的人来了,我喝的第一口酒,得她尝才行。”
他挑了挑眉,又露出了两个酒窝,并不遗憾地说,“等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来找我,我姓杨。”
他说完一转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裴以北拉着我在吧台旁坐下,凑巧就是我刚才坐的位置,她问,“他是谁啊?”
“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跟他凑那么近!要是我没过来,你是不是就跟他亲上了?”
“可是我看到你过来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她抢过我手里的那杯特调鸡尾酒,皱着脸说,“没有可是!”
我趴在吧台上凑近她,仰起头细数她精心刷过的睫毛,得意地问她是不是吃醋了。
她额头有薄薄的一层细汗,可能是穿得太多了,酒吧里太热。听完我的话,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睫毛不安地眨动着。
“我没有!”她反驳道,“这里面太热了,还很吵,什么味道都有,我不想你再待在这,我们走!”
“这就走啊?不是才刚来吗?连一杯酒都没有喝,也不知道昨天说去蹦迪的人是谁,好歹去舞池里蹦两下……”
我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任凭她怎么拉拽,我都趴在吧台上不肯动。她松开我站定,双手抱胸,斜睨着说最后再问我一遍,走不走?
“多少尝尝味道嘛。”我坐直身体,抿了一口鸡尾酒,不由分说地勾住了她的脖子,迫使她俯下身来,吻了上去。
我逐渐感受她舌尖的湿意,带着淡淡的西柚香,那是家里漱口水的味道,不过这个味道很快就被酒精盖过去了。她转了一下我坐着的高脚椅,于是我被夹在了她和吧台之间。
她停下来片刻,仰起头喝完了一口气那杯酒。我来不及提醒她那杯酒度数不低,唇舌之间就滚过一阵热意,葡萄的香气盈满口腔。
“不是说要走吗?”我勾着她的脖子,舔了舔嘴唇说,“我们去玩点刺激的。”
“好啊,走吧。”她距离我很近,稍微说几个字嘴唇都会碰到一起。
“你把我压在这,怎么走?”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的嘴唇碰到了五次。
她直起身体,环着我的腰一提,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第28章
强劲的风在头盔外呼啸而过,两旁的树影像黑夜里的鬼魅般往后退去,沿途的路灯敬业地站着岗,我载着裴以北在近郊的环山公路上疾驰。
电瓶车是跟山脚下保安亭里值夜班的大爷借的,我承诺会在他值夜班结束前还回去,并且支付了一笔足够买下这辆车的押金。
他问我们这么晚了借电瓶车干什么用,我随便编了个找东西的理由搪塞了他。他好心地给了我一双露指手套,我戴上后发现效果很有限,我的手指还是冻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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